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3 【千素】天光云影共徘徊完结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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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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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樓主發表於: 2016-08-14 03:0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13 【千素】天光云影共徘徊完结双结局

以前在36的账号莫名其妙消失了，真真是诶啊，只好注册个新号上来发点文混混分

已经多年前的文章，不过会比以前多个番外，送给大白的。
序言：

你永远不会明白，你给了我多么痛苦而深远的绝望。

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曾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希望。

（一）
昏暗的云朵，厚重的堆积在日暮西山的天边。虽然夕阳仍竭尽全力用它的最后一丝余光刺透累累的云层，却依然无法在这颓废天地间中点燃哪怕半分希望。

十余个瑟缩成一群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团团被四个青面獠牙，满身血污的魔物围在中间，失神的双眼死死定在被每个魔物各自压在身上，大口咀嚼的尸身上。在他们四周，还散落着数具断臂残肢。

泛着热气的鲜血流了满地都是，被撕裂的胸腔腹膛中，肺叶与心脏还在略略的起伏着。他们都明白，这是他们不就后就要承受的终点，但他们的表情已经证明他们对这样悲惨的命运是多么无能为力。

一个黑衣男子在此刻缓缓从远方走了过来，乌发高冠，姿容俊雅。整个人似乎与那即将沉暮的夜色自然而优雅的溶为一体，却又没有任何黑暗能掩盖住他别具一格的光彩风姿。

男子走到近前，眼神扫了扫那些停下吞噬动作的可怖魔物，与那些股颤身竦的男女老少。却又转过脸去继续转身前行，面色平静如昔。愤怒、恐惧、这些所有在此刻那么理所当然的东西都变成与他无关的字眼。连眼前这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也与周遭的山水树林一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入眼云烟。

“小子！想装傻充愣，怕是没这么容易吧。”几声刺耳冷笑，四个魔物纷纷丢下手中啃食过半的尸身，掠身而上，拦住那男子去路。

黑衣男子依旧冷冷的看了四魔一眼，平静道：“那尔等意欲何为？”

一个魔物嘿嘿一笑，白森森的牙缝中，翻搅着未及吞咽的肉屑血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我们弟兄猎食的时候你自己送上门了，我们要是不连皮带骨把你吃个干劲，不是太对不起你一番美意了？”

黑衣男子眼神锐利，已瞧出四魔身上无一例外的各带厉害剑伤。剑伤细长窄深，伤口中隐隐透出清圣之气，显见出自一人之手。下手之人非但功力高深，且必修得玄门高深内劲。只是那剑伤已止血。想来他们方才大啖活人，饱吸精元，让伤口开始迅速复原。

说到底，不过是群丧家之犬么？

泛起一抹不屑冷嘲，男子慢条斯理道：“你们的残忍本来已经为你们换取到一线生机，但你们的愚蠢，却只是为你们自、寻、灭、亡。”

四个妖魔本是气焰嚣张，却反见他冷傲如此。不觉都是肝火大动，当头一个飞扑上前，利爪陡出当头朝那男子咽喉要害抓去，方逼到面门近前。只是他瞧着那男子毫无所惧的模样，早已防着对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才能如此有恃无恐。已暗里留下变数，不等招式变老，已然腕上惯力略挫，待对方一出手反击即可随时反映变招。

谁料那黑衣男子竟和个木桩一样呆立原地，动也不动，任那魔物利爪如风，在他修长颈项间划出道长长血痕，好在那魔物恐防他反击暗中留变未尽全力且是一击即回，伤口倒也不怎么深，只是脖颈间始终是要害所在，淋漓鲜血已在那魔物掌指间溅开一片鲜红。

“呸！装模作样的死小子。”四个魔物本都已认定他必然身怀非凡技艺，才会如此眼高于顶。然这一击得手却又是如此顺水顺风，这才放下心头担忧。

那击伤他的魔物将染血利爪放在口中津津有味的咂了两咂，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兄弟们，这小子虽然只是个绣花枕头没本事。但他的血肉精气充盈灵力极强，倒是味上好的药材，吃他一个，怕是比吃这些蠢货一百个还来得有益。”说话间，他身上原本还有两指长短的剑痕已开始收口卷肉，迅速愈合。

其余几个妖魔见那男子血肉竟有此奇效，目中凶光更甚，又已认定他并非隐士奇人，当下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预备将他即刻捕杀分食。

那男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给吓得傻了，面上依旧全无怯意，只是伸手缓缓抚过颈上伤痕，没头没脑的咕哝道：“原来，这便是受伤的感觉么……”

“各、各位大爷，求求你们放过小的一条贱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有个本被那魔物气焰吓得魂飞魄散的中年男子听到这里，突然双膝落地，朝那几个魔物重重的磕起响头。一手颤巍巍的指向那黑衣男子，颤着声说道：“你们、你们竟然说他比较有用，那么就求你们只吃了他一个人，放我一条活路吧。”

那黑衣男子听到这里，长眉微轩，转眸直扫。一股直如十万大山，重重相加的夺魂气势，瞬时如冷电般扫过。那中年男子被他目光所摄，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妖魔，还敢如此猖狂！”随着一声清喝，那几个妖魔陡然面色剧变。周遭更有股清雅香气，如雾如波淡淡漫开。一个人影立在当前，一时竟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那莲香所化，还是那莲香是从他身上流溢而出。

来人可以让人毫无犹豫的联想到传说中羽衣出尘，天姿无双的仙人。白衣莲冠，漩眉如漪，轻衣飘飘若做风中舞，手中一柄长剑却是寒光历历，锋锐无方。

“素还真，又是你！”四魔眼见这冤家对头赶到，都是恨得咬碎牙关。

素还真明眸转动，看清周围惨况。何尝不是怒火中烧？恨恨道：“错只错在素某来得太迟，才让你们多伤害这些无辜人命。”

来者正是中原久负贤者盛名的 “清香白莲”素还真，世间人人皆知他文武双全，心怀悲悯。三日前他偶遇四魔屠戮人命，生啖血肉，自然出手卫道，以一敌四重创四魔。最后四魔拼死脱走，他已不敢有半分耽搁全力追击。追寻两天三夜方至此地，也还是慢了一步。瞧着满地残肢新血，暗暗心头发誓此次必要一击全功，彻底铲除四魔，才不会在日后多添如许无辜死伤。

四魔同修多时，心意相通。眼见素还真气焰慑人，加上自己伤势未愈，硬拼绝非上策。各自眼神一转，已是达成共识：“先吃了那黑衣的小子恢复精元，再对付这多管闲事的家伙不迟。”当下只见鬼影飘摇，齐齐朝那男子扑去，八只尖利鬼爪，各自朝着四肢胸腹要害奔去，眼见当时就要将那男子撕成数块。

“先生快退。”素还真见那男子身有旧伤，自然认定他也是受四魔所擒。想也不想揉身而上，后发先至上前救护，却顿时将自己送进一个被四魔夹击的死角。幸得他心沉意稳，妙招迭出。左掌如风“偏花七星掌”妙弹拈花，拂开四魔利爪，执剑那手扯过男子，足下莲行移位滑出数步，离开四魔夹击中心，将那男子护在身后不敢有半点轻忽。

四魔没料到他会使出这等拼命招式，距离太近无可躲闪，只好连手硬接下他那式“偏花七星掌。”一声砰然巨响后，四魔却同时“咦”了一声，面上露出讶异神色来。

魔物之身，无论抗力、柔韧、以及恢复速度都绝非一般血肉之躯可以比拟，但他们数日前方见得素还真绝世神功。这等距离硬接他一掌，四魔轻则血气逆流，重则骨断筋毁。但如今这一掌，却只是令他们手腕酸麻难当。原非三日前的浩然之威可比。

四魔心头念转，放声冷笑：“哈哈哈，素还真，原来你如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好好好，竟然你要充大英雄救人，不如学如来佛祖割肉喂鹰，填填我们的五脏庙如何？”素还真修习百年，几近半仙之身，灵气绝非寻常人可比，若能将他分食落肚，四魔必将妖力倍增，再加修炼，怕是大罗金仙也将其无可奈何。

素还真虽然身负绝技，但说到底不过人类血肉之躯。三天前与四魔大战后本就未做调息，又是两天三夜不眠不休，便是功体高深，也早已撑持不住。四魔先前却已捕食数人，此消彼长下，素还真如今境界确实可堪忧虑。他本人又如何不知？只是如今境况，稍有差池此地数十无辜性命必然命归黄泉。

心念不移，清香白莲只是握紧手中紫华，沉声道：“素某是否当真已是强弩之末，待吾手诛尔等，再来讨论不迟。”

“你，一直都是这样为一些你不认识的人吗？”身后一个悦耳嗓音响起。素还真无暇他顾，只传音交托：“等下趁吾拦住他们，先生立刻带其他人先走，切莫回头让吾分心。”他恐四魔捕捉音丝洞悉自己打算，肩头不觉后移缩短两人距离，几乎贴入那男子胸口，从那男子眼中看去，只瞧着他莲冠上琉璃坠垂悬而下，滴流摆动，与额间朱砂辉映。长长睫毛眨也不眨，覆着满目流光。

“吾，拒绝。”

挽手成圆，剑锋在空中转开一抹流光飞虹。卷动起连时空都为之所断的巨大气场。四魔未曾相接，已惧其威，咧咧着飞身闪躲开去，片刻前的嚣张气焰飞去九霄云外。自素还真身后冲霄飞起的这一剑，让看似已入僵持的战局再添变数。

饶是以素还真之智，也未曾料得此变。回眸看去，却见那男子目蕴笑意，神态悠闲，冲他一笑道：“素还真，吾终于见到你了。”

“仰慕的话先收起来，先过眼前这关再说。”无论什么变数，他可以明白。此刻的变化不会让一切，起码己方更加糟糕就可以。

意料之外的强助出现，素还真放心不少，想也不想的与那黑衣男子后背相贴。他自知体力已有不济，魔物生存能力之强悍也远非寻常可比，必须以速战速决之策，将四魔彻底诛杀方能全功。而背心上传来的另外一个生命的热度与脉动，都让他陷入一种莫名的信念。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思感、意识、计算，似乎都被对方彻底洞悉却又完全同步。有对方在，没有什么是现在的自己做不到的。

察觉到敌手异变，四魔鬼叫几声，竟是纷纷弹身，朝了东南西北四个不同方向窜逃而出，意欲叫两人无法追击。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言语约定。二人同时凌空而起，饱提内元贯注各自剑身，手中长剑含光明灭，吞吐不定，剑光竟被拉得比剑身长了五分有余。

那男子剑气诡异邪魅，素还真剑气中正端方。双剑交击，凌空震下。看似完全不同的对立气息，却被两人以自己也不甚明了的默契完美的交融一体。极端的相克，却自行繁衍出无限的相生。剑气之浪以吞没天地之势，无垠无际的连大气都同化成最冷锐的芒，最锋利的刃。那本不是人力所能牵引的天威，更像是来自地狱最深的诅咒。四魔未及惨呼，已被两人合击之威震得粉身碎骨，在那剑气中消融成无形。

未料一击由此之威，收回合击之势，素还真瞧了那男子一眼，在对方眼中读出同样的讶异与不解。正在想该开口说些什么，周围已经响起阵阵涕泪交流的道谢声。那些被四魔所擒捉的普通人本以为注定成为魔物果腹美食，没料意外得此生天，都纷纷上前向素还真叩谢救命之恩。

素还真连忙扶起众人，正交代他们速速返回家中，莫要在外耽搁恐再有事端，却听得那黑衣男子冷喝一声：“你还想走。”

还以为他又发现魔物踪迹，抬眼看去，那男子手握长剑，朝着一个正往树丛中撒腿奔跑的中年男子心口刺去，下手狠辣，全不留情。

“先生住手。”

不解这男子为何会对一个普通人下此杀手，素还真不及多想，剑尖斜挑，刺向那男子握剑手腕，逼得他回剑自护，救下那中年男子。

“先生人中龙凤，为何要对个普通人下这等杀手？”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他方才做了些什么，你叫他自己说，再说吾杀他该是不该？”那中年男子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这俊美男子之可怖可畏，比起方才那青面獠牙的地狱恶鬼还要可怕上千百万倍。不敢有所隐藏，将方才怂恿四魔只吞噬他一人为猎，换的自身活命的话全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磕头如捣蒜：“两位大侠，不不不，两位神仙。小的知道自己贪生怕死，猪油蒙心。但实在是家中有妻有儿。我若死了，他们再也无人照料，才一时糊涂说出这种得罪神仙的话来，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小的妻儿无辜，留小的一条贱命，以后一定为两位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素还真听到这里，轻叹口气：“先生，求先生看在方才与素某也算有联手之谊，给吾一个薄面可好？”

那黑衣男子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这等贪生怕死，牺牲他人以求自己苟活的小人，你还要为他求情？”

素还真心头也不觉泛起一丝苦笑，他又何尝不鄙薄此人？但世人愚昧难以看透生死，说到底不过人之常情。以他百载所见，更匪夷所思千百倍之事也早已处变不惊，何况这区区生死关头的凉薄嘴脸？

只是诚如这男子所言，他虽是一时贪生怕死生出恶念，他家中稚子弱妻却又何辜？说到底，他也只是救得一个便是一个而已。

心念已定，素还真柔和声线中带出一丝坚决：“此人虽死不足惜，但求先生念在他不过一时糊涂，素某愿代他为先生效劳一事。但凡先生所请，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枉杀无辜好人，素某必不拒绝，算为他赎回一条性命如何？”

那男子想了一想，收剑回手，薄唇吐出个 “滚”字。那中年男子如蒙大赦，和素还真道了声谢，飞也似的和那些同伴逃离开去。

目送众人走远，素还真暗自松了口气，转头看着那男子道：“先生如今可有差遣？”

那黑衣男子拱手为礼，神情却依旧不失倨傲：“夜族圣子千叶传奇，素贤人有礼了。”

素还真只听到这里，已是按捺不住，脱口轻轻的“啊”了一声。

他见闻广博，早知夜族之名，该族虽远垂边陲，人员不多，但族中无论老少，却都五一不是彪悍善战，以一敌百的高手。且族规森严，族中子民，毕生只为族民而战，他人生死皆不过问。是名副其实的战族，族中千百年来，更有传说将有天赐圣子千年一降，文武无双，一统天下。却未料今日一睹庐山。

他听千叶说起与那中年男子结怨过程时本或多或少有些不快。以千叶身手，当时若直接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那男子见有救星，也未必会说出那些只管自己活命的鄙薄之语。若说千叶无能为力也就罢了，然而与他反掌之事却直接袖手旁观，至数十条人命不顾。但如今知他身份，想到传说中夜族心高气傲，只为族人而战的信条，倒也觉得并非无法理解了。

千叶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游历中土，本就是为寻访素贤人而来。如蒙不弃，可否允许在下前往琉璃仙境叨扰数日，向素贤人请益？”

语句是问句，但语气，却是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素还真名动天下，世间早有贤人美誉。才智武功，皆是绝代无双。从他口中所出一诺，无异万马千军。在得知对方身份时，料想对方必然是要自己为夜族壮大出谋献策甚或训练兵马，却没料到他所求不过是前往琉璃仙境暂住。虽然条件比自己想象中的似乎优渥轻松许多，但他却几乎是险些压抑不住那几乎冲入口边的拒绝。

说不清楚的什么，仿佛全身的理智都在绷紧成一根弦线，提醒他远离这个男子。他带给自己一种和刚才双剑合璧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那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体会过的毛骨悚然。

这男子，会让自己尝到什么前所未有的痛苦……一定，一定会……

可是，又怎么去拒绝呢？为了一阵莫名其妙的乱心，推翻自己的诺言吗？要追上那方才逃出生天的男子，对千叶而言，是和取他性命一样简单的事情。

颜开浅笑：“琉璃仙境得此佳客，正是蓬荜生辉，先生若不介意，请让素某带路。”

千叶“嗯”了声，上前扶住素还真“走吧。”看了看素还真略微讶然的面色，奇异的道：“你不是已经内元大损，筋疲力尽么？吾扶你回去，不是应该轻松一些？”

不料强撑到如今的坚持也依然被对方全数洞悉，素还真一时有些分不清心中思绪，瞧着对方坚持的表情，只得叹了声：“有劳先生了。”任由对方搀扶，向仙境回程行去。

这是清香白莲素还真与夜族圣子千叶传奇，两个当世绝顶之人毕生第一次相会。

虽被世人推许为智珠无双，算无遗策的绝代神人，也有很多事情，是此刻的他们完全无法预料。

例如，他们都没想到，自从这天相逢后，他们就再也没想过要离开对方。

又例如，他们这一生到死，这个小小的，近乎卑微的心愿都成为最悲哀的奢求。

[ 此帖被shangguan在2016-08-14 03: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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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嗯啦，我发誓这是最初也最后的甜蜜……）
半月后琉璃仙境

“滴答”一子落下，抬眼瞧了瞧对面那明显心不在焉的白衣人，千叶本就形状优美的唇边，笑意更是不觉扩大：“琉璃仙境确是云归绿润，风霜高洁。若是他人为此地风景乱心还无可厚非，但素贤人身为仙境主人，竟也分心如斯。倒让吾怀疑素贤人究竟是心怀豁达，不重胜负。还是轻视千叶棋艺，不肯认真对弈了。”

从眼前那片摇白疏碧，一水生香的莲池上转回目光，素还真瞧了瞧盘上黑白局势，情知大局已去，淡然笑道：“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吾虽为仙境之主，但也确实许久未曾有这等悠闲时光，欣赏仙境美态。一时走神，又岂有轻视你的道理？”他本无心胜负之争，但半月朝夕相对，深知千叶心志高傲，倒是怕他为自己走神不快。

想到一事，不觉微微一笑，继续道：“何况若非千叶先生尽、心、尽、力，素某又哪里能有这‘偷得’的半日浮生之乐？”

他见大局已定，索性懒得再挣扎败局残子，丢下棋局起身走到莲池旁边，俯下腰去，轻抚手边一朵白莲柔嫩的花瓣。那白莲在他手中微微摆动，似乎一个轻盈的精灵在他掌中欢喜起舞。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分外衬得他仪态修雅，瑰姿秉异，千叶看在眼中，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只觉分外赏心悦目。笑道：“若这是素贤人的道谢，千叶倒是却之不恭，只能虚心收下了。”

素还真见他面上依旧全是洋洋自得之色，也只有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当日千叶提出要求来琉璃仙境暂住，他无从拒绝，只得将他带回仙境。如今略略一算，他居然已在仙境盘桓两月有余。

认真说，千叶并不是个让人不快的客人。他敏捷好学，且富急才。一入住仙境便是埋首书库孜孜苦读，吸收知识的速度与深度就像是一块贪婪的海绵，吞噬着周围可以接触到的任何一滴水分。

素还真博学多才，世间罕有其匹，千叶无论文学武功，四经六艺，略有不解便来与他探讨。但探讨过程中，却又常常突发奇想，提出一些前人未见之观点。有时看似荒谬不羁却让素还真也觉无可辩驳，有时却又别开天地让他亦别有顿悟。所以素还真也逐渐抛开当日那些乱心之扰，享受着这种多年未尝的棋逢对手快意。

然则这个聪明的朋友从某个方面来说。却无异是个任性的恶魔。他埋首苦读时，常常几天几夜不与素还真应声半句。但只要手中放下书本，却又见不得素还真为些许他事分心置他不顾。素还真本是中原武林支柱，每日上门求助者络绎不绝，用仙境管家屈世途的话来说那就是“一碗饭要放下十次才能吞进嘴”。千叶也不知用些什么法子，尽数将那些人整治得进不了山门半步。

素还真发觉之后本觉千叶太过任性有些动怒意欲与他理论，谁料还没等他开口，屈世途已经在旁代他对千叶千恩万谢，大赞还是他有本事让素还真清净休息了这许多天，倒把个素还真弄得顿时出师无名，楞在当场无所适从。

但是他也知道屈世途确是真心疼惜自己多年操劳，而他做事不至全无分寸，若真是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之事，他也不会联手和千叶瞒得自己滴水不漏。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去。而千叶有了屈世途背后撑腰更是有恃无恐，他也拜两人联手之赐，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留心到仙境莲池正当盛放的美态了……

此刻天光一碧无垠，池中白莲纤秾鲜艳，池边赏莲人一个银发流肩，眼彩飞光。一个仪态旷世，广袖御风。一阵清风徐过，素还真扬手理好耳边拂乱的鬓发，曼声吟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声线柔润清扬，轻纱袍袖因了他的动作卷起滑至手肘，手腕皓白，与袍袖倒混成一色。恍惚之间，真是叫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千叶心起一念，促狭笑道：“人说众生相入众生眼，白莲美态入你眼中，可令你乱心输吾一局，却不知叫屈先生过来看见，会第一时间想到何物？”

屈世途名义上虽是仙境管家，但事实上他一双巧手无所不精，也是一名隐士奇人，多年来对素还真悉心照料，素还真敬他如兄。只是他性情耿直认真又爱遇事唠叨，千叶摸准他性子，时常作弄打趣，他也往往只是当时板起脸训斥一顿，回头继续对两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素还真想到好友毕生所长，莞尔一笑，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脱口而出：“莲子羹！”“叫花鸡！”又望着对方捧腹大笑起来。

素还真道：“近日天气干燥，吾打赌阿屈必然会先想到莲子羹清热润肺。”

千叶却道：“非也非也，他老说你近来食欲不振，吾却赌他必然是想到叫花鸡。”

素还真见与他说不出个输赢，起了倔犟性子，道：“你我争论不休，却有什么意思，不妨叫阿屈过来一试便知。”

千叶笑道：“如此最好，却不知结果若是出乎素贤人意料，你该当如何自处？”

素还真侧头想了想，道：“若吾输了，便为你抚琴一曲。却不知反过来呢？”

千叶正色道：“若真如你所言，吾便掌剑一舞，以贺贤人之胜。”

二人定了彩头，都是大起兴味，素还真正要开口叫屈世途一试就里，倒见得二人的赌约十分应景的朝着莲池方向走了过来。

仙境万年管家走近前来，将一封信放入素还真手里：“素还真啊，你的信，有人刚刚送到仙境来的。”

素还真随手接过：“谢谢好友了。”便欲展信阅读。千叶不动声色止住他欲看信的举动，朝莲池方向使个眼色。素还真心领神会，正想带着屈世途去看池中白莲。屈世途已双眼放光：“哎呀呀，这莲花开得可正是时候。我这里正愁今晚的菜色没着落呢。素还真你快去快去，帮我采些莲子和莲叶回来，我今天晚上做个叫花鸡，再熬锅莲子羹，你们两个家伙有口福了。”

“哈哈，吾赢了！”这是千叶欢呼雀跃的声音。

“劣者也没输。”素还真拍掌大笑，眉飞色舞。

屈世途被两人突来大笑弄得莫名其妙，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二人作弄。绕是他素来好脾气，立时浑身发抖，指着两人喝道：“好啊好啊，你们现在都反了是不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千叶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情知两人闹得太过，嘻嘻哈哈道：“不好，咱们快走。”不由分说牵起素还真右手，带着他几个起落，已是消失不见。屈世途虽有一双巧手，奈何武功却与二人也是天渊之别，只得冲着两人消失方向，狠狠骂了几声：“哪里招惹回来的个小魔头，好好的把素还真也带得越来越没样子。”自行转头采摘莲子莲叶，苦心准备晚饭。

且说素还真被千叶拖着一阵狂奔，纵身起落间已到仙境后山，千叶不发一言，挽着他跃到一株千年古松上，笑眯眯道：“这会儿估计屈先生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等一会儿他气消了再下去吧。”

这古松挺拔入云，枝叶繁茂，两人坐的树冠厚实紧密，从外瞧着将两人身影遮得密不透风，仅有几缕阳光从头顶枝桠穿下，温暖却不刺眼。倒和个天然的小树屋一般舒适隐秘。素还真倚在树身上展开长腿，打量着四周，奇道：“你怎么找到此地的？”

千叶见他吃惊面色，很是得意：“吾前些日子来后山玩耍，无意发现的好地方。只怕你虽为仙境之主，也不曾寻得如此洞天。”

素还真摇了摇头：“吾的意思是，你虽然能找到此地，不过……”转身在树身上变戏法似的揭开一个被松香封住的树洞，只见里面放着几包糕点，一个绿竹筒，居然还有几本游记、诗集。

这下轮到千叶瞠目结舌，素还真笑得如同个做了件非常满意的恶作剧，生怕没人发现自己有多么了不得的得意小孩，笑道：“你还没完全摸到此地奥秘而已。”

千叶“哦”了声，十分快活的道：“如此看来，你我倒真是心有灵犀。”

素还真心弦一乱，心中暗道：“这人也真是，这话、诶，这话可是能乱和人说的么？”

叫他摊开手掌，捏起一块雪花酥放在他手里，细碎洁白的酥皮碎屑轻轻的，软软的洒在两人掌心。素还真的笑声轻柔中不觉泛起些许倦意：“有时……真的觉得很累的时候，吾也会这样找个地方……”

话到半截却又吞回肚里，因为他隐约的明白，有些话再说下去，他，就再也不是素还真了。

千叶吃了几块糕点，见素还真捧着绿竹筒嘬了几口喝得津津有味，伸手拿过也尝了一口，入口却是清淡无味，讶异道：“只是白水么？如此光阴却以白水相对，素还真你是太煞风景？还是另有藏私？”嘴上玩笑着，眼光开始在树身其他地方搜索起来。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周遭鸟啼莺唱，沥沥婉转之声不绝于耳，素还真似乎略有乏意，揉揉眼皮强提精神，将屈世途刚刚送来的信打开瞄了一眼又放回怀中，道：“吾又不会饮酒，怎会私藏佳酿？这白莲清露也是吾辛苦收集，就当真这么难入口么？”

千叶细心又饮了几口，初初入口确实平平无味，但是流入喉头时，却有一番异样的清甜味道沁满心扉，倒和身边人气息如出一辙。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从素还真嘴边拿下的竹筒，这香气，该是他唇齿留香。

想到这里，千叶不觉朝他唇边望去，却发现素还真已经闭目浅寐。他本就眉目雅致，如今唇上水色清亮，光可鉴人，更是脱俗绝代。那份清丽不可方物之态，怎么也让人无法与那个当日初见时仗剑除魔，气吞河山的绝代高手相提并论。

千叶出身非同凡人血肉所成，乃是夜族天池千年积蕴灵气，与夜族历代祭司以自身心血为奉，累积悠悠千载，得夜族之神恩宠下赐的圣子，其人不属六道，其身不入轮回。且资质殊异，无论文才武功，甚或杂学消遣，只消略加涉猎，成就却可远胜寻常人毕生钻研所得。

加之夜族上下对他千年期盼，族中老小更是尊重放任有加，本就非凡的资质才华，加上种种外在条件，惯得他性子想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也难。

也因此出生不过数月，夜族之内以无一人是他十招之敌，更别说与他言语辩谈。千叶索然无味之际，意外在之际所阅的中原相关经史中找到一个名字——素还真。

所见所闻，无不说得这人英姿天纵卓尔不凡。他性子本就随性所至，无不敢为。索性直接留书出游，自行寻访，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人间贤者究竟是名副其实，或是欺世盗名。

依稀记得，来到琉璃仙境第一次惹他发火，是因为素还真当时正处理一桩武林事务，到了吃饭时候依旧不肯放下手中卷宗。屈世途估计是对这场面看习惯了，劝了几句见素还真依旧充耳不闻，便自己喋喋两声由得他去。千叶却是什么脾气？见自己叫他吃饭，他也只是随口“咿唔”两声头也不抬，索性走上前将他手里卷宗夺下直接朝窗外一扔，拖着他按到饭桌前坐下了事。

素还真虽素性温和，但始终也是中原领导者之尊，从未被人当面如此无礼对待，未免也动了真火。只是顾虑着他来者是客，不好当时翻脸。却也气得不肯和他说话，捧着碗自顾埋头吃饭。偏偏却有屈世途在一旁对千叶大加赞许，连连说他有法子够干脆，让自己也无可奈何的素还真乖乖听话。

素还真本来满腹闷气，却听得屈世途在一边喋喋不休半响，又想到他对自己多年照顾，自己却老是不肯爱惜身体让他担心暗觉惭愧。最后终是火气全消，虽仍不肯说话，却不觉唇角略卷，勾出极轻极淡的一丝莞尔笑意来。千叶瞧得真切，心头一动，竟已痴了……

从此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总是想尽一切法子逗素还真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或是与他谈文论武，或是找他切磋比试，总之是叫他无心他顾，只能和现在这样，静静的留在自己身边，才觉得快活安心。

回想起自己留宿仙境这些光阴，千叶思绪联翩。眼前人清梦未醒，他也不忍惊扰，索性也坐到他身旁挨着他合上眼午休。午后本是好眠时分，周遭树香鸟啼，身边人莲馨芬芳，更是叫人不饮自醉。

到他一梦醒来，素还真却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从他身边坐得开去了些，抱着腿双眼怔怔的瞧着前方出神。见他醒来转头一笑：“阿屈的气想来也该消了，千叶，我们回去吧。”

千叶点点头，又笑道：“那你我今日的赌局，可又该怎么了局？”

素还真柔声笑道：“自然是算不分胜负，晚膳后莲池边，吾当酬你一曲东道。”

千叶抚掌笑道：“甚好甚好，届时待吾掌剑，以和琴韵。”言毕两人起身下树，转回仙境。
——————
——————————
莲池边新炉煮茶，仙境主人静心弹奏，佳客对坐一边，静聆妙音。

悠荡琴韵，临水而流。柔婉低回处若清流碎玉，吟商回羽。弦乐激荡时却又飞驰天际，低回云端。似无限高，若无限远。

琴声回了数匝，一边一直闭目静聆，面色沉醉的千叶微微一笑。眼中精光如电，掠身而起，剑走流碧，宛然鹤舞。和着素还真琴韵掌剑长歌。

“曲水流杯琥珀盏，玉音惊得紫燕轻。”
“碧叶砌起水晶楼，袖手红尘忘流年。”

