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0.17 無情書·下（羽慕，25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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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会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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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7 無情書·下（羽慕，25F完结）

無情書（下）

慕少艾老了。
不是聲音容貌，不是漫然霜雪的白發——頭發早白了好久，所以也不覺得了。
是心老了，旁人看不出，因此也想不到。所以“少艾少艾”地喚著，指望他還想當年那樣輕佻浮浪地笑著答應。不僅不以為他老，江湖中人還期望著三大神醫之一的慕少艾成為仿佛素還真一樣的神話。是，仍然明潤的目光，仍然秀美的臉龐，仍然風神綽約的姿態……淡而又淡的陽光里微闔雙目，含著煙管假寐在山道邊的涼亭里——幾十年都是這樣的，大抵傳說中的慕藥師果然是神仙吧。
但他是醫生，自己的確知道世上沒有不老不死的神仙。而他自己雖然不到素還真的年歲，卻已經是個老人了。
如果只說是心老了，也不盡然。陰雨天氣到來之前關節微微酸脹，可見這副身體已經到了必須精心將養的年月。
愛溫和的天氣，愛甜軟的食物。煙抽得沒有從前厲害，含著煙管差不多成了思考和發呆時候的習慣，徒有其名而已。
而且，也特別依戀別人。這是年輕時候從沒有過的感覺，當年的自己，偌大江湖血雨腥風，慣于獨來獨往，隨身輕妙淡寫地帶著一架沉重的鐵箏。
如今，箏在朱痕的落日煙寄放著。說是斷了根弦請朱痕續上，結果一續就續了兩年。自己偶然想起來去取，但想起要走那麼遠的山道，腰腿就隱隱酸痛。也打算了好幾次讓羽仔代自己拿過來，但羽仔來了，說話之間又把這件事給忘了。

幕一

手捧溫熱的藥碗，濕潤無形的水汽輕輕撲上臉。慕少艾忽然輕歎：這樣一個身體，活著好沒意思。
說什麼呢，你。
沒，什麼都沒。
不准你胡說八道。
不胡說八道，不胡說八道。
喝藥罷。
唔，喝藥，喝藥……
嚐了一口，才醒悟自己不該答應。這麼苦的藥怎麼這麼幹脆就喝了，竟然忘了講條件。
唔……我說羽仔。
白衣青年一貫冷漠的表情，從貼身的腰帶間抽出一條雪白柔軟的絲帕丟在被上：
看看你的留字：少艾已死，有事燒紙。——你越來越本事了。
這……呼呼，玩笑，玩笑的。
說話之間，抓起手帕來端詳。
耶~還留著呢！我來看看——哎呀羽仔，藥師我可以把濡濕字跡的水痕理解成有人深思眉目間的盈然粉淚麼？
是雨水。
……唉呀羽仔，你也真是破壞氣氛。
沒人理他。

他知道的，半年里，羽仔默默跟在他身后，把整個中原都轉遍了。
轉遍了……只不過因為他捱不過情面，只因為他好打抱不平愛出頭。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冒出“千山萬水”四個字，一瞬間覺得心底忽然有什麼重重地墜下去，墜向很深的地方。
你也真胡作非為……
唔，羽仔，你看，這把老骨頭，松松散散，還能胡作非為到哪里去啊。雖說出力，也不過是跑路送信，順手看幾個病人，都是閑轉悠……
你可轉悠得真有功，差點轉悠成兩截。
說話之間，替病患裹纏腰間上口的手突然加重力道，小懲大戒而已，而吃痛的人卻格外誇張地哀叫起來。
輕……輕點……沒你這麼能欺負人的。
麥叫我羽仔！還有你想想清楚，到底誰欺負誰！
……反正，總不會是我欺負你。
你安生兩天能死麼？
不會，但會長毛會發黴會變質會……
江湖上最一流的殺人眼神瞥過來，藥師理直氣壯的陳詞瞬間變成小小聲。
會……想你。
白衣青年嗤笑，卻沒有回答。
弄個籠子把你往里面一關，就全沒事了。
籠子啊……那不是關鳥用的麼？偷偷瞥一眼羽仔沉默冷淡的臉色，貌似這句頂嘴還是識相些更小聲才好。
你閉嘴吧，別讓我真發火。
這是……這是怎麼說的呢……
百無聊賴，很累似的慢慢倒在靠枕上。
我知了……其實，我們本不該認識。唉，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就好了……
……這演技還真曆久不衰。
這不是演技，是真的。
不是演技，那憑空說這廢話，做什麼？

