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15《曾為歸舟》(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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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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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6-09-16 04:1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15《曾為歸舟》(羽慕)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亭台窗榭外，掛著一連串層層迭迭的六角風鈴海。
從後院的廂房彎延至前堂，飛簷斗拱，一百五十步的碎石道，清雅的，繁雜的，華麗的，古質的，但凡看得到夠得著有角有勾的地方，或是獨樹一幟，或是三五成群，無處不掛滿風鈴。
風起的時候，無分清晨黃昏，細碎的珠環聲脆，在空氣中掀起陣陣波瀾，繞梁三日而不散，讓路人不禁駐足流連——僅限於路人。
至少院主人不只一次聽到阿九少爺抱怨：“少艾你掛這麼多風鈴吵死人啦！這麼愛聽你乾脆出家當和尚去！！”
喜歡鈴聲麼？
白髮三千，錦衣翩翩，院主人慕大藥師老神在在地握著向來鮮少離手的墨色水煙杆，站在風鈴堆中笑得極度沒肝沒肺。
“呼呼，這叫製造聲勢~待這些鈴聲傳到城內各處，藥師我的風鈴店不打廣告也不必愁無人知曉啊~”
閑來無事串門的朱痕染跡聞言頭也不抬地直接指出，“不用等到那時，慕少艾你現在就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原來周圍被鈴聲吵得苦不堪言的左鄰右舍看在忠烈王的面子上不敢明著對罪魁禍首如何，只好挖空心思背地裏用盡一切人脈盤算著怎樣買盡存貨以求安寧。誰料這家的小小風鈴店雖然掛牌醫館，卻也能自給自足風鈴進而取之不盡掏之不竭，眼看著掛在院子裏的鈴鐺剛被摘盡，店主人揮揮袖子，變戲法似的又能變出一地來。
等眾人發現這一無奈事實而停止大批量購買風鈴之時，藥師早已將行醫初衷拋出九天雲宵外，捧著賣鈴賺來那白花花的銀子樂得直嚷下半輩子有著落。
這哪是什麼神醫，分明就一奸商啊……

黃藤酒入醉，倚玉枕，芙蓉帳暖……當然沒有春宵度。
依然是杏色長衫，盤結的紐扣沒有了白日的嚴謹，鬆散地露出外袍掩蓋下的月白裏衣。慕少艾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水煙，一雙流光閃動的珀色眸子不若躺姿懶惰，望向窗外不可探知之所。
新月曲如眉，晚風拂金穗，無數風鈴齊奏，初如細水流長，綿延而纏眷。若有疾風刮過，須臾間便如瀑布嘹亮，少傾又化作止水，無聲無息，直到片刻之後，才複響起淺淺鈴音。
藥師玩世不恭的臉上終於揚起比較不那麼欠揍的笑容來。不必起身，也知道窗臺外必然失了誰的身影。敞若運氣頗好，明早或許還能在樹梢草叢裏撿出幾根雞毛，運氣要再差些，可就打著燈籠也找不出半點自家曾被非法侵入的痕跡。
想起友人那一身琉璃白，常年居住在雪山的風霜更讓原本就孤僻的人染上更冷峻的寒氣。千里天涯外緩緩響起的曲聲成調，玩命拉弦的那人卻絲毫沒有知音人不在的自覺，賠本曲子拉了不知多少。
要是他羽人大俠肯在眾人面前獻藝，還能不錢財滾滾來麼？到是便宜了落下孤燈那萬年不化的寒冰積雪，想想都心痛啊……
其實慕少艾在等。

撿到那只大鳥的那天，雖然另一位當事人一口咬定藥師他才是被從崖下撿到的那個，天地皆無紅雪悲涼的顫音。
聞弦聲入林，讓慕少艾停下腳步的，除了不曾見過的紅雪，還有那紅雪中一身白得刺目的刀客。
形單影隻。
似乎狂傲的紅豔在眉間深鎖的刀客周圍存在得如此當然，格格不入的只有刀客身上乾淨得不染血腥的素色長衫，執拗地在主人身邊撐起一層清冷的隔膜。
讓人一看便知偏執為何物的人啊……

“刀者，方才的你，下了一場紅雪。”

作為一個路人，對於藥師的出言半是感慨半是調侃，刀客只是轉過身去漠然以對。
然而作為一個路人，對於為了采藥不慎滑落山崖的他而言，刀客的援手似乎並沒有預想中的難以接受。
抬頭望向承受了藥師全部重量的手的主人，不發一語將他拉起時眉間的刻痕也僅是加深了一丁點。
慕少艾眯起來了那雙不曾為山頂風雪所困的雙眼。彎彎的弧度，連嘴角也翹起得飛揚。
“藥草我采到了，你這朋友，我也交定了。”

