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9 【梁莫】春到·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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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樓主發表於: 2020-07-30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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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9 【梁莫】春到·花仙

　　春寒料峭。
　　
　　梁皇无忌请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莫前尘去赏花。
　　
　　莫前尘沉吟片刻，说是梅花已经看腻了，不去。
　　
　　梁皇无忌抬头看了看太阳，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他半拉着莫前尘，莫前尘象征性地挣了两下，便跟着一起去了。两人到了地方一看，树上光秃秃，连片叶子也没有。
　　
　　莫前尘额上青筋直冒，问：“硬是要请我赏花，花呢？”
　　
　　梁皇无忌慢悠悠答道：“桃花树。二师弟既然已经腻了赏花，不如一起赏树。”
　　
　　二人站在寒风中，梁皇无忌夸了一会“这个枝丫长得真别致”、“那根枝丫弯曲得真赏心悦目”，最终对着这棵光秃秃的树实在是赏不出什么花样，于是又打道回府。路上，梁皇无忌说要请莫前尘喝茶。
　　
　　莫前尘沉吟片刻，说是刚喝过，不去。
　　
　　“那喝……”一个“酒”字差点脱口而出。
　　
　　莫前尘挑起眉看着梁皇无忌，梁皇无忌心知莫前尘猜到他要说什么，他们两个某些方面实在是太过相互了解。
　　
　　莫前尘，一杯倒，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少。灵界大师兄自然是知道的。
　　
　　梁皇无忌当即改口，说有礼物送给莫前尘。
　　
　　莫前尘沉吟片刻，大师兄刚刚出关，最近一直没机会出灵界，他能送什么礼物？又想到大师兄今日频频作弄于他，于是又拒绝了。
　　
　　梁皇无忌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二师弟，陪我饮茶吧。”
　　
　　“是陪你吗？”
　　
　　“是。是你陪我饮茶，不是我陪你饮茶。”
　　
　　“大师兄，你今日很闲。”
　　
　　梁皇无忌不置可否：“哈！那我就当二师弟答应了。”
　　
　　大师兄今日很开心吗？大师兄常年闭关，今日这般悠闲也是难得，莫前尘叹气道：“走吧。”怎能真扫了他的兴。
　　
　　于是二人来到了梁皇无忌的住处。
　　
　　梁皇无忌的住处陈设简单，外间更甚，门一推开，便一览无遗。莫前尘推门进来之时，一眼便见茶案边的小火炉，其上正温着一壶茶。碳火的红光在茶壶底一闪一闪，像是有个活物卧在其中，一吞一吐，轻轻呼吸着。莫前尘皱了皱眉，一手按住要进屋的梁皇无忌，他在门口顿了会，径自去开窗。
　　
　　莫前尘带着些微脾气推开窗户，刚一推开，便是一怔。推窗的手僵了一会，梁皇无忌走到他的身旁，与他一起望着窗外，微微一笑。
　　
　　几棵梅树挨着种在一起，枝桠错落，花开满树，竟不见有多少空隙。这满树的红梅撞进开窗人的眼中，竟一时被摄住。世人形容梅花，多以高洁骄傲作誉，而莫前尘眼前的，却开得如此的艳丽热烈，春风一吹起，枝桠抖动，梅瓣翩翩，像是要飞走的蝴蝶。
　　
　　“好看吗？”
　　
　　“好……”莫前尘陡然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梁皇无忌的那一瞬，春风吹进屋内，梁皇无忌头上的发带飘起，轻轻地扫过他的脸颊，明明是脸被发带扫到发痒，却不知为何心底也爬上一股麻痒之感，再看屋外明艳动人的梅花，莫前尘突然觉得，春天是来了。
　　
　　莫前尘顿时泄了气，原本想要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大师兄，离屋要灭火。”
　　
　　“我在等你来。”
　　
　　莫前尘不语，扭头便离开了窗口，在茶案边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梁皇无忌目光温和，他看着莫前尘，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容。莫前尘啊……