抱臂胸前，白衣青年靜靜沉浸在自己營造的委屈里，並不斷給這份委屈打補丁的藥師。
睡覺吧。趁天熱睡一個時辰，醒來衝涼，菱角也就煮得差不多了。
啊啊，羽仔！逃家沒有處分還有零食供應，這樣變相鼓勵……耶？不是……不是要賣掉藥師我，所以故意麻痹一下吧？
察言觀色看不出白衣青年有發作的傾向，藥師天下無雙的欠揍毛病自動發作了。
唔，既然你說了，我也可以考慮。不過你招惹麻煩的體質，天曉得會不會倒貼錢才能有買主。
二人相對的時候，羽仔的幽默感還是可圈可點的。
唉呀，這句話戳中我的心，灰熊之痛哦~~~怎麼說，藥師我也是江湖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老美人一只。
哦，誰見了你都歡喜得小花朵朵開不成？
果然有人大言不慚：
不錯，不信你問素還真。

其實素還真的臉，有事沒事都是小花朵朵開的。尤其談無欲對他白發劍者的新造型奉送過一眼迷茫，雖然隨后立刻是一句“師兄你真癡呆”。被說“癡呆”沒什麼，但比起“素還真”三個字，一聲師兄足以把他感動出眼淚。
慕藥師是明眼人，見面一言點破：素還真，你這一臉不正常的壞笑，喜從何來？
素閑人眉開眼笑地謙虛：許久不見，好友雖然清減了些，但氣色卻比當日好多了。
托福呢。慕藥師呼呼一笑：峴匿迷谷雖非麒麟穴，可靈氣少也有少的好處，不至于常年累月把人的臉滋潤得越來越餅。
甫見面，兩人照舊是毫無營養的鬥口。這種無聊至極的趣味，只有同樣上了年歲的屈世途才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插言捧兩句場。
羽人非獍解下天泣，照舊坐在窗邊，給少艾剝菱角。

慕少艾入住以后，琉璃仙境被魔火蕩過一次，窗外的葡萄連根都燒化了。素還真看了心里迭聲可惜，但有傳說中的羽仔當前，又不敢多說什麼。那不敢多說又很蠢蠢欲動的模樣，慕少艾看在眼里，心中偷笑了個夠。
算了，心疼什麼。你這滿院子的蓮花，已經夠老屈伺候的了。你是從來不做粗工，可也別太坑人了是不是？
素還真撇嘴：你怎知我是坑他？你不知道他平生所願就是開一片地養花栽草種糧食？
慕少艾詫異：喲，真不知道。那等火勢退了，讓阿屈給我種幾棵葫蘆吧。
屈世途露出一副“你們居然都欺負我”的表情：你的藥草園子已經夠我忙活的了，還葫蘆。
慕少艾不以為然：葫蘆其實也可以入藥。
茶葉點心端上來，果然是按照素還真的口味：用荷葉包裹著蒸些混著綠茶粉的紅棗糯米團子。慕少艾哼了哼：到底還是人家的管家。
是我的管家，可還不是為你做事。糯米團子，藥師不喜歡麼？
慕少艾故意背過羽人非獍的方向：呼呼，有人說我消化不好，不讓亂吃東西。
吃吧。
淡著神情繼續剝瓜子的白衣青年，一副家長的架勢，換來慕藥師更大一個委屈的眼神。
看看，看看……
素還真幹笑：有人管束，其實是難得之福。
慕少艾冷笑：這話最好給無欲天的人聽聽才對。