“好个‘袖手红尘忘流年。’”素还真曲尽罢手，与他相视而笑。两人和了这一曲，心头都十分畅怀快慰。

千叶收剑坐到桌旁，品了口素还真新煮香茗，面色肃然起来：“赌约已了，如今有什么话，你可以但说无妨了。”

送到嘴边的茶杯顿了一顿，素还真放下杯来，抬起眸子与他对视，一字字说出一句话来：“千叶，你该走了。”

似乎对这逐客令毫不意外，千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信是大祭司送的？”

素还真点了点头：“贵族大祭司来信询你归期，千叶，你在仙境盘桓足有数月，你毕竟是一族之长，不该如此置夜族事务不顾。”

千叶道：“吾现在所关心的，是这究竟是大祭司的意思，还是你素还真自己的意思。”

素还真似乎有些不愿与他目光直视，垂下长睫：“有何差别？”

千叶笑道：“吾降生不过数月，大祭司执掌夜族却近百年，那时夜族事务便由她一手处理，如今纵然吾贵为一族之长，但她也断然不会因吾离族不归而耽搁族中事务。所以……”

“所以没错，是吾希望你离开仙境，千叶。”素还真接回话头，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如水，无波自清。

千叶挑眉：“为何？吾自问不是个让你不快的客人。”

素还真摇摇头：“你说得没错，你不是个让吾不快的客人，但请你记住，你在吾的生命中，始终，也只是个‘客人’而已，缘尽了，自然也该各分东西。”

是的，客人。

这是他最想给他们彼此定下的关系，只是彼此生命中一个简单的交错，偶尔的点缀了一段生命的光彩，如此而已，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千叶却直视着他道：“若吾说，吾不愿你我就此缘尽，你又如何？”

素还真心头一颤，抬眼看他良久，轻声道：“千叶，吾这一生别无他求，唯愿以此身守护苍生，竟以心怀天下，又如何再敢有私情二字？千叶，莫乱吾心。”

事到如今，他早已明白当日初遇千叶时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从何而来。而面对这个总能将一切看穿的对手，他也并不打算隐藏一些彼此早就心知肚明的答案。

但一个注定没有自己的人，又拿什么承担一份不只属于自己的情感？倒不如让一切断在未曾开始的现在，回到昔日的心如明镜，平静无波来的好。

千叶直起身靠近他些，目光坚定不移：“吾瞧不出你吾所要的，有何不同。”

察觉到他逼人气息近在咫尺，素还真挪了挪身子，道：“你……你承担不起素还真三个字啊，千叶……”

寂寞一生，世人只瞧他孤高尊贵，仁义无双。但夜深人静，月影低回时，那股弥漫心头的凄清孤独，却又有谁当真懂得？若说他不想有人相知相携同伴一生，自然是谁也不肯相信的谎话。所以自己动心之人换成他人，或许他还肯再加思量。只是千叶终究降生不过数月，虽是天赋异禀，身形智慧如同成年男子，性情却未历磨练，任性倨傲。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对象，可自己怎么就偏偏……

话说回来，这心之为物若也能随意管束控制，世间又哪来这许多悲欢离合？

千叶走到他身边蹲下，再不许他游移目光逃离半分，眼中是一世无悔的执着“你说你一生已心怀天下，那么从此就让吾来做你的天下，与你的今生。为了你，吾没什么承担不起，背负不起。还真……白莲……”

柔柔的一句呼唤，说不出的浓情蜜意，说不出的决然坚毅。素还真胸口一热，百味翻滚。轻叹一声：“千叶……你呀……”

他这一声呼唤柔肠百回，千叶是何等聪明人，又哪有不解其意的道理？眼见千叶面上喜色荡漾，素还真也知事到如今，这情之枷锁，这一生终是套在自己脖子上了。但他性情终是冷静自持惯了，纵是当此互许衷肠之际，仍是不敢就此沉沦不醒。

深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些胸腔中激荡的频率：“千叶，此事关乎你吾一生，终究干系太大，你莫逼吾太紧，给吾一些时间可好？”

千叶很是不满的皱起眉头：“多少时间？”

素还真柔声道：“你且先回夜族，一个月之后，吾必来寻你。届时无论……无论如何，吾必然给你一个答案，可好？”

千叶想了想，道：“好。”走到他身旁，低下头去。

察觉他呼吸带在唇上的热气，素还真低低的惊呼一声，想要退开一些，千叶却扣住他肩头，认真的道：“你要吾等你一个月可以，那么，你是否也该给吾一些等你的信心？”

素还真身子一颤，再无动作。面上绯红一片，气息不稳。千叶又不是傻子，低头便印上那形状姣好的浅色双唇吸吮辗转。片刻后分开，素还真面色却已恢复素日的宁静平稳，波澜不进。千叶别有兴味的深深瞧了他一眼，心情格外开怀的朗声笑道：“素贤人，如此吾可就在夜族静候大驾了。”

言罢拂袖而走，修长身形，几个起落之间，已融入水天相接之处，渺然无踪。

而就在此刻，素还真却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顿时加剧的呼吸，令他不得不抬手抚拍心口，才算勉强好过些许。

本来，多少是有点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陷得那么深才……

可是，这小子、这小子……

按理说，自己应该是他的第一个，那么到底又为什么……

归根究底，怕还是那该死的学习力吧。

看来，以后自己需要小心的地方，还真的是不少呢，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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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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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
（呃，夜族很有钱，这是俺一直坚持的观念，因为在地下生活这个背景总让俺联想到——他们一定很会挖宝XDDD被PIA~~~~）
(然后，这里素素的背景定位是没有小缘，没有风大姐的。这样的设定单纯为了以后发展方便，请不要较真，爬~~~~)

半壁河山，一个传说中被天神遗弃的所在。

那里的所有生命，从降临开始便永远无法得到光明的眷顾与上天的祝福。可以洞烛幽微，普照大地的阳光，却是为他们带来死亡与灾祸的利刃。可以灌溉万物，孕育生机的雨水，也无法滋润他们干涸如木石的心灵。只能徘徊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最卑微也最哀伤的延续着生存这种近乎机械的行为。

所以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眼前这座华美浩大的地宫，竟会是半壁河山的真正面目。

纵横百里上下，顺地脉走势分石砌土，定开错落格局。主殿，族人居所、乃至粮仓、武器库、书房。所有地上宫殿该有的一切无一不缺，甚至只会更加尽善尽美。整座地宫空气流畅，虽深处地底亦不失干燥通爽。满布整座地宫的的青石地面和族人的忠诚一样，经历了千百载岁月考验依旧简朴平整，大气划一。随处可见的各色图腾刀法简约，生态自然，在终年不熄火把的明灭照耀下，为这浩大地宫平添许多非凡气象。

夜族大殿，自然是地宫核心所在。

大殿格局保留整座地宫统一的朴实风格，四墙方正，大开大落。嵌满整座正南墙面的夜明珠光将四周一切辉映得纤毫毕现，正西、正北对立两墙上，则以密密麻麻的夜族文字刻满夜族千载历史大事，见证这个虽被光明舍弃却从未舍弃骄傲的种族辛酸却坚韧的岁月。正东墙上，只刻一幅旭日东升图案，图中红日破空而起，君临九空，带来无限希望与荣耀，那是他们千百年来唯一渴求，如今又以真实降临他们中间。

千叶华服高冠，独坐殿上。几前堆积如山的公文无论如何繁冗复杂，只消他双眼略扫，几乎就能瞬间给出一个最明确而简洁的处理方式。身后，一个鸡皮鹤发，身形岣嵝的老妇人垂手而立，看着这外形与年岁都只该是自己子孙辈的族长，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尊崇与忠诚。

若说世上还有传说一词的真实存在，那么很显然，千叶的降临，就是为了印证这样的事实。

数百年来，有只名曰枭狼的流寇一直盘旋半壁河山附近。整组流寇曰三百人有余，作风彪悍。抓准夜族族人天生残疾，一到白昼便目不能视物的缺点。每每趁着白日出征，掠夺夜族子民财物，更虏去不少夜族少女肆意凌辱。

本来以夜族人善战之能，绝不至不战受辱，但苦于匪首狡猾。高价采买一种会发光的磷石或随身携带，或堆放自家据点。每逢入夜时分，夜族勇士获得行动能力想要寻他们报仇，却苦于磷石将他们的居所照耀得与白昼无异，一旦近前便彻底失去战斗力。积年所致，为夜族子民带来的苦痛，真是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十日前，千叶若无其事的表示要出外巡视，三个时辰后再回，命她召集族中全体子民，而后冷冷将手中一个黑布口袋抛在地上，那匪首与为首几名最凶恶匪徒的首级便“咕噜噜”的滚落地面，千叶的口吻，似乎他只是刚刚拍死了几只微不足道的虫子：“一个不留，不过更多的人头吾带不回来了而已。”

欢呼声刚要响起，千叶却抬手，示意众人平静下来，继续开口说出的话，是完全超越身为大祭司的她无法预料到的。

“你们眼中的吾，到底是什么？夜族圣子？天赐而生？为你们带来渴求千年的希望与光明？那么让吾来告诉你们，这些，都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废话！”

身为一族之长，却如此当众否认自己的权威和神秘性？

还未等所有人做出该有的震惊和讶异，千叶的声音继续响起：“若是无吾这个圣子降生，难道你们所有人就该如此甘于沉沦黑暗？不知自救？只知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予一个流传千年，虚无飘渺的圣子传说？”

“倘若传说有误，吾永不出生。或者说天池孕育圣子只是资质驽钝，身有残缺的无能之徒，到时你们又当如何？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天赐圣子，便要不计一切，誓死追随?除了将你们所有的希望、渴求、梦想放在一个神话之上，这几千年来你们为自己做过什么？为夜族做过什么？连这些区区流寇，都能让你们束手无策。那么纵然你们走出地宫，又如何去面对将来更大更凶险的敌人？”

“想要得到光明，想要让夜族的子孙不在永远徘徊黑暗。为什么不能先用你们自己的脑子想想，不要等待神话降临，不要以为传说可以救赎一切。如果你们自己都不想努力走到光明之下，那么你们根本不配成为夜族子民，追随吾麾下！”

一字字，一句句，像是潮水一般漫过所有夜族人的身心。有种无形的波动，以千叶为中心，无边无际的朝四面冲撞开去。

“吾要的，不光是让吾之子民立于阳光之下。而是要阳光所能照耀之所，都是吾夜族勇士饮马的疆河。凡吾夜族勇士经过之所，都只会剩下一个名字被膜拜与赞颂。”

“现在，就在这里，吾要你们自己选择。是因为信奉一个流传千年的传说，机械的执行吾的命令。还是为你们自己与家人而战，追随吾为他们共建千秋之尊？结局虽然不会改变，但吾希望你们明白，吾从来不想要惟命是从的鹰犬，而是百战无回的勇士。”

落地的膝盖，彷如被北风摧毁的森林。欢呼的声音，像撞破山峰的洪流。数千年的压抑，数千年的渴求，都在那一刻浓缩为一人一身——千叶传奇。

“圣子君临四海，恩泽万世，誓死追随圣子，耀吾夜族荣光！”

其实大祭司确定，自己在那一刻，从千叶脸上看到的，除了华丽得无懈可击的笑容，还有他眼底一抹似乎完全不屑掩藏的冷漠与轻蔑。但那恰恰带来一种天神与魔鬼融合的，神圣而邪恶的魅力让她完全忘记思考，只能彻底的放任自己跪下膝盖，将头埋下。

应该说，在那天之前，夜族人中不是对千叶没有微词的。他出生之后，一直只是醉心研习文武，对夜族无论子民或是族务都从无过问。更仅仅只为书籍所传，私自离族数月寻访素还真。这一切明显不成熟的行为，都让不少族民略有微词。

但自此役，他以武立威，只身诛杀敌寇数百。而后又博览群书，寻找出导致夜族人白日不能视物的罪魁祸首是寄居血液中的夜明虫并加以根治，从而以仁树德。

他的威望与民心追随力，在最短的时间以最牢固的方式凝聚到一个超越想象的程度。可以说，即便此刻天池中再有一名圣子降临，也绝难与他抗衡。而这，显然也就是千叶需要的结局。

领导夜族数百年，也是久居人上之人的大祭司并不是不能理解其中的一些权术手腕。作为夜族中最接近千叶，地位一人之下的祭司，千叶很少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她也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乃至整个夜族在千叶心里，都说不上是多么举足轻重的存在。

平定夜族祸乱，治愈族人，承诺带领夜族夺取天下。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兴之所致的游戏，只是因为定下游戏规则的人是他，所以绝对不容许，也并没考虑到失败的可能。他需要建立的，是脱离夜族圣子这个光环，单纯作为“千叶传奇”本人所能达到的高峰。他对这一切付出的，只是心血，而非情感。

作为上位者，有这样近乎冰冷的思维，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那个上位者也肯做一些表面的功夫，给予被带领者最基本的满足与关切，让他们在相信自己是为自己奋斗的假象下更加死心塌地的成为被握在他人手里的武器。可以说，这是最完美的权力架构方式。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让可算看尽风雨的大祭司确切的相信，千叶绝对是可以让夜族走向光明与希望的存在。即便他本人对夜族未必说得上有多么深切的情感，但是夜族人实在太需要胜利与荣耀，而能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除了千叶传奇，别无他人。因为能做到这一切的，只能是至高无上，尊贵千秋的神，而非“人”！

要说，唯一可以让她觉得千叶还有什么“人”的部分存在的话，那么，也只有那件事情了吧……

“大祭司，别院建造进度如何？”忙完手上族务，千叶整理着手上卷宗，一如往常的追问起自己心中最挂念之事。

大祭司垂手回报：“禀圣子，别院进度属下一直留心，只是这别院规模太过浩大，只怕非是短期可以成事。”

千叶点点头：“不需超之过急，吾要这别院一切尽善尽美，无可挑剔，否则……”说到这里，脸上不觉泛起浅浅笑意，黝黑眸中，具是心仪神色，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又如何配让他住？”

大祭司心头一震，千叶自中原游历转回后，便亲绘图纸，寻来巧手工匠依样建造，那别院规模宏大，但却少有雕梁画栋，只是大片柳林绿树，间缀几座琼苑小楼，尤其其中一座莲池，足可行舟。虽然只是初初动工，但不难想象建成之日，必不亚瑶池仙境。

本来以千叶身份，建造一座别院游乐消遣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千叶本身并不喜爱过分奢华，这座别院，自然不会是他为一己享乐而建。夜族中虽不乏对他心存爱慕的妙龄好女，也从未见他对谁稍加辞色。尤其那座用心极深的莲池，更让她在在想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想到这里，大祭司壮着胆子，试探性的道：“圣子身负重责，若有心仪之人，尽可早日迎娶，延续圣血，便是夜族千秋之幸了。”

千叶“哦”了声，饶有兴味的扫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大祭司这是在质疑吾的能力，认为吾随时会败阵身死，才需要迫不及待留下后人，免得他朝一旦‘出师未捷身先死’，夜族也不至群龙无首吗？”

大祭司背心一冷，连声告罪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千叶笑意更深：“大祭司其实你心里不是没有答案的，不过你若真想要听吾亲口说出来才能满意的话，吾也不介意。夜族永远不会有族长夫人，那别院他日所居之人，正是——清香白莲素还真。”

“圣子三思啊！”落实心中的答案的后果，很明显只会让大祭司的头疼程度急剧直线上升：“素还真是男子之身，兼且中原正道领导者身份，如何、如何能与您、与您……”

“那又如何？”千叶满不在乎的把玩着手边碧玉雕成的飞龙纸镇：“放眼四海，千秋万世，吾想要的也唯独素还真一人。”

大祭司如何不知千叶素来我行我素，一旦决定之事旁人绝难让他改变想法，只是此事干系终究太大，虽然明知无用，也还是要竭力奉劝才肯甘心：“圣子，素还真领导中原正道非是一朝一夕，说他破敌百万亦不为过。你如今心在天下，只怕他日毁您大业之人就是他啊。”

千叶眉峰一拢：“这些事情，难道你认为吾所知晓的会比你少？”

大祭司疑道：“竟然如此，圣子又为何要如此坚决？”

千叶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乌木精刻的桌面，发出几声清越的“叮叮嗒嗒”：“那么大祭司你又告诉吾，除了‘半神半圣亦半仙’的清香白莲，天下，又还有谁能辉映吾夜族千秋荣光？又有谁？能匹配得上吾天赐圣子之尊？”

“这……”大祭司一时语塞。素还真惊才艳绝，世所共仰。她虽然未曾亲自谋面，但是关于他种种传说事迹，听闻的也未必少过中土百姓。

千叶续道：“何况，他在中原威望极高。若他归于吾夜族，清香白莲成我族中至宝，你还怕到时一统中原之事能不水到渠成？”

大祭司回想千叶琉璃仙境之行回转后，独处思考时总是不经意面露浅笑，想来已与素还真有了定情之约。何况她口才本就非千叶可比，如今听他剖析厉害，竟然隐隐在心头有了“如此果然百利而无一害”的想法。

“千叶。”一声轻唤突如其来响起，钻入大祭司耳中。

“什么人！”夜族人对千叶崇敬无比，绝无一人敢直呼其名。而大殿本是夜族核心所在，戒备森严，能不为族中守卫察觉出现在此，来者更非一般高手。大祭司护主心切之下不暇多想，手中巫杖重重抡起，朝着那人当头击去。

“不得无礼！”一只手掌从旁探出，稳稳托住她巫杖。耳听得千叶将来人稳稳护在身后，笑道：“大祭司，还不见过名动天下的素贤人么？”

“原是吾不该未经通传擅闯至此，难怪大祭司误会，是素某不对，在此先告罪了。”素还真眉目不动，浅浅抱手致意。

大祭司细细看去，只见眼前人身着一件月白儒袍，珠光映照之下，摇光流霞，堆得整个人越发珠明玉润，灵动光流。腰带和束发之物都是一色的淡紫丝绦而制，衬着满头银发。虽然样式简单，却别有一番雅致朴素之美。

若说千叶的光彩是君临九霄的正午红日，夺去世间万物光彩。那么他的风姿便是清晨破晓而出的朝阳，带来冲破一切黑暗的温暖与光明，让周遭的一切因他的存在更加美丽起来。

“素贤人万勿如此，是老身一时不察，险些伤了贵客。”她本对千叶为此人动心颇觉不妥，此刻亲眼得见，素还真那宛如朝阳般的美貌却让她再无疑虑，甚至大有：“果然除此人之外，再无人能配得上圣子”之感。

眼见千叶喜上眉梢，连忙识趣的道：“素贤人大驾光临，老身这就下去吩咐族人好生招待，免得怠慢了。”

千叶此刻眼中心里，所见所想都只是眼前一人，何况他性子本就是想到就做。哪管得她告退不告退，一把抓起素还真手，喜滋滋的道：“你来得正好，吾有东西正要给你看。”素还真身不由己，被他半拖半拽着朝外走去。

路上夜族人见礼之声不绝，素还真略微使力，将手掌从他掌握中挣脱出来，千叶以为他不好意思，也并不放在心头。打量他装扮，与素日仙境所见道袍莲冠的模样相去甚远，倒像是个寻常人家风采翩翩的读书郎。

若是千叶能在此刻就想通他如此装扮的含义，或许，他们这一生的结局将全然不同，或许，他们将要承受的悲伤会减轻许多许多。但有些事情，或许注定了从一开始，就要那么无奈，那么悲哀吧……

出了夜族地宫，素还真见他脚步依旧不停，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带自己看什么，也只得继续尾随他前行，千叶记挂别后分离，与他闲扯说些别后近况。

千叶奇道：“按你吾一月之约，你不是该明日方到？怎么今天就到了？来之前总也该通报一声，吾才好命人打点。”

素还真声调一如以往，柔和轻浅：“有些事，迟早都是要面对的。那么早一天面对，让你吾早些安心，总是要更好的……”

沿着半壁河山一路前行了约莫三数里地，本来按照两人轻功，这点距离原是眨眼功夫，只是素还真却总是不肯加快脚步，似乎一路贪看别样风光，千叶也并不催促，只是伴着他徐徐慢行。依稀间，倒很有点“陌上花开缓缓归”的意思。

不知不觉，到了一座正自动工的院落工地，千叶带着他走了走。颇有得色的道：“你看此地如何？”

素还真四下打量，眼中有赞许之意：“此地灵气清圣，这别院善用地势布局精巧，华美清幽中又不落俗套，他日完工，当是一处人间乐园，想来不在琉璃仙境之下。”

千叶苦心安排，如今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满心快活，微笑道：“你竟然满意，当然是最好不过。”

素还真却瞥了他一眼，似有一层雾气笼在眼中，朦胧不清：“千叶，你兴建别院自是你夜族之事，与人无涉，吾满意与否，能有什么要紧？”

千叶笑骂一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此刻已近傍晚，余辉下见他轻纱广袖，唇色柔和。不觉想到当日别时风光，心绪如潮，轻唤了声“白莲……”

素还真却微微退了两步，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些，面上神色平静，是那种真正的，无从动摇的平静：“千叶，你可知吾所习武功为何？”

千叶自然怎么也料不到他会在此刻提到这样的话题，楞了楞道：“清香白莲博学多闻，吾怎能知道得这么详细，不过，总都是些了不起的功夫。”

素还真点点头：“是极，吾所习武学兼收百家。但其中涉猎最深者，却是玄门正宗道术。吾苦心参研已下百年苦功，已有望悟得‘烟霞万里’之境。”

千叶道：“烟霞万里？”

素还真抬头瞧着万里云天，面上泛起不胜向往之色：“所谓‘烟霞万里’，便是成为以烟霞为餐，御剑逍遥，瞬息万里的世外剑仙。到时非但可不老不死，天地同寿，更可运用九天之力为自身剑气，一击裂海，再击分天，纵横天地无敌。只是……”

千叶听到这里，心头竟是一沉，似乎每口呼吸到的空气，都化作千斤巨石般甸甸的堵在心口上：“只是、如何？”

素还真别过脸去：“只是欲到此境，需保持修炼者本身清净无垢。一旦动心与人交欢情好，则立刻被废资格，永难成就至高境界。”

“那你今日来见吾做什么？”一股怒火陡然在脑海中炸了开来，千叶一把狠狠扣住他手腕扯得他直视自己。

素还真一双黝黑眸子深如寒潭，直直的对着他，一字字道：“你便没想过，吾今日前来，是为拒绝美意的么？”

有什么还没成形的东西，在眼前粼粼的摇成碎片，破碎的渣滓不及落地，锋锐的棱角已刺得他有瞬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耳边只有那个依旧平静柔和的声音不断传来，像透过一层一层的水波，摇晃着回荡在自己耳际。

“吾当日确实承诺会来夜族给你一个答案，然而千叶，吾几时允诺过，那个答案必然是如君所愿？”

“修行路上，总要面临重重考验劫难，而千叶先生你……当是上天给素还真最后的一次心魔。如今吾已能突破心魔，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千叶先生，素某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嗖”一声破风之音，鬓边长发随风而断，飘飘落地，逶迤着一个绝望的弧度，像是他不用回头，也可明白那人挂在嘴边的冷笑。

“素还真，千叶传奇岂由得你如此戏耍？！”

头也不回，似乎那架在自己脖上长剑只是小孩的玩具：“不然你想如何？”

千叶冷道：“吾这一生，但凡决定要什么，便将不计代价，不问手段夺取。素还真，你该知吾对你势在必得。所以你自己选，今日你若留下，你便是千叶一生爱侣，吾自当敬你重你，永不相负。但若你今日就此离去，他日千叶夺取天下之日，你素还真便不过只是一件最能体现吾之威仪的胜利品。只需对吾臣服归顺，而不配让吾半分真心以对。”

素还真缓缓转过头去，毫不动容的与他四目直视，道：“是么？”

千叶眼前一花，素还真扬腕斜击，直取他面门要害。千叶足下腾挪避过他攻势，手下变招奇快，剑尖颤然生花，直取他“肩井”大穴，下手狠绝，竟是不惜废他一手筋络也要将他留下。剑尖方触到他衣服，却只觉他整个人都如同空心棉花一般软绵虚浮，反有一股绵绵不绝之力自剑尖弹回己身。

“撒手！”伴得素还真一声轻喝，千叶已察觉到那内力反弹已近己身，恍惚间不暇多想，掌上不觉松开。素还真屈指朝那剑身弹去。“滴溜溜”一声，长剑自从千叶手中被震得脱手飞起，在空中转了几转，直破地面落入，剑身嗡嗡不绝鸣响。

相较周身散发颓然气息的千叶，素还真犹自身沉气稳：“要吾白莲臣服归顺之人，千叶，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至今为止，只怕世上仍是无一人由此实力，让素还真大开眼界罢。”

转身走了几步，素还真又停下，却不回头：“对了，方才你与大祭司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千叶冷冷道：“真也好，假也罢，与你又有何相干？”

素还真道：“无论如何，你吾总算相识一场，吾实不愿他日兵戈相见。千叶，夜族领地广大，你又何必为你一己尊荣妄动干戈，徒伤生灵？”

“呵呵呵~~~~”

极轻、极鬼魅的笑容从千叶口中流出。

走上前去，握住依旧在风中颤动不已的宝剑，那个片刻前颓然憔悴，不堪一击的男子消逝无踪，夜族最完美，最莫可匹敌的千年神话，再次傲立于天地之间。死死看着那个在风中衣袂飘飘的背影，仿若只用眼神，就可剖开那个世上最坚强，最骄傲的身体。

“你拒绝吾，并不是怕从此不能再得证剑仙之位~~~而是那群贱民！”

“……”

“世人愚昧蠢钝，只知追随强者。性命卑贱如蝼蚁，那么，吾成为他们的主宰，又有何不可，有何不对？”

“……”

“吾曾承诺，会做你的天下，与你的今生。他日吾一统天下，所成霸业双手奉与你面前，与你同享千秋之尊，这样，又哪里不好？你说？”

“……事到如今，吾只有一句话可说？”

“什么？”

“从此，千叶传奇是千叶传奇，素还真是素还真。你若真要妄动兵祸，那么他日你面对的敌人，便是吾的剑仙之体。请了~~~~~”

话音方落，眼前已是一片空茫，似乎从一开始，千叶的视线中，就没有空气之外的任何事物存在。

胸口急涌而上的气血翻腾之感使千叶不得不抬手悟住嘴唇，带着铁锈气息的腥甜气味从喉头急涌而上，却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几欲作呕的带价一点点吞回，咽下……

这是世间最美丽，最尊贵的血液。

绝对不可以，也不配为你素还真而落下……

绝对，绝对不可以……
（呃，如果我说我觉得这章不算虐得很厉害，有人同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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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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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作为世上最接近素还真的人，屈世途也是最衷心期盼素还真不要和英雄、传说这类字眼扯上关系的人。

因为这看似赞美的诅咒，承担的代价实在是太重、太沉。

记得初识时分，素还真不过是个才华非凡的少年道者，带着几许飞扬跋扈的天真傲气。满心所想所思者，不过是修得个天地同寿，不灭不死。

度红尘、救苍生，本来只是他累积功德，提升修行的一种途径。然而在无数个岁月流去，无数次生离死别后。最初的目标却已经被他彻底遗忘，原本的过程与手段反而成为占据他全部生命中不堪负荷的烙印。

未曾老去的容颜依然一如昨日的天地所无，却阻止不了笑容和满头绿羽青丝一起在岁月中褪尽光泽。本该超脱无忧的救世人，再也放不下众生红尘。纵有经天纬地的智慧，却看不破无关于己的爱恨情仇。

红尘如海，淹没了一段叫素还真的年少轻狂。这个名字曾有的主人只能做，也只记得做世人眼中的清香白莲。

那样的素还真，他不忍多看。

劝过他走，也劝过他放下。而每一次每一次，对上的也只会是一抹圆滑狡黠的笑容：“阿屈，吾想喝茶。”

今时今日的清香白莲若还有一个做回真正的素还真的机会，只会是他心动乱情。反正他早已放弃追求仙道，那又为何不索性寻个相知之人，彻底沾染回红尘也算个了局。要说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没有，无论是敌是友，他身边围绕者从不缺乏龙凤人物。而无论哪一方面，素还真都绝对有让人为他痴狂疯魔的本钱，但最大的障碍却同时来自他本人。

不同于其他绝色美人，看似受尽上苍宠爱的素还真却对于自己的外在一切十分不安。他知道天下承担不起清香白莲半点疏忽付出的代价，而他本人也害怕面对一朝容华不再，熟悉的一切也将不再的局面。

所以在这样本人死死管束着自己，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的无奈情况下，屈世途也只能苦笑着叹句老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然后尽心的做好他仙境管家的本分。

千叶的出现，几乎已经让屈世途认定他所盼望的转变已经发生。

他清楚的记得，在千叶走后不久的那天，素还真似乎下了什么天大决定的破例卸下莲冠，换下道袍，对镜整装看着镜中映出那个翩翩公子影像时分，溢在他眉角眼底的神采飞扬。他几乎忘记素还真曾经有过这样生动灵活的表情，仿佛明媚得可以照亮天地。

心下了然的目送他远去，还难得愉快的把眼下这种好像是看着女儿觅得如意郎君的岳父心情拿来自我调侃一番，却在傍晚就等到一个独自归来的寥落身影。

没有半点伤痕与血迹，甚至还维持着一贯的优雅笑容，但那眼里曾经明亮的光彩却被一种吞蚀骨髓的无边凄凉替换。让人只是看着，都心仿佛被揪紧一样的疼。

面对自己忍不住出口的询问“千叶怎么了？”，他依旧那么平静的笑着：“一切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有什么不好吗？”

不过是回到从前？

怎么可能只是回到从前？

那样的笑容任谁看了也会明白，他再也回不到从前，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从前，可以那么的绝望而冰凉。

于是屈世途也只能如他所愿的闭嘴，什么都没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看着他和以往一样继续奔波在那些推不开的纷扰俗事，用无懈可击的笑容带给除了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希望。

