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7 【玄别】海玩（棘岛玄觉x衡岛元别） 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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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yys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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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7-07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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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7 【玄别】海玩（棘岛玄觉x衡岛元别） 1F完

含少量元别x槐破梦

元别初来乍到，又来历不明，很不受同事待见，而这也正是无衣师尹所担心的。某日下班后，无衣师尹特地来到工位看他，远远看见元别埋首于办公桌前，肩膀微微颤动，似在奋笔疾书，思考了一下，他给元别安排的工作里用不上纸面作业，于是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停在两步之外。无衣师尹十二岁就近视六百度，后来做了激光手术，恢复不佳，如今保持在两百度左右。所幸元别字迹尚算工整，让他依稀辨认出一些字词，诸如“刽子手”“国界”“含恨”。无衣师尹心想：这孩子甫经大难，死里逃生，家仇未雪，居然在写文章？他又轻轻地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叫道：元别。

元别正在誊写一份高中时期所作、刊登在校报上的小说。他一生多愁善感，以十六七岁为甚。从十三岁开始，坚持三四年，心里恨碎岛恨得要死，平日接受玄觉事无巨细的关照，偶尔被寄放到槐生淇奥家给槐破梦作伴，每两个月还与无衣师尹进行隐秘通讯。语文课本鉴赏完哈姆雷特后，元别撰写了一个复仇的故事，结局写道:“人生就如一场嚎哭！人生的顿笔，当他的剑落下，你再也想不起前尘往事，喉咙中烟尘铺满，向上溢出，化作今生的最后一笑。”这是一篇复仇失败的故事，如同荆轲刺秦，主人公束手就缚，最终被斩杀于海边。元别动笔之前斟酌，如果写出一个胜利的结局，则胜利已在这故事的世界中发生，他自己的世界大概就不会如此幸运了。成功会如此厚实，可以切成这么多片，处处涂抹？他没有这个信心。元别写完以后，主人公还没有名字，便暂且按下。第二天，正是他要与无衣师尹进行信息传递的日子，他要在放学后坐两条街的公交，到某家大型地下商超的储物柜里存放信件。这次打开柜门，发现里面摆了一个蓝色马卡龙小蛋糕，后附瘦金体字迹的便签：生日快乐。元别细细回想，原来今天是他被无衣师尹捡到的日子。而他平常过的生日，则是玄觉为他定下的，是故他很少记得这一天。元别心中沉闷，两趟公交车坐得疲惫不已，在座位上颠簸时福至心灵，怀着恩仇夹杂的态度，决定给小说主人公冠以无衣之名。

元别猛然回头，无衣师尹笑容和蔼地看着他。他并不是很心虚，随手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无衣师尹问：吃了晚饭没有。元别问：有什么事吗？无衣师尹眼珠极快地向下一滑，又滑上来，瞥了一眼元别的笔记本封面，平平无奇，是入职时公司发的。无衣师尹背着手，继续用跟大学辅导员一样的口气问：你来了快一个月了，做事情还习惯吗？元别略略点了下头。无衣师尹叹了一口气，说：碎岛和慈光，毕竟还是有很多不一样，你要是遇到什么委屈的地方，不要都闷在心里。元别认为他的“都”字用得不错，倘若这是在碎岛，他只会在心里炉火纯青地翻白眼，然而对于无衣师尹，他更擅长冷笑出来。元别冷笑一声，说：上次撒手慈悲代师尹来慰问我，告诉我，师尹就是人太好了，让我不要因为师尹人太好了，就对师尹有意见。元别吊着眼尾缄了口。无衣师尹干笑了两声，说：撒儿一向如此，你不要和他计较。元别说：我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光不计较人了。无衣师尹说：那些水果你爱吃吗？元别说：还可以。无衣师尹又满意地笑了笑。元别皱皱眉头说：师尹到底有什么事呢？无衣师尹雅致地从身后拍出一张报纸给他，元别低头一看，正是报导碎岛内战局势的，便抿着嘴没有说话。无衣师尹说：我知道这个专栏你每期都买，不过有些一线消息，报纸还来不及刊登，就算写了，写得可能也不清楚。元别心中雷霆大作，触电般抖了一抖。无衣师尹虚抚纸面，低着眉眼不知在看哪里，缓缓地说：玄觉已被槐生淇奥杀了。