素還真的老臉，從沒有掛不住的時候。提起談無欲，一雙眼睛不正常地閃瞬過亮光，看得旁人起毛。
要說無欲天我師弟……
慕少艾當當兩聲在桌沿上磕煙管：你師弟就在隔壁，小聲點吧。
素還真淡笑：中原領袖，讓你覺得煩了？
慕少艾沒有好氣：我早就煩了。
一臉欠打繼續試探：那，總不至于一點好處都沒有吧。
慕少艾沉思良久：那名任沉浮道長，一張臉果然很水很水，只可惜是個壞心蘿卜。
好友，天下大亂了你知道麼？討論誰的臉比較水，是不是太缺德？
可食無魚肉，不可居無美人。說起美人二字，慕藥師含笑噴煙，眼角眉梢都是漾漾桃花色。
素閑人，你難道不喜歡看美人麼？
話可以亂說，美人的手不可亂搭。否則遇上我師弟那井水冰一樣的脾氣，難免不被穿個透心涼。
啊啊，說來魔界的三位守關者都是相當卓爾不群的美人。人麼，素閑人也親自會過，不知是否食指大動而心懷踴躍？
素還真苦笑：好友這見了何方美人都敢食指大動的性情，素某甘拜下風。
慕藥師笑容里藏有十二分的奸詐：別這麼客氣，大家彼此彼此。
素還真沉吟片刻，換上一副十分認真：好友若令三位守關者外加一位吞佛大將都拜倒在萬丈桃花障，江湖中人一定會樂意連署進獻五百以上的童男童女，專門服侍好友你……
慕少艾嗤聲冷笑：稍等打住免客氣，江湖中人的心意，我老早就知道。
果真不要？
消受不起消受不起。童男童女免談，藥師我需要美人就自己動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何況——
何況你這麼大年歲，美人多了也嚼不動。
冷不防插入一言，每次都能准確地戳中藥師的痛處，這樣的人超過一個就壞了。
惱火地看一眼：羽仔……
沒事別叫我——冷冷一眼看回來。素還真從旁品茶看戲，從旁叫好雖不能夠，但真忍不住吭一聲：
呵呵，好友……：P
呼呼，素閑人……XD淡笑噴煙。
呵呵……^_^
呼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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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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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10-05 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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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二

從前每隔十天半個月，慕少艾便親自從樓上下來。喝茶也罷聊天也罷，其實都是借口。歸根結底，還是回來看看。
知道你閑著沒事就愛擺布機關陣法，誰知道我好好的家會不會給你搞成個九轉連環千瘡百孔的蜂窩？
耶，素某不是那種人。
那你是哪種人？你就是那種人。
這……
腰上被魔君橫截的一刀已經泡過水晶湖水，只要慢慢療養。誰知道這快要好的一道傷，竟然在人人心里都成了了不得的大事故。是談無欲下令慕藥師一定要精心修養，是羽仔規定他每天都要稍微散步曬曬太陽，也是素閑人說藥師若靜養不如回迷谷，當然他也不能回琉璃仙境，打算偷偷另尋借宿的地方云云。慕少艾心里在笑，止不住臉上也是意味深長地笑。他是聽談無欲親口說無欲天沒客房，也不知道素閑人是否打算蓮葉荷花，在無欲天外搭帳篷。
素還真親自上門來接。素閑人和他的表情異口同聲地說：劣者完全是純良的。
慕藥師微笑：那自然好。談先生身上也有傷勢，藥師我這一趟下樓，還得有勞好友動手抱一抱。
素還真看一眼他師弟，談無欲故意沒睬他師兄。素還真再看一眼他師弟，起手抱起慕藥師。談無欲冷哼一聲：素還真，有事沒事你衝我翻什麼白眼。
呼呼，等等。慕藥師一手搭在素還真肩上，回頭招呼屈世途：我才想起來，阿屈可否幫我端上那鍋湯。羽仔早上就煲起來了，原打算中午喝。……唉，誰知道你們突然就來接，這叫一個措手不及。
素還真的表情有點困難，可阿屈伯沒有絲毫怨言。他說沒事沒事，藥師你是有功之臣，又是病患，又是美人。又說九少爺，在下手里端鍋，別燙了你。
慕少艾又想想，又望望窗外：外面好熱。
素還真的表情更有點困難，可談無欲卻非常爽快。他說我在后面給你打把傘吧，太陽這麼熱，傷病了又中暑，可不是鬧著玩的。
慕少艾看在眼里，琥珀色的眼睛里滿含著動人的笑意。這一個穿蓮花又帶蓮花，渾身散發著淡淡蓮花清香的仙風道骨的美人抱他，后面一個倒插拂塵千年果、頭頂水晶芙蓉花，清寒動人的美人亦步亦趨地跟真給他打傘。端鍋的一個雖然老了點糟糠了點，但也算有濃鬱的家庭氣息。
素還真不禁感慨：好友，你真是……
那叫一個心曠神怡。

