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05 【吞雪】衣冠，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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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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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8-05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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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5 【吞雪】衣冠，1F完结

  吞佛在海上兜兜轉轉，終於在看見魚便想扔回海裏的最後關頭踏上了陸地。苦境甚大，吞佛未到過的地方更是不知凡幾，他踏上陸地，仍是不知身處何處。
  這不是他喜愛的氣候，魔城帶火，常年高熱，而此地寒冷刺骨，大片梅林傲立，入目非紅即白。
  紅的是梅，白的是雪。
  卻也是魔城不可見的景致。
  吞佛忽然升起不可名狀之感，他看著梅樹上皚皚白雪，聽著腳下簌簌踏雪聲，似乎最深處的火焰也被這寒冷的雪域熄滅，山風穿樹而過，多有紅梅自樹頭吹落雪地，風雪甚大，不過壹會兒便又被新雪覆蓋，了無痕跡。吞佛伸手將朱厭劍上的落梅拂去，朱厭微弱地閃了下紅光，似有不滿，卻小心翼翼收斂了魔氣，安靜地背負在主人身上。
  他在林中找了許久，也未曾見到有人居住的痕跡，若非無主之地，那便是主人遠遊未歸，吞佛便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若是有主之地，也無妨。
  知名縱火犯靠著林中唯壹壹株白梅，想著。
  清靜之地，清凈隱士，想必不會在意收留孤苦無依的孤身魔的。


  與白梅樹相隔不遠的東南方——大約是有人打鬥過——倒了壹片梅樹，細細看還有魔火的痕跡，成了壹片焦土，也沒有梅樹再長起來，是個搭屋退隱的好地方。
  吞佛思索得認真，倒也沒徹底丟了征戰沙場的自覺，因而蝴蝶斬的刀氣破空而來的時候，劍氣的主人也沒能壹報當年愛妻被傷之仇。
  “壹劍封禪，”蝴蝶君詫異地挑眉，“異度魔界覆滅，妳居然活下來了，真不愧是我蝴蝶君的朋友，夠本事。”
  “汝是陰川蝴蝶君？”
  蝴蝶君將手上的蝴蝶斬收起來，哂笑壹聲，“嗯——妳不反駁了，有進步。”
  “吾記得汝回蝴蝶國了，此處是蝴蝶國？”
  “壹劍封禪，妳是被魔界洗傻了嗎，這是北域，”蝴蝶君哼了壹聲，手壹指兩人視野之內的白梅樹，“此地是梅花塢。”
  梅花塢。
  仿佛久閉松懈的閘門被這三個字撬動，奇異的熟悉之感終於有了源頭，昔日身處魔界之時，與他在記憶中辯論過去未來，勸誡自我，背手負劍，身著綠衣，額間覆巾的劍客，模糊身影終於清晰。
  吞佛童子聽到自己喑啞的聲線，他以為必將幹澀嘶啞，卻壹如既往深沈而又壹氣呵成，“此地之主，是劍……劍雪無名？”


  蝴蝶君和公孫月不惜千裏迢迢自海外趕來，是為了當年的結拜兄弟。石碑前青煙裊裊，黃白冥紙壹應齊全，鮮活傲氣，少年意氣，悉數被葬在黃土之下。蝴蝶君覺得可惜，又覺得不該可惜，思索了幾個來回，舉著香作了幾個揖，便將那陳年公案拋卻腦後。
  若非過路人興致勃勃吹捧起已經記載在泛黃紙卷裏的北域金三角，想必思女心切的蝴蝶君早大步流星，拋錨起航，絕非站在這冰天雪地裏，和那偏左偏右，行偏走差的昔日人邪回憶往事。
  但蝴蝶君，卻又真的可惜，還欠了他壹場戰的劍邪。
  “今日是中原的清明，我和阿月仔來祭拜幾個舅哥。聽說是妳殺的劍邪，不如告訴我，將他葬在哪兒了，這良辰吉時的，我也好去提醒他壹下，不要忘了還欠我壹戰。”
  吞佛默聲不語，腦子裏的黑蓮花苞又壹閃而過。
  “他身化黑蓮，沒有墓了。”
  “哦？化黑蓮了，那我等他花開了就行了？”
  “黑蓮已然雕謝。”
  “……”
  “妳，妳，妳！妳們魔界當真是趕盡殺絕。”蝴蝶君吐出壹口氣，“若不是素還真告訴我那什麽萬聖巖的聖尊者把妳洗回來了，今天蝴蝶斬必幫朋友報仇。”
   這樣的相處方式倒也熟悉萬分，吞佛莫名有些懷念，他毫不在意地略過挑釁之語，朱厭劍挑開暗刺而來的蝴蝶刃。
  “蝴蝶君，何為墓？”
  “人死後的安居之所。”蝴蝶君稍有不耐，擡眼看到吞佛若有所思的面容，笑道，“妳們魔大概不興這套，在中原，人死後若是無人安葬，無人祭拜，在地獄裏也不得安寧。哦我忘了——劍邪屍骨無存……”
  鳩槃為壹蓮托生渡化，劍雪經壹步蓮華之手，由暗轉明，質本純魔，還潔而去，魔身消弭無蹤，來世當為人族。聖尊者手托透明凈蓮，眉目慈悲，放生而去，昔日歷歷在目，吞佛心知肚明，非是屍骨無存，不過魔消佛長。
  “若是如此，應當如何……”
  對手打得心不在焉，蝴蝶君幹脆收了刀，將漫不經心的神情也壹並收斂，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那便……給他立個衣冠冢。”