直到大约一月后，一座巍峨的火焰之城凭空而降，足可焚金融铁的赤色火焰与比火焰更加残虐无情的魔兵滔滔不绝的从其中涌出。血色的光芒迅速而疯狂的染红大地，像是永不落下的天边残阳。

异度魔界的入侵，为中原带来的，是远远超过想象与理解的灾难，魔兵无论是精神上、肉体上的强韧程度，都远远非是寻常习武者可以比拟。见多识广如素还真，在初次的试探性交锋后，也只能私下面如死灰的在屈世途面前一声长叹：“劫数……人间的劫数……”

衡量过双方实力，素还真最迅速的做出应急之变。压制下为数不少的反对声浪全面放弃已经被战火蔓延的地区，由他带领中原正道阻截魔兵扩大攻势，而屈世途则组织普通百姓先行撤离魔界入侵前线。素还真擅长的阴阳奇变之术配合正道高手的本身武学加上屈世途的组织得力，确实迅速的在中原与魔界中抢救出一片交锋战线，让伤亡降低到了素还真能控制到的最小程度。

同时面对操控阵法、运筹帷幄两大压力之下，素还真常常数日不眠不休。可即便他无论如何努力，实力的绝对悬殊也只能让节节败退的战局日益加剧，同时来自己方阵营的反对声浪更是让他本就憔悴的身心负担雪上加霜。

明知手上实力底线，素还真自异度魔界入侵以来根本不敢做出任何正面交锋的安排，怕的就是任何一次最微小的失败都会带来滚雪球一样的连锁后果。而这一切看在许多热血人士眼里，自然是很明显的不作为、怯战表现。若非他往日功绩累累，后果早已不堪设想。

素还真并非不能理解他们对自己不肯主动出击的怨气，魔界入侵以来，中原伤亡数字每日以万数为单位起跳。被蹂躏的是他们的家乡，更有无数战友失去至亲至爱。但他更明白，双方的实力差距不是凭借血性豪气可以弥补的鸿沟。若是再得不到强有力的奥援，这场华丽的死亡舞蹈，将为人间拉下一个最悲惨而凄艳的落幕。

无奈之中，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
——————————
夜幕中，千叶长身而立，微微眯缝的双眸打量着眼前的幽深峡谷，看似放松自在的享受着迎面轻松的习习夜风。偶然有一丝光芒自眼中掠过，却冰冷锐利如恒古不化的远山冰雪。

足下峡谷约莫方圆百丈，四周峭壁如刀削斧劈光秃秃不生草木，飞鸟难渡灵猿却步。夜色中瞧不见深浅，彷如一个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连接着通往地狱的大门。

细细倾听那峡谷中传出的呼啸风声，任谁听来如同鬼哭狼啼的凄厉声线，却让他如闻仙乐般唇边泛起愉快笑意。甚至自怀中掏出一枝黑玉笛子，放在嘴边如合奏般应着风声吹奏起来。

清亮笛声随着他娴熟的指法潮水般流泻而出，每一缕音丝却被高深内力操控着徘徊不散，尖锐的音丝穿透万仞山壁，直直没入万丈深渊之下。

随着音丝被千叶内力推进得越深越多，峡谷之下，开始回荡起阵阵低沉而凄厉的咆哮，传说中地狱的入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推开，将要放出其中将俗世拖入堕天之劫的魔鬼。

千叶眼中笑意更深，手上嘴边吹奏工作不停，足下却开始按八卦方位挪移，未见他身形举手投足，人影憧憧却又庶几在乾，转瞬至坤。仿佛瞬间化身千万，分立八卦方位。每换一个方位，皆以足尖在地面画下相对符印。

随着他人影腾挪，分散的音丝开始逐渐收拢成形，慢慢编织成一个巨大的音丝网，无形有质，笼罩在整个峡谷上方。

确定部署完成，千叶仿佛一个经验最老道的渔夫，十指轻动，本来高亢呜咽的曲调开始缓和厚重，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纵着那音丝网朝着谷口深处徐徐下沉。谷底的魔鬼显然也感觉到什么，咆哮声越发震耳欲聋，巨大的音波产生的撞击力直令四周山壁摇晃不绝，却也冲不破那音丝网开始收缩的束缚频率。

“嗷~~~~~”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挑衅。一声怒然长啸，一条周身漆黑的长龙自谷底飞窜而起，无星无月的夜空似乎也因它的咆哮飞舞而恐惧战栗，急速奔流的大气像是被鞭子驱赶的马群四散开去，因它咆哮引动的电流火光依稀照清它的模样。龙身合围粗细，龙髯虬张，眦牙睚目，庞大的形体却又隐隐透出一抹半透明的虚幻感。

“果然来了。”目标终于按捺不住，千叶喜上心头，旋即压下心中狂喜。因为他明白接下来的一切才真正是生死关头，半分疏忽造成的结果都将引发致命结局。

千叶口中吹奏不停，操纵那音丝网准确的缚住黑龙四爪。同时催动周身内力布下护体罡气，内力翻涌鼓动，将他袍袖衣摆震得猎猎不绝而响。乌黑长发自下而上飞舞空中，本是如神祗般俊美尊贵的容貌，此刻却宛如黑夜最邪魅深远的化身。

黑龙虽然体形庞大，神威赫赫。但受他音丝所制竟也无法脱困，挣不脱绑缚周身的无形音丝，黑龙迅速将注意放在灾难源头，怒吼不绝中张牙舞爪扑向千叶。仅仅只是摆动身躯，却也让周遭山壁不断崩塌。

眼见黑龙之威，千叶情知来势凶猛不敢大意，他明知只要停下笛音便可抽身而去，但又如何肯就此离去白费心血？只是继续催动全身功力，笛声越发高阔嘹亮，宛如云海千幻，当面硬接下黑龙重击。

“轰隆~~~~”一声爆鸣，千叶被震得生生退出数十丈开外，唇边飞红四溅。千叶沉腰错步。“喀喇喀喇”踏得半条小腿埋入地面方才拿稳身形。

狼狈无比的姿态，却别有战意如火，点亮不屈瞳孔。

很好，很好。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气态。才是配让我握在手中，与我缔结不朽传说的天赐神兵。

凡是属于我的，都必须是这世间最完美，最不凡的。一如你，一如……他……

笛音再转，本是震动空气的高亢音波似乎开始平复无声，转而演化成一种寻常人无法捕捉的频率，更猛烈而深刻的向黑龙冲击而去。未见拳脚相博，但每一分每一秒都无异在死亡边缘舞蹈。

织音为刃，舞风成壁。传说中呼风唤雨的神物，却也挣不脱那无形的网。随了它无数次朝着千叶飞绕冲撞，护身罡气与龙气连续交锋中，无数星体炸裂似的光芒灿烂迸射，形成一幅格外诡异却壮丽的画面。

似乎是察觉到被冒犯的羞辱，黑龙周身鳞片直立，咆哮声带起阵阵爆响不绝，以人龙交锋为圆心，四周地表破裂，飞沙走石。强烈的龙气之威若鬼域凄风，排开四周大气直卷而上，撞开千层云海，暴吝之气直如破地吞天。

心知生死关头到来，成败只此一瞬。千叶贯力足上重重一顿，方才按八卦方位画下的八道符印幻做耀眼金芒破地而出。符印光柱配合音丝网双重束缚下，黑龙身形明显一重向下微沉，千叶瞄准机会全力一掌朝着黑龙脑门击下，将自身真力源源输入。

他方才以全部真气吹奏幻笛并布下河图封天术，消耗之大无异与绝代高手大战一番，全身真力十去其九。如今笛声又断，随着黑龙不断的咆哮怒吼，音丝网已出现断裂崩散之势。千叶嘴角血流不绝，黑龙形体透明度也更深几分。

一人一龙僵持不下，各各都到了崩溃边缘，却又都各逞傲气不肯退让低头，局势发展隐隐有了鱼死网破的苗头。千叶沉声道：“你竟有如此灵性，蛰伏地底千年，不过也就是不肯流于庸俗。今日一战，是否有资格让你奉吾为主你也该有所明了，那么又何不甘心为吾所用？”

黑龙咆哮之声低下几分，血红双眼直视千叶。千叶续道：“你若真要同归于尽千叶绝不奉陪，但你当真甘心就此永远深埋地底不见天日？你本是世间神物，又何不恣意九霄？反要永远藏头露尾，连那卑贱的泥鳅长虫也不如？”

本如脱缰野马般吞天龙气逐渐散去狂躁声势，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气冲斗牛，威压三江的沛然神威，并与千叶输入龙身的内力融合交汇。黑龙庞大身形奇迹似收缩盘卷，终于在千叶手中，幻成一柄黑色长剑。

剑柄成飞龙腾跃之态，栩栩如生。剑身呈半透明，材质非铜非铁。一种厚重诡异的黑色剑气奔流通体，宛如冰冷的黑色火炎。

这根本就不是人间配有的绝世神兵，却也难以猜测它究竟是来自天堂或地狱。

“创世重光，天地称皇！果然不枉吾一番辛苦，哈哈哈哈~~~~~”目前的千叶可说连举起一只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便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怕也能随意走过来一刀将他了账。但这糟糕的状态显然也无法影响他半点此刻心境。

“圣子，您太冒险了。”一直依命静候远方的大祭司感应到此地平复下的气息飞奔而至。虽未曾亲眼目睹，但只凭眼前这番土分石走的景象，也不难想象片刻前情况何等凶险。

千叶十日前不顾她劝阻强开族中暗黑密卷，从密卷上知晓千年前有陨石自天而落，为雷电劈凿而成魔剑，名创世。其威足令沧海一破，扫尽浮云。但因威力太大，自成形那日便无人可以将其降服使用，即使如此，依旧引发无数争夺战斗，造成死伤无数。

随着多番争夺，创世渐渐失去踪迹，夜族先人三百年前偶然机缘巧合途经此地，才隐约推断出创世当是蛰伏于此。夜族历代族长虽知此剑威力，无奈族中无人有此能为，更不敢随意泄露消息免得带来无谓麻烦，唯有著书而叹，成为夜族最高机密。

千叶得此消息如获至宝，当下便开始着手收服传世事宜。大祭司虽对千叶奉如神明，但想到传说中创世之威，也不得不为他担忧不已。然而她也知道如创世那般存在千年的绝世神兵自有风骨，若非凭一己之力将之制服绝不甘心为人所用，甚至有可能反成其害，所以也只得依照千叶吩咐远远待命。

千叶小心的摩挲着掌中创世剑身，感应着那非同一般的力量自指尖流入体内的非凡快意。那专注愉悦的神态，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多情公子，抚摸着心上人温润柔腻的笑颜。他独自在此地布阵三日，算好天时果然一举成功，怎不喜上眉梢？

“如此神物倘若到手太过容易，还有什么趣味？大祭司，你对吾就当真如此没信心么？”他本就是非凡人物，素还真执意与他断情绝交，却也只是更坚定他成就霸业之心，誓言必令中原归顺，白莲臣服。而无论出自提升实力的需要，或是本身追求完美的个性，创世都如同素还真一样，是他势在必得的追求。

大祭司一时头大如斗，却也知拿这族长全然无策。只得暗自三叹无奈，见千叶盘腿而坐，运功调息紊乱内息，当下小心为他护法，眼光不觉转向创世，想要小心看清这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兵。

只看得两眼，那奔流不息的深黑剑气已带得她心头一阵巨震。眼前仿佛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转起脑海一片晕眩之感。

“圣子，此剑魔气太盛，只怕他日反噬其主，您还是三思啊。”大祭司修行非浅，莫说夜族，即便放眼天下武林，也足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却连瞧上两眼都如此心绪不宁，可见创世魔气之盛？纵使它本身剑灵甘心臣服千叶，但日夜佩戴，只怕也将对千叶心性造成莫大影响。

“您这对吾全无信心的情况，到底哪天才会略有改进？”调息完毕的千叶满不在意的随口笑道：“对了，近日族中事务可有变化？”他为求剑只身三日在此布置阵法，谋算天时不问世事，如今功成，倒也不忘自身重责。

大祭司顿时心头一凛，垂手道：“属下万死，竟然忘记这天大消息，请圣子恕罪。”异度魔界入侵之事天大攸关，她接到线报后本也想立即禀报千叶，却碍于他布阵不敢打扰，本是记着一见面就要当面禀报请千叶定夺，但见得千叶大战后的险况又忍不住为他任性之举担忧，竟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

千叶本是随口一问，没料到她竟如此肃然，也正了神色：“究竟发生何事？细细说来。”

大祭司依言呈上随身带来的局势分布图样与相关的战绩资料，待得千叶一字不发的埋头看完，紧张的道：“圣子，此事非同小可，属下僭越，族内精兵早已调度齐备，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出兵与中原配……”

没有出口的话语因映入眼中的千叶表情硬生生吞回喉咙，甚至分不出接下来改用什么表情面对。

那是一个孩童般的天真笑颜，灿烂如同幼小顽童随意扯断手中蜻蜓翅膀的天真快慰：“大祭司，你在说什么胡话？难道你不明白，对吾夜族而言，这乃是天大之喜么？”

畅声笑意，在无边夜色中撞开阵阵回声。似乎方才取得创世如此神兵也远不如他看见此刻的苍生劫难如此欢喜快活。

素还真啊素还真，当日我便说过天下人卑贱如蝼蚁，只知追随强者苟活。而如今，你将为这群蝼蚁向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回报我当日面对你绝情而去时的心痛之万一？

（写完发现有拖戏嫌疑OTL，写小千取剑写得太high，囧飞~~~~嗯，下段会是两人重逢的重头戏……之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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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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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依旧是那一片繁茂华美的白莲盛放，依旧是那两个倾国倾城的容颜。

恍惚中一切似乎回到那个笑语无忧的初识光阴，似乎他和他从未松开想要握在手中的彼此。

但看着对方的眼神都让他们清楚的明白，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都说世事难料，未曾想到吾今生还有能再得到素贤人相邀重回这琉璃仙境的日子。”千叶的温和笑容，完美得可以拿来作为最知礼客人的典范教材。

素还真刚要张口，眼光转到他背后创世。轻轻“咦”了声，眸中不觉绽出惊喜赞叹之色：“千叶先生背上的可是传说中‘创世重光，天地称皇’的创世神剑？”

千叶难掩得色，笑道：“素贤人果然好眼力，千叶因缘际会得此神物，说来，还要多谢素贤人了。”

素还真知他暗讽自己当日与他绝情一战，弹飞他手中长剑将他挫败，才让他立志寻得如此神兵，也只装做未听懂他弦外之音：“自古宝剑赠名士，此剑得逢千叶先生，也算是千里马得遇伯乐，物逢其主，足该大贺。”

他虽说不上爱剑成痴，但剑术修为傲视群伦，手中紫华也是绝代神兵，剑道高手见此神兵，岂有不动心之理？道：“不知千叶先生可肯卖个人情给素某，将创世借吾欣赏一夜？明日必当奉还。”

千叶知他素来性情风雅，更信他言出九鼎，也不推诿，解下创世递将过去：“当然无妨。”

素还真将创世交到屈世途手中，做个眼色道：“阿屈，下去将此剑收好，待吾等下观赏。”

屈世途一直不知两人到底发生何事，只是总不忍两人就此错过，本想着借今日素还真请千叶商议共御魔界的机会做个和事老。但如今听素还真这话，知他二人有意支开自己，不由又气又怜，瞪了素还真一眼，捧着创世离开留二人独处。

“剑也借了，茶也喝了。如今天色不早，若素贤人别无他事，千叶也该告辞回族了。”

打定主意装腔到底的笑容看在素还真眼里，也不禁暗自恨得牙痒痒，只是如今有求于他终究无可奈何。“千叶先生，如今异度魔界入侵，灭世之劫只在朝夕，看在天下苍生份上，求你勿念旧恶，出手襄助。”

喝了口茶，千叶笑容不变：“诶，此话从何说起？你我君子之交，何来旧恶一词？再说素贤人文武双全，心怀天下。似异度魔界那等跳梁小丑，相信在素贤人与中原群侠同心协力运筹帷幄之下，一败涂地也是眨眼之事，哪里有用的着在下效力的必要？”

素还真听着他那格外加重口气的“同心协力”四字，暗叹口气，眸底一丝黯然：“千叶，以你之能，岂有不知吾目下境况的道理？又何必如此……”

与魔界之间的颓败之势从未有半分好转，素还真罢战的态度更让针对他而发的反对声浪在正道阵营汇聚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伤亡的数字、低迷的士气，都在在逼得他心力交瘁。

以往他不是未逢强敌，但这次最大的不同在于，以往敌手，都是以统一中原为目标，杀戮只是他们达成目标的手段，无论引发如何的屠杀，但是都会保留在一个最基本的底线。毕竟毁灭比创造容易千百倍，谁也不愿意自己辛苦征伐，到头来只是得到一块全无作用的破败土地，连个被统治者都没有，那样的战争全无意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凭借这些最基本的人性，在敌我之间进行谋划推算，从而达到兵不血刃的胜利。

但是这次的对手，却完全让他感受不到这方面的迹象。魔兵自入侵中原以来，杀伐破坏无度不说，自己曾多次想要从各方面接触对方统治者，盼望以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条件至少先缓和战事。然则别说对方对自己的多次请求视若无睹，便是有战场上俘获回的魔兵，也只是在一声“誓死效忠魔皇”的呼喊后当场自断心脉自杀，让他连一个在双方阵营中传话的媒介都找不到。

最拿手的智慧等同无用武之地，武力方面中原人与魔兵天生的体能差距更是以十敌一都未必有绝对把握。明知求助千叶等同自招羞辱，但无论从实力和感情上，他都是自己唯一想得到的，他最想在这样的时候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对象……

此时清风微动，带得四周一水盈香。千叶瞧着他半低着头，眼中神色哀戚的模样，心头一动，轻声道：“你总是这般聪明，这里，确实是吾最容易对你心软的地方……”

那个毕生难忘的时光，从未在彼此脑海中褪去半点颜色。含笑抚琴的素还真，掌剑起舞的千叶，池中摇曳的白莲，看着彼此的眼，都载满一天一地的温柔。

素还真听他口气松动，喜道：“你当真愿意出手与吾共抗魔界？”

他不笑还罢，这一笑却又激得千叶心头刚刚冷却的怒火再盛。心道：你心里永远只有那群贱民，若非为他们，你哪里会有这样和我低声下气的时候？

冷冷一笑：“其实你若真想夜族参战，事情也简单得很。”

素还真张大双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只需全面弃守中原，撤开对抗魔兵的防线，屏障一失，魔兵必然长驱直入。到时夜族想不参战也是不能了，不是吗？”

“千叶你疯了！”盛怒下，连伪装的礼貌也无心再维持，素还真怒视千叶，漩眉高挑。

这确实是一个最快速最确切的方法，但弃守中原防线，意味的就是除了有一定身手的习武者外，无数行动不便的普通百姓将沦为被魔兵肆意屠戮残杀的对象。不同全民皆兵的夜族，中原习武者人数不过百中一二，一旦自己弃守，确实可以逼得目前壁上观的夜族参战。但在那之前，又有多少老弱妇孺沦陷死亡深渊？

“若是这样做，吾与那些魔兵有什么差别？失去了保护的对象，战争的意义又在哪里？”

“乱世之中物竞天择，这样的战火下，本就只有最坚强的生命才配获得生存的资格，你担心的那些贱民与吾有何关系？死多少，吾有必要在意吗？”

“你也该看得出魔界是以杀戮为目标，一旦中原不敌败落，难道你以为夜族可以平安无事吗？”

千叶横臂在胸，悠闲浅笑：“但是在那之前，想必凭素贤人之能也早让魔族伤亡惨重，吾若为夜族大业着想，更是该按捺到那时再出兵，才正好一石二鸟？”

“魔族强悍程度你我有目共睹，想坐收渔人之利，是那么简单的吗？”

“啧啧啧~~~素还真你什么时候学会危言耸听？千叶能为你比任何人都该有数，何况如今吾创世在手，坐收渔人之利的资格，你认为，吾没有么？”

冷嘲的玩味着素还真死灰般的表情，千叶放缓语调发出致命一击：“所以，素还真你该明白，如今是你来求恳于吾，而这样的态度，应该并不正确。”

看着那薄唇上浮现的残酷冰冷笑意，情知无望以对等地位解决问题，如今事态的主导权确实在对方手上由不得自己做主，素还真心头冰凉，反倒平静下来，心道：“罢了罢了，兹事体大，吾为天下众生，让他一让，也是应该的。”

“是，如今毕竟是素还真向你求恳，千叶，你的条件是什么只管开出来吧。”

千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却要看你素还真肯付出什么样的条件来打动吾了。”

素还真忍气吞声：“事成之后，琉璃仙境愿对夜族俯首称臣，誓死效忠。”他知千叶不肯安于夜族一隅之地而心在九州，原本但叫中原有自己一日，他也必然霸业难成。但如今事态，逼得他不得不向千叶屈服，毕竟两相比较，千叶至少不会是一个只知嗜杀的统治者，何况自己在侧辅助，总不会让事态糟糕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他虽表明是以私人名义投诚，但他本是中原正道领袖，一旦归降夜族，等同中原抗力十去七八。换做任何一个对天下稍有野心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千叶却施施然道：“夜族虽说不上人才济济，但大祭司也可恪尽辅佐千叶之职，也就不劳素贤人费心了。”

一种异乎寻常的不安在心头扩大，素还真抬眼瞪着他：“不然你要如何？”

千叶冰寒眼波一转，竟是满溢轻怜密爱，笑道：“你可记得当日吾带你去瞧的那所别院？”

那满溢温柔的神色，却看得素还真更是心悸无比，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千叶道：“那别院已届完工，吾取了个名字，你若是能让那别院名副其实，吾便允你所求。”

不安感压得心口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素还真颤声道：“什么名字？”

千叶扬眉一笑，柔声道：“赏~~~莲~~~~居~~~”

“千叶传奇！”素还真气得豁然立起，浑身剧震，玉色面孔一片煞白。

素还真本是出尘之人，性情虽温和，但自尊却极强。当日与千叶定情，已甘心为他放弃求仙之道，但说到底是彼此互爱互重你情我愿，并不至心生抗拒。但如今千叶之意，竟是要自己如最下贱的妾妇优伶之流，任他藏娇赏玩。毕生所受羞辱，可说以此为最。尤其这羞辱还是来自他毕生所爱，此中滋味之苦，心碎二字又如何能数尽万一？

千叶本意，不过是要他随自己回归夜族，从此归隐不问世事。他不是不知道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是没有可以让他不至如此抵触的说法，只是每每忆起自己当日一片痴心，却换得他绝情而去，却又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要将他将他伤害报复，才能一雪当日之恨。

微笑的看着被自己气得濒临爆发的素还真，千叶淡然道：“吾只这个条件，答允在你，不允也在你，如何？”

周遭的一切静了下来……

空气、时光……

一切一切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最沉重的压抑，最悲凉的绝望。

素还真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双手紧紧撑在几上，方不致当场坠倒，好半响后，他似乎听到有个和自己一样的声音，模糊而决绝的吐出一个“好”字。

千叶瞧着他颤动不已的肩头，也知他被自己伤得极重。忍不住便想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出言抚慰，但当日情景却又在脑海盘桓，历历不去。自己当日愿许他一生爱侣，敬他重他永不相负，他却决绝而去。如今这天大羞辱，他却也肯受下。与自己决裂是为天下，允诺自己也是为天下，那些该死的天下贱民到底有什么重要，会让他甘心到这样的地步。

两相对比更是气盛难平，怒意不平的大脑，让他不暇思索的说出了平生最后悔的一句话：“你素还真素来多变，吾怎知你今日不是随口搪塞？”

他这话出口，素还真倒突然莫名镇定下来。轻轻的道了句：“你说得是。”

走到他身边牵过他手：“你随吾来。”千叶片刻前还见他盛怒难抑，此刻却突然和个没事儿人一样，也暗觉纳闷。仔细瞧去，素还真却是眉目平展，长长的睫毛半垂下来掩住一双乌瞳。握住自己的手掌触手柔滑，千叶下意识回握过去，素还真并不松开。

身不由己随着他走了一截，来到一间卧室，四壁陈设精雅，满室莲馨清芬。千叶四顾室内悬挂书画落款，便知是素还真的居所。

他在琉璃仙境虽曾暂住，但两人相交之所，也止于书房客厅等地，从未踏足于此。一时不解的看着素还真刚想问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却见素还真转身掩上门扉走到他面前，抬手解下头上束发莲冠，又解了腰间玉带，一个人便披着那么一身松松散散的衣衫，依偎入自己怀中。

千叶周身如火几疑是梦，整个人半信半疑间颤着手去搂他双肩。素还真腰带已褪，随了他这一搂，宽大袍子无声滑开一片，露出一大片如新荷绽放的洁白肌理来。

勾起他下巴想要吻他，素还真却转过头到一边，只把身子继续偎入他怀抱更深，柔顺冰凉的雪色发丝如丝如羽拂扫在他面颊脖子上，那风情，怎生一个夺魄撩魂？

千叶手中触到他乳酪般的肌肤，幽幽莲香随了呼吸似乎渗入四肢百骸，只觉说不清的欢喜满足，紧紧收拢双臂，将二人身体贴合得严丝合缝，心道：“他毕竟是真心喜欢我，我以后自然好好待他。”

勾起他脚弯将他抱到床上去，刚想解开自己衣物。却听得素还真冷冰冰道：“倒是吾忘记了，与人谈生意，总是该先付了定金，才算够诚意的。”

千叶脑中如划过一道闪电也似，定睛瞧去，却见怀中的素还真脸上一片冷漠，整个人与个木人无异，哪有半分动情模样？奋力一把将他从自己怀中推了出去。素还真被他推得满眼金星乱晃，拉了拉被他弄乱的衣襟，道：“若是千叶先生今日已无兴致，素某随时奉陪也是无妨。”

千叶立时恨不得就这么掐死了他，捉住他肩头向上一提，怒吼道：“你到底当吾是什么？又当你自己是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逼到这样的田地？”

素还真拧着雪色漩眉，双眼毫无畏怯的与他对视：“把我们的关系弄到如今这般田地的，便只吾一人之过么？”

千叶怒喝道：“素还真，但凡千叶所有，哪样不肯为你甘心奉上？你倒说说吾什么地方对你不起？”

素还真却只一笑，愣愣的似乎有些发怔。道：“你肯给，却也要吾肯要才是。”

千叶最是恨他在自己暴跳如雷的时候摆出这副事不关已的气性儿，咬着牙道：“你又几曾说过你想要何物？”

素还真侧过脸去，轻声道：“千叶，你可还记得，吾那日去夜族见你，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冷冷的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上天考验他修仙之路上最后一劫的模样？震飞自己手中长剑的模样？警告自己打消兴兵念头，否则从此刀兵相见的模样？

不、不止，似乎，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身秀致朴素的儒服，那散开的长发……

似乎是有些疲惫了，素还真的声音很轻很轻：“吾永远记得那日，吾平生第一次亲手解下莲冠，换下道袍，用素还真的身份，去见自己心仪之人，想要告诉他，吾会为他只做素还真，却听到他告诉他的族人，夜族需要的是清香白莲。”

千叶冷笑道：“你根本就是砌词狡辩，素还真就是清香白莲，清香白莲就是素还真，有什么问题？”

“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素还真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当日你说过，你愿意成为素还真的天下与今生，你可知那句话，让素还真何等欢喜？”

“然而那是我们都没想到，我们心里的天下，和对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千叶，吾所求的天下，不过是与一人花间酒前，相对而老。而你要的天下，却是万民归顺，四海臣服。”

“吾去夜族寻你，到得门外竟是羞怯如世间小儿女不敢寻人通传，悄悄进去只想见你一面，却只听到你正滔滔不绝的告诉大祭司，得到清香白莲对夜族有多么重要。”

千叶听得心头一紧，想要辩驳却又破天荒的觉着无从开口。

“那一刻，吾站在那里，心都寒了。吾突然分不清，你要吾，是因为真心喜欢素还真这个人，还是因为你所要的一切都必须是世上最好，而得到清香白莲又正好是最快最好让你达到梦想的方式。”

千叶冷笑一声：“你这话可笑，你竟然为吾爱侣，那么襄助夜族壮大便是天经地义之事，吾如此说，有什么问题？”

素还真木了一会儿没出声，良久后，方是极轻极轻的叹了声：“千叶，你真的爱夜族么？”

千叶挑眉：“你说的不是胡话么？”

素还真目光抬起与他交织，眼中那似乎看透一切的色彩，使得千叶不由自主的想要移开视线：“你明白吾说的不是胡话，千叶，你不懂爱。”

“你口口声声说要令夜族壮大，说到底不过是为你个人大业，甚至一厢情愿到认为吾应当天经地义的抛弃自己担负百年的职责为私情助你。”

“千叶，你爱的，只是那些会甘心任你驱策，助你成就霸业的人，而不是与你血脉相连的族民，不是一个肯为你放弃清香白莲之名的素还真。”

“可吾要的却不是夜族圣子，而只是……千叶传奇……”

千叶只觉他每字每句都是莫名其妙，无理之极。但听得他语中竟略有哽咽之声，手掌居然微微颤动伸出，在发觉到落下的目的居然是他肩头时不动声色的抽回。

素还真视线若有心似无意的扫了一眼他微微颤动的手掌，面上倦色更深，将头贴在床帏上，眼中是无解的沧桑与深邃：“千叶，你心中总是要人顺从你，听凭你安排。可你却又是否知道，天生万物而平等，没有人有资格为一己私心随意去决定他人命运。”

“你总说世人卑贱如蝼蚁，是，或许他们是不如你天纵奇才。但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他们和你我有何差别？”

“吾当日决绝对你，你心痛难过吾何尝不知？可是你又知不知道那一刻素还真心中痛楚绝不少你半分。你剑落地那刻，吾转过身去不敢看你，怕的便是多瞧上半眼你难过的模样，吾都会忘却一切坚持，回到你的身边……”