素還真雖然一路抱著他，但卻能抽出手去摸糖果賄賂阿九。阿九從沒見過給糖的同時不嘮叨“蛀牙蛀牙”的人，麥芽糖揣一把拿一把又不斷剝開吃，走起路來腳步非常踴躍。
慕藥師冷眼旁觀，觀望了許久呼呼一笑：素還真，這麼闊綽的手面收買我家的貓，居心何在？
貓而已，又沒動你家的鳥。
諒你也不敢。
兩人相對，十分會心地一笑，接下來便是老人之間十分自然默契的沉默。

到了目的地又大大收拾一番。幹活的，主力有羽仔打雜有阿屈。談無欲不是個臉皮厚的，多少出力幫忙切菜。素還真是個臉皮厚的，放下藥師在躺椅上，自己也順勢坐下來喝茶。
美其名曰：照看藥師。
慕藥師看在切菜的談無欲，也就沒戳穿說我不用照看。正好天氣也熱，不妨讓素還真給他扇涼。
慕少艾一點也不愛下棋，素還真也不愛。那是件勞心費力的事，只是旁人看起來能覺得風雅。
因為都拿異度魔界沒轍，兩個人的心境也都不好。面面相覷，時不時想起自己的無能，覺得很尷尬很窩囊。于是，慕少艾含著煙管，素還真先是扇涼，后來一聲不吭地剝瓜子。間或提起慕家的鳥，或者素家的師弟，最后不約而同地看阿九在青苔上寫字，品論著塗鴉字跡的筆畫間架。
看來看去，素還真忽然拍腦袋想起：
對了，素某給好友存了一份好茶。
慕少艾聞言，的確嚇了一跳。要知道素還真曆來只進不出，數日來自己不知吃掉他多少瓜子，正等著他來找補呢。
沒想到啊沒想到，素閑人也有出手大方的一天。慕少艾嘖嘖感歎。
你這老奸不是從來都只賺不賠的？
耶，樓上樓下，常來常往。素某又不是劍子前輩。想前輩，“空手套白狼，甩袖吃八方”，率性純真——素某萬萬不敢比。
慕少艾點頭：那是，天底下有幾個龍宿，能坐吃山不空。
哎喲，這茶不錯。好茶……別是拐來的吧？
耶，好友德高望重且有功于天下蒼生，素某聊表寸心，寸心而已。
別，藥師我命微福薄，素閑人還是留著給談先生吧。
耶，這話令素某傷心啊。
瞧瞧，這不是言重了？醫不自醫麼。談先生喝出不對來，藥師我還能出診；若我自己喝出不對來，可就沒人招呼了。

如此沒營養的話扯三車，兩個人依舊心事重重。素閑人是愁勘魔大計不假，但慕藥師卻正在后悔。他和素還真不一樣，素還真多少有點大公無私，可他知道自己，從心往外是個自私的人。
從后悔重新招惹上翳流，再到后悔入主琉璃仙境，一直后悔到搭救劍子仙跡……歸根結底，還是后悔認識了眼前這餅臉的老奸。當然，后悔是完全沒有用的。亡羊補牢，羊都亡光了，補個天來也沒有用。
想來歎氣：大抵人生在世，總有太多一失足成千古恨罷。唉，身逢流年，躲是躲不過去的。
無悼一人庸那烏龜殼里占一卦“桃花劫”。可眼前的老素頭上戴的蓮花冠，素白如雪的袍服上蓮花朵朵開——分明是 “蓮花”劫。
耶，好友心不在焉，思量何事？
啜一口清冽的蓮花茶，藥師不禁蹙眉：
有薑茶沒有？
天氣漸熱，好友怎的還飲薑茶？
上了年歲，這把老骨頭一絲絲寒氣都不耐。
如此，素某叫師弟另泡來。
不必不必——你還是省著這頓打吧。