慕少艾初次等待羽人非獍，歷時三個月。
即使在許多年以後，藥師還常常舊帳重翻咬著煙杆埋怨對方沒同情心，沒同胞愛，沒階級立場，沒……
竟然把他一個剛跌落過山崖的受驚人孤零零地拋棄在只有一座破亭一盞梅燈的落下孤燈，萬一人生地不熟的藥師他餓死冷死無聊死，那羽人大俠還真真救人救上西天去也。
那日化光離去的羽人非獍，估計做夢也沒設想過會在歸來時見到這樣的場景。

懶散到近乎無骨地撐在石桌上的慕少艾，垂下一頭銀絲和著雪屑霸佔了整個青石長椅。
三個月時光，新雪覆過舊雪，舊雪覆著新雪，足夠將羽人非獍離開時淺薄的一行足跡層層掩埋。就不知那位刀者，是否會在積雪深處的墨色也悄然消失前回來？
慕少艾神遊歸來，立刻眼尖地捕抓到一臉黑線的恩公，朋友，兄弟羽人大俠正轉身又欲溜走，
“喂，我等了你三個月，你老兄半句不說就要離開嗎？”

現在想來，慕大神醫仍然對當初有點強迫推銷上門的交友手法自豪不已，大有再接再利的想法念頭。
打從那天一口一個羽仔歡迎回來硬自認了對方為友之後，隔三差五跑去落下孤燈蹭曲喝酒發勞騷成了藥師最新的嗜好。
若是從前，讓天生立志能坐的時候絕對不站能躺的時候絕對不坐的慕大藥師勞動自己雙腿往險山峻嶺跑絕對是難比登天的苦差事，除非那山頂上長著什麼稀世藥草或是出了什麼有趣八卦。無怪乎依然是閒暇無事溜來串門的朱痕知道後捧著由於吃驚過度而略微錯位的下巴，對天長笑許久不能自己。
“可憐藥師賓士苦，只博美人笑一場。哈哈哈慕少艾你也有今天！我到好奇是怎樣的絕色能把我們慕大藥師迷得如此神魂顛倒~~~”
慕大藥師一煙杆敲過去，順帶幫忙友人將下巴扶正。
“呼呼，能入得了藥師我這專為鑒賞美人而生的眼，自然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哦哦哦？”朱痕作豎耳傾聽狀。
“……眉清目秀，貌美如花。只可惜，是只雄鳥。”
“……@#*%￥！”

慕少艾一向知曉自己需要什麼在做什麼。
兀自把玩著手裏的水煙筒，依舊是不請自來的藥師以最舒服的姿勢斜臥在鮮少被客人佔用的石椅上。鬆鬆散散的目光在掃到對面神情幾乎不曾改變的冷臉大俠後，滿溢出算計啥得逞所特有的光彩……|||。
只是幾乎，常年行醫所培養出的過人觀察力沒有讓他看漏那輕微疏解的眉角。
從素色世界中撿回來的那只孤僻大鳥，實則應為天際飛鷹，攫身萬里，側影朝陽，他只是暫時傷了翅膀。
一點一點，慢慢撫平那人眉宇間的悲苦滄桑，慕少艾樂此而不疲。

“哎呀呀，我說羽仔，你這落下孤燈又冷又悶，既無美食也無美酒。藥師我大老遠爬山涉水，一路顛簸來到這裏，只換來苦茶一杯喪曲若干，你這待客之道真是讓我受教不淺啊。”
“沒人強迫你來。”默默拉琴的羽人非獍回敬得半分遲疑也沒有。
“耶，我只是不想讓好友你失了禮數，落人口實。”慕大藥師一副痛心疾首地吐口煙霧。
“保父癮發作了就回家去。”
“是該回去了……”趁朱痕還沒起肖從此把他慕少艾列為禁止往來客戶，拖家帶口的人就是顧忌多。
懶洋洋地理順衣衫上的折紋，慕少艾晃了晃作為拜禮所拎來的一壺玉髓，搶在某人聲明“我不喝酒”前放到石桌邊上。
“下個月初，藥師我的風鈴店正式開門營業。到時羽仔可別忘了來登門道喜送上賀禮啊。”

“店子選在市里上好地段，我會在院子裏掛滿羽仔你的六角風鈴，黑白兩道看在羽大俠的份上可就不敢怠慢了，哈~”
月余前的話語還尤言在耳，藥師的風鈴店欣欣然如期開張了。
周圍皆是富甲一方的土紳，慕大藥師親自選址果然那啥，充滿金錢味……
立在院中的涼亭欣賞滿院高掛的風鈴，藥師那流暢唇線彎曲的角度異常奸詐。
——羽仔啊，風鈴指路，看你還如何藉口找不著路。這回你的登門賀禮，藥師我可是志在必得。