“从百年前，吾决意将守护苍生视为毕生天命那天开始，吾便从没想过自己比任何人尊贵什么，了不得什么。天下人都和你我一样，受到伤害会痛，爱上一个人会笑。但他们没有你我那样的力量，在乱世中确实只能随波逐流，但正因为如此，素还真才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若是天下清平，吾可以耽于私情，抛却一切只与一人共许白头。但若是战火四起，哀鸿遍野。你却叫吾怎能置他们于不管不顾？尤其那个造成他们苦难的人还是你？”

“百年来，傻，痴，看不透，不值得这些话阿屈不知道说了多少，吾也自己想过千百万次。可是无论怎么想，怎么悟，到头来吾就是看不透，放不下。”

“那样也罢了，无论谁，都该为自己的坚持和选择付出代价。而素还真，也愿意心甘情愿的做好身为清香白莲的本分，可、可你……”

“你自作主张介入吾的生命，你自作主张打乱吾的生活，你自作主张说会给吾一个今生，可你却为什么自己都没想过，一开始你爱上的，便是心怀天下的素还真。你凭什么认为吾就该为你放弃自我？凭什么要吾为你不分黑白？凭什么一切都该由你做主决定？千叶，不光是爱，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明白。你说你愿意为吾付出所有，但在你一厢情愿付出的时候，可不可以先问过吾半句吾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如此任性妄为之人，素还真自问没本事与他相对白头，更没心情与他共享那所谓的千秋之尊。今日若非绝路，吾绝不求你，但竟然求了，吾也有付出代价的觉悟。你若、若还有兴致，随得你继续，若已无心，他日也随你索取报酬就是。”

心在猛烈的颤抖，眼中的冰寒犀利如剑，挑起优美下颌的手指却平稳有力：“果然是伶牙俐齿，字字句句大义凛然，千叶今日受教了。”

“想来，你口中那些与本座无异的苍生，早被你这番说辞感动得无以复加，才对你这般视为神明，顶礼膜拜吧。”

本座？

改变的称谓让他明白到对方决心的改变，无力的闭上眼眸不愿再看。

剖白心绪带来的，并不是爱侣的反思，而是真龙逆鳞的怒火。他知道，千叶对自己的报复不会马上降临，凌迟之刑，总是要把时间拉得越长，才越能体会个中趣味快意。

冷冷的声调，刻意享受似的放缓放轻：“吾今日倒也不是已无兴致，只是想到如此攀折名花，岂不委屈贤人盛名？总要待得他日魔界兵败，四海平定。本座立即昭示天下，迎你素还真入族，方叫天下人知道你如何舍己为人，才不算辜负你一番大义不是？”

他明明在自己身下，卑微而无助。只要自己愿意，可以用一切想得到的方式对待他，得到他。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有种他在掌握一切的错觉？

纯净秀雅的白莲，本该亭亭绽放净水一隅，容不得半分污浊尘埃。倘若一遭落于泥泞，受尽付出所有保护对象永无休止的蔑视与嘲讽。届时，这眼中的不屈风华是否还能如此清澈无垢？这身仿佛永远只该处于白云之上的凛冽仪态是否还能如此明净自若。他很想看，真的很想看……

知道他恨，却没料到他可以如此恶毒。这个冷漠如斯的男子，真的是那个他眼中甚至还带着些宠溺之心去爱的大孩子？毫不示弱的脱口而出：“到得那日，素还真必然自毁容颜，入族伴驾。”

千叶笑的毫不在意：“那却由得你，不过你自己想好……”低头印上他双唇良久松开，拇指轻柔拭去他唇上水光：“届时千叶坐拥天下，若无此绝色容光，你又能留得住千叶几日宠爱？”

起身径自离去，门扉掩落刹那，徒留门里门外同样的满地心碎神伤。

宽大衣袍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他第二次记得的吻，留下的，只有屈服与暴力之下的不甘，和来自最爱之人的羞辱悲哀。

千叶，千叶，我和你，到底能把彼此伤到什么地步？
——————
——————————
夜色如水，潋潋的墨色铺满天幕。素还真手捧创世，散发轻衣，缓缓漫步到莲池边，面色是一派凝重的虔诚。轻灵优雅的步伐，仿佛一场流水落花的梦幻。

弯腰掬起一捧池中清水，徐徐洒在创世剑身。来回三次后，又屈起中指朝剑身一弹。

“呜呜~~~~”数声鸣响悲亢嘹亮，洒在创世上的清水凝成冰珠飞弹开来。墨黑剑气爆卷而起，怒刃如风如涛，迅猛而激烈的卷向四周。震得满池碧水激荡，娇弱的白莲纷纷散落飞扬，不染尘埃的清圣仙境，瞬间溅开满天肃杀飞雪。

“好厉害。”心中轻叹一声，素还真继续以池中净水濯洗创世，然而连续三次，剑气颜色却只是越发乌黑厚重，漫开一地诅咒般的氤氲。

好看的眉头皱得更深，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修长优美的手掌再次贴上创世剑身，这次流淌剑身之上的，却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鲜明绯红。

任由锋锐的剑芒全不容情的加深掌心伤口，依旧放慢节奏的一寸寸抚过剑身，而最诡异的是，不同方才被排拒弹开的水珠，这次每一滴血液都被剑身贪婪的吸收吞噬，而每每吞入一滴鲜血，半透明的剑身都会更添一份非凡的沉稳质感。秀雅的手掌每挪动一寸，素还真眉间的倦色都更深更浓，却始终不肯将手掌从剑身移开。

连续九次以自身鲜血饲剑的动作后，创世剑气中那躁动破碎的波动开始平复寂静，一道新生般的暖光开始自剑身最深处搏动起清晰的铿锵。剑气再次摇曳交集，却彷如保护一般用柔和温驯的频率在素还真身边沉淀开一个浩瀚的漩涡。

漩涡溶溶而动，渐次再度汇做当日与千叶一战时的黑龙形态，然而这次乌黑龙身中，却隐约透出一抹明灿皓光，龙眼也不复当日狂暴气焰，由的血红变成金黄之色，曾经灵光奔腾，宝气乱飞的眼神变得灵智内蕴而不失质朴稳重，风采威仪不容逼视。

素还真轻笑着拍了拍剑身，叮嘱道：“去吧，回到你的主人身边。”

黑龙驯顺眷恋的盘在素还真身边飞绕舞动数圈，而后化为一点寒芒，激射而起，刹那融入深远夜色。

颓然的耷拉下双肩，毫不意外的在下一秒觉察到一件披在肩头的衾袍与放在手边的调气药汤。抬起眼看了看眼前人，素还真满是歉意的柔声笑道：“阿屈，吾知道你生气。等吾休息一下，要骂要念都由得你可好？”

屈世途心知他是撒赖却也无可奈何，但是总不肯就此让他过关，沉着脸瞪了他一眼：“知道我会生气还照样不听劝，你呀你，就是嫌弃我这把老骨头还没被你折腾死是吧？”嘴里念叨得厉害，为他上药止血，包扎伤口的动作却是利落而轻快，当然，这也实在是因为类似的举动他做得太多太多了。

素还真不敢回嘴，反正知道屈世途唠叨够了也就算了。紧了紧身上的衾袍，让那厚重的温暖笼罩周身。

屈世途念叨了半响，果然也是气消了，看着他盘腿打坐，调息真气已毕，却依旧藏不住面上颓色的模样，长叹一声：“你呀你呀，我真是不晓得怎么说你才好。又不肯和他在一起，又要对他好。你你你、你就不嫌累得慌？”

素还真寂然一笑，轻声却坚决的：“不能和他在一起，是吾与他两个人的事情。但是要对他好，却是吾一个人的事情。”

创世虽肯臣服千叶，然世间名剑，都必经“养光”方能自成灵性。否则纵有鬼神降临之威，也不过是带来血腥杀戮的凶器，非但徒令世间平添浩劫，对持有者本身，也随时有反噬危害。

要完成创世养光，必须让其饮血而不伤生。而它所饮之血，又必须是世间至清至洁。否则一样难涤其魔性，反而只会让剑灵饮血而不知足，从此沦为魔器。而自己修习百年，早已是半仙之体，放眼世上，也只有自己的血能为其重铸灵性。

经此过程创世已尽去魔气，更自成剑魂。再假以时日，与千叶培养默契。非但与千叶自身无损，更可提升剑品，无论对千叶或是创世自身，他日好处都是无可估算。

幸得千叶拿到剑之后便接到自己邀约前来仙境，没有机会以此剑杀生。也幸好自己当日未曾应允千叶，否则只怕早失清净之身，圣体竟污，也无法以自身鲜血为伺。未料当日的拒绝竟无意成就千叶，真不知该说阴差阳错，还是天眷千叶。

只是养光过程令他体内鲜血损失几乎到三分之一的程度，对于这些日子本就身心俱疲的自己，这绝对是足以致命的打击。也难怪屈世途给自己气得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想过暂缓此举，但是一旦错过今夜，自己与千叶便将携手共抗魔界，创世锋鸣势在必行，那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屈世途絮絮责备了一阵，终于心软了，小心翼翼的道：“真到打退魔界那天，你、你该不会是真的要毁容去、去跟他……诶诶诶，别瞪我，我可没偷听你们两个说话，是你们自己吵架太大声了而已。”

原来，两人竟然失态到了这种地步么……

素还真苦笑着轻轻扬首，茫然的眸子仰视着空无一物的夜幕：“阿屈，你想太多啦，吾怎么会那么傻自毁容貌。”

屈世途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死脑子的，有什么话，好好和他说，实在说不通咱们换个地方住，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真有那天，吾顶多自刎而死，了此残生！”

这确实不是死脑子，这个根本就是没脑子了好不好！

压下冲口而出的咆哮，是因为在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什么话也只有吞回肚里。

那不是冷漠，也不是绝望。而是只有一个人在连生命与希望都肯全部舍弃的觉悟。包裹住整个仙境的，只剩下无尽的决然与哀伤。

千叶，自从见到你那刻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上天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劫，而我却不愿看破，只因为是缘是劫，其实本也只是一念之间。

但我只是盼着你明白，我爱你不会没有底线。这世上我有的都可以为你舍弃包括生命，但只有一样东西不能。

那便是——我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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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金兽足铜鼎中不绝的升起渺渺烟气，薰得满室迷离如醉，温暖的灯火在轻纱垂幔后幽幽摆动，和着蒸腾的水汽，连空气，都格外柔软而昳丽。

心不在焉的将自己浸入温暖的池水，平素尊贵无比的夜族圣子，此刻也似乎有些慵懒倦怠。但那微阖的双眸中只需一个无意的顾盼，却依旧有一道无形的凌厉锋芒，让人不觉想要在他面前跪下。

“你心中总是要人顺从你，听凭你安排。可你却又是否知道，天生万物而平等，没有人有资格为一己私心随意去决定他人命运。”

“你总说世人卑贱如蝼蚁，但他们和你我有何差别？”

“不光是爱，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明白。如此任性妄为之人，素还真自问没本事与他相对白头，更没心情与他共享那所谓的千秋之尊。”

这些该死的混账话，到底还要在自己脑子里响多久？为什么只是想着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睛，就连浸泡在这样的温水中也可以让自己身如寒冰无法感觉一丝暖意？

“哗啦”一声，人已从池中跃起，转瞬没入宽大黑袍。未曾整装束冠，但那逼人的尊贵气度，依旧如实质般充斥四周。

“圣子，请允许婢子为您束冠。”一个豆蔻少女手捧千叶发冠，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千叶默默的瞧着她那恭顺的模样，道：“吾问你，你，可愿为吾而死？”

那少女不暇思索的俯身跪下：“若是圣子的心愿，请立刻赐予婢子这份荣耀。”那诚惶诚恐的语调竟是微微的发着颤的欢喜，这让千叶立刻明白，无论自己要这少女做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

“无趣！”在心中落下这个评价，千叶拂袖而走。

一派胡言！

什么叫没有人有资格随意安排决定他人命运？

从我降生那日，我所背负的，就是所有族民的希冀盼望。只有我能带他们走出黑暗，只有我能为他们带来胜利荣耀，我一句话，即便是要他们去死，他们也都甘之如饴。因为我有能力为他们带来光明，我有能力为他们击退贼寇。而他们用忠诚与谦卑来换取我的保护，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样有什么问题？有哪里不对？

我对大祭司说得到你可以让夜族获益良多，因为她只是我的仆婢，我的下属。他们需要了解到的，只要是那个程度就好。难道、难道尊贵如我，还需要和一个下属去解释，我对你到底情钟到如何地步？

可你、可玲珑七窍如你，又怎会不明白千叶对你用情究竟深到何许程度？又怎么会只因为这样的一席话，就全盘推翻我们的诺言？彻底否决千叶对你的真心？

我对你倾心以爱，得到你可以助我得成大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冲突？为什么你却可以坚持一些那么无谓的东西？甚至为它们一再的如此伤我？

你只要说句你想要，我可以倾我所有，为你夺取天下，将整个世界放到你的手中，成为博你一笑的礼品。因为你有资格，有能力得到这一切。

可你自己不肯夺取，甚至还阻止我去获得？还和我说什么我与那些蝼蚁般的世人没有差别？

素还真啊素还真，在你心里，是否千叶永远都只是个不懂事的孩童？不配为九州之主，更不配令你清香白莲托付终生？

脑中思绪联翩时，突然一道超越五官之外的微妙感知在脑海中一震。千叶瞬时灵台清明，贯劲于腕。“嗡嗡~~~~~”一声如鹤舞龙吟，创世自天外疾驰而至，准确的飞落千叶掌中。

剑柄甫入手，一团锐不可当的昊然劲气便自千叶掌中飞冲开来，千叶方要运劲压下。那劲气却牵起一道缤纷流光。在千叶身边点点摇摇，旋即沉下，归于止水无波。

一种全然不同以往的感应自剑身源源不绝流入体内，整个思想，都似乎被拨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许多东西在脑中豁然贯通，仿佛舍弃这副多余的身躯，与这个世界做着最直接最明晰的交流，而创世也再不是一把可以随意握住或者放开的身外之物，相反的，它似乎自然的成为自己的一个部分，融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人与剑，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人剑合一。

世上多少剑道高手用毕生去追寻祈求的境界，竟然在这样的福至心灵中顿悟？不过一瞬功夫，千叶明白自己踏入的，是一个与以往全然不同的高度。

而这样的感觉，依稀中只有一次，曾经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体会。

那个群魔乱舞的日子，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对方，紧贴的背心，传来彼此的温度与脉动……

不自觉的轻抚着创世，指尖感应到的，不再是往日的冰凉光滑，更有一种全新的暖意与平静，流淌着生命一般的温度。不用问，也不用想，他也可以明白是谁有本事造就这样的改变，而那个人，又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竟然要推开我的怀抱，却又为何如此为我付出？

你我对彼此的心意果然从未改变，那么为何却又不能停止那样的伤人伤己？

到底要我付出什么，你才肯给我一个未来？我如此深爱，却又如此不懂的你……

第二天，夜族与中原结盟共抗魔界的消息传遍天下。为这个已经濒临灭绝边缘的天下，带来一抹许久未见的希望光芒。

而一段在不久后就将被世人彻底遗忘的传说，也终于正式徐徐拉开悲绝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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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纠结了两个星期，想写出一场心目中完美的人神之战，但是这感觉还是觉得……不到位啊不到位。只能说笔力尽于此地，再无他法了大家将就看orz）
（在故事里设定弃总是只出现两次的，按说花这么大笔墨让他抢戏实在是很不智，但是只要想到他戏里那个便当派发员的空洞形象就忍不住抽啊抽囧。）
（看到这里大家也该估计得到，没错，故事基本要结束了，大概最多还一次，素素就会嫁掉然后挂掉。呃，我会努力把这个坑速度平完。）
（写得自己都抽了，我要写现代疗伤系列弥补自己啊，吐血不起中）

他站在一片无边黑暗里，没有去路，也看不到归途。脚下像是奔涌着潺潺的河流，又像是卧着万丈深渊。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穿透黑幕在耳边响起，一边是千叶轻快而温柔的呼唤：“白莲，白莲，来吾身旁~~~~”

另一边的声音熟悉而陌生，却字字句句如同钻入他心的刀：“不要去，回来，走你该走的路，你应该知道从你选择这条路那天开始，你就没有退缩与逃避的权利。”

（吾知道，吾知道。所以，吾没有退缩，吾更没有逃避啊。）

似乎完全洞悉自己的心音，那头响起的冷笑声里，带着毫不犹豫的嗤笑与轻蔑。“没有吗？那么现在的你又在做些什么？”

（吾、吾在努力，吾一直在努力……）

“你在努力？笑话！看看现在的你自己，除了那个男人，你心里还剩的下什么？你坚持百年的道义？那些将所有希望放在你身上的同道朋友？”

另一头，千叶的呼唤依旧温柔而深情“白莲，过来，过来，吾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你啊~~~~”

他捂住耳朵，想忽视一切胸口涌动的痛楚奔向千叶怀抱。可是那个声音依旧如鬼魅般钻入脑海，像是一把推不开挥不去，却又偏生钝得生锈的冰冷锉刀，一寸寸碾住他的心跳与呼吸。

“难道你听不见那些哭泣的声音，你感觉不到那些枉死者的哀伤？你到底要放任这场浩劫延续到什么时候？”

（吾不是无所不能，吾不是神通广大，吾努力过，但是好累，真的好累……吾做不到，吾真的只是做不到呀。）

“混账！明明是你沉溺私情，放任天下苍生耽于一己欢爱，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不到吗？你明明可以阻止一切，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个法子不是吗？”

（不、不不……不要说了，素还真不知道，素还真真的做不到……求求你别说了……）

“白莲，你要千叶等到什么时候？过来，过来啊。”

两边的声音像拉锯一样将他的理智与情感分扯开来，宛如身体被硬生生破开两半的痛楚让他完全无法呼吸，抱住头蜷缩在无边黑暗浑身剧震，在心中祈求上苍赐予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慈悲，让他就此被这黑暗所吞噬掩埋。

似乎要刻意嘲笑他这愚蠢的举动，半点光线也没有的黑暗中却依稀浮现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貌模样，却宛如一座壁立千仞的山峰，自然透出一道清华之气，完全而彻底的反衬着他的摇摆与怯懦。

“站起来，你知道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做回以前那个素还真，不要辜负那些相信你的人，继续守护这片你守护了百年，早已满目疮痍的大地。走回你该走的路，来吧……”

一只白玉似的手掌伸到他的面前，似乎连这样的黑暗也掩盖不住它那皎洁而温暖的颜色。似乎只要握紧它，就像是握紧了所有的光明与勇气。

他却避如蛇蝎般狠狠的将那只手掌推开，绷紧全身所有的力气朝那个身影吼道：“退下！心魔！”

随着他的怒喝刹那，无边的黑暗如镜面般破碎散落，那个随着镜样空间在他面前粼粼摇落的人影也清晰的映入视线。

白衣雪发，莲冠漩眉，气度清逸出尘，望着自己的眉宇写满失望与悲哀，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自己。

究竟我口中那句“心魔”是说的你，还是我……

“紧要关头你走什么神？素还真你是不是疯了！”一声厉斥将他震得瞬间灵台清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把将他扯到面前，怒气腾腾的千叶，四周景物赤红一片热气腾嚣，一时脑中还是有些懵懂。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中原与夜族定下盟约已过半月有余，这半个月来，蛰伏千年的夜族初次站在阳光之下的展现出的实力足可让各方势力侧目。

先是逐渐将中原老弱迁移至夜族地宫，对付异度魔界那足可焚金煮热的高度烈火，没有比百里之下的地宫更好的天然屏障。

后顾之忧竟去，中原剩下的全是有效兵力，加上全民皆兵的夜族，战局开始有最初的一面倒逐渐转向平分秋色的可喜局面。

夜族子民经过千叶医治，早已可坦然面对阳光，而千年来深处黑暗的生活，依旧让他们保有夜间视物如白昼的异能。凭借这种异能他们天生就可融入黑暗，为敌人带去死亡与终结。

而千叶的指挥有度更是将统筹这种智慧发挥到了近乎艺术般的水准，每一份最细小的战力都可以在他手中发挥出不可思议的作用，夜族数万大军在他手中如臂使指，上令所至下无不从。而他本人的高绝实力配合创世屡创之战功更是可用无往而不利形容，早被世人淡忘漠视的战族荣耀，至此完美再现。

凭心而论，素还真面对这样的夜族也不得不暗自庆幸自己起码暂时不用站到他们的对立面，抛开自己与千叶的纠葛，夜族统筹力与向心力绝对可与魔族相提并论，而这种高度团结的种族凝聚力是任何敌人也避之唯恐不及的力量。而只是中原挂名领导者的自己，行事本就多有顾虑，稍有不慎便是举步维艰四面楚歌，是以每每看到夜族的万众一心，也只得在心中苦笑，再次默默盼望自己永远不要与他们站在对立局面的那天来到。

作为双方阵营的领导者，他与千叶朝夕见面自然是避无可避。而两人的每每相对，都保持着相当完美的，合作者该有的礼数进退，对于两人当日的那个“约定”彼此都相当默契的绝口不提，似乎他们中间除了合作与互相欣赏就再无其他私人情愫。这样的方式，让他的情绪免于雪上加霜的境地。

虽然战局有了逐渐扭转，然而魔族的不透明程度依旧不曾改变，对于一个全面不了解的对手，千叶提出要深入腹地，潜入火焰魔城一探究竟的建议，虽然觉得千叶此举有不妥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最基本战略要求让他完全无法否决这个提议，为了安全起见，他提出自己同行的建议。

此举显然无异疯狂，两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应变机敏。虽说魔族实力强悍，但两人合力，只是要全身而退当无问题，何况他期盼这样一个了解对手的契机只有比千叶更甚。但怪就怪在，从两人潜行穿过魔城外围的重兵围守，进入这座魔城之后，越往中心潜入，就越是空荡无物，莫说是一如想象中戒备森严的铜墙铁壁，步步为营。连仆婢下人也见不到半个。

作为敌方权力中心所在，这样的情况完全超越了两人本来所能想象到的局面。起初甚至以为两人举动为对方所察才刻意以这空城计的姿态戏耍二人。但随着渐次的深入观察，却又是真的完全无法在这浩大宫殿中找到半分人迹，更感觉不到丝毫针对二人的威胁。

更甚者，从他方踏入魔城，竟感应到笼罩此地的，是一股肃穆尊贵的圣洁之气，那种纯度与广度，都是仅仅半仙之体的自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这股圣气感应之下，他心中潜藏已久的心魔竟似无所遁形，愧疚悲苦种种情绪不受压制的冲击脑海，令他居然有了短暂的走神失魂。想到深入敌腹，却有这等失态之举，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素还真也不觉脊背生寒，望着这空旷华丽的巨大宫阙，更生却步敬畏之意。

“千叶，我们回去吧。此地、此地太过古怪，还是莫要久留为妙。”魔族中心却有这样浩大纯粹的圣气，其中的庄严辉煌之感更是宛如皇者临世。这一切异象他不是不想知道答案，但是越接近那股圣气中心，他心中魔障便越本能般喧腾难平揪心作痛。他真的不敢想象等下还会发生什么状况，不如暂时抽身的好。

千叶心高气傲，又自持武艺高强。如何听得进他的话？只是冷冷一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素还真你要畏首畏尾是你的事，莫要阻拦千叶。”

“千叶你听吾说……”素还真见他要腾身而起。急忙一把扯住他衣袖想要解释。

千叶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想要将他的手甩开，却又突然背过身去，语气依然冷冽决绝，但素还真却真的感觉到对方身上微微的放松：“但你若身体不适，不妨先自行离去。”

看了眼自己扯住他衣袖的右手，素还真怅然叹了口气，知道对方心意已决：“无妨，还是我们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罢。”

为创世养光之事他和千叶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总是绝口不提，他不敢提，一来因为本心如此，爱就爱了，付出多少竟然是自己心甘情愿，又何必计较明白。二来是怕千叶误会自己挟恩索惠，只怕反而加深彼此裂痕。但是右手为创世魔气所伤，如今虽然元气恢复，掌心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却是无法以任何医术、药物治愈去除。

纵然刻意加长了衣袖宽度，可千叶眼神何等锐利，又怎么能瞒得过他？虽然仍旧是只字不提，但每每并肩杀敌时分，那道若有意，若无意笼罩在自己身边的剑光却依旧能让他心头说不出的温暖。

异度魔界的情况虽然完全超越自己想象的古怪神秘，但是如果千叶执意不走，那么他也愿意相信，两人联手确实没有这个世界阻挡得了的对手。

是的，仅仅是“这个世界”而已……

打定主意一探究竟的两人继续朝着宫殿中心潜入，一路上竟然见不到半点人影，两人索性也就连藏头露尾的功夫也省下，大摇大摆的四处打量，居然很有点反客为主的味道。

且说这魔城四周火焰环绕，形成一股绝佳的天然屏障。热气蒸腾十分骇人，寻常人只消接近，只怕也早已撑持不住晕厥在地，好在两人功体高深，虽也略有不适也不至影响活动。整座魔城气象万千，四周浮檐飞壁多见雕塑壁画，画中所绘图腾多为有翼人像，图中人物眉目俊美，气势庄严仿佛天上来客。图画色彩浓艳鲜丽，栩栩如生。从景色人物，构图风格，到材质装饰都极尽奢华富丽之态，与中原之物大相径庭。

周遭美景入眼缭乱目不暇接，若不是在这样古怪尴尬的气氛之下行动，必可叫两人赏心悦目，大起流连之兴。但也正因为这华美神圣中的空寂寥落，更显出一种莫测高深的压抑沉重。

千叶心头计算，两人深入已到魔城腹地，依旧全无人烟的空旷气派让他也暗觉心神不安，正在盘算是否要开口叫素还真离开，却见素还真全身一震向后倒下，千叶手疾眼快，刚将他扶住，却从对方身体上传来一道雄厚恢弘之气，如怒涛狂舞，若红日迸裂直逼脑海。千叶待要运气相抗却只觉眼前一派光影回荡，胸口气血翻腾。

只在弹指片刻，恍然中有种自身已经粉身碎骨的错觉。张开眼看去，两人却又是平安无事。写在彼此眼中的担忧，都让他们明白，两人早就是在生死中走了一回。

周遭空间突然开始扭曲转动，那些华丽纷繁的景象在他们面前被黑暗吞噬成无数斑斓而凄艳的点滴，仿佛百花叹息着凋零的容颜，抓住那最后的一点繁华，溅开无数婆娑而脆弱的梦幻。

当四周的一切转为黑暗之后，前方却又开始泄落一丝流沙般的裂痕。那裂痕划过黑暗，延伸着流向四方，而后又分裂为无数条。一道比月光更皎洁，比阳光更亮眼的光线从中开始涌进这个黑暗空间。

那光明是如此的皎洁瑰丽，璀璨得彷如世人无法企及的梦幻。但这光明落在两人身上时，他们却完全感觉不到丝毫应该与之匹配的温暖柔和。相反，它宛如用恒古不化的冰雪清辉凝聚的刺，宛如孤寒夜空里寂寞星光锤炼的剑。带来从四肢蔓延到心底脑海的冰锐冷傲之气。

随着那光明终于完全代替黑暗，一种令人莫敢望项齐背的巨大存在感伴随一个没有高低起伏，没有喜怒哀乐的平静声调钻入千叶耳中。

“天赐之子，不入轮回之人，不属六道之身，莫怪还能在本皇面前站着，不错，不错。”

此刻的两人身处之地却是一座巨大血池之前，那血池色泽腥红翻腾不休，内中每一滴血色液体都让人怀疑是否要用无数条生命凝结，才能淬炼出这般苍茫炙亮，可人心意的红？面积虽不大，然其深远却如无边无际直破地心。

一个黑袍男子腾空悬在血池上方，双手微张，闭目凝神。周身衣饰华贵，坠金鎏彩，长至足踝的乌黑发丝空中舞动挥洒。眉目端正秀逸几是笔墨难成，宝相庄严，凛然华贵之姿直若世人不配仰望的神祗之尊。但自其身流露而出，让人打从心底的畏惧战栗之气，却又属于最纯粹也最惊心的魔之嚣狂。

没有刻意夸耀，也无意羞辱对手，他说出的只是最简单的事实。千叶非是肉体凡胎，素还真早是半仙之体，否则寻常人只怕未睹其容，也早已为他周身之气所震心脉具碎魂飞天外，更遑论与之对面直视？

“阁下便是魔族之首吧。”不必臆测，也不必疑问，如此的气度，如此的力量？还需要多做什么无谓的猜测吗？

“魔？”那男子似乎饶有兴味的将这个词在口中咀嚼了两遍，有一弯淡淡的笑意渲染在他的唇边。“愚蠢的世人啊，就是如此界定吾之存在么？也罢也罢~~~~”

男子张开双眼，双眸色泽各异，一是如万里无云，晴空碧海的蓝，一却是如他脚下血池般动摇喷薄的红。“在天为神，弃天成魔，吾名~~~弃天帝~~~”

“魔皇气度非凡，当是飞升九天之驾。竟已身证神位，超脱俗世。更当秉仁爱之心慈泽苍生，却如何大兴干戈，伤吾中原无辜百姓？”对方来头，完全是超越自己理解与实力的分量，却也更是让素还真难以置信，这样的圣洁庄严之气，毋庸置疑的说明着对方主神级数的来历。也难怪能让自己心魔不定。但竟然如此身份，却又为何摇身一变，成为散播死亡与灾难的魔鬼？

本身惯有的柔和气势，显然并没让对方在第一反应将他看做与千叶对等级数的分量。弃天帝冷哼一声：“蝼蚁之辈，口舌倒还算有些礼数。倒是你……”

转头看向千叶：“近来在人间屡屡阻挡吾的，便是你么？小小一个夜族神子，居然能做到如此的地步，也算难能可贵。但自今日之后，这世上将再无人能阻挡吾之步伐。”

千叶修眉微轩，以毫不逊与对方的傲气回敬道：“这话阁下不怕说得托大？事实上，千叶也正想如此回敬魔皇呢。”