嫋嫋暖香的薑茶重新端上，慕少艾飲了半盞，毫不見外地躺倒在唯一一架藤椅中，留給素還真去坐板凳。
上了年歲，畏寒得很。——或說歲月是風刀霜劍，對老人更是格外無情。
喲，這話真是暮氣橫秋。少艾，你過了三百歲沒有，就在劣者面前装老人家。
三百歲不敢指望，活一日便多吃一日的苦，何必呢？
恐怕是你身上仍殘有魔君的刀氣，衝撞筋脈脏腑，所以覺得格外疲憊。素某慚愧，此次牽托好友出谷，真是過意不去。
慕少艾閉目中微微搖頭：別抓緊機會褒揚自己，跑路打架，你都比我多得多。——對了，你那一身蓮花的衣服呢？換了個形象，又是深色，看起來真年輕幹練。
有麼？只為那暗繡的蓮花，我師弟給氣得不輕呢。偏偏你整天還調侃他，什麼沒看見戴蓮花的，倒見了一個穿蓮花的。你啊你啊……
我啊我啊什麼？是你這死仔裝酷愛現。難為談無欲一身傷病一肚子鬱悶，還要跟你再惹氣。
素還真低頭喝茶，許久道：……想我師弟也是陰寒體質，這薑茶飲來一定補養。
也不知道談先生聽了這話到底會不會感動……在我面前，他對你這同梯可一向無甚好評的。
這麼，便是江湖上常說的“利刃口，豆腐心”。我師弟口是心非慣了，他所言的，素某一向當作反彈琵琶，因此受用得很。
少艾微歎口氣，眯起眼睛端詳素閑人含笑含得如沐春風狀的餅臉：
真不知當日皮鼓師怎沒打你這張臉皮的主意……衝天赤馬再炫，皮也未必夠得你一半厚。
呵呵……好友過謙了。素某的皮厚但脆得很，不如好友之皮的柔韌。
什麼什麼什麼！哎呀素還真，要不要藥師我大發慈悲揍你一頓？說話之間，將煙管在身下藤椅的腿上磕去煙灰，仿佛作勢要打的模樣。素還真連連閃避，笑道：
打是親罵是疼，但素某領情就是。給關情的人知道好友再爬牆，豈不是平白而來的是非？
耶，爬牆算什麼？疼了你我再向他謝罪，那就不管你的事了。來來——讓我扁一頓。
慕少艾欠身，也知道自己這一下打不到素還真。但真打不到，便宜了素還真又不甘心。于是打算再打，再打。素還真連連退，他也撐身夠遠了連連打。素還真正想著看他這麼辛苦還是讓他打一下吧，正想著慕藥師果然就打著了。
只不過打在另一個人身上，差點扣翻了茶碟。
你又亂動。
冷不防撞在一個人懷里，片刻心驚，不留神大半個身子已經傾在躺椅外面。閉眼也在心里准備好跌落在地，卻被人輕輕一蕩抄起腰身，再片刻穩穩當當放回去。

唉呀唉呀！神出鬼沒的……嚇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不多，但總算有。況且，你還能被嚇到？真新鮮……
……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跳——不信你摸摸看。
對面整理好袍服，重新道貌岸然起來的素還真，剛定下神就把關鍵鏡頭捕捉了個正點。眼看著藥師臉泛桃花，眉目含笑地偎著渾身雪白的青年，牽著他的手慢慢拉進自己懷里去摸。此情此景，只憑非禮勿視四個字，絕不夠令人移開眼光。眼看好事將成的時候，白衣青年終于決心不在外人面前如何如何。飛快抽出手來，一時間卻又不知放在何處是好。
老素。
沒，你們聊。
身旁慵慵懶懶的藥師好友，半晌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又半晌才撩開眼睛：
我困了……
諸如此類，落落大方地把方才的“誤會”洗脫得一清二楚。
那，困了怎不去補眠？——哦，太陽好像要曬過來。躺穩了，我把你往樹蔭里挪挪。
這不熱。我還是跟老素繼續八卦點什麼，白天睡多，晚上就不能睡了。
煙管一指素閑人，藥師泰然自若。白衣青年聞言靜靜像素還真看了一眼，點頭算是禮貌。至于素還真，好像平生第一次有幸撞破了別人的私事，黑線稀里嘩啦垂成了門簾。