　　
　　莫前尘将茶推至对坐，一抬头，请自己喝茶的人正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不知怎地就有些恼怒，顺手一拍茶案，道：“请我喝茶，茶呢？”年久失修的茶案晃了晃，一副要散架的模样，茶水跟着溅起，有几滴落在了桌上。
　　
　　梁皇无忌的眼角爬上笑意，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茶案，一手拿起茶杯捂在手心，“我以为……”
　　
　　“以为什么？”
　　
　　梁皇无忌给莫前尘斟了茶，落座后但笑不语，缓缓地品了一口莫前尘给他倒的茶。
　　
　　“以为什么？”
　　
　　眼见着莫前尘的火气就要冒上来，梁皇无忌这才悠悠开口道：“我以为这杯茶是你的。”他心情愉悦地端详着手中朴素到毫无特点的茶杯，好像上面突然开出了花。
　　
　　“大师兄，你今日真的很闲。”莫前尘一口气梗在心口，这人怎么这般莫名其妙。
　　
　　“我以为你在生气。”
　　
　　莫前尘忍不住一叹气：“这才是大师兄的心里话。”
　　
　　“我与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可以不生气吗？”莫前尘绕开梁皇无忌的话，“烧炭离人很危险，关门烧炭烧太久更是不安全，万一中毒……”他故意不去看梁皇无忌，“如果我不来怎么办？”
　　
　　“二师弟已经来了。”
　　
　　莫前尘忍不住瞪了梁皇无忌一眼：“大师兄知道我一定会来？”
　　
　　“二师弟，”梁皇无忌没有回答，他们都清楚答案，所以无需回答。他看着莫前尘的头发，话锋一转，“你长了一根白头发。”
　　
　　莫前尘闻言腾一下站起，转脸就要去里间找镜子，刚一抬脚，忽而想到自己本来就是满头白发，何来长了一根白头发之说？脑门上的青筋忍不住一跳，莫前尘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大师兄，你今日真的很闲。”说着一回头，便见梁皇无忌掏出一面铜镜。
　　
　　铜镜巴掌大小，镜面扣在掌心，背面雕花，莫前尘认出来那是两朵忍冬花。时下饰品上，不少或雕或画有忍冬纹，很少有这样按照花朵原本之貌雕刻出来的物件。雕花并不精细，一看就知是出自私人之手，不是哪里买来的东西。
　　
　　莫前尘看着那两朵缠绕在一起的忍冬花一时发愣，原来大师兄真的有礼物要送给自己。
　　
　　梁皇无忌悄然走到莫前尘的身后，抬起握着镜子的手，照着莫前尘额前的头发。他虚搂着莫前尘，手臂绕过后者的颈项，挑起其中一根白发，说道：“这根。”莫前尘的头发并非全然白发，其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淡紫色，若是不留意，很容易被人忽略。梁皇无忌挑起的一根白发就在其中。
　　
　　春日寒冷，梁皇无忌的胸口贴着莫前尘的后背，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莫前尘后背一僵，他飞快夺下梁皇无忌手中的铜镜，逃也似的脱开了怀抱，始终没敢回头，将声音拔得极高，像是要掩饰什么：“胡言，这本来就是白发！”到底是不是白发他当然不清楚，头发那么多，谁记得哪根是哪种颜色，他甚至没看清梁皇无忌挑出来的白发到底是不是全白。
　　
　　梁皇无忌也不反驳，只是身前突然一空让他一愣，他看着反应过激的莫前尘微微一笑，神情中颇有些无奈。他们相互信任，相互了解，却在某些方面不敢确定自己到底了解对方多少。莫前尘聪明认真，面对任何困难都不会逃避，唯独这件事……他们之间终究要再进一步，这一步莫前尘不会走，他甚至会逃，只能是自己一步一步逼过去，不给他逃走的机会。眼下收下礼物就好。
　　
　　梁皇无忌心下叹了口气，余光扫到了窗外，窗外竟洋洋洒洒地下起雪来。
　　
　　“二师弟，下雪了。外出赏雪吗？”
　　
　　莫前尘找到了台阶下，目光也跟着转向了窗外。不等莫前尘反应，梁皇无忌便将他拉出了门，二人来到梅树不远处，雪花落得他们满头满肩。红梅白雪，雪渐渐掩住那抹热烈，却让梅花显得更加艳丽，艳丽又出尘，落在看客眼中，如血一般滚烫。
　　
　　梁皇无忌侧头看着身旁渐渐被雪掩去颜色的莫前尘，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道：“白首相知。”
　　
　　“别是白首相知犹按剑。”莫前尘并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向了梅树，折下一根枝桠。
　　
　　“二师弟，你我二人都是修习术法，不用剑。”
　　
　　莫前尘转过身来，远远望着梁皇无忌，突然伸手一掷，将梅枝扔向了梁皇无忌，梁皇无忌甫一接过，一个字跟着落入耳中：“剑。”梁皇无忌看着手中的梅枝，又看了看莫前尘，一时不知作何表情，他顿了会，将梅枝插在了后颈。