  以挑戰為生命意義的人邪，不算出劍傷人的劍邪，自然沒少談論生死的問題，壹為殺，壹為隱，人邪不能讓小朋友破了葷戒，劍邪不能讓摯友收了殺心，多得是不了了之，最後的壹次談論，劍邪停下腳步，人邪跟著停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雜草叢生的墓堆。
  “壹劍封禪，那是什麽。”
  “小朋友，妳不會連那個都不知道吧，那是墳墓。”
  “墓是什麽？”
  “墓就是墓，”不耐煩地話甫壹出口，人邪便認命地接上解釋，“是人死後，安身的地方。”
  “安身之所。”
  “是——”
  “為何刻字？”
  “告訴別人是誰的安身之所嘍。”
  “名字，是入世表征，人既死，姓名便無意義，為何刻名？”
  “小朋友哪來這麽多為什麽，中原這麽多年的習俗……將我的話記得這麽牢，叫妳聽我的話怎麽不見妳記住？”人邪壹把摟住劍邪，半拖半抱拉了開去，“快走快走，別趕上等會兒的急雨。”

  吞佛離開了梅花塢。
  蝴蝶君難得認真給了壹個意見，卻不料剛說完便得郁卒地全盤推翻。
  “北域皆知劍邪立於世，壹口劍，壹個朋友，壹個恩人，我知曉的，再加上壹口葉笛，哪兒來的衣冠供妳成冢。”
  “他生的地方，住的地方，死的地方，都找壹找。妳是他最親密的朋友，總是比我知道得多的，說不準就被妳撿到漏了。”
  “最親密的朋友。”
  九峰蓮潃的風雪遠比梅花塢大得多，雪雲遮天蔽日，吞佛開口便灌了壹口冰冷入心的風雪。他恍若未覺舊地重遊，被喚醒的記憶更多上壹層。
  峰頂蓮池平靜無波，壹池衰敗，石臺上空無壹物，瓷瓶碎片倒在其下，淩亂間夾著壹株枯死的凈蓮。蛛網遍布，四處揚塵。
  魔界最不屑苦境的繁文縟節，魔死後便會回歸天魔池，更不曾有立冢做墓之說。卻如蝴蝶君所說，除了壹個故事，劍雪未曾在時間留下任何足以證明他存在過的物件。身為劍客，手不持劍，身無長物，居於天地。
  只壹個出生之地，壹個長眠之地。
  吞佛負手立於蓮池之前，池中枯花爛葉，他盯視許久，忽見爛葉之下壹抹灰白，隨手壹撈，綠白發帶上纏繞著枯枝爛葉，膩滑難耐。

  “劍雪，妳後面的頭發不綁起來嗎？”
  “如何綁？”
  “哈，真正是個小朋友，什麽都不會，只好我來教妳嘍。”

  吞佛松開了手。
  “汝名中帶雪，喜好梅花，此地既是汝出生之地，又是汝再入輪回之地，吾便依妳的意思了。”吞佛低聲說完，便身形壹閃，立在洞口，手握朱厭，壹道劍光猛然擊在峰頂之上，巨石攜風代雪滾落而下，不過片刻，便全然堵住了洞口。
  吞佛挑起壹塊大小適中的石塊，劍刃抵在其上，劍邪二字躍然石上，他眉頭壹皺，朱厭壹劃，石碑四分五裂，又挑了壹塊，劍雪二字方寫完，劍氣再至。劍刃抵住第三塊石碑，思索良久。
  魔者反手收起朱厭，垂眸看壹眼已被薄雪覆蓋蓮洞，轉身踏雪，深深淺淺而去。
  “名字是入世表征，汝既已遁世，又何須有名，哈。”

  遠山靜雪，山路無痕，裊裊笛音隨山風傳至山下，孩童牽著老者的衣袖，低聲詢問。
  阿公，這是什麽？
  這嘛，是北域遙遠的記憶，鵲橋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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