“锵琅”一声剑鸣之声，带起的气劲若清泉奔流，创世出鞘豪光奔腾。

素还真雯时面色一沉，甫入此地他便已经明白，整座魔城可说是弃天帝本身所化。以他实力，自然完全不必在魔城设防，自己两人因潜入过深，为他灵识所察才被他以无上法力强行带到此地。自己二人都是当世有数高手，却在对方面前如木偶泥塑般被随意摆弄牵扯。这样的羞辱显然已经激怒千叶不肯善罢甘休，而他个性谨慎，在意识到彼此实力差距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如何抽身而退留待他日再图谋算，但就算千叶肯听从自己而抽身逃命，在这样的无上天威之前，他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

心中的疑点很多很多。

这弃天帝竟为九天主神，为何又会成为魔族之皇？以他实力，想要扫平中原实则只是反掌之易，又为何只是深居魔宫而不亲临战场？

但这一切一切的疑问，都比不上一个事实来得迫在眉睫。

那就是，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他毕生纵横天下，翻覆云雨，却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一种毕生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抽空了整个身心。

见得千叶眼中战意，弃天帝面上依旧平静淡漠：“也罢，倘若你能在本皇三招之后依旧不死，本皇今日便饶你二人不死。”

语音方落，见他长袍轻扬，素还真与千叶顿觉眼前一震，却见对方背上凭空展开一对漆黑羽翼，那羽翼硕大无朋重重延伸，隐约间可见其形成非是飞鸟样的羽毛，而是由无数轻盈而厚重的乌光聚合，神圣华美中又隐隐透出魔魅夭邪之气，令人肌肤生寒。

弃天帝轻蔑的扫了千叶一眼，只微微动了动手掌，背后双翼唰然怒张，衣袂卷动扫尽浮云。夹带着银河飞流般气势当头直击而下。

千叶毫不畏惧挺剑引上，仿佛是星体炸裂似的巨大能量从虚空中凝聚成一丝极小的尖锐，刺破他护身罡气，千叶丹田一重，只觉周身一道如火山喷发般的巨大热源在经脉中狂飙乱走，整个身体痛得四分五裂，偏生神智却清晰无比，只觉自己双膝酸软无力，竟朝地面滑落，耳边听得弃天帝口中喝道：“给吾跪下。”

“凭你也配！”傲气上冲，千叶不管不顾，强将那道在体内狂飙的热力吸纳入本身真元。创世再舞流光成雪，将自身所有真力灌注剑身，而后只听得一道清越龙吟，一条黑龙张牙舞爪，自创世中暴冲而出，龙身盘旋数匝，将他与素还真护成一圈，半身长立，撞向弃天帝黑翼笼成的合围。

两劲相接，黑龙之势如怒风洪流，弃天帝也为其威势一愕，黑翼落下的速度为之一滞。

“第一招过，接下来待吾回敬魔皇！”千叶瞅准时机，横剑在胸剑意再变，手中剑式妙走无方。将片刻前吸入体内强压住的弃天帝之力全数释放融入自身剑式，魔气与他真气混杂，呼呼流动着融汇出一道炙热的气流漩涡，随着他似癫如狂的剑式如瀑布倒卷，转而袭向弃天帝。

一声轰然爆响，方才尚未散去的双方气劲受剑式卷动开始如决堤洪水般四散乱流。血池受这乱力冲击，鼓荡着溅起冲天巨浪，摇开满地朱红。连那一天一地，都似乎被这血红瑰丽所淹没吞噬。而当那血浪平复，剩下的，却是明显天渊之别的战绩。

弃天帝依旧高悬空中，仪态自若。而千叶只觉周身如焚，百骸如碎。似乎连自己的每滴血液都开始燃烧沸腾，连创世亦光芒黯淡，再难维持黑龙形态。若非一股不屈傲气强撑，只怕早已昏厥过去醒神志不清。

但就是这样的战果，却也让弃天帝眉宇浅笼，自临世而来，平生第一次打从心底的发出惊诧之感。

若论弃天帝之力，可说纵横三界从无其匹。他本身神力兼具圣魔二气，这两种力量本来互为水火，相互排斥。以他本身修为，自可将这两种两极之力融为一体，运用无碍。然凡人只消受他神力入体，必然会难以压制圣魔二气的互斥反应，轻则经脉重创武功全废，重则当场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而这小小的人间夜族神子，却能连接自己两招而不死，甚至所受之伤也说不上多么严重。目下他模样虽是狼狈不堪，但他却明白看出对方只是真元耗尽，虚脱疲惫。莫说经脉受创，反而将自己方才所发神力吸纳不少归于本身真气，假以时日若将那神力融入他本身修为，他朝成就无可估算。

按说以他实力绝然无此修为，而自己方才接他一剑，更隐隐感觉在那气势如镇天破地的沛然之威中有一道圆转之力，完美的配合对方控制着那如临死猛兽般的背水一剑。其走势如星行长空，泰然自若圆转如意，已入生生万法相，不灭不生的大智慧境界。他能硬接自己两招，只怕也是这股暗力为他护持心脉，调和能量。而那样的力量控制方式，绝对不该是这性情刚烈的小子目下所能有的成就。

难道……

察觉到对方转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素还真淡然一笑，松开扶住千叶的手，柔声道：“以他身份，必不至出尔反尔，还有一招。千叶，你走。”脚步挪动，想要迈上前一步。

千叶一把扣住他手腕，沉声道：“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方才素还真表面上虽未出手，但却暗中以本身玄诀全力配合自己化消暗力，整合剑气。真力消耗之巨，未必差了自己多少。他虽明白素还真修道多年，以内力而论远胜年岁不长的自己。然那也不代表，他就能凭一己之力，安全无虞的接下这天魔至尊全力一招。

素还真轻喝道：“你吾身负重责，保全得一个便是一个，你怎么这会儿倒如此婆妈起来？”

千叶直直凝视着他，眼中光芒坚定：“若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千叶还算什么人？”

那直接纯粹的眸子，看得素还真心头一痛。不觉伸出手去与他紧紧十指交握。两人纠缠至今，实可说悲大于乐，苦多于喜。然则目下生死一瞬，也再无往日的诸般计较，脑中剩下的都只是对彼此的情深无悔。

弃天帝突道：“也罢，瞧你这小子资质难得，本皇今日破例开恩，将三招之约改为两招罢了。”

两人原已存必死觉悟，听到他居然肯改变初衷，都是本能的一喜。却听得弃天帝续道：“你可以走，他，得留下。”

“你居然言出无信？”看着对方点向素还真的手指，千叶震怒无比，怒目瞪去。全然忘却对方有着如何可将自己性命随意把玩抹杀的绝世神威。

弃天帝冷冷一笑，道：“本皇记得只是答允饶你二人不死，何曾答允过由得你二人来去自如？”

千叶也是一窒，想到对方确实并未允诺自己二人安然离开。然情之所钟，怎肯只求自身周全？下意识将素还真护在身后，握紧手中创世沉声道：“除非千叶先死。”

正当他欲做最后的垂死一击时，突然有种莫名的异样感觉，周围的时间、空间全数停顿下来，弃天帝和素还真同时消失在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时空。

这样的感觉仿佛只是在心头停留了弹指一刹，却让他觉得又是过了千秋万世。而后，一道宇宙初生的清逸昊光自他身后连绵荡漾，剑光银辉纷纷，点开朵朵晶莹白莲，璀璨无方。

千叶只觉那道昊光无远弗届冲入体内，周身神经本是全数绷紧如满弦之弓不得不发，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放松，未及多想，已经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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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有个什么重物压在胸口，沉甸甸的让他难以呼吸。

下意识的伸手将那重物推开想要眷恋好梦，耳边果然隐隐约约的传来“咕隆”一声闷响，却有什么长长的，柔柔的事物随着那重物被推开在自己面上撩起一阵麻痒。

迷迷糊糊的张眼一看，却只这一眼，已是魂飞天外。

两人身处之地早非失去神智前的魔城血池，而是不知哪里的一处平坦山坡。素还真软软的瘫在身旁，莲冠碎落发丝披散，碎成片片的紫华断刃落在手边，握剑右手至手腕处被一道巨力炸得血肉模糊，冰雪白衣中飞红四溅，哪里还有半分活人气息？

“素还真，素还真！”千叶忙忙呼唤着，将他抱起揽在怀中，更看清他面色如纸，口鼻冰凉。连忙将手掌抵住他背心灵台大穴，欲以本身真力为他暂稳伤势。

真气入体却如泥牛入海，消弭无踪起不了半分效果。千叶为他悬脉，越发的脉息如丝，一时急火攻心，猛然灵机一动，想到两人当日初遇情景。毫不犹豫咬破自己舌尖，低头四唇相帖，将自身血液源源不断哺入他口里。

他本是夜族千年灵气所化，血中精气之盛世无其匹。素还真得他以鲜血度入口中，果然片刻后便轻轻咳嗽了几声，虽然还未张眼苏醒，却已经开始恢复极轻极缓的一丝吞吐呼吸。

“素还真，你怎么样？你到底怎么样？”千叶轻轻拍着他面颊连声追问。素还真张了张口，“哇”的声呕出口血来，眉间倦色深锁，嘴里却是轻声道出这样一句来：“千叶、千叶不会死……千叶不、不会死……”

往日的什么万里河山，千秋霸业尽数抛诸脑后。脑中只是不断地响着一个声音：“他要我别死……他只是要我别死……我还要什么？我还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啦，我只要他，我只要他一个啊。”

痛心愧疚怜惜之意如潮涌上，轻缩双臂将下巴贴在他面颊上轻轻厮磨，柔声道：“好好好，千叶不死，你也不会死，咱们要一起好好活着，好不好？你、你可千万别有事，从此后你说什么千叶都依你的可好？还真，还真……”

素还真虽仍是晕迷不醒，但听得他不断的柔声叮咛哄劝，那眉间郁结也似乎微微放松了些，面色稍和。千叶虽不敢耽搁他伤势，但知他如今伤得极重，也不敢以轻功带他赶路，怕他受不得这颠簸之苦反而加重伤势。四周打量了下，两人所处之地竟在魔城数里之外。千叶看了看日头判断出夜族方向，抱起他转回夜族。

素还真功力本就深厚，得他以鲜血为引，不多会已显得面色平静许多，呼吸也渐次恢复素日的悠远绵长。千叶瞧着怀中人眸子紧闭，贴在自己怀中不发一语的静谧模样，倒觉得比两人平日里多般顾虑的时候来的乖顺可爱许多，忍不住略微放缓脚步，巴不得能这么抱着他多走得一刻也是好的。

两人走了约莫半柱香光景，远远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奔涌声。一个粗声粗气的嗓子锉刀般响了起来：“诶，那小子，前面那小子给大爷站住。”

按说以千叶性子，这等狂徒便是有一百个也是眼也不眨的就杀了。但是目下天塌下来也比不上这怀中人来得要紧。只做充耳不闻，埋头继续朝前走去。

“呔，这小子你不想活了是吧？”那汉子双腿一夹，胯下健马“踢踏踢踏”一道风似的冲了上前，横住千叶去路。

千叶瞧清来人，直觉的一怔，却又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违和。

来人约莫二三十骑，都是怒马横刀的壮硕汉子。身上所着的，居然都是来自异度魔界的赤色戎装，但观其面貌模样，却又全都是不折不扣的普通人类。每人马上都挂着各色财物，还有几个汉子马上更绑缚着几个衣衫不整，满面泪流的少年女子。

“尔等是异度魔界之人？”看清对方装扮，他第一时间便是弃天帝所谴追兵。虽然并未感应到对方中有什么绝顶高手，但目下的自己，却赌不起半点用怀中人冒险的胆色。可魔族骁勇嗜杀自己早是深知。但过往多次交锋，对方军容肃整彪悍却让他也如有所感，又怎会冒出这样一群流里流气，与打家劫舍的匪徒无异的家伙？

“嘿嘿，小子眼光不错，没错，大爷我们就是异度魔界麾下的先遣游勇。”当头那汉子拍掌大笑，手中钢刀朝千叶指了一指：“怕死识相的，把身上值钱财物留下，大爷们还能饶你一条活……”话说到这里，无意瞄到他怀里的素还真，面上神色顿时更加丑恶不堪。嘴里不三不四的调笑道：“好小子，怎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这样一个美人也给你弄得剩了半条命，来来来，留下爷们好好帮你照料照料，也免得就这样死了可惜。”

素还真本就容止秀雅，平日莲冠道袍时，自然有股脱俗逼人风姿叫宵小不敢轻侮。然则如今伤重不醒人事，自不免的显出几分柔顺可欺的味道。银丝流光，半掩容色下更见丽色无双，倒叫这等贼人也生出轻辱之意。而千叶素喜精美，所用之物莫不极尽珍贵。周身一袭黑袍虽是样式简单，纽扣却是全部纯金制成价值不菲。自古以来，财、色二者但有其一，便足可招致无数无妄灾祸，而眼前这两人更是二者兼而有之。

众人听得那汉子这样说，都是眉飞色舞大声叫好，更有几个挤眉弄眼的朝着千叶说出许多不堪话来。却浑无一人可感觉到，这看似满身是伤，摇摇欲坠的黑袍男子周身，开始有怎样的气焰流动……

“千叶……”极轻极柔的一声轻唤自怀中响起，千叶脑中如醍醐灌顶。见素还真微微张开眸子抬眼望着自己，长长睫毛在脸颊上拉开一抹浅浅的阴影。

千叶心头一震，想道两人初识时他便为那中年男子和自己求情的事儿来。这群人他自是打定主意非杀不可的，却殊不愿在此刻违拗他心意。只得暗暗想道：“他说什么我且先答应下来，回头再来收拾这群家伙就是。”

却见素还真一声怅然轻叹，只道了句：“将吾放到一旁，莫耽搁太多时间。”

千叶“嗯”了一声，四处打量着，找了片绿荫青葱，甚至刻意选了个背对人群的角度小心翼翼将他放在树干上靠好。

闭上眼靠在散发草木清香的树身上，不想也没有力气去感觉接下来的一切一切……

果然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千叶就再度回到了他的身旁，虽然毫发无伤，但那沉淀其周身上下的肃杀之气，却犹如地狱中走出的魔魅修罗。

柔柔的坐下，将他揽在怀中靠好，感觉到熟悉的香气萦在鼻尖，千叶周身的杀气，似乎也平静了许多。柔声道：“莫想太多，不过是一群死不足惜的走狗。”那群家伙身为人类，居然投效魔物，仗势魔物之威在民间胡作非为，杀一千一万也不可惜。但对以毕生守护苍生的怀中人来说，看到自己毕生辛苦付出，却只是换得这样一群丑陋嘴脸，该是何等的痛苦无奈？

素还真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下巴靠在他肩上，道：“不，不是走狗，他们只是比走狗更无耻千百倍的败类而已。”

千叶“嗯”了声看向他，素还真一声苦笑：“弃天帝何等厌恶人类？连你我在他眼中也不过渺小卑微，又怎肯将这等家伙容纳麾下？”

千叶心念电转，已是想通其中关节：“你、你是说……你又怎么会知道？”

素还真无力的点了点头，素来明亮耀眼的眼中笼着一抹恹恹的苦涩：“你以为，这些年来，这样的人吾见得又少了么？”

那群人根本不是什么假魔族之威欺压百姓的叛徒，而是估计在战乱中取得一些死亡魔族的戎装铠甲后便大行冒充之事的败类。千叶虽是聪明绝顶，但与世事终究所历不深，又是生在夜族那样一个民心所向，对他全无二心的种族里。自然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卑劣之辈，非但放任自己的同胞陷身战火，更加令人发指到冒充那些让他们恐惧的敌人去对他们极尽欺压伤害之能？

但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却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自己生命中不断上演？同样生而为人，在自己和许多朋友出生入死，甚至舍弃自身幸福，不惜将自己与最爱之人伤得几成陌路的时候。却还要面对这样可悲而痛苦的事实……

一双手臂紧紧地将自己锁在怀里，似乎忘却了自己现在的虚弱不堪只是想要将自己烙进他的身体，又像是要刻意用这样的莽撞给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些处罚。千叶酸涩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怎么还可以相信……怎么还可以坚持，告诉吾，告诉吾啊白莲……”

是啊……

为什么还可以相信？

为什么还可以坚持？

或者只是因为，要在这一刻将你的温暖永远记在心上吧。

如此深爱我，却又如此不懂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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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6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大片大片洁白的莲花在池中摇曳葱茏，周遭奇石相护，好水如镜。偶有一片剔透花瓣被清风拂落，便顺了那一带清流溶溶漾漾的流向天之尽头。

顺手将刚放到唇边润喉的茶杯放下，刚要拿起案前卷宗继续批阅的千叶顿下手，将不慎洒落在怀中人衣襟上的一滴水渍拂去。只是素还真的纱衣吸水，那滴水渍在他领口浸开一抹浅浅的印迹，便像是一滴他在清醒时分永远不会让自己看到的泪痕。

不觉的轻叹口气，抚着怀中面容，怀中人闭目潋眉，神色宛如宁静秋水，清丽不俗。却只是沉沉的不醒，似乎红尘万般，都与他全无相干。神思恍然一动，不觉忆起自己当日与他争执的光景。

“你若肯让这别院名副其实，吾便允你所求。”

“这别院之名么，却是赏~~~莲~~~~居~~~~”

当日一句戏言，万万料不到今日却用这样的方式成真。世间造化，是否都是注定了这般的奇异而残酷？

那日两人自异度魔界侥幸逃出生天之后，素还真虽然半途苏醒，但许是伤得始终太重，路上又被那群匪徒刺激过甚。虽是平安回转夜族，却也让他陷入了更深更重，药石罔效的昏眠。千叶恐他身子熬不住，想喂他喝碗清粥。刚送了一口进喉咙，素还真却又立刻吐了出来，反倒搅得碗中一片粉红。

知道屈世途是照顾他最久，了解他最深的人，千叶刻意请来屈世途照顾昏迷之中的素还真。而在看过素还真的情况之后，屈世途却是苦笑着，淡淡的说出了一句话：“别白费心思了，他若是醒不来，谁也帮不了他。他若是醒得过来，谁也留不住他。”

自两人从异度魔界逃出之后，许多疑问一直盘旋在千叶心头。

初对弃天帝时，对方的注意与焦点明显都是放在自己身上，连攻击的主力都是冲着自己而来。然而在两招之后，却大反常态的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了素还真的身上。甚至不惜将三招之约改为两招放自己走也要将他留下。

以双方的实力差距，他根本不必做出这样的让步。那么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所为何来？

而在自己昏迷前所感觉到的那道发自素还真的剑气，虽然就威力上比不上弃天帝神魔同体的灭世之威，但气势中却自有一种不亚于对方的清灵厚重，飘逸端方绝非人力所能驾驭。

而听到屈世途那句话的一瞬间，千叶隐隐约约的明白到了全部的答案。

不，或许答案他早已明白，只是……不肯，也不愿面对而已吧……

算算日子，不觉已经过了六天，而这六天里，原本攻势如急火狂掠的异度魔界却反常的偃旗息鼓，无论弃天帝或是魔族兵将，莫说发动攻势，连行踪也未曾再显露半点。

他们的消失如同他们的出现一样神秘而不可捉摸，只有那座高耸入云的火焰魔城依旧在原地屹立不摇，提醒着世人他们并不只是做了一个真实却简单得张眼就烟消云散的噩梦。

本身并没有素还真那么好的外交手腕或者说不屑有，也不想和更多无谓人提及两人究竟面对过什么，反正自己两人都只能铩羽而归的对手，其他人知道了除了增添更多对局面全无帮助的负面情绪之外毫无半点助益。

以无人可抗衡的威势暂时接手素还真手中所有要务后，千叶简简单单一句“素贤人受伤需要调养”便将所有中原人挡在门外，带着他来到这座早已完工的别院。便这么一刻不离的将素还真抱在怀中。一边处理事务，一边以自身真力为他疏导经脉，运转周天。除了上陈事务的大祭司，照料两人的屈世途杜绝任何人入内。纵然有不得不由自己或者素还真才能做主的决策场面也是毫不避嫌的就此出面下令。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但他只明白，自己退无可退！

好在他内力深厚，就算入睡时候，真气也可自行流转，运行无碍。如此数日下来，素还真虽然依旧是不进水米，但伤势已经大显起色。

不，或许应该说，不单单只是有“起色”……

除了尚未苏醒，原本只是晶莹白皙的肌肤中竟隐约有种通透温润的连娟莹彩流转生姿。而他右手那道曾经几可见骨的伤痕也已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平复，如今竟是丝毫看不出半点旧痕。

素还真虽然未曾提过那道伤痕来历，但千叶根据种种迹象，早就推断出那道伤痕是他以自身鲜血为自己养护创世剑魂而留，根本无法以人力愈合。所以这一切一切，都昭示着那个自己最害怕的，却又无可逃避的答案和结局已经濒临到来的边缘。

不觉的深吸口气，将头埋在他颈窝发丝，似乎只有这个每日重复千百次的简简单单的动作，才能让心头那满满的空落无依寻找到一寸落脚之地。

你曾说我不懂爱人，那时我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却是真的呢。

世上人人都说，爱上一个人，是全心祈求他的平安喜乐。如今知道你已经脱离险境，可是为何翻遍我心底的每一处角落，却依旧只是装满酸的、涩的、苦的、痛的迷惘？

还记得在那座火红血池前，你我命悬一线的刹那，当你的手指握住我的，当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我的心却反而是那么甜的、暖的、热的安宁？

你可知看着你这般模样，千叶心中惴惴的便是被人拿刀子一点点的在剜着？但心中盼得最多的，却又是你永远如现在这般昏昏沉沉的呆在我的怀抱，哪怕是再见不得你一颦一笑，总也有我抱着你不会放手。

或者，是不是就这么一个不小心，就能抱到我们的地老天荒？

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残酷的爱人呢？不是吗？

你曾说过，我是上天留给你的这人间最后一个劫，那么这次，这个劫套成的结，还能否把你羁绊在这个人间？

“圣子、圣子？”

耳边传来大祭司小心翼翼的呼唤，千叶神思一震，抬眉敛色间，依旧还是那个杀伐千军的绝世人物。“大祭司，何事？”

立在他面前好一会儿，若非自己主动出声还未发觉自己的到来。大祭司可不会开心到把这样的举动标上自己在对方心中已然拥有可以全然信任到不设防的答案。压下心中那点决计不敢让对方察觉的心疼，以最公事公办的态度禀明今日带来的一些族务，得到千叶批示正要离去，大祭司徒然想起一事来。

“对了圣子，今日中原有位叫做司徒啸的武林人来拜会老身，说是想要求见圣子。老身不敢自作主张，将他带到别院外请他暂时等候，圣子可要见上一见？”

“司徒啸？”千叶脑中转了几转，依稀记得那人在中原也算薄有名气，是这次对抗魔界的中原人士之一，平时去中原阵营找素还真商谈大计似乎打过几次招呼，除此之外并无交集。

“来求见于吾？你确定他不是求见素还真么？”对方与自己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按说有事的话，怎么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才对。

“不，老身问得清楚，他说明白是求见圣子，老身才冒昧将他带到此地的。”

最近素还真昏迷不醒，中原那边也没什么能做主的人物。莫非是又有什么魔界的动向他们没人可以商量才来请自己暂时代为拿捏？

并未多想，千叶点了点头：“竟然如此请他进来就是，大祭司，族务依旧有劳了。”

大祭司诺声告退，下一刻，但见一个中年男子行得近来，青衣软袍，眉目和气，举止颇有几分文雅风流之气。

千叶见他虽是快步行来，却是垂手带笑，显得对自己十分恭敬尊重。他素性傲气，见得此人对自己如此敬意，心头已有了几分好感。

司徒啸满脸堆笑，冲着千叶一拱手道：“中原末学司徒啸，见过圣子了。”

千叶摆了摆手：“司徒先生客气了，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司徒啸朝四周看了几眼，周遭唯一的软榻已经让千叶抱着个昏昏沉沉的素还真霸占个彻底，也并未见千叶招呼下仆为他安排打点，莫说搬椅挪凳入座，连杯茶水招呼也无，显然大刺刺的没半点留客意图。他平素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被千叶如此薄待。更不知千叶性情如此，夜族又素重尊卑，连亲厚如大祭司也只能在他面前恭立聆训，何况他这毫无相干的外人？

面上虽依旧还是满口堆笑，心里却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黄毛小儿，老子吃的盐多过你吃的米，还来跟老子摆这臭架子？罢了罢了，今日算是爷爷忍你一次。”

状若忧戚的长叹口气：“不瞒圣子，素贤人本是我中原正道支柱，前些日子知道他受伤，虽然也知道不该惊扰。只是多日来全无音讯，在下委实担心得紧，这才冒昧来求访拜见，一来看看素贤人伤势可有好转，二来也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力的地方，可让吾等一尽绵薄之力，也算报答素贤人多年来的苦心。”

千叶给他问到痛处，此时突来风凉，落花乱蝶。千叶小心翼翼的将抱在怀中的素还真紧了一紧，掌心贴在他胸口檀中大穴上，将内力徐徐输入恐他着了寒气。淡淡道：“他此刻已无大碍，司徒先生有心了。”

他全不知自己此刻动作让人产生何等臆测，何况于他心中两人彼此钟情光明磊落，并无什么不可告人处。素还真随他动作，脸儿朝他怀里斜了一斜。银发流雪，修容笼光，全然瞧不出有什么伤重未愈的颓然模样。此情此态，倒生生一副初承欢爱，弱不胜衣的暧昧意味。

司徒啸看得已是神思恍惚，心里越发不三不四：“哼，什么清香白莲，天下贤者？以往看他冷冰冰不可侵犯的样子，还真以为是洁身自好的世外高人，想不到也是个假道学，装撇清罢啦！”

笑脸堆得越发诚恳：“此番见得圣子对素贤人如此看重，圣子本领手段胜过我等十倍百倍。有您照顾，在下等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步？在下便代一干中原同道，谢过圣子对素贤人如此关爱了。”

千叶只当他真是关心素还真安危，并未多想，只是单纯不愿他人在此打扰。见他却并无告辞意图，依旧满脸堆笑的看着自己，好奇道：“司徒先生还有他事？”

司徒啸满是关切的轻叹口气：“圣子，在下冒昧问句，素贤人这伤，可是与您……有什么关系？”

若非自己当日太过自恃实力，素还真开口劝说时当即离去，怎会为弃天帝所觉，伤得他如此之重？此事本为千叶一大心结，听他问起牵动思绪，不觉抬手摩挲他长发，怔怔张着眼道：“……确也是吾有错……”

司徒啸听到他如此说，更是坚定自己心中猜测。想到自己今日若能投其所好，得千叶收为心腹的无限前景，几乎压不住眉花眼笑。放低声音道：“哎，依在下说素贤人也是有不好，圣子您这般的人物，对素贤人又这般的心意。好好的顺着您不就两全其美，何必、何必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不是？”

千叶心头最恼最气的，正是素还真从来对自己可生死相托，可倾心以爱。却从不肯顺从自己心意，抛开一切与自己安心相守。也不由“哼”了一声，咬着牙切声道：“可不是么？真不知他到底倔个什么东西？”

司徒啸凑上几步，慎而重之的口吻，轻声道：“圣子用心如此，看得在下也好生感动。请圣子切勿太过担忧，圣子若不见弃，素贤人之事在下倒是可为您……嘿嘿，略做分忧。”

千叶“哦”了声，抬眼看着他弄什么玄虚。

司徒啸从怀里摸出个贴身檀木小盒子来，双手合捧着送到千叶面前打开。千叶定睛瞧去，只见盒中装了约莫二、三十粒小拇指大小的白色药丸，色若凝脂，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千叶一楞：“这是？”

司徒啸赔笑道：“好叫圣子知道，此药乃是在下家传方子所制，外间绝无。也算在下送给圣子的一点小小见面礼，聊表寸心了。”

千叶只想到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伸手刚想接过，却只觉得有什么极大不妥处，当下追问了句：“请问司徒先生，此药有何妙用？”

司徒啸朝四周张望了一张望，他自然知晓以千叶耳目之聪，周遭但有风吹草木都瞒不过他，此举不过刻意故作慎重。压低声音道：“回禀圣子，在下这家传之药名为‘虫二’，圣子若有想用的时候，不拘茶水清酒，只需丢得一丸，包管无色无味。素贤人便是天大本事……嘿嘿，也必然叫您心愿得偿……”

千叶心念一动，笑道：“司徒先生果然有心，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不知司徒先生何事需要千叶代为效劳？”

司徒啸见他忽然喜色大增，只当此次真是投其所好，靠稳了这诺大靠山。笑道：“哪里哪里，在下只是仰慕圣子已久，苦无报效之机，才……才想如此为您分忧不是？只盼圣子不弃，可将在下纳入麾下，司徒啸必然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那你现在便去死吧！”

一声暴喝，司徒啸只觉眼前一花，人已如个断线风筝般飞出了十来丈有余，那白色药丸咕噜噜落了满地。

再看千叶周身凉风飒然如笼严霜，俊美面容上却依旧笑得谦冲温和。此刻日正当午，周遭奇草碧波，司徒啸却无异已堕阿鼻冰狱。

那“虫二”本是出自个香艳谜语，取其“风月无边”之意，那药丸作何用途不言可喻。

素还真与千叶打探魔界回转后，便只对外宣告素还真受伤不起，一切事务由千叶料理。千叶迫于素还真伤势，连出入都只能将他继续搂抱在怀中已真气治疗。却又不愿也不想与任何人解释究竟发生何事。种种流言不免喧嚣四起，卑污不堪。

加上魔族自此后神秘隐匿，再看素还真与千叶的模样。似司徒啸等别有用心者皆纷纷认定魔族在二人手里吃了大亏，而后只怕千叶对素还真强行求欢，争执起来竟将素还真也打伤了。再想到以夜族素来不问世事的处事方针，此次却大反常态与中原宣告合作，只怕也是素还真以自身美色诱惑千叶，作为交换条件。