　　
　　白首相知犹按剑。不信任吗？不是，他只是慌了想逃，胡乱找了个借口罢了。但梁皇无忌不敢赌这个“信任”，情人在成为情人之前，总是有人胆怯。
　　
　　莫前尘“哼”了一声，扭头往远处走去。他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只是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抓挠着。脑中很乱，任由双脚随意走着，耳边只听到大脑的轰鸣声与自己的脚步声，身后寂静，他却知道梁皇无忌一定跟着。
　　
　　梁皇无忌默默跟了一路，两人越走越僻静，不知怎的，又绕到了先前赏桃树的地方。梁皇无忌远远瞧着莫前尘即将走过那棵桃树，突然，莫前尘硬生生一顿，伸手捂住了头。梁皇无忌一愕，定睛一看，原来是头发挂在了树上。他快步赶过去，制止住莫前尘胡乱拉扯的手，“二师弟，不要乱动，我帮你解开。”
　　
　　梁皇无忌故意绕到莫前尘身前，莫前尘低着头看着地面不作声，算是默认了梁皇无忌的话。
　　
　　梁皇无忌观察了一会，也不知头发到底是如何刮到树枝的，不仅乱缠在枝桠上，连发冠的穗子也与之纠缠在一起，一时心下好笑。他强忍着笑意，先是将缠在树枝上的头发理开，然后把缠在发冠上的轻轻扯了出来，专注之间，不知不觉收敛起笑意。莫前尘的头发彻底乱了，他想了想，又将束发的发冠取下。
　　
　　莫前尘忽觉头顶一轻，头发跟着散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梁皇无忌那双熠熠的金瞳正凝视着自己。梁皇无忌以指作梳，缓缓梳过银白长发，莫前尘没有抵抗，只是低下头，任由他替自己梳头。
　　
　　“莫前尘，我们之间不会有剑。”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莫前尘头顶响起，震得他头脑嗡嗡作响，“花只是花。”梁皇无忌收好莫前尘的发冠，将颈后的梅枝扯出，将之做成梅花簪，简单地将莫前尘的长发束起。红梅开在白发间，如同红梅开在雪地里，映衬得艳丽的更艳丽，出尘的更出尘。
　　
　　“恩。”莫前尘轻轻应了一声，他依旧低着头，袖中的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铜镜上的花纹，“谢谢大师兄的礼物。”
　　
　　“你能收下，我便心满意足。”
　　
　　“我也有一份礼物回赠大师兄。大师兄喜欢花吗？”
　　
　　梁皇无忌的目光落在莫前尘头上的梅花簪上：“喜欢。”
　　
　　莫前尘并没有拿出什么礼物，而是将头抵在了梁皇无忌的胸口，低声道：“好。”
　　
　　
　　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一个春天，梁皇无忌做了一个梦，梦见莫前尘头上的梅花落了下来，变成了一滴滴血，艳丽的猩红之色在这白发间极其刺眼。这是一个下雪天，他披起衣服走到了梅树前，梅枝上空落落，像是变成了鲜血而流尽了。他不敢再看这几株梅树。脚步带着他走远了，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落在他的肩上，淡去他原本的颜色。
　　
　　不管是“白首相知”还是“白首相知犹按剑”都没有来，莫前尘身化利剑避免了梁皇无忌成为另一把利剑，最终兜头而来的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也不知怎的就走到当年那棵桃树前，在看到桃树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他静静地站着，抬手接起落下的雪花，雪花晶莹，落在掌心不见化开。思绪跟着这不断在掌心堆积的雪花，不知游离到了哪里，也许去了碧落，也许去了黄泉，在这之时，大雪纷纷，似乎想将天地间这一抹异色埋葬。
　　
　　“大师兄。”
　　
　　梁皇无忌猛然睁眼，堆积在身上的雪簌簌下落。眼前是白茫茫的雪，银装素裹之中，斜斜伸出一根枝桠。这时太阳高挂，在这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之下，桃枝粉绿分明，分外扎眼，煞是好看。树下站着一个淡紫色的身影，他一头白发，白发间插着一枝红梅。一阵风拂过，吹得红梅翩翩，吹得梁皇无忌的发带飞舞，将残余的雪抖落得干净，梁皇无忌微仰着头，望着那枝桃花后的身影，终是微微一笑。
　　
　　春，到底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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