素某……
沒什麼。一旁躺得懶懶的藥師含著煙管閉目養神。
其實沒什麼不好意思。當年你一聲慘叫狂奔出不夜天的時候，羽仔還沒出世。
素還真輕歎，也知道撞破了私事，必然要准備被狠狠刻薄。
天熱了，不如衝涼換衣衫，回頭一並睡中覺去。晚上也別走，談先生也不走，大家都住下，散散心。峴匿迷谷有陳二十年的花雕，我是不能喝，你們都喝了吧，別浪費。
住下？還一起？
這，不好吧……素還真直面少艾，平生首次笑得有些扭捏。須知羽仔的目光仍在他臉上徘徊，這麼近距離被人盯上作為警戒目標監視，舉動說笑都難免有些僵硬。
有什麼不好，怕被你師弟聽說還是怎的。是羽仔飛上去取我的貼身衣裳還是將就你的，素閑人請自便。
哪有將就，隨意隨意，隨意隨意。飲酒是不錯，但“浪費”……
喝，為什麼不喝。
慕少艾冷笑：留著好酒，給異度魔界平了這里的時候慶功麼？

羽仔，我想洗洗頭發，也衝水涼快一下。
嗯，讓人照料著別碰了傷口。我去落日煙取回你的箏。阿九玩累了自己已經去睡，茶溫過，和剝好的菱角一起放在原處。你不要貪嘴，晚上又吃不下飯。
眼看羽仔轉身要走，少艾忽然憑空生出許多話。素閑人自然讓他閑著去，他一個人跟幾步走上去，全然不顧許多羅索的話被天下第一八卦聽去再狠狠爆料。
誒喲，藥師我知道了。但你為什麼偏偏這麼熱的天去拿箏？我又不等著用。——你從落下孤燈來，半天了還沒吃飯。
我又不餓。你可知道換洗的衣服都在哪？安眠的薰香都在哪？
知道的知道的。
那就好，讓人找給你，別自己亂動。
呼呼，我這一傷，可真麻煩人。
這是就是朋友了。你的朋友傷了，你也這樣。我傷了，你更是這樣。
反正，怪不好意思的。……

轉眼之間，白色的身影就已到了十數丈之外。只一遲疑的工夫，那雪白一點融入薄藍的天色云間，倏忽不見了蹤跡。

[ 此貼被muyimolin在2006-10-05 19: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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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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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10-05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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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终于对外发布鸟～～
感动～这篇文我看一次哭一次～千年！算你很！
觉得千年的少艾最有少艾的感觉～千年笔下的情感是细腻哀伤的～刚看完时的感动已经写在沐浴露的福利区里鸟～这边只是来顶一把的～
麦吊人胃口～一下都发上来吧～哭死一个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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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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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10-05 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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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整理好袍服，重新道貌岸然起來的素還真，剛定下神就把關鍵鏡頭捕捉了個正點。眼看著藥師臉泛桃花，眉目含笑地偎著渾身雪白的青年，牽著他的手慢慢拉進自己懷里去摸。

喜欢这段的描写~~~感觉好象真的是芳香四溢桃花万丈般/////大饼真是身经百战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若说这是四下无人时药师这么做，氛围不过一般般，但正是因为有了人——还是素闲人，所以感觉就特别暧昧，激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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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4樓發表於: 2006-10-06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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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