多么、多么贴近事实，却又背道而驰的推理……

有阳光笼罩的地方，从来不缺乏与光明同样多的阴影。

自古以来，配冠以传说之名留名青史的，只有素还真这样的贤人圣者。

像他们这样无力回天的小人物可以做的是什么呢？不就是躲在贤人圣者的背后为他们加油呐喊，看他们如何一手回天，光耀千古？

毕竟，传说这个辉煌的光环，大部分时候是与死亡划上等号的。

所以，他们从来无需走近那个“传说”去读懂他背后的伤痛与眼泪。甚至可以“大度”的包容，或者是玩味着“传说”那艳绝如光的光环下一些不可明言的“缺点”与“错误”。

反正，这一切都是与他们无关的“代价”……

就如今的情况，三方角力下，千叶明显是台面上最大的赢家，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不想尽办法依附着他还能做什么？至于送去作为进身之阶的礼物是什么？又何必想得太多呢，不是吗？说到底，不过是从一个“传说”换成另外一个“传说”的过程而已。

两人在魔界九死一生，竟被他人想得这般龌龊卑污。素还真水中白莲，天上冰雪般的人物，与自己又是倾心相恋，虽然未必算得清清白白，但也绝对问心无愧。当日一时意气说了重话，如今都已暗自愧悔。如今却被这些下作东西当成讨好自己的床伴恩物献上。

怒目扫去，眼中所蕴杀气直若焚天烈焰。血泊中的司徒啸浑身颤抖，却又痛的连呼号求救之声也发不出半点，却听千叶冷冷道：“怕什么？怕死么？哼哼，不必多心，似你这种货色，杀你也是弄脏吾的手？”

此话所言非虚，千叶确实不愿为这样的人弄脏自己的手，何况不愿的同时，也代表了不必。千叶那一掌非但废掉司徒啸毕生功力，更在他心口、天灵、丹田埋下三道阴力，此后每逢子午二时时正必然发作，如野马般奔涌全身，那滋味单单用生不如死四字概括，怕还难道其中之万一。

司徒啸一时不察机关，只当真能就此逃出生天，大喜不胜，挣扎起来想要逃跑，千叶瞧着他那虾米般弓身耸动的丑态，鄙夷之色更深。一字字道：“滚回去带话给那些和你一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从此之后再让吾听到半句类似今天这样的污蔑与他的混账话，吾便即刻撕毁与中原的合作协议，率夜族归隐！千叶宁可与魔族最后玉石俱焚，也好过看到你们这样的东西，滚！”

看着那司徒啸狼狈爬起逃出视线，千叶眼前不觉天旋地转。唯一仅存的意识，只是加紧抱住怀中那一抹细致洁白的力道。

所谓肝肠寸断，想来也不过如此滋味……

白莲，你何苦，你当真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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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模糊的张开眼，习惯性的伸臂去搂素还真，臂弯中却只是一派空空如也。

不觉背心一冷张眼望去，枕边果然空无一人。

这些日子以来素还真重伤昏迷，无论睡眠出入，都被自己拥在怀中，此刻又怎会凭空消失？

抬头再看天际，一轮红日如血，坠在西方的天幕，延开一大片艳丽的红晕。

已至暮色？那么说自己从昨日入眠，到现在醒来，竟然已经足足过了一天一夜的光景……

自己作息素有规律，怎么会失序到此？

最重要的是，素还真呢？这些日子在怀中寸步不离的素还真呢？

有什么空虚掏空了理智，所有最可怕最胡乱的臆测涌上脑海，想也不想的奔出门去。

却只见莲池边一人白衣轻盈，放下手中茶挑冲自己点了点头。

明显的元气未复，他的姿态流畅中却不觉带了一丝流冰浮雪似的脆弱，可又是那么真切而实际。面色是极度的宁静，但那眸子里蕴含的温柔与情意，却比阳光更温暖柔和千百万倍。

水色掩映中，浅笑低吟着目光双接的刹那，彼此眼中，都似乎有万缕千丝，绑得他们无处可逃。往日万般种种涌上心头，并肩进退，出生入死，争执不快。到最后沉淀在心头的，都只是不悔相逢的甘之如饴。

此刻，相对无言。

此刻，相对莫言。

似乎站了一个沧海桑田，素还真自然地抬起手招了招，示意自己在桌前坐下。看他扬起手腕，清亮的水柱准确落入自己面前的茶碗，全没半滴水柱溅到不该落下的地方。

清暖的茶香即刻在空气中漫开，茶中水色如碧云浮光，芽叶幼嫩如金。千叶初沾唇，已觉齿颊留香，再入口喉润生津，待落喉顿生周身轻汗，这些日子来的疲惫孤闷尽从毛孔散出，心清神明再无俗韵。

看着他轻笑：“为何吾今日会睡到这时候才起？”

素还真道：“是吾点了你的‘黑甜’穴，让你能睡到足够恢复元气的时辰。”

是啊，即便在睡梦之中，能这样不知不觉的动了自己手脚的人，除了他之外，世上还有谁有如此能耐？不，应该说，还有谁能让自己这般全无戒心？

千叶转动手中茶杯：“那这杯茶又是？”

素还真道：“谢你。”

眉峰有丝聚拢的痕迹：“你以为千叶救你，是为了图你个谢字？”

素还真摇摇头，正色道：“你我之间，生死二字何足论？千叶，吾谢你，非是为你救吾性命，而是为你尽心竭力，全吾清誉。”

见千叶似乎还有些疑惑，素还真俊容略飞霞光：“吾、吾这些日子虽然不能动弹，但、但神志却是清醒的，昨日、昨日……”

“别再说了，莫脏了你的嘴。”千叶喝断他，却不觉泛起一丝苦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吾那是在全你清誉，而不是、呵呵，不是在越描越黑么？”

素还真安静一笑：“嘴长在人家身上，悠悠众口，吾堵不住也从来不想堵。吾欢喜的，只是那时你全心回护与素还真的心意，这便够了。”

千叶心中一荡，已明了他苦心。

二人情钟至此，谁为谁都可不顾性命，抛却生死。所以那些性命攸关之事，又何必多言个谢字？倒是自己素来眼高于顶，我行我素，却肯为他开始在意他人看法，无法忍受他被俗人曲解污蔑的体贴心意，才最是令他欢喜珍惜。

想了想，说出那句在心底酝酿很久的话：“对了，当日千叶一时意气，与你约定要你他日了结魔界之祸后便入族伴驾才肯襄助中原的协议。如今已证明弃天帝的目标是整个天下，并非只是中原一家之事，夜族也绝难置身其外，所以，吾愿收回当日妄语，那个约定作废。”

他早为当日口不择言伤害素还真之事愧疚不已，只是素性高傲，这样冠冕堂皇的措辞，是他所能出口的，表达歉意的最大程度。

素还真面带明了的莞尔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吾，那天在异度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吧。”有些事情，再怎么不想面对，却不代表可以不去面对。

素还真侧了侧头，似乎在困惑该怎么开口比较妥当。“那时候……吾赌命使用了九天之剑……并且……让我们逃出魔界。”

“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可以、可以做剑仙了，是么？”随着日头一点点的西坠，方才还美景万千的天地仿佛一张开始褪色的图卷。

素还真似乎在说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是的，不过紫华已断，证明它无能承载九天之力。只要能让吾再得到一柄不亚紫华的神剑，加上这次的经验，吾有信心，下次重开九天之剑时，吾必能成功使用飞仙之力，位列仙班。”

“做了剑仙后呢？你是不是就有绝对的把握战胜弃天帝？你不过是初证仙位，凭什么赢他？”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答案，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为什么还是让心这么痛、这么痛……

素还真沉思了一会：“不敢说绝对的把握，但是天地万物运行，冥冥中自有定律规数。上次你我与他交锋，你可记得他身处的那血池？”

千叶点了点头，素还真续道：“吾当时初见他时便不禁好奇，以他实力，大可轻易横扫人间，又何必只是派遣魔兵征战，给予我们抵抗余地？”

“本来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吾使用九天之剑的时候，吾却意外发现他不惜冒着被吾剑气所伤的可能，也要挡下所有攻势，守住他脚下那座血池。”

“你是说？”

素还真点了点头：“不错，以他神祗身份，本就不可擅临人界扰乱天地秩序。所以吾想那血池应当有着平衡他力量，让他可以一直留在人间的作用。”

“确实，即使吾再使用一次九天之剑，也没有可能战胜他。但是吾相信，吾必然能以飞仙之剑再次斩开人间与神界的空间通路，将他强行送回九天之上。”

“那么现在你是要千叶怎么做？恭喜你得成正果吗？”垂下眼眸，涩涩一笑。

是谁说得好？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

只不过从此之后，天上人间伤别离而抱情老的人，想来只会剩下我一个了，对吗？

素还真淡淡的瞧着他：“那么你呢？你知道阻止吾的方法不是吗？为何又不用？”

欲成剑仙体，必须保持清净无垢，不得与人交欢情好。这点千叶早就知道，而自己这些日子来动弹不得，由得他朝夕相拥，只要他想，早就能让自己永远丧失资格，难入天道。

千叶面色微沉：“千叶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是这次，白莲，吾要你自己告诉吾，可愿为千叶留在人间？”

弃天帝纵有无上天威，千叶陪你挡，大不了一个死。

世人再鄙薄无情，只要你想救，千叶同你救，大不了继续伤。

只要你肯为千叶留在人间，只要你让千叶明白，你最爱的，是千叶一人，如此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如此就好。

素还真柔声道“千叶，你知道那样我们的风险有多大，会有多少无谓的牺牲……”

千叶截断他的话头：“不错，事到如今千叶知道没有阻止你的本事，你若真要决意成仙，千叶绝不留难。”

“到得你成为剑仙平定魔界之祸，千叶也会不改往日初衷继续征战九州，千叶甚至可以和你保证，即使吾成为九州之主，也必然会平等对待夜族与中原所有百姓，尽力让他们富足安定，这一点信用，你总该还相信千叶吧？”

素还真闻言似乎一怔：“你这是在要挟于吾么？”

千叶摇摇头，目光清澈坦荡：“不错，千叶承认，只要你留在人间，吾愿意为你安于夜族一隅。但这不是要挟，只是事实。”

“白莲，千叶自问没你那般胸襟气度，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千叶肯为你放弃逐鹿天下，并不是什么大义，恰恰相反，是出于极度的自私。”

“因为千叶知道，失去天下，比失去你快乐，如此而已。”

看着不发一语，陷入深思的模样，千叶苦笑着续道：“白莲，你曾经说千叶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单单纯纯的素还真，而只想要一个有助自己霸业的清香白莲。可是平心而论，吾这又有什么错？”

“你可想过，如同你只想做素还真一样，清香白莲也同样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部分？”

“你生得好看，你聪慧无双，这些东西确实是最初吸引千叶为你动情的因素，但是这难道不应该？吾承认首先是为你清香白莲之名接近你，但是爱恋上你之后，自然也会珍惜你全部的一切不是吗？”

“你总说千叶把我们之间的问题想得太简单，但是难道你又不是把一切想得过于复杂？你想要千叶为你放弃霸业可以，那么同等的，你又为什么不肯为千叶放下苍生？”

有些慌乱的想要争辩：“可……”

“不要再说可是！吾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深深地看着素还真：“吾知道，你当日不顾生死发动九天之剑是为了替千叶换得一线活命之机。你的心意，吾很明白，也很欢喜。正是为此，千叶决意尊重你的意愿，绝不在你无力反抗时毁你成仙资格。”

“但是吾问你，如果当时在那里的不是千叶，而是一群与你素不相识的天下人，你是否还是冒着同样的危险，发那招九天之剑？若真是那样，千叶与那些天下人，到底又有什么不同？你告诉吾，告诉吾啊白莲。”

寂静，比死更可怕，比永恒更漫长的寂静彻底替换了自己吸入身体的空气。

我说过，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醒来……因为我知道，只要你不醒，我的梦便也不会醒，不会碎……

人说世间情是相思刑，纵有通天彻地，反复神鬼之能，也逃不脱那一缕情丝锁心之痛。

可为何直到此刻，我依旧不曾后悔今生与你相识相逢？哪怕明知结局注定是此刻的锥心刺骨，痛断肝肠？却也只是痴痴贪慕着，这锥心情苦中留下的那一点小小的温存，小小的爱恋……

“很好，吾想吾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站起身：“吾不想与你的谈话每一次都结束得那么剑拔弩张，从现在开始，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

刚想挪动步子，身后却有只手很轻很轻的挽住衣摆。

“……证据……”

“嗯？”

“……吾给你看……你不同于天下人的证据……”

一时难以理解的转回头去，却见素还真低垂着头伸手入怀，变戏法儿摸出一粒白色药丸来，香气馥郁，旖旎如媚。千叶看得真切，大惊道：“这这这、这‘虫二’怎么、怎么会……”

素还真难掩羞态：“你昨日虽赶走了司徒啸，却还是有粒药丸……落在了吾的衣襟里……”

“你干嘛这样作践自己？”见他将那“虫二”沉入杯中，在手里轻轻摇晃。千叶心头大急，劈手去夺，却见素还真步伐微移，侧了开去。

捧着杯子的那个人脸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热热的水汽蒸得厉害，反正是很红的那种红：“作践自己？怎么会……怎么会……”

掌心继续微微摇摆，看那珍珠般的药丸在杯中像梦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断断续续的：“你知道吾修道多年，有些事……有些事即使、即使吾心里甘愿，但、但身体也会自动产生排斥抗拒……而这次，吾不能再容许哪怕半点让你误会的可能发生……”

“你说得很对，吾总是介意你不能只接受一个单单纯纯的素还真，却忘记清香白莲也是吾生命中一个如此重要的部分。吾自以为是的认为你想得太简单，但吾却又何尝不是杞人忧天的想得太多？所以……”

抬起头，当着他将杯中水液饮得涓滴不剩，腮泛红晕，眼流秋波。看着他的眸子里，满溢爱恋与坚定无悔。

“千叶，今日素还真为你，永、堕、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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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7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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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风，这世上最温柔最轻盈的气息。

月，天地间最皎洁最无暇的光辉。

为什么这样两种最纯粹洁净的自然现象却会与这世间最疯狂最堕落最原始的欲望联系在一起？衍生出这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故事？

配合对方小心翼翼将自己从怀中放倒枕席的动作柔顺的放松身子。察觉到千叶的温热的唇落在眉心，便顺了他亲吻的弧度微微仰起脖子，腰带上坠的碧玉诀侧着身子滑了下去，撞在乌木床脚上，发出几声清越的“叮铛”声。

千叶心中，今夜自然便是洞房花烛了。抬手解下他束发莲冠，心中的愉悦满足便如同拆封一件这世上最珍贵剔透的宝物。看着冰雪似的长发披落而下，掩住不止颤动的眼睫。暖黄的烛光在他清秀灵动的脸上柔柔的漾开一圈柔和朦胧的光晕，说不出的秀美无伦。

素还真不断提醒自己应该在此刻把一些有的没的丢出脑海，可是就如自己一早所料的一样，百年修道，他的身体几乎是很自觉的对这样过度亲密的行为想要排斥举动。就算那虫二药性发作的隐兆已经让肌肤泛起一阵浅浅的绯红色，他也明白，只要给他一段时间打坐，或者是一杯清水，他也可以轻易的把这些异样全数解除。

平生第一次有些不雅的腹诽了一把那个刚被自己恋人狠狠教训过的始作俑者，还以为那家伙吹得天花乱坠的是什么了不起的药物，自己都已经是心甘情愿的喝下了肚子，为什么这时候该有的紧张全然减轻不了半分，脑海里剩得最多的，依旧是拔腿落荒而逃的狼狈慌乱？

可是，事情到了现在，自己哪里还有退缩的资格？这个人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眼前这把火也是自己烧起来的。那么，他就有责任将这火冷却下来。

虽然不断这样在心里提醒自己，但当千叶的手掌沿着脖子开始向下游弋时，素还真仍是不觉一阵瑟缩，受惊似的从他怀里退开了些。看着千叶微微眯起的眼，他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液：“等等，等等、接、接下来的……你、你……”再烂的借口，至少拖得一刻是一刻吧。

“吾知道怎么做。”

意料之外的干脆答案让素还真瞪大双眼，发出一声完全没有风度的低哮：“你知道？！”

他不想表现得像个无聊的妒妇，而且以对方一族之长的身份，不用开口也会有无数绝色美人甘心侍奉卧榻，了解这样的事情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可他就是无法缓和自己冷下的面色与心情。

相比他的隐忍，千叶的态度明显直接干脆许多：“吾看过一些这些方面的书，自然知道怎么做。”

天啊，来道雷劈死他吧……

“你、你怎么会、会去？哎……”他承认这个答案比自己的猜测让他的心情瞬间放松不少，只是下意识想到对方的真实岁数，那种别扭感觉几乎让素还真有种欲哭无泪的犯罪感。

千叶却十分奇怪的反问：“怎么啦？吾喜欢一个人，想要了解怎么去拥有他的方式，难道不对么？”

从来对他这种单纯的直接无计可施：“倒也不是不对……不过、不过……”

“够了，素还真！”千叶有些不耐的皱起眉头：“你可以再煞风景一些么？”

好吧，他承认确实不能……

几乎是抱着种破罐子破摔的懊恼抬头迎接千叶进犯的唇，对方那镇定的态度让他也似乎沉着了些许。千叶的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腰带，闭上眼微微缩起肩头，准备迎接彻底的无路可逃。

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那手指却只是在腰带处拉拉扯扯不休，总是解不开带子。而对方原本安抚爱怜的轻吻也开始有些浮躁不安，不解的张开眼去，只见千叶强作镇定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尴尬古怪。

这才回想过来，自己的衣服都是屈世途一手打。腰带前的结子原是个装点，真正的襟扣却隐在侧腰。只是一般人碰到这样的情况，也会知道另行摸索，怎么千叶倒变成个木头脑子，在那假结子上纠结不休？

千叶古怪的面色落入眼中，只一转念，唇角已不觉泛起了然的暖暖浅笑。这个死要面子的毛头小子啊……

主动的伸出双臂勾住对方的脖子，方才还会闪躲退避的柔软舌尖带着怯怯的力度度入温暖的口腔，在对方迅速的加深回稳力度时顺势贴进他的怀抱，不动声色的带领他的手落在自己侧腰扣子上，下一秒，空气的凉度便吻上了肌肤。

是的，他必须要把自己全部交给千叶，却不是为了责任。而是因为，他是自己最爱的人，所以他想和他在一起，全无保留，彻彻底底。

心中的抵抗既去，虫二药性已经迅速游走全身，而明显放松的气氛也让一切进行得都开始格外顺利，乖顺的蜷起长腿配合千叶褪下鞋袜。

他有一双白皙晶莹的脚掌，足弓优美，足趾平敛，趾甲柔柔的泛着珠泽。蜿蜒而上，脚的主人呈现出的每一寸线条都完美得如同最圣洁的罪恶。

他赤裸的陷在柔软的薄被里，云絮一样的银发散开掩盖着脸，表情看不清楚。但那修长洁白的四肢呈现出的仿若被折断似的美感，微微起伏的胸膛，已经比任何表情与语言都更加打动人心千百万倍。

把玩似的力度握住一只好看的脚掌，轻柔摩挲，温暖的掌心熨帖着赤裸足弓的敏感异样让素还真不觉的微微颤抖了一下，喉管中发出含糊而几近恳求的破碎音节：“别……千、千叶……别……”

“知道吗，吾曾经以为你不擅长诱惑。”轻笑着沿了小腿的线条，将手掌缓慢而轻柔的上滑。摊开的手掌缓缓摩挲着光洁的腿肚，腿上的肌肉不自主的微微颤动，那样的韵律逗得千叶低下头，轻轻啮咬着每一寸已经开始泛出薄汗的肌肤。

胸膛的起伏开始加大，细长的四肢微微扭绞，依旧逃离不开这令他逐渐没顶的虏获，韧白的身体绝望的摆动，贪婪着那丝即将被火焰焚尽的清醒。却不知因此而在身体上跳跃出的烛光剪影，散发出的色香宛如罂粟。

以手指抬高他的下颚，深深的吻着他，忽略掉那些根本算不上抵抗的喘息。吮吸着甜美的舌尖直到对方麻痹才满意的松开。

啮咬小巧耳背，唇上两人纠缠方息的湿润犹自未干，带起那人一波细小的战栗，怜爱的在他耳边低语呢喃：“还真，吾的白莲……”

随着胸前一点柔色的乳尖被千叶纳入口中宠爱，攀住千叶的双臂混乱的在他并不算宽阔的后背划动，像是分不清该把他推出来还是拉进来。对比自己的不着寸缕，千叶的衣冠整齐让他觉得说不出的碍眼。咬紧下唇胡乱拉扯着他的衣襟，毫无章法的动作却只是勒得千叶脖子阵阵发紧。

有些恶劣的将那双让自己不自在的双手扣在他身后，饶有兴味的咬住洁白耳垂打趣：“还真，主动很好，但是注意莫要将吾勒死了。”

“呜~~~~”若在清醒时分，兴许会想也不想的起脚将这恶劣的家伙踢下床去吧，然则如今这意乱情迷的时刻，双腕被箍的束缚感只能让素还真难过得张大眸子，委屈的瞧着那正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凶手。乌黑瞳仁中薄薄的漾着一层迷乱水光，低喃嘤咛声里带了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哀婉求恳，每吐出的一丝无助呢喃都颤颤的撩着千叶的心尖。

千叶抬手解去碍事衣物，一条长腿毫不迟疑的挤入素还真双腿间，挣扎扭动间磨蹭着早已燥热狂动的高昂。不断交换的吻湿热滚烫，紧紧贴合的炙热躯体藏不住彼此都无心压抑的亢奋欲望。连空气，都如此迷离孟浪。

“千、千叶……呜……放、放手……”难以接续的呼吸间，最脆弱的部位被人把握逗弄，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拨开那作乱的手掌，却反被他包覆带领着开始享受自己的身体。几乎是未及反应明白，一波波涌入脑海的颤栗悸动已然宣告初解情欲的冲击释放，满泛红润的洁白躯体疲乏的想要卷曲起来，却被千叶揽住腰身翻过。

肆虐者的唇齿改为攻击无暇柔润背肌，一手绕过肩背，揉捏早已挺立绽放的绯红突起。一手沿了脊背线条下滑，探入那说不出口的秘处勾撩按压。

“……啊！不、不要……”断裂的呼吸中隐约透出哭腔，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在身体中恣意长驱直入的感觉太过清晰深刻，全身血液瞬间集中到了头顶般的手脚发白，不自主的反手推搡着身上的躯体想要逃开这样的掠夺，却被千叶搂得更紧更紧。

手掌沿着他紧绷的长臂轻柔滑下，直至陷入他发间与他十指纠缠。重重的呼吸响在耳畔，带着同样难以哑忍的渴求痛楚：“为吾忍忍，好么？还真，还真……”

身体很痛，但那双紧紧拥住自己的双臂却很暖很暖。他记得，在这些动弹不得的日子里，这双手臂是如何如珠如宝的拥着自己，没有片刻松开。

在那之前，自己的生命里只有心怀天下，只有万民之忧，天下人人瞧着素还真三字，无不觉得是全知全能。而他自己唯一不曾知晓的，却是可以安安静静的留在一个人怀里，被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疼惜着，会是那么简单而真实的幸福。

“千叶，千叶……”咀嚼着那个在此刻唯一主宰脑海的字眼，放任他将身心翻覆掌握。被分开架高的修长双腿随了孟浪的律动在空中不断摆荡，肉体撞击的声响在空气中不断带起淫靡而堕落的回音。

瞧着素还真面上最初的痛楚渐次散去，剩下的那眉尖轻蹙，略有些迷惑茫然的满面潮红。千叶魅惑一笑，低头在他睫毛上吻了吻，轻声道：“如何，可该习惯了么？”

“呜……没、没有……”慌乱的想要摇头否认，却被千叶箍住腰身几个起落逼得断了呼吸，紧窄内壁不自主的一阵蠕动收缩，快乐与痛苦的神态在秀美容颜交替糅合。那种全身毛孔怒张到极限的绝顶愉悦让千叶闭起眼，细细品味、抓紧这最后的余波几个大力耸动。

韧白的身体重重的跌落床榻之间，宛如被猎人箭矢射落的鸽子一般脆弱的姿态。往日里清净淡雅的莲香气息被空中的情欲气息一蒸，竟浓郁缭乱得似乎可连空气都同化为噬心夺魄的毒。敏感后背依旧传来不肯甘休的吮吸轻吻，不觉的微微动了动腰发出一丝细微的抗议。只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抗拒，带出的，却也只是一番别样风情。

他天生体质特殊，便是此刻汗湿通体，薄薄的肌肤品入口中的滋味也不显咸湿涩口，反因那透着莲香的轻汗格外柔润甜美。

千叶血气方刚，怀中人又是毕生所爱，此情此景哪里忍得住？刚将他揽入怀中想着要再行颠倒，素还真却突地双眸一张“呀啊！”一声凄厉惨呼，周身绷紧颤栗不休。

“还真、还真、你怎么了？”怀中那瞬间失去血色的身体显示出他正遭受何等的痛苦。他深知素还真性子何等倔强，便是两人逃离魔界那等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未见他开口呼痛。若说是自己太过孟浪伤到了他，方才初承欢爱也未见他如此难过，何况此刻他身体已经该习惯放松，又为何会突然如此？

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退出来，发现到他举动的素还真却不顾一切的攀爬附上。那贯注全身力量的模样，仿佛一个溺水之人抓紧唯一一根可以挽救生命的稻草，迷蒙的眸子中隐约透出一丝清醒渴求的光，求救般发出细碎呓语：“不、不、别放手……不要、不要放开吾……千叶，千叶……”

而后，便有一幕不该属于人间的景象活生生落入千叶眼帘。素还真右手掌心处那道本已平复消失的伤痕突然就那么一点点、一寸寸的凭空裂开重现、恢复原样。

没有半点血液流出，没有半分血肉模糊，只有一道清晰而真实的裂痕掏空那只细致洁白的手掌。只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诅咒，更像是一个苍天降下的谴责。

那是圣者堕入永劫的烙印，仙者羞辱上天的刻痕。提醒着他们彼此，到底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百死难赎的过错。

将那只本该完美无瑕的手掌执起放在唇边，倾注全部爱恋与疼惜细细亲吻。情深如海的声音，俯首在他耳畔说出永世无悔的誓言：“这是你爱千叶的证明，这一生，千叶都不会放手！”

是安抚也是渴求，再次开启的放纵以更加疯狂千百倍的频率磨合身躯。这天谴似的烙印反而催化了彼此的疯狂，贪婪着素还真那因痛苦而格外清晰深刻的明艳，所有的温存体贴抛入九霄云外，只是像要将把他揉进骨髓般将双臂收紧再收紧。

攀紧千叶的肩头，配合着对方进犯的动作摇摆腰身。后穴侵入的火热烧得脑海留不下半点理智，唯有空茫般的视线，透着那不断在自己上方起伏的肩头，眺望着窗边那深远无垠的夜空。

那么深，那么远的夜空。闪烁的星子，像是情人青丝上溅落的流光。他曾经以为，那是他生命中唯一也是最终的归宿。但如今……

可为何？为何明知这是怎样背弃天道的过错，明知这是何等永堕地狱的罪过。却依旧直到此刻找遍心底每一个角落，也只是满溢暖暖的欢喜与甜美？

沉沉夜色中，几许破碎而轻柔的呢喃呻吟旖旎散开，宛如春日湖面的涟漪，微波撩荡，那般令人心醉而心碎的美，如同这世上所有不可捉摸却又让人神往的渴求。

那广袤夜空中的闪烁星子，却为何在此刻格外的迷离而哀伤？是否因为它们看见它们中最美的一个同伴不小心跌入凡间，落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再也无法回到它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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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做梦了。

这个梦一开始，是从他降生人间的画面展开，似乎是他的生命再一次的回放。

他张开眼，脚下是看不到头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匍匐在自己身前。不敢抬高半分的脊背与头颅铺成一条通向至高之巅的道路，任由他踏着这一切前进。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的开始，发展。上苍厚爱赐予的文韬武略让他轻易踢开路上任何一块哪怕只是他觉得碍眼的石子，战无不胜这类的词语似乎是为了赞美他而创造出现。

随着实力的越见扩大，他的身边充斥溢美之辞。各色妖娆妩媚的绝色丽人也带着最甜美的笑意围绕在他身旁，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像他展示自己的美丽与对他的爱慕。

他畅快而恣意的享受着这理所应当的一切，如同火焰燃烧一般宣示着自己的荣耀与权威。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记不住谁最国色天香，谁更倾国倾城。

时光慢慢的流逝着，他似乎也开始有些茫然的想要抓住一些什么来填补内心深处那种从未被充斥的空虚感。然而无论身边任何一个人，对于他都永远说不出除了赞美之外的任何词汇。

最终他带领夜族一统天下了，他坐在天下至高的位置上，脚下欢呼的声响响彻云霄，而他回首这戎马一生，却连一个想要在这一刻站在他身边分享这一切荣耀的人都找不到……

天下平定日久，时光冉冉中他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周围的人赞美声依旧，而伴随着那赞美之声闪烁的眼神后，却又开始藏了许多不同以往的东西。

最后，他的生命和这世上所有轮回一样来到了终点，而在这一刻，却没有任何人愿意陪在他的身边，每个人都在为了争夺分享他留下的一切而勾心斗角，那些温存的身体，甜美的誓言彷如从来不曾造访他的生命。

而对一切已经无能为力的他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的演变转化，却连一种叫伤心的感觉都无法体会。

若连欢乐都找不到人分享，又怎么会指望有人陪自己承担哀伤？竟然如此，那么又何必欢喜？何必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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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灵着一个颤栗张开眼，皎洁的月色正从窗边倾泻而入。素还真躺在怀中，噙着一丝倦意的眉宇却依然睡得恬和宁静，洁白的长发凌乱的散在心口，像是月光的余晖。轻柔的呼吸应和着自己起落，那么温暖而真实。