究竟慕少艾是否對一份拜禮如此執著，就如羽人非獍最終是否算有登門一般令人不解。
那天初開業的風鈴店熱鬧非凡，往來賓客寒暄道喜之聲此起彼伏，熱衷八卦而聽力極好的慕大藥師依然耳尖地辯識出那絲輕不可聞的弦音。
依然是爛熟的曲子，依然是聲聲悲涼，想到那苦著一張嫩臉的胡琴主人正在不知誰家的樹梢屋頂上，俯瞰一屋子嘻嘻哈哈的客人繼續他的“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藥師臉上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懶惰，只是望出朱砌窗臺的目光，異常溫柔。

沒有人知道羽人非獍何時來到，又何時離去。只有慕少艾知道，他收到了多日來期盼的禮物。
那一聲看似無意又似玩笑的邀請裏，飽含著藥師的希望。
除了落下孤燈那清冷的世界外，依然有歡迎他羽人非獍的地方。
而羽人非獍也確實的理解了。
生平第一次登門拜訪，第一次為某個人拉琴，僅留下一曲弦歌一片幻羽，和兩個心知肚明的當事人。

時光荏苒不復返，慕少艾依然有事沒事往來雪山頂上看望那只睥睨人世的呆鳥，阿九少爺依然在辛勤打掃院子時抱怨少艾太懶風鈴太吵，整天串門的朱痕染跡依然嘲笑藥師與鳥人的“天涯若比鄰”。
也有一些細微得幾乎被所有人忽略的事物，在悄然改變。
例如藥師有時會望著滿院子的風鈴出神笑得更加詭異，例如某些夜裏醒來會發現窗臺外跌落幾根幻羽，例如阿九少爺偶爾會被一閃而逝的白影嚇得大喊有鬼，例如朱痕常常神秘兮兮地在院子裏放上一碟米果放言喂鳥……
即使羽人非獍每一次的拜訪都短暫得令人不覺，藥師卻越來越習慣在漫漫長夜有突來的曲聲相伴。
既然朋友是拿來麻煩的，所以時逢佳節樂事，或是孤單苦悶，何不暫時拋下那些有的沒的，與知己一起共渡？
許久之前某個曾在落下孤燈醉得搖晃著一頭銀絲用相當不負責任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藥師或許自己都已經想不起來，聽到的人卻記在心裏，點點滴滴，改變在朝朝暮暮間。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夜未央，隔壁鄰里的廂房裏絲竹笙簫，靡靡之音回蕩。
歲歲常相見啊……
慕少艾望著雁過無痕的天際，有點惡劣地幻想起那早已失了蹤跡的友人，何時才會朽木開花地可以接受與人長伴。
功體越高深之人，時間流逝之於他們不若一場如煙薄霧，發覺之前，已茫然濕了衣物。
雖然未曾見識過羽人非獍那張苦了八輩子的臉笑起來會是何種模樣，只是他們，還有很長的日子可以期待。
直到有一天，那個將自己隔絕在不可挽回的過去，在意太多又背負了太多的羽人，真正從自我封存的世界中走出時，藥師才可以放心地笑著說，羽仔，歡迎回到這繁華三千世界。

－end－

初次拜壇,請道友們多多指教>_<
邊聽著<<千里之外>>邊肖文,不哉怎麼就肖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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俐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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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8)

1樓發表於: 2006-09-16 14: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寫的真有趣
把藥師的腹黑~~耶！下輩子有著落了！！
還有神經(？！)有時藥師也會看著六翼風鈴笑的異常詭異
一家子和樂融融
小孩的抱怨聲舅舅老是說"女"大不中留該找個好歸屬(朱：我有這麼說嗎？？某鹿：小妹啊~)
主角倒是一點也不心急(公主不急急死王子，王子不急急死觀眾！)
還有悶騷小鳥唉~~何時你們才能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呢？？
怨念怨念~~~！！！！

http://blog.yam.com/m3aj4ma3aj4
一篇好的回覆是對那位作者最大的鼓勵與支持，所以請各位盡量的回覆喔^\O/^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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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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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0)

2樓發表於: 2006-09-17 09: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如此美文可观，仿佛大半夜里我那一礼拜如一小时般折磨得我寝食难安的智齿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到了慕大药师这里，更是一曲弦歌、几片幻羽就能打发了啊～～执著于将那个遭受苦难的鸟人拉出暗无天日的过去，少艾付出的，又岂止是劳心劳力而已。无论那人之后笑是未笑，至少他已经开始敞开心扉接受一个全新的怀抱，除了终年飘雪的落下孤灯，总算还有一个地方让他能够投奔，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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