泉流靜靜蜿蜒過迷谷最幽靜的所在，一片的金銀花自山石壁泥土間傾身順勢蔓延而來，在泉水上籠罩出一片小小的天穹。或濃或淡深深淺淺的綠意連成一片，動如微風瑟瑟輕拂，輕言細訴；靜時凝翠，被晴好的陽光溫柔渲染，飽滿得稍一動搖便會搖落如雨。其間點綴著次第開起的纖細花朵，金黃色軟軟嫩嫩，白色的又光潔如冷色的白瑪瑙。灼熱的泉流自深水岩石間滾湧而上，與上遊的泉流調和一處。素還真在泉水自然勾出的池邊，撿上好光滑的石頭趴住就在不想動。不知是地熱還是陽光曬久的緣故，石頭心里散出源源不斷地溫熱。氤氳的水汽中彌漫鬱鬱花香，只想讓人老死此地，做鬼也要懶趴趴地賴在這個洞天福地的所在。
怎樣？……誒，怎麼我轉個身你就睡了？我說素閑人——
哦，沒什麼。耶？好友你這是……
長向酒間花前老——有花如是，豈能無酒？
少艾被談無欲扶著坐在水邊坐下，漫然雪白的絲發披落肩頭，與松松掛在肩上的同色的單衣融成瑩然一片光彩。清冽的水珠顫微微墜在額發發稍，點點搖動落下，引人去望那沐浴后白皙臉龐上淡淡勻開的薄紅。
陳二十年的花雕，怎樣？
誒喲，好友你……還真說到做到。

幾只淺淺的黑漆酒盞並列著，盞底各自有朱紅色勾出的一尾小金魚。倒酒進去，頃刻間魚兒便隨著水波的漾動靈活起來。
這日子真不錯哦~素還真，將來把琉璃仙境的溫泉也改造了吧。屈世途遊過來，看到酒，深深吸了口氣。
藥師你真的不喝？好可惜……
其實……稍微陽奉陰違一點，無傷感情。
素閑人不免點頭：嗯，別讓他知道就行。
談無欲冷笑：素還真，你幹過多少“別讓人知道就行”的事。
素還真語塞：其實我幹的事，大多只要不讓談兄知道就行了。
談無欲汗毛都立了起來：素還真，你是師兄我是師弟，你叫誰談兄。
那，談弟……
素還真。
打住。老素，你是你師弟的物主不成？這話我得刻下來。
藥師，你也聽他這些廢話。
唉，慕藥師對美人不是一向來者不拒的，更不要說關乎美人的八卦。
素還真微笑：慕藥師對在下師弟有意，素還真自告奮勇做媒證。
老了，啃不動你師弟的硬骨頭。我看你倒不錯，你看我們倆一樣老，至少年歲相當。
屈世途插言：那還得情投意合。

談無欲默默品酒，幾個人之間來往廢話跟他全沒關系。
素還真，你那破房子是什麼風水？樓上樓下換了半年，藥師我的老命也送了半條。
唉呀好友，琉璃仙境好歹也是麒麟穴的地脈，總不至于……
金窩銀窩，真不如自己的草窩。樓下當土龍雖然憋屈，但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
誒誒，少艾你不是要我反省吧？從入主琉璃仙境，你的桃花就沒短過。滾滾紅塵，牆頭那叫一個波瀾壯闊。你不是最愛美人，你看你這半年，手把手抱了多少美人？我給你數，我師弟一個，劍子前輩，道境玄宗，對不對？還有那個，唔……赦生童子？對不對？
喂喂，你別把什麼都給我算進去！還赦生童子，就他，就他整天溜的那條狗！
悠悠褪下掛在肩頭單衣，雙腿順勢滑在水中，背靠談無欲懷里舒舒服服地闔上眼睛。

……素還真，你看我這幾年是不是又老多了。
嗯，要是說容貌，反倒勝過當初。不知好友的“老”字從何歎起？
說不好。倒是小緣出門師弟回家，你越來越年輕了。
有這等事？師弟你看我是不是年輕了？你看你看，好好看看。
滾，誰給你相面！
誒，老素。屈世途我給你作證：整個江湖亂七八糟，就數你活得欣欣向榮。
你看你看，藥師我沒說假話吧？
好友你太高看我了。欣欣向榮，那是劍子前輩前前輩。你看人家，唉，不敢比啊。那豁然之境裝修的，那十全大補湯養的，快成沒毛的浣熊了。
別這麼說人家，人家有毛。你這話讓龍首聽見了，還得出事。
哼哼，素還真。見了龍首，我一定得把你這話原樣傳過去。
誒誒談弟，好歹你是我師弟，好歹我是你師兄，好歹我們是兄弟幾百年了。別這麼沒感情好不好？
嗯嗯，這話不錯的。談無欲，藥師也覺得你不能對你師兄沒感情。你得有感情，給他這話里添點油，加點醋，稍微那麼渲染一下，對不對。
嗯，少艾說得對。
師弟……
沒錯沒錯，藥師說得對！
老屈，你別湊趣啊。——來，師弟。師兄給你倒酒，師兄給你賠禮……