微微的缩紧臂弯，真好，那只是个梦，他还在，他还在……

原来，所有的天下归心，所有的至尊至贵，都比不上午夜梦回时分有个人这样静静的躺在你的身边，与你分享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从自己记忆开始，对“人类”这种东西都无法抱有什么好感。

从那个遭遇魔物将自己推出去送死的男子，到那些冒充魔物作恶多端的流匪，再到道貌岸然的司徒啸。各色各样的丑陋嘴脸，都让自己坚信，无论用怎样恶毒狠绝的手段去对待他们都不以为过。

可是素还真……也只有素还真……

他是个让人不可思议的存在，身处是非计谋的漩涡中央，看尽人世所有最丑陋卑劣的面貌，却依旧能从不绝望的相信、尊敬并保有着人性中那些最尊贵美丽的情感。

干净皎洁得像是一片从天上落下的冰雪，想要用自己洁净的身体去洗清这被鲜血滋润的大地。却因为太过晶莹美好，被自己忍不住的伸手接住不肯让它落下。而后终于被自己手心的热度融化，化成一滴无法掌握的晶莹泪珠，散入虚空。

许是本就睡得不深，许是他揽他入怀的动作有些用力，素还真眨了眨眼，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瞧着他呓声道：“怎么啦，千叶？”

带着浓浓倦意的轻柔语调听得千叶心中愉快，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鼻尖，笑道：“身边多个人，吾睡不习惯。”

素还真“啊”了声，歉疚的道：“是么？那吾去隔壁客房睡就是。”

慌忙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的道：“真不知你是假聪明还是真糊涂，也不想想这些天吾抱着你睡了多久？就算真的还不习惯，又怎会让你这个时候起床，毕竟……”笑眯眯的将搂住他的臂弯再收紧一些，低喃道：“咱们以后可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素还真听他这么说，不觉欣然一笑。此时夜风微凉，两人不觉的将彼此的距离更加贴近，贪恋着对方肌肤传来的温度。素还真柔声道：“那你怎么不睡？”

千叶搂住他光裸的肩头拍了拍，似乎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的沉默了会儿：“白莲，你以前和吾说的那些话，吾总是不放在心上，但方才……吾却似乎有些懂了……”

“嗯？”平和的心跳响在耳畔，素还真似乎又起倦意，声音有些明显的心不在焉。

千叶却也并不怎么在乎他是否能全心倾听，只自己缓缓道：“你以前说，天下人其实都与你吾一般，没有谁有资格去随意决定他人命运，那时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可是方才，吾就这么抱着你，心中却是自吾临世以来，前所未有的快乐满足。吾真的觉得，咱们俩以前再吵，再斗。可是只要一张眼就能看着你这么留在吾身边的感觉，也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吾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这么静静的瞧着你，抱着你。而无论是谁，有什么理由，倘若要将这份感觉从吾身边夺走，那么，他也未必太过残忍。吾想，你心里想的，也是一样，对不对？”

“天下人再有不好，可是总也有那么一些人，会如同你吾这般，只想拥有这么一点简简单单的幸福。哪怕只有一个两个，那么，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到最后也不会是全无意义的。”

“还真，你说的那些话，你坚持的那些事，或许千叶还不能全懂。但是从今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千叶都会一样陪着你，直到所有的疑问都能我们一起找出答案为止。好么？”

埋在怀中的头轻轻点了点，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的应了声“好”，声音柔得像是用鼻子哼出来的。

千叶的兴致依旧很高，搂住他轻声笑道：“以后你说什么千叶都可以依你，却只有一件事情你先得依吾可好？”

“唔……什么……事情……”

“吾想给这别院取名云影阁，你说好么？”

“嗯……好……”

“那你知不知道吾为什么要取云影阁这个名字？”

“为……什……呼……呼呼……”

轻不可闻的呢喃终究被匀净的鼾声所接替，千叶有些啼笑皆非的哄着那已经听不进去半个字的人：“明天起来，再跟你说就是。”

虽然难免的有些扫兴，但想到自己初解欢爱不知节制，折腾得素还真连番求恳依旧不肯甘休，也难怪他累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是以心中唯存怜惜歉疚。何况想到自此之后，毕生终有这人相伴，当真是天上人间，不知何世。有什么知心话，多的是机会慢慢倾吐。

细心的拉高薄被，免了他为夜风所侵。他自己毕竟也是胡闹了半夜，哪里有不累的道理？瞧着他那宁静睡颜满足的闭上眼，在梦中快乐的期待着明天的来临。

他永远也不知道，在他闭上眼前，这张落入他眼中的睡颜将是素还真这一生里，最后也是唯一留给他的印象。

他更不知道，这怀中看似全然放松的温暖身体，是用怎样的力量压抑着不敢发出哪怕一丝哭泣。

云影阁……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千叶，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明白？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这么爱你。求求你，不要让我这么……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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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醒来，怀中人早无踪影，但那未曾消散的莲香，与他肌肤柔软的温度，依旧沉淀周遭不曾散去。

昨夜两人关系有变，想来素还真脸皮架不住，先躲了吧。

微微一笑，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他那未曾散去的气息。信手粘起一根落在枕上的银发放在指尖缠绕把玩，细长柔韧的银丝，泛着细腻轻软的光亮，仿佛他的情丝深深久久的缠在心间。

翻身起床，床边折叠整齐的衣物落入眼中，莞尔一笑整装束冠。估摸着素还真也不过就该在外厅，正想出外寻找，却见一封落款“千叶亲启”的书信平展放置桌面。

展信阅读，熟悉而清隽的字迹落入眼帘，只看得两行，千叶却突地奔到莲池边，将头浸入冰冷的清水中。

水很冷，心却更冷。

确定自己的头脑已经冷静明白到不可能产生任何幻觉，他再次将信将疑的将那封信拿到眼前，上面的字字句句却没有丝毫改变，提醒他眼前的一切是多么残酷而真实。

千叶：
今生得君相爱相待，白莲铭记于心，亦盼与君看尽浮世。然而弃天帝之祸，终要有人将之终结，而吾重责在肩，不敢轻放。原谅白莲自私辜负。盼君日后善待苍生，莫动干戈。他朝你我重逢，白莲必然再不问世事，永不负你相思。
白莲绝笔

弃天帝之祸，终要有人终结？你吗？你还想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

圣体已污，天道永绝。

剑仙之位难成，你凭什么去撼动那神魔至尊？你拿什么去终结这灭世之祸？

心头忽然一跳，素还真以前只是说，欲成剑仙，必须保持清净圣体。但却从来没有说过，一旦圣体玷污，就永远不能使用九天之剑。更没说过，那样会有什么下场。

那么……

奔入房内，熟悉的剑架上，创世不翼而飞。

创世本是世间第一神兵，自有灵性。世间除了自己，寻常人莫说使用驾驭，便是想要靠近触碰也会为剑气所伤。

但创世却又是素还真以自身鲜血养光而成，就某个方面来说，素还真与创世的联系，甚至比自己这个主人更加深切。所以能够带走创世的，也就只有他一人。

那个早已明确的答案连逃避的余地都无法剩下，绞痛的心腔中有千百次野兽在撕咬肆虐。忘乎所以的狂奔而出，只求上天见怜，能让自己阻止一切的发生。

素还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难道忘记你的生命已经不只属于你自己？

那令我痴迷挚爱的眼眸，那在我怀中温柔舒展的身体，那允诺要为我永堕红尘的誓言。这一切一切，你都已经交托给我，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拿去舍弃？凭什么？

风声在耳边呼呼而过，天地万物在眼前模糊成七彩缭乱的色块，青的、紫的、红的、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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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异度魔界之外相去不远的一座绝壁之上。

素还真手捧创世，面上是虔诚而哀伤的觉悟。

脚下不远处，那沉寂已届七日的巍峨宫阙，正伴随初生的朝阳，喷薄出比红日更耀目千万倍的赤红血焰。

盘腿坐下，轻抚手中神剑，柔声道：“这已是最后的路了，你可愿代替他，陪吾走这一程？”

剑身微微颤动，剑气腾挪，幻出黑龙模样。灵光流动的金色眼睛看着素还真，流露出哀伤不舍得神气，低鸣着朝他点了点头。

素还真似乎很是满意的微微一笑，然后迅疾无伦的抬手一扬。那天上地下，无人敢直撄其锋的锐利神剑便毫不留情的洞穿了他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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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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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8樓發表於: 2016-08-14 03: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九）
（写到这里，基本是结局了，老实说这个故事的架构应该更大更细腻。但是作者实在太懒，自拍~~~于是就对不起弃老大辛苦你串场，合掌。）
（虽然又耽搁了比较长，但是我实在是写的……虐得自抽的心都有啊。）
（绝对会被祥瑞的一集……小千没出场，素素挂掉了OTL，于是根据群众意见我决定……写两个版本结局吧，囧。）
（其实构思之后，我都不太清楚到底哪个结局算是比较喜剧……准确说我分不清楚哪个结局比较不悲剧一点OTL）
（还是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写文估计人品会好一点，被兵甲素美貌无耻秒杀，决定重入霹雳坑的人默默擦泪，这年头还真是看霹雳比较安全。起码看过红雷梦之后俺彻底认识到霹雳是天堂，起码美貌有保证啊口胡。）

魔界血池

尊贵孤傲如九天晴空一般高不可攀的黑衣神祗飘然悬空而立，一波波流离神光笼罩四周，清霜素秀的色泽中却又隐隐转动出丝丝黝深漆黑魔气。脚下，平静七日的深邃血池开始波涛荡漾，情状诡谲难言。看似小小方圆之地，却似乎转瞬即将卷起淹没天地的惊涛骇浪。

随着晶莹的双眼缓缓张开，便有种神圣而妖魅的气焰自他周身开始流转散发，仿佛是已经停止的时间重新行走般静谧庄严。

但见弃天帝信手一扬，空中瞬时出现一具人影，悬浮着缓缓落下。待得那人影在他面前瘫软落定时，却听得弃天帝不觉轻“咦”了声。

那人影雪发莲冠，面上容色满是凄苦痛楚，不是别人，却正是素还真。或者准确说，那正是素还真的……尸身。

但见他心口要害被一柄锋锐利剑洞穿，面色如纸，显然早已气绝多时。心口那长剑通体漆黑，未入手已刺得人肌骨起寒，却正是神兵创世。

这样的结局，似乎也大出弃天帝意料之外。心头微微一怔，却又瞬即在唇边泛起一抹混合了讥讽、惋惜、得意、自负的笑容，瞧着那早已听不进一字半句的形体，淡淡的叹了句：“如此瞧来，这一局，你终究是输了。”

他本是九天人物，降临人世以来未逢敌手。当日对上千叶与素还真联手，他是何等人物？交手不到两个回合，已察觉出素还真背后极力隐藏的秘密。当下一动念，便已将自身灵识卷入素还真脑海，形成一个只有两人意志存在的意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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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知道，本皇到此的用意。”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对自己到来而似乎并不如何意外的人，弃天帝笑的自负。

面对那居高临下，俯瞰穹苍的人影，素还真也明显没有再掩饰任何秘密的打算，信手卷起一剑，全无压抑，却也全无敌意。剑气清洌，随意而转。剑光方欺近弃天帝衣袂却不再迫近，只是摇幻拉曳，开成一朵瑰丽闲意的白色莲花。

但见那白莲在空中摇曳出道道如雪浩光，渐次瓣瓣凋零，却自然带出一股睥睨尘世的玄奥气度。其威势虽然未必比得上弃天帝的神魔同体，但那份折服万物的超然优雅，确是丝毫不落下方的傲然仙姿。

瞧着那朵剑气之莲在空中盛放凋谢，弃天帝颇为赞许的点点头，转头看向素还真，已甚至可以算得上和颜悦色的语调道：“竟能发出这招飞仙之剑，人间之事当已与你无干，速速回你该去的地方。今日这无礼之罪，本皇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以他身份，能把话说到这样的程度，实在是已经到了可以用“天恩浩荡”来形容的地步。但这样在他看来纡尊降贵的宽和态度，却只是换得素还真淡淡一句：“多谢魔皇厚爱，但人间，便是吾永远的归属。”

“愚昧的仙者啊……”面对素还真的不领情，弃天帝虽有些讶异，却也似乎并不显着如何恼怒：“是什么能让你坚持如此无谓的执着？难道你不知你手中现在握住的一切是如何承蒙上苍厚爱而来，是那群蝼蚁梦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莫非你要眼睁睁的因亵渎神威而错失飞升之机？”

自混沌初开而作为天地最高等生命体神族一员存在以来，弃天帝从未见过低贱卑微如人族可以凭自身努力而得以堪破天地奥秘，白日飞升。反而个个贪欲不足，放任七情，不抑六欲。最终导致诸恶四起，万劫不休。

他身为碧落中人，早该袖手俗世，凌驾九天。只因终日瞧着这足下苍茫大地众生愚昧蠢钝，是以天威难抑。借万物恶气累计到极限之机，打破人神两界通道临世，欲以绝顶神威荡尽世上所有不洁、不净之秽物，还天地一片鸿蒙混沌。

他虽神威沛然，但动灭世杀念之时，便已因一念而坠魔道。是以身上同时兼具神魔之威，实力虽然无损，但素还真百年修德，洁身自好而成的九天剑气却是世上最本质纯净的除魔之力，与他有着本质上水火不同的相克。

以他神力，自然大可纵横人间，肆意而为。只是天地万物本有其运行轨道，他身为天神，临世本就是逆天之举，若再全不压抑神力，那么他凭一己之力而打开的两界通道势必崩毁，形成时空通道塌陷，非但他永不能重返神界，更有可能对两界时空同时造成巨大冲撞，后果不堪设想。而他深为鄙厌欲除之而后快者却只有人类而非天地本身，若要拉上天地陪葬，倒也非他本意了。

因此他只得将泰半神力化作天魔血池稳住两界通道，而后以自身战意实体化，凝成无数魔族战士代替他征讨四方，屠戮人间。九天主神之威岂是泛泛？那些魔族战士虽然只是他意念而化，但强悍程度仍然远非血肉之躯的人类可以匹敌。是以不消多长时光，以造成人间尸横遍野，血流飘杵。

但也因此而限制他行动自如，加之对自身实力的绝对信任，才让他资讯不全，故而错算了一个夜族神子的千叶传奇，以及一个即将证得剑仙之位的素还真。初见时，他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夜族神子的狂妄霸气所吸引，直到交手之后，才从千叶背后那股极力隐藏的与自己虽然不同威力，但却绝对是同“质”的剑气察觉到素还真底细。

素还真望着他：“魔皇竟知吾仙者有当去之地，那么不知可否相告在下，神之去处，几时又变成了人间？”

弃天帝冷笑一声：“以尔之智慧，莫非还不能聆听到这天地的哀鸣？天孕万物，本当恪守本分，各安其位。然尔等却执着不知餍足，放任贪、嗔、痴、爱、恨、苦诸恶丛生，万劫不休。而本皇所作所为，正是要以大慈悲之心荡尽这世上所有不洁秽物，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慈悲。劝你抽身，是爱惜你一身修为不易。莫非你认为，你这区区半仙之力，本皇又当真会放在眼里么？”

他说这话，倒是有些半真半假。修仙本已非易事，何况素还真所修的，还是仙途中最困难卓绝，成就也最是非凡的剑仙之道。剑仙的力量本质，乃是引天地万物之气为本身之剑。因此剑仙之体必须保持纯净无垢，不可受任何俗世情欲玷辱。否则便无法将引入自身的天地之气顺利对流化为剑气，反而会承受不住天地之气冲击肉身最终爆体而亡。所以修炼剑仙是仙道中阻滞最多，成就也最大的一条路。

若在神界，弃天帝可全力施为，纵使素还真真能修得剑仙之位。在他眼中也确实是不值一哂。但目下他泰半神力都要用于维守天魔血池，而剑仙引用天地之气的力量运行方式却并不受人间神界的限制。等同他要用五成功力不到迎战一个可以全无限制的素还真。而更可怕的是对方若是在彼此交手途中证得仙位，那么那一瞬间所激发的宛如新星初生的浩然之力更是世无其匹。自己若是过于托大，只怕还真要吃亏。虽然素还真初成仙位绝无胜算，但正如素还真后来的猜测，他绝对有极大机会强行以九天之剑重新开启两界通道将弃天帝送回天界。届时就算他一心重返，也非千百年光阴可以全功。

而且他所厌恶者，只是那些难绝恶欲的蠢钝俗人，素还真虽然未曾正式入剑仙位，但观其不俗剑意足证他心智修为已入剑仙境界，只要能经历正式开启九天之剑这最后一关即可飞升。神界千百年来未见良才美玉如此等后进，他一来有所忌惮，二来确实真心爱才。是以才大费周章，进入对方灵识空间与他单独相会，想要劝他就此抽身这场本该已经可以袖手的是非。甚至有心他日人间事了，回到神界可对此子加以指导之心。

素还真连剑仙之位也未正式修得，更岂如他生而为神祗之尊？对天地法则了解远不如他，听得他这话也是全无怀疑。然他自与千叶定情那日起已永绝修仙之念，一开始打的便是以人类身份迎战这神魔至尊的主意，是以依然是觉得胜之无望，但也并不出离意外导致过多心乱。

只是见弃天帝言语对自己还甚为和蔼，也不免抱了最后一丝希望哀求道：“人间纵有千万般不是，毕竟尚有真情未绝。如慈母于稚子之怜，如知己于手足之义，如爱侣于彼此之思。但有情字仍在，人间绝非无可救药。魔皇慈悲，素还真感怀于心。只求魔皇将此厚爱分泽苍生，就此移驾。”

弃天帝本是爱惜他人才难得，才肯出言劝退。却见他非但再三不肯领情，反得寸进尺转过来要自己就此罢手，已觉被冒犯至极，有些愠怒道：“无知小子，莫非到此刻还看不透这人世的愚妄痴昧，当真要自毁前程么？何谓真情未绝？说到底，不过是这世俗中人用之掩饰丑恶情欲的虚伪字眼，比风中落叶更加脆弱不堪的物事，也配让你拿来教训本皇？”

素还真听得他口气坚决，何况这“天威”二字，本也没指望能凭自己三言两语能够扭转。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再无意与他言语客套。冷冷道：“魔皇高高在上，自然不能了解人间真情可贵之处。但若真要凭尊意一意孤行，素某也唯有凭这血肉之躯，忤逆到底了。”

弃天帝见他态度越发抵触，怒意盈眉喝了一声：“放肆！”两人本是以灵魂方式同处素还真脑海灵识空间，只这一声轻喝，可怜素还真已是神智摇荡。若非本身根基深厚，必然被震得灵魂破碎。

长眉微挑：“按说以你智慧，不该到现在仍如此执着红尘，莫非……”心上一动浮现二人方才面对自己的种种情状：“是为那黑衣小子？难道到了此刻，你还未能度过情劫？”

素还真并不辩驳，只淡淡道：“是与不是，不劳魔皇费心。”

弃天帝长袖一拂，晒然道：“无怪你执着如斯，原来是还未堪破这最后一劫，才和本皇说得出人间真情未绝这样的蠢话来。你焉知他贪恋的，不是你皮相容色？”

素还真想到方才两人并肩作战的光景，虽明知身处险境，却也忍不住心中温暖快慰，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弃天帝见他那如秋水回波的一笑，竟是将自己所言视作笑话，他即便在神界也未被如此顶撞，不觉怒火更盛，冷道：“方才一时意气之下，他自然能做出与你生死不离的模样，说到底，不过是本皇面前自知必死，故作姿态而已。但若真面临死亡的折磨要挟，你以为他还能保持对你情深一往，而不会舍弃你求自己苟活？你可自己想好，莫到他日徒然后悔不听本皇良言相劝。”

素还真声音平静如水：“吾信他。”

‘信？’弃天帝嗤笑一声：“也罢！待本皇来助你斩断这尘世最后一丝妄念。”

“魔皇这是什么意思？”素还真观他神色不善，更听出对方那话里竟是有“大发慈悲”到去杀了千叶助自己“斩断妄念”的意图。当下再无暇多想，震腕而起，瞬时只见银辉冲霄。毕生第一次，素还真使用九天之剑。

那确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弃天帝却仿佛看见一点细微而璀璨的银白在眼前细密而缓慢的漾开，最后在四周的空气里散发开去，漫成一堵柔韧之极的壁垒限制住自己行动范围。他感应到如此剑意，战意顿起。黑翼怒扫，庞大魔力化作一环环无声波浪，向着那剑气之壁急速冲击。

素还真不待他魔力正面相接，手中紫华挥洒如雨，剑意已变。转实为虚，化刚为柔。原本无边无际的剑气之壁，此时忽而一转，宛如一个巨大的空气漩涡。弃天帝魔力撞上那剑气之漩先是去势一顿，而后被那漩涡带得不断吸附转动，渐次力度消散减弱。本是集万钧之力为一针之地的磅礴走势被他剑气划散得七零八落，最后尽被全数化去锋芒，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有意思的小子。”弃天帝激赏之意更盛。他知道素还真能接自己这一招，只是因为九天之剑中那至清至洁的破魔之力与自己魔力本身相克，真论本身实力两人相差委实不足以道里计。唇边笑意魅惑，刹时背上黑翼中隐隐透出一道洁白浩光，意欲转为神祗之身再起战事。

未等他再有动作，对面素还真却已是“呜~~~”一声惨呼。自握剑右手延续而上，无数道阴力以螺旋方式自他体内爆裂开来，大蓬血雨在空中散开炸得整个人血肉模糊。随后又是“呛琅”一声脆响，紫华碎作片片银屑。素还真整个人像是风中枯叶一般，逶迤在地。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千叶，你果然是吾命中的劫么……”周身彷如骨肉如崩，四肢不存。连眼前所见，也是淹没在一片无边血海。

模模糊糊听得一声：“保重，主人。”那声音低若游丝而满是关切释然，似乎不像响在耳边，倒是直接烙在自己脑海之中。心头涌上一种宛如半身被剥离的虚空伤痛，费力的伸手想去抓，却只有几星冰冷的屑末落在手里，宛如流星燃烧后的余烬。

虽然比不上创世自天而陨，然紫华也是世间罕有神兵，多年来追随自己涤荡魔焚灵性早成。假以时日，必然能有修真而成的一天。而如今……

他虽是第一次使用九天之剑，但毕生所积功德与修为早臻半仙境界。若是真的全然心无旁骛，灵台空明。方才那一剑之后，他已经有机会成功吸纳天地灵气改造肉体，就此位列仙班。

然仙凡有别，成为剑仙，意味的不单是他要白日飞升，更是要就此永绝红尘。天地灵气入体之时，便将洗净他所有红尘往事，从此忘却一切前事因果。他早知成为剑仙会有这一关，只是红尘中除个屈世途之外并无其他挂碍，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本意是打算等屈世途这好友百年之后再使用九天之剑，未料遇到千叶这命中注定的克星，自此注定永不超生。

方才在他催运天地灵气至巅峰之时，心中终不觉想起千叶。虽只是在心头闪过一闪的功夫，却再也心智不纯，难以驾驭那沛然之气，瞬时剑气乱流反噬己身。那时他本自以为必死，却只觉手中紫华强行吸纳所有反噬剑气，更为自己全力护持心脉，将他所受伤害减到最低。否则此刻岂止肉体重创，多半已是气绝身亡了。

紫华，紫华。我对不起你，可千叶、千叶……我死了你怎么办……

眼前黑袍神祗气态悠闲，看着自己的眼光竟是有些真切的惋惜：“功亏一篑……为什么最后关头你心乱了？”

发这一剑本就非为苍生，如何能不心乱？

“你要救世，本皇尚可理解，但你现在若要救世，就难全私情，难道连这点道理你也不懂？”

确是我耽于私情，若当日与千叶决裂时舍下红尘也就罢了。可就算和他再吵、再闹，甚至被他羞辱伤害，我也不想告诉他我早就可以成仙……因为我相信，我们可以有一生的时间去学会解开误会，去学会相爱相守……我不过是舍不下一个人，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已啊……就当真错得这么天理不容？

“逼你用这一剑，原意是想助你飞升。想不到事到如今，你竟还是如此看不破。”

爱的是我，伤的是我，舍不下红尘的是我，何须你慈悲恩恤？若非是你、若非是你妄动杀念私临凡尘，我岂会被迫到非要用这一剑的地步？若非是你那自以为是的藐视万物不安人神之别，我又岂会如今进退两难？

“但本皇委实可惜你这一身修为，罢了，就让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吧。”

话声未落，但见他屈指一弹，指间迸出数道耀目银芒，去势如惊虹怒涛，形体虽小，其光灼灼却可的烁星汉。素还真漫说已经伤重不支，就算实力巅峰，也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光没入他心口。

素还真皱眉轻呼，脑海中已涌上心眼所见——那几道银光直直冲入他心头，便化作一些古怪而奇异的文字，随后附在自己心脏上，宛如一条贪婪而狰狞的恶毒银蛇盘旋其上嘶嘶吐着信子，随时便要将那鼓动的鲜红吞噬干净。

瞧着他那又是惊惧又是动怒的模样，弃天帝笑得淡然：“这碎心印为本皇亲手种下，绝非人力可解。你这区区半仙之力，更是不必妄想了。”

“要解开它只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再次使用九天之剑，自行飞升，碎心印只作用凡人肉体凡胎，与剑仙之体全然无碍。”

“二么，却是可以由人心甘情愿代替你受下此印。七日后，此印发作，那人必将碎心断肠，痛绝而亡。”

素还真几乎听到自己的心在下沉，而对方那俊美优雅的笑意，也更让他明白，这不光是他的慈悲，更是一个多么让他愉悦的游戏。

“离它发作，还有七日光阴，这七日，你自己回去好好看清楚，那所谓的‘情’面临这样的生死折磨，能做出多么脆弱的抉择。”

“这七日里本皇会停止一切行动让你心无旁骛，算是本皇给你的最后一点慈悲。现在，去吧！”

好狠……真的好狠……

千叶若不肯为我而死，便是不等这碎心印发作，我也无异行尸走肉。

但若千叶肯为我死，我也等同背负亲手害死爱侣之罪，便是活着，也只会比死更痛苦。

若我使用九天之剑，飞升而活，却又无异亲口承认，我根本不相信，千叶肯爱我爱到如此地步。那也如同我亲口否认，我所坚持的人间真情，不过笑话一场。

我素还真一生苦修求道，原来追求的天地同寿，不老不死，居然只是这样的冷漠残忍，戏弄红尘……

这个游戏，你觉得很有趣么？

这样的“慈悲”，你觉得很宽厚么？

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将怎么对我？但正因为我太明白他会怎么做，我又怎么会让他死？这样的心，你怎么会懂？怎么会算到？

再也难以支撑的脑海陷入昏迷，看着那俊美神祗没入黑暗，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千叶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千叶、千叶……
——————
——————————
等待七日，想不到却只见素还真冰冷尸身，而且心口要害插的，居然还是千叶的创世。弃天帝只一楞，却又瞬即认定素还真必然是和千叶说出碎心印之事，千叶非但不肯为他甘心承受，反而为求活命先下手杀了他。

他本就鄙薄世人，何况如今种种情景，换做任何一个知悉根底的人来，也决计做不出其他猜想。

所以他怎会知道，当日素还真身中碎心印命悬一线，却仍旧心心念念只是保护千叶周全。即使昏迷之后也只在口中念念不绝，千叶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必然是他担心自己安危而倍觉感动，自此更是让两人情深不渝。

他因灭世之念而堕入魔道，是以行事中多带诡异邪佞甚至难以自觉。当日种下碎心印，固然是有心借此助素还真斩断俗念，却也是为折损素还真傲气。他总是坚信自己灭世之举乃是俗世中人已经无可救赎，看在他即将进阶仙位的份上对他多番苦劝，他却只是一味顶撞。方存心以碎心印让他考验自己所坚信的“真情”是何等脆弱不堪。

如今见他心口剑锋冰冷，满面凄苦哀伤，虽然不觉惋惜这仙者的天资，但心头更多的，却也是果然不出所料的得意自负。

飘身落下，看着面前那早已气绝身亡的人。清秀的五官惨白如纸，却也掩不住眉宇中本有的一点静谧柔和。宛如一朵被从水中折下的莲花，在下一秒即将凋谢的无能为力的美。

在人间，他的名号似乎是——清香白莲吧……却是不负此名。

依稀间竟有些想到那无数个千万年前，天地初生时，第一朵绽放在眼前的早已为诸神遗忘的莲华。恍惚而纯净，从来就不是人间配拥有的美好。

“有此下场，虽说是你咎由自取。但看在你与本皇也算有一面之缘，你的仇，本皇替你了解也就是了。”想到无论是生或死，这人都是魔界大敌。当即凝劲于指意欲亲手将他尸身毁去，也算是对这个人间唯一对手最后的一点敬意。

指间乌黑电芒闪烁飞舞，眼见便只下一个刹那，素还真这个人便真要永远消散在这一天一地。

刹那，多么美丽而多么短暂的字眼。

弹指六十，一念九十，开尽九百生灭。

可这世上，又有谁能当真企及到下一刹那将有什么变数？

比刹那更短暂的瞬间，素还真心口创世化作黑龙模样，咆哮着飞冲而起。弃天帝只觉眼前一花，黑龙已经转身飞回。地上素还真飞速跃起，握住飞回手中的创世。掌心摊开，却托着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圆润红珠。

那红珠不过米粒大小，却流辉耀目，光泽潋滟。望之目眩，自有一股剧烈磅礴气焰从中透出，仿佛可以吞没万物。

素还真反手将那红珠抹在创世剑身上，口中似乎喃喃有词的念了几句什么。身形腾挪，破空而起，直直奔向万里云海之上。

这一切变数发生得委实太快也太过出人意料，弃天帝还有些半信半疑间，却隐约觉得掌中生痛。难以置信的抬起手，掌心果然一道寸余伤口，虽然极浅，但那其中渗出的殷红，却代表着一个绝对无法抹杀的事实——他，受伤了，在人间。

“竖子、胆敢欺吾！”一声怒啸宛如飓风破云，高耸入云的巍峨魔城宫阙震动，血池翻滚。一道黑影以比素还真更快，更迅捷的方式腾空而起，去势凛凛。眨眼功夫便在云层中堵住素还真去路。

见他眼前现身，素还真也止住身形与他对峙。黑龙在他身边盘旋飞舞，护得他周身水泄不通。夭矫腾挪，低啸不绝，身姿舞动中，龙鳞摩擦带起的细微火光星星闪烁。竟是比往日更加多出种庄重威严气度。

“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这点微末伎俩，你以为就能伤到本皇？”妄自己对他处处留手，他却如此再三逆鳞。方才装死，想来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靠近他身边再加以偷袭，但自己神祗之身自有神力护体，绕那创世之剑锐利非凡，也不过只能造成那么一点不关痛痒的小小伤害，又如何能决定战局？

这次、这次是真的饶他不得了。

两人此刻身处万里高空之上，足下周身皆是云海卷动。掩住脚下那片苍茫大地，掩住头上那轮如镜昊日。弃天帝冷笑瞧着素还真：“选这里做葬身之所？”

素还真竟然再次来向自己挑战，唯一的筹码自然是九天之剑，故而刻意引自己来这万里高空。但看在自己眼中，委实是愚不可及。

此地所能吸纳的天地灵气，确实最为浩大纯粹。但远离地面空气稀薄，压力迥异。自己倒是无妨，而他这半仙之体，光是要支撑到此多半都已经呼吸不畅心率剧变，更别说有余力发招。而且自己在他心口种下的碎心印未解，只需心念一动，已经可让他心脏爆裂。可以说，素还真根本没有发招的机会。

素还真平静道：“吾只最后问一次，魔皇可肯就此回驾？”

弃天帝“哼”了一声：“你果然不敢问他。”素还真欲开九天之剑，自然是信不过千叶之情，而欲成仙自保。

素还真神色宁静决然，挥剑空中一扬，一道剑气之风四散开去。

微微的讶异后换上满面鄙夷不屑：“圣体已污，自甘堕落！”

素还真那道剑气中再无当日的清圣无垢意境，显见已为人间情欲所玷辱。漫说天道永绝，连使用九天之剑也只会招致自取灭亡。

恬然一笑，满头银发与绣满浅紫莲花的洁白衣袂，迎风展开。“自甘堕落的标准，吾与魔皇从来不一样。”

横剑于胸，修长手指连连捏了几个诀印。周遭顿时漾开一波波涟漪般的七彩流光，素还真衣袂翻卷，周身如笼烟霞。一种宛如宇宙般莫测其高远，宛如岁月般不知其深广的气韵竟震得弃天帝心头不安。

绝非当日那仓促一剑可比，现在素还真所凝聚的毫无疑问是最纯粹、最盛大的天地灵气。

九天之剑将开。

“不、不可能，他怎么还能凝聚天地灵气？”一种自降生以来从未尝试过的威胁感扫过脑海。当下便捏诀发动碎心印，要在素还真这一剑发出前致他于死地。

谁料指令发出却毫无作用，那碎心印对素还真根本无法造成半分影响。弃天帝更是如堕云里雾里，只觉这小小半仙如何便能总能出离自己意外？

“唰”一声背上再次展开庞大羽翼，他屡屡被素还真搞得措手不及，这次全不敢再有半点怠慢轻忽。竟是法身尽现，羽开六翼，且三对羽翼半黑半白，神魔之力同时催运至巅峰扫向素还真。

素还真若要发出足可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九天之剑，必须聚集相当庞大的天地灵气，聚气功夫所需非短，期间虽有剑气护体，但如何能抵挡自己神魔之威？

“吼~~~~~~”黑龙察觉他动作，长啸一声高速卷绕着以龙身覆住素还真身形。硬接他一招神魔合击之势。

两劲相交之下，当日里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墨黑龙身竟是结结实实的承受住他全力一击。刹时间带得四周疾风狂卷，大气震动。而黑龙竟还恍如无事，依旧飞舞灵动。虬髯怒张，朝着他张牙舞爪，咆哮不休。

“怎么会……对了，那是，吾之圣血！”七日前，这黑龙不过还是创世剑魂。唯有其主战意燃烧巅峰时，才能以半实半虚的形态出现。要修炼到可以脱胎换骨，凝为实体的真龙形态，最少也要百年光景。

周遭剑气百转千回，横桓遍野。比起纯粹的天地灵气，其中似乎更多了一种恣意燃烧似的奇异力量。恍然间想通其中关节，却只能感受到更深刻更无奈的震惊。

素还真装死根本一开始就没有打过重伤自己的主意，他以利剑透心，一是刺破那道碎心印，脱离自己要挟。二是以假死模样接近自己，趁自己防御降低到最低点时刺伤自己，取得自己神祗之血，以之为创世剑魂塑造真身，形成真龙之体。

他身体为情欲所污，按说只要天地灵气入体便将爆体而亡。而他居然将自己正常寿元转化，赖以支持肉体到聚集剑气完成的一刻。寿元亦即生命力是何等宝贵？一旦将之转化使用，散发出的力量较之纯粹的天地灵气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疯子……绝对是疯子……

那样的方式确实可以解开碎心印，但是结果一样是心脏碎裂，差别不过是苟延片刻和当场气绝。而转化寿元更是等同高度燃烧生命，现在在他们周围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素还真的十年、百年。

就算是自己，在这样的局面下都不可能活下来，何况以不洁之身使用九天之剑，本身就是对天地法则最大的羞辱冒犯。但碎心印已去，已成真身的黑龙鳞甲更是世间最坚硬的护体宝物。那么即便是自己，也无法阻挠他吸纳天地灵气出剑。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只有也只能发出一剑。

这一剑自己依然有机会硬接，就算真的接不下，也至多只是被强行送回神界。而他，却只能剩下唯一一个结局——尸骨无存。

到底是怎么样的觉悟，才可以让他谋划这样的胜利？

这样一个如莲花般极柔和极温文的人，怎么每一步计算都可以疯狂精准到如斯程度？

可这样的胜利，真的值得？

叹息着看向那人：“你、你疯了么……”

素还真唇角泛开的弧度明亮柔和，那是只有一个人做了一生中所能努力做到的最大范围的事情，才会有的笑容。

疯了？不，他只是太清楚什么比较重要。

是否要开九天之剑，一开始就是个没有疑问的选择。

若只是为了苍生，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成仙救世。可是那样自己却将忘却所有前尘，对千叶而言，将没有比这更残忍无情的背叛。

什么都给了苍生，难道却连一丝爱与回忆都不为千叶留下？

将自己交给千叶，而后以假死之法破碎心印，铸真龙体。为的，就是在发出这招九天之剑后不会成仙，不会遗忘那个愿意用生命去爱，同样也是用生命爱着自己的人。

他只是在没有千叶的永生与怀着对千叶的爱与回忆去死两者间，选了后者而已。

周遭大气震荡不绝，种种自然之力呼啸引发的异景美不胜收。蹁跹冰雪，九幽寒风，穿云闪电，神雷破空。各种异象汇聚而成的画面，美得宛如永恒的浮光惊鸿。

自己虽已不再清净无垢，但多年修为无损，最少也还有四百年以上的正常寿命，转化之后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

现在，世上再没人能阻止这势必成为传说的一剑。

弃天帝不能，自己也不能。

“你真的不怕死？”耳边传来依旧不敢确定的询问。

不怕死？怎么会？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

还有一个人把我看得比天下还重要，还有一个人说要与我看尽天光云影。

所以千叶求你，求你原谅我，求你别太恨我，求你相信我……一定会回来……

长声朗笑一句：“但教生死随心意，视死如归并不难。”

下一刻。

九天之剑辉耀天地，如泣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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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6-08-14 03: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
（这个是原版结局，还有个相对没那么悲剧的结局，回头再写。天气好热，素素还不回来，满地无聊打滚ING~~~~）

一路狂奔而去，千叶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还能剩下什么样的期盼。

是阻止一切发生吗？

或者，只是陪伴一切发生？

素还真，无论你如何选择，但只要那些发生过的美丽故事确实是同时属于我们彼此，那么，你至少让我陪你走到结局。

只要如此，只要如此就好，可以么？

但是不管是哪种盼望，在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发生的时候，他就明白，在这个故事的结局里，他已经成为被剔除的那条毫无作用的支线……

日出方过，此刻的天地间，溢满最灿烂也最蓬勃的光明色彩。蔚蓝的天色宛如倒过来的海水，还未完全褪去初升新红的太阳悬在天际，肆无忌惮的延伸开无数暖暖的金色丝线。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红日当空的景象便彻底崩溃消失。黑暗彷如无数贪婪的野兽同时脱闸而出，吞没了所有光明与希望的色泽，天地间立时伸手不见五指。烈烈的狂风尖锐呼啸着四面飞窜冲击，造成的强大气压扭曲了视线。连那屹立连绵的山脉，也似乎在这狂风中颤抖如最虚幻脆弱的海市蜃楼。

中原、夜族、甚或不为人知的蛮荒之地。但凡这一天一地笼罩之处，只要抬眼看去，到处都是这万物毁灭的绝望景色。那就像是平日里诉诸玩笑的神话传说突然在眼前变成现实，所有人脑海中充斥的，都是近乎无力的荒谬不真切感，却又完全无能去质疑这毁天灭地的无上天威。甚或连最基本的恐惧逃避都忘记，只能维持着近乎泥塑木雕的姿势，愣愣的站在原地，默默希望这不过是世上所有人共同堕入了一次荒唐无稽的梦境。

而后，神迹出现。

厚重的黑暗里，有一星悠远清亮的银紫光芒拉开天际，透射而下。慢慢延长为一缕、两缕、三缕……最终是无数、无穷、无尽……

暴泄而下的银紫剑光如江河汇流，穿云而聚，最后拢做一朵庞大华美的清净莲华，在天空转动绽放，莲瓣层叠千万，其间旋转流荡着的明灿光芒，璀璨傲俗，睥睨万物。其光华烁烁之处，竟是丝毫不亚明星昊日。却又全无半点刺眼炫目，只是温和如沁心之泉，润泽如拂面春风。

那莲华越开越是繁茂巨大，道道明光穿云破宵，在天幕上方扯开一个巨大的裂痕。裂痕深处奔涌出一股巨大吸力，猛烈的飓风轰鸣声里阵阵山摇地动，裂痕正下方，那巍峨高耸的火焰魔城宫阙摇动，玉宇崩毁。

失去主人魔力支持的火焰魔城在这巨大吸力下宛如被北风肆虐的麦田一般摧枯拉朽，不堪一击。无数断壁残垣飞上天空之后，连那庞大的地基都被那吸力连根拔起，没入吸力漩涡中心。

这曾经吞没无数生命与欢笑，如火焰般嚣张桀骜的血红城堡，真正如同它那不可思议的出现一般，用一种更加不可思议千万倍的方式，终结了这场它主导已久的死亡舞蹈。

随之，空中那朵莲华神光黯淡，瓣瓣零落。奔涌天宇的宏大气流也渐次收敛威势，转为平静宁和。而阳光与蓝天又开始驱赶黑暗，不消片刻，天地再次还原一片风和日丽，洋洋洒洒。

那么美丽而宁静的景象，方才发生的一切崩溃毁灭都似乎真的和所有人的期望一样，只是个转瞬即逝，不值深思在意的古怪梦境。

千叶似乎也和所有人一样，默默的呆立在那里，面对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只是看着……

“嗡嗡~~~~”一声清越龙吟中，一道黑色长影摇头摆尾，自云层中飞舞而下，欢喜的飞到千叶身边绕着他打转不休，正是已成龙神真身的创世剑魂。

黑龙口中叼着一物，不停的朝千叶手中送去，显然是要他将之收下。千叶木然接过，一柄黑色长剑，却再无素日的黑色火焰剑气环绕护围，入手也全不若平时的心意相连。正是已经失去剑魂的创世。

千叶信手将创世剑一抛丢开，黑龙立刻叼回，又再次放回千叶手中，继续欢喜的在他身边飞绕摆动。初成真身的它显然十分快活惬意，虽还不能口吐人语，化身人形。但它饮过仙魔之血，承载过九天之气。根基实可谓得天独厚，只消数年功夫，自可脱去鳞爪，随意化身，功参造化之日不远。

茫然的看着手里徒留剑身的创世，显然，失去剑魂虽然令它再无昔日与自己心意相通之感，但剑身本体锋锐未减分毫，依旧是一柄足可分金断玉，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再看看在自己身边继续打转飞舞的黑龙，千叶抬手朝它招了招。黑龙毫不犹豫的应他手势飞到他手边，灵光流动的金黄瞳孔中流转着明显的依赖亲近，像是一个等着父母安慰奖励的天真孩童。

而后，但见千叶凝劲于掌，重重朝了创世剑身暴击而下。

“当啷”一声脆响声后，周遭随之而起的，是两声撕声裂肺的咆哮，隐约似乎还有一种奇异而无形的波动，在四周的空气里荡了开去。

“呜吼吼~~~~~~”

“不要！”

黑龙庞大身躯摔倒尘土，龙身剧烈摆动，长尾扫荡过处，几颗合围粗细的树木轰鸣断裂，木屑落叶哗啦作响，显然正承受极大痛苦。

虽然已自成真身，但它初成龙形不久，与本体联系未断，本体被毁，它所受重创可以想象，估计连修成人形的日子，也得因此伤朝后延迟十年以上。

“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气不接下气的屈世途指着千叶鼻尖，手指颤抖。他周身汗湿衣衫，呼吸粗重，足见经过一番剧烈奔波之苦。但那煞白一片的面色与眼中绝望死灰般的颜色，显然与奔波无关。

千叶平静的看着他：“吾决定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吾知道与否，该做与否。何况……”

嘴角笑意轻轻卷开，那么温柔有礼的笑容，为什么有人能将它和那么寒冷的眼神同时出现在同一张面孔上？“此时此刻，连可以阻止千叶去做什么的人，都已经没有了，不是么？”

屈世途几乎有种连心脏都要被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错觉，颤抖的看着他：“你、你知不知道素还真……”

“素还真？谁是素还真？”口中咀嚼的，是一个似乎完全陌生的字眼。千叶笑得益发高深莫测，那么全无破绽的疯狂。

“千叶，今日素还真为你永堕红尘。”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甜蜜的谎言？怎么会有你这么大义凛然的骗子？

如果给不了我承诺，那么为什么要给？

你给我幸福，让我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将它握在手中，却又在下一秒从我手中夺走不算还当着我砸得粉碎陆离。

尸骨无存，这就是你最后回报给吾的爱吗？还说什么他朝重逢，永不负吾相思？从最初都最后，你永远只会为天下负尽千叶一人。

好，素还真，吾就要你看看，这些薄情负义的天下人是如何爱戴你，敬重你！

温和而平静的声音悦耳低沉，却听得屈世途连汗毛都倒竖了起来：“魔界已除，吾夜族大敌尽去，天下该当易主之时。此后世上若再有人敢传诵素还真其名，书写其行者，皆是与吾夜族为敌，唯余一字——杀！”

竟然你不肯给，那么我也不再要。

守不住承诺的恋人，会背叛主人的剑，我全都不要，全都不要……

“你疯了吗？这种事、这种事情……”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量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义，屈世途握紧的拳头上泛起青筋，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曾经用自己的全部去爱着素还真，如今却也是同样用自己的全部去恨着素还真的男人。

“这种事情如何？”千叶的表情几乎是眉飞色舞的：“难道你要说，这种事情，千叶做不到么？”

悲哀的是，屈世途明白自己没有反驳的力量。世人的面貌，他看得不比素还真少。何况正如千叶所言，如今魔族已去，世上根本没有能和夜族匹敌的势力。同时，也已经没有“素还真”存在的必要和价值。在此刻的天下人，会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素还真做出什么样的妥协，是他和千叶都同样了解的后果。

可是、可是，别人不知道可以，但是这个家伙怎么可以不知道？千叶怎么能不知道？

捱过了初加那番裂身之痛的黑龙立起身来，瞪视千叶目中凶光四射，口中不绝发出沉沉低哮，一呼一吸间，带起的乌黑龙息如寒冷的巨大冰块沉淀四周，瑰丽奔流的紫色闪电飞舞其中。千叶也似乎察觉到那种压力的迫人之处，肌肤隐隐生出寒意。剑眉微挑，面带嘲讽的看着黑龙，大有挑衅之势。

随后，黑龙那正凶光暴涨的眼中突然又转过一道悲哀忧伤的色彩，抬首仰天长长的一声呼啸。任何词语，都会在这一声呼啸中的悲凉哀痛前失色苍白，那就彷如一头跌跌撞撞，受尽委屈的幼兽，突然发现自己失去最后一处可以倾诉回归的家园。纵然言语无法交流，但那种刻骨的悲伤，完全超越了需要靠言语沟通的范畴，而是真真切切震动心魄的刻骨铭心。

再不留恋的黑龙摆动身躯，冲霄飞去。屈世途面色也忽而唰唰的变了几变，在那一个瞬间他看上去一下苍老了几十岁。张了又张的嘴终于闭了起来，颤巍巍的从地上拾起被千叶折断的创世残骸，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同样转身离去，再也没看千叶一眼。

空旷的四周死寂一片，所有爱恨情仇似乎都在这一刻永远落幕。

混浊的风沙打在脸上，刮得面颊生疼，千叶知道，那其中，有他曾经最爱之人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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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族被灭的同一天，伴随着这个振奋人心的好小心同样迅速流传四海的还有来自千叶的一纸号令——天下诸人，此后皆不得书写素还真其名，谈论素还真其行，否则，便列为夜族大敌。

号令里似乎并没说成为夜族大敌的下场，但是也明显没有什么人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用自己的性命去找个答案，因为他们都没有丝毫怀疑，那结局除了死，估计就只剩下——生不如死。

正如千叶最初的预料，所有人都聪明的选择三缄其口，毕竟，魔族退败，素还真不知去向，当初的三足鼎立到如今唯留夜族坐拥天下。那么，自然无论千叶要说什么话，都有那个资格，也有那个分量。

看着那些曾经围绕在素还真身边的人若无其事的匍匐在自己身侧，鼓动着连他都自叹不如的巧舌如簧。千叶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与这一切一切无关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另外一个披着自己面貌的躯壳周旋其间，点滴不失的散播着威严与权势。

将所有投诚势力收归编纳，夜族版图，短短时间里扩张到一个只能用“坐拥四海”来形容的程度。而千叶也确实以相当宽和的方式，对待那些愿意对他表示忠诚的人，至于忠诚背后有没有忠心，那不是他屑于去关心的问题。

只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效忠了，所以要好好养着有用的狗。

他这样告诫自己，提醒自己这样做的原因绝对和当年那句“盼君日后善待苍生，莫动干戈”的嘱咐没有半点相干。

时光默默流转，昔日神魔之战中等同逞强般吸纳入体的弃天帝之神力早已与千叶本身同化，为之带来的，不仅是“量”，更是“质”方面的巨大变化。族长实力的突飞猛进令本就难觅敌手的夜族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牛耳。其令所出，莫有不从者。千叶的威望也被同时堆砌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当他的脚步经过的地方，所有脊梁和头颅都会自觉的俯低到如同下跪的程度，任何可以获得他正眼一看的机会，都被所有人打破头钻营。

千叶尊贵荣宠，世所无双，更莫提本身绝世风采。这样的人，自然不乏绝色美人青眼相加。无数妖娆的、清丽的、妩媚的，纷纷用最甜美的语言，对他说出那么多的生生世世。而且基于某些不敢提及的“谣言”，像夜族之长自荐枕席的各色美人里，也不光只有女子。相对的，本人即使说不上来者不拒，但千叶的生活，也绝对够得上多彩多姿。

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周遭的脸庞在时光变迁中变换了好几轮图样，千叶麻木的看着那些生老病死。直到某日他发觉自己是在一张病榻前，握住大祭司那枯木似的的手掌，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语言时，看到大祭司眼中流出的慈爱与怜悯时，他脑海里居然有种恍然的念头——自己在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怎么会？怎么会？

自己明明什么都有，不是吗？

名动天下的武功，无人可及的风采，君临天下的权势。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一切都在自己身上被汇聚到巅峰，可为什么心却永远那么空荡无着？少了什么去将它填满？

“但或许这样也不错？”可是他又冷静的在脑海里对自己这样讲。

至少，他终于觉得，自己再也不爱，再也不痛了。

多好，不是吗？

所有的画面，都如同那个久远到连他自己都遗忘的梦境一样开始上演，而唯一不同的只是。无论再有多少个午夜梦回，千叶也明白，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应和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了。

一切没有任何改变的日子照常开始，直到某日，千叶听到一个奇怪的流言在族人之间口耳流传。
——————
——————————
在某个地方，有一朵永不凋谢的奇花，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雪雷雨，那朵花都永远含苞待放，不肯绽放，也不会凋零。

正有些愁日子无聊的千叶对这个流言虽只是不置可否，纯粹抱了打发时间的想法问清楚那朵怪花的所在位置想要一探究竟，谁知族人都吓得纷纷色变连连劝他打消念头。

见过那朵奇花的几个族人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进那个地方又是怎么走出，他们只知道，那里是个美丽得近乎怪异的地方，常年围绕着厚重阴沉的黑雾，守护着那朵花的，是一个可怕的庞然巨怪，随时准备将想要摘下那朵奇花的人吞噬干净。

可以想象，这种种诡异流言只是让本来无可无不可的千叶兴致高昂。

主意打定的千叶按照族人所说来到传说中那朵奇花的山谷附近，发现居然离夜族不是太远。

随意打量周围风景，隐约的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来过，却又在想要仔细回忆的同时选择放弃。

时已正午，但那山谷四周依旧笼罩着一层纱幔垂落似的的厚重黑雾，信手挥拨，那黑雾竟是有些粘滞在手的错觉，恍惚如实质。

隐约瞧得前方出现一个灰袍人的身影，千叶出声招呼：“这位先生若知入谷路线，不妨请相告如何？”

那灰袍人转过身，淡淡的：“你要入谷？”

千叶一笑：“那是自然。”

灰袍人似乎有些奇怪的：“你要入谷做什么？”

千叶脑中有些短暂的失神，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只是想看看，那不肯凋谢的花，是在眷恋着什么吧。”

是啊，这样无趣的尘世里，还有什么值得那朵花留恋不舍？执着的不肯盛放，不肯离去？那花，太傻了吧？

灰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抬手指向一个方位。千叶道了声谢，转身刚走了几步，那个灰袍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了，你还记得我么？”

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但是雾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那人面貌，听他这么说，难道曾和自己在何处有过一面之缘？

好笑了，自己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工夫将这些不打紧的人物挂在脑海里？

千叶摇摇头，维持着相当虚伪的礼貌：“抱歉，千叶眼拙了。”

那灰袍人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也罢，你去吧。”

目送高挑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那片深深黑雾中，灰袍人长叹一声抬头看着天空，藏不住的两行眼泪挂在面上，混浊苦涩。口里发出细碎而凄凉的低喃：“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你终于等到了，是不是呢？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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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的黑雾最初只是迷蒙昏沉，但至少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可视性。待得越往深处，那黑雾重重遮天蔽日，完全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千叶按照那灰袍人随手那么一指一路行来居然全无阻滞，而黑雾也不像寻常雾气般随人行止波动变化，反而会在自己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明显的裂缝，久久不会聚拢。

约莫走了盏茶时间，终于有一丝光芒从前方透了进来。那一瞬间，千叶恍然中如有隔世之感。似乎那丝光芒照亮的不光是视线，更像是一道尘封已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有什么记忆开始转动清晰。

穿过雾层，面前的竟是座绿意烂漫的美丽庭院。如今本是秋枫如火之际，庭院中却满是绿柳迎风，低昂起伏。阑堆白玉，阶砌琉璃。氤氲水香袅袅浮动，葳蕤萝蔻光彩如焕。几座绿亭白檐隐在白石绿荫中，娴雅脱俗如绝色好女。

“你终于来了么？”正在想着这一切为何如此熟悉的千叶突然听得一声低语毫无预警的从背后响起，猛然一回头，却见一个黑衣少年无声无息的立在身后。

一眼，天地为零。

漩眉如漪，肤凝雪光，灵动五官组合出的容颜，曾经以为它早已被岁月冲刷干净，却在这一刻才明白想要将之遗忘只是多么自欺欺人的可笑。

跨上一步的脚步突然又僵了，伸在空中的手默默的顿住。

不、不是、不对！

一样的天地之美，一样的态拟神仙。可是，也不是那人……

少年看着自己的眼光，无比熟悉，甚至亲切，可，也依然不是那人。那人不会有这般疏离的模样，不会有这般孤绝的目光。

那么，这少年又是谁？为何会拥有这张面孔？为何又会那样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分明写着许多憎恨，却也写着同样多的眷恋。

不觉的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个少年，带给他一丝他明明渴望的安抚。这样温暖的感情，到底有多久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胸腔？

少年的眼瞳里闪过一星欢喜的颜色，却在他的手即将落下的刹那警惕一颤退开，而后身形幻动，化作一条合围粗细的黑色神龙。

黑龙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随吾来。”

黑龙张口吐纳几下，一阵新的乌黑雾气便重新堵住千叶来时留下的痕迹，原来长年来笼罩这庭院四周的，都是它的龙息。

随着那摆动龙身前行，每一步，每一步，都应和着他几乎要狂跳出胸膛的心跳，前方会有什么，他不知道但似乎又模糊的明白。

面前，一潭晶莹碧水涌入眼帘，晴波漾碧如接长空。水正中央，一朵含苞白莲亭亭静立，茎如青剑，色欺雪霜，莲瓣上凝露点点，瑰丽无伦。

像是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那些埋藏已久的记忆终于全部复活。

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两个名字。

一个叫赏莲居，一个叫云影阁……

这片莲池前，曾有一人白衣似雪，为自己含笑煮茶，为自己饮下一盏风月。

“还真、还真……是你么？”多年以后，那个名字终于再次脱口而出。

而那朵含苞白莲，也应了这一声呼唤，柔顺而欢喜的轻轻摇摆。毫不犹豫的，抖落时光的枷锁，为他打开一片片清洁妍丽的花瓣。

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飘然其间，带着一丝飘渺般的韵律。似真非真的笑容，说尽一句不曾改变的誓言。

“千叶，素还真为你，永、堕、红、尘。”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我怎么可以忘记你？

我的心之所系，我的魂之所依。

黑龙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的响在脑海，似乎在说一个与它无关的故事：“主人当日与弃天帝一战确实肉身尽毁，但他本来留下后着。”

“主人为吾铸造真龙体，是因为吾之本体具有承载灵魂之效。他将自己一魂一魄分离其中，命吾带回，如此只需十年，他本可在仙境灵池重生。代价是武功全毁，病痛缠身，且唯有十年寿元。”

“但主人愿意那么做，因为这样，他可以记住……你。”

“主人知道如此做太过冒险你必然不许，所以不肯坦言相告。而只是命屈先生事后赶去与吾会和，待得重生事宜安排完全再告知与你。”

“可屈先生动作终不如你快，终究落了你一步之差。吾竟天真到以为你可以体谅主人心意，而将吾本体甘心奉上，由此永绝主人生机。”

原来如此，难怪你看我的眼神，会是那般……

你和他，本都该是我生命中最珍爱重视的，却被我伤得如此万劫不复。

而我呢？这许多年来，是否当真就全然无知无察？

为何屈世途当时会出现在那里？为何剑断的刹那，四周会有那样一种波动？

不，不是，我不是没有想过的？

我只是拒绝自己去想，我只是用这样的方式不让自己正视一个事实——杀了我最爱的人的从来不是弃天帝，更不是什么天下苍生。而是我的一时意气，刚愎无知。

你明明已经告诉我，他日相逢，将永不再负我相思。

为什么我却不肯多相信你一点？为什么不能多怜爱你一些？

“自你毁吾本体那日，吾已与你再无瓜葛。如今吾的主人，便唯有素还真一人。”

原该如此，即便这样，千叶已是足够自惭形秽。

“他最后的魂魄也尽数破碎，永无复生之机。如今剩在这里的，只是他一点不肯散去的灵识，或者说，回忆。坚持要留在此地，想来，应该是等着今天吧。”

水中人笑盈盈的站在那里，依旧是记忆中的好风姿好样貌，漾满暖意的眸子看着自己，载满着从未改变的一天一地的温柔。

在那些我以为失去了你，用荒唐和仇恨抹杀你的爱的时光，你就一直在这里等我么？还真是，苦了你啊……

“让你等了这么久，还真，你恨吾么？”柔柔的语调，带着欣然的笑意。

模模糊糊的人影笑得还是那么温柔和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果然，你还是这样，永远不会恨千叶的。

“那，你气吾么？”

这次，白色的人影很认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但那眸中暖意，依旧不曾有半分消退。

也是，就算是你的好脾气，失约了这么久之后，也会生气的呢。

那么，从今而后就让千叶永远永远的陪着你，到你原谅吾可好？

反正，你也一直知道，千叶一定会来这里的，对不对？

你的誓言，你做到了。那我又怎么会忘记？

略带歉意的回头看了看黑龙微微一笑，黑龙默默转身游开，因为明白这里已经不再需要它的守护。

本来应该再多补偿你一些的，不过对不起啊。此后我的沧海桑田怕都还不够他，对你，也只有一声珍重了。

含笑举步走入水中，朝着那人影走去柔声低语：“还真，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每一步带起的涟漪在水波中变大，变深……

他的笑容，也在眼前更近，更近……

永不凋谢的花朵完成了自己生命中唯一也是最后的枯荣开谢，这世上，再也没有夜族圣子与清香白莲的传奇。

那朵传说中的奇花曾经出现的山谷在某天被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完全陆沉地底，巨大的山摇地动之威吓得所有人不敢靠近，只敢在数日后前往查探。却唯见一个相貌秀美的黑衣少年痴立原地数日，而后化为一条黑色神龙绝尘而去，自此不复见。

唯留一段被沧海铭刻的故事，湮灭风中。

难忘恩怨难忘你，不悔情痴不悔真。
莫问曾经名与姓，为君倾罢九州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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