淡白浮動的霧氣中，少艾慣常輕佻的唇瓣輕輕微笑著。那被水色潤得更濕濡的雙瞳，琥珀色琉璃光，時而漾起難以描摹的溫柔。
我恨異度魔界。
嗯？三個人同時直直地望著他。
我恨他們。我還恨翳流，我想讓他們死……
別，少艾。誒誒，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你家里人回來我們就都沒法交待了。
好我不喝。我想讓他們死，就是想讓他們死……
知道知道，但是你別難過。你身上又是傷又是病，別這樣……對了，說點別的。你家羽仔和你？
……
你們怎麼認識的，來說說。
什麼怎麼認識，認識了就是認識了……有什麼可說的。

你把他灌倒了？那是陳二十年的花雕。
泡著溫泉，多喝點沒什麼。酒興很快就發散了，這酒里泡的藥草，沒有那麼大的寒氣。
你喝了沒有？
沒有。
真沒有？偷喝了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你那麼聰明，藥師我怎麼騙得了你。我是要喝，他們攔著不讓喝。
傷口沒沾水吧？
沒有，談無欲他扶著我來著。你看你看，沒事吧？
唉，這是廚房好不好。——快系上快系上。
我就是用暖水衝衝腿，上了年歲，膝蓋有點澀。
怎麼澀？要緊麼？
唉，人老了，就是那麼回事。身上的零件都有點不重用，但是一點並都沒有。
那你自己當心點。溫泉泡著舒服的話，等傷好了就經常泡泡。
呼呼，藥師我的皮會泡掉的。
嗯，這倒也是個問題。弄些藥酒來擦，我幫你揉揉。
那成了什麼，我還沒老到那個地步。
那就別跟我說腿疼。
我腿疼。
聽不見。
我腿疼！
沒聽見沒聽見。
腿疼！
唉……知道了。吃那個？這個還是這個？
要這個。唔……不，要這個。
其實都一樣。
就要這個。
那把那個給大家端去。小心房門……端住了別燙手。唉，我來吧我來吧。晚飯擺在樹蔭下，幾樣簡單的小菜里確實有剝好又灑了些許白糖的雞頭紅菱，四周圍繞起一個燉著蓮藕排骨的小沙鍋，飄忽而出的香氣里散發出淡淡藥材的清香。
紅棗蓮子和在碧糯香米中熬的，屈世途不由得感歎：羽人非獍，果然名不虛傳。

少艾，我要魚片粥。
誰讓你吃了那麼多麥芽糖——魚片粥沒有，吃飯吧。
嗚……羽叔叔好過分。
素還真左一眼看談無欲，師弟在靜靜喝粥。又一眼看阿屈，阿屈在挑魚刺。
老素你要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少艾你還是別亂動，素某自己來自己來。
客氣什麼。談無欲，你醒酒了沒有。
醒了，我沒喝多少。
沒喝多少？那師弟你說說，親手拎你回來的是我還是阿屈。
食不言寢不語好不好，你真廢話多。
難得安安閑閑吃頓飯，師兄我高興嘛~
那你安安閑閑了，能不能讓我消消停停吃頓飯？
哦，那你吃吧。吃完了咱們再聊。
聽清楚素還真：不管你要聊什麼咱們能不能一百年以后再聊？
師弟，那不是忘了……
求求你了，別讓人知道我是你師弟……

慕少艾一勺一勺慢慢喝粥，笑眯眯的眼睛片刻不離開兩個人。
羽仔，是不是很有趣。
是很有趣。
很可愛？
很可愛。
比我可愛？
……你要跟他們拚可愛？
那倒不是。
羽叔叔我想喝魚片粥……
明早煮給你，好不好？
好。
那我也要。羽仔，我也要。
沒說不給你。
你看他們，好可愛……
可愛麼？你去跟他們商量，看能不能參與進去。坐過去麼？
黑線三兩條。搖頭：
不要，我坐你身邊。

[ 此貼被muyimolin在2006-10-05 19:2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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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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