元别幼时上学，总被专人开豪车接送，衣着名贵，文具高端，别的同学都认为他日后要当大老板，接管家里的事业。然而元别早早立志，以后要做玄觉的司机和保镖以及生活助理。不过，这志向他只和人说过一次，说时未必见得很真心，槐破梦却听得很认真，跟他说，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毕竟这比起槐破梦的梦想来说要简单得多了。元别参加工作后，确实很快如愿以偿，每日与玄觉形影不离。玄觉做事，不管是谈判、赴宴、签署合同，还是销赃、杀人、严刑逼供，都有元别在场。元别成为了玄觉最亲密的人。元别当过数年的植物人，刚醒来时记忆全失，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无衣师尹，曾经管无衣师尹喊过爸爸，后来记忆逐渐恢复，才没有继续喊下去，被玄觉收养后，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养子，也从来没有对其以父称呼。元别二十五岁这年，玄觉已经年近五十，身体器官中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也显露病灶。元别学的东西越来越多，护理知识，食谱搭配，理疗手法，等等。事实上，这些事情都有专人在做，玄觉也不是那样孱弱，即使在失明的十多年里，也没有东西能真正阻碍他在碎岛叱咤风云。然而元别非要做得这样周到。

无衣师尹的计划进展至直接威胁碎岛核心的阶段时，玄觉的某处旧疾忽然复发。元别按下手头窃取机密的工作回来照顾他。病人合眼躺在床上，元别就着碗沿试了一口药的温度，把汤匙递到他嘴边，他微微偏过头去。元别轻声叫他，他不理睬。元别像往常一般握住他垂在被子上的手，他并没有回握。玄觉浅淡而缓慢地呼吸着，元别担心地想：老师这回病得好重。他贴过去为玄觉擦汗，忽然感到心脏一阵绞痛，毛巾掉到了地上。玄觉在这时睁开眼睛，扭头朝他看过来。这眼睛是元别最熟悉的，黑得骇人，寒光闪烁，如同两丸陨铁，看人的时候，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瞎子。元别口鼻之中涌出很多鲜血，伏在地上抽搐，余光扫见玄觉，其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多时，有人进屋把玄觉扶起来，扛走元别的尸体，搬下楼，装上了车，往某座山里运去。该夜恰是一个阴冷的雨夜。

无衣师尹说，玄觉死了。元别神思恍惚，看着无衣师尹的脸，想到自己的小说主角正在海里游泳，那不是无衣师尹。计划曝光，元别复仇失败，被刽子手枭首之后，头颅留在岸上，身躯奋起一跃，跳进了水中，而后舞动手脚朝大海中央游去。艳血如轻盈的飘扬的丝带，系在他光秃秃的脖颈上。游过这片海域以后，又将是什么呢？

元别被埋在土里时并未断气，只觉五脏六腑经受折磨，很似坠入了地狱。他被无衣师尹的人从土里刨出来，刚送到慈光的时候，无衣师尹说，在杀你的这几个环节中，按照玄觉的作风，本来应该更仔细，更小心，但是这样草率地让你活下来，连杀你都不肯认真，想必是不忍吧。元别静静地垂着头，低声说，他如果知道我那时还没死，在地下苦苦挣扎，还会更加不忍的。元别忽然抬起头问他，师尹为什么救我？无衣师尹说，我也不忍呀。

元别在慈光过了半年，很不容易服了此地水土，人清减了数斤。某日无衣师尹把他叫到办公室，一边清理炉灰，一边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去苦境。元别很快反应过来，问：师尹需要我去吗？无衣师尹平静地说：你回不了碎岛，我走之后，你留在慈光和去苦境是差不多的。元别沉思，思到后来，仰着脖子笑了两声。无衣师尹往炉子里填新香，告诉他动身的时间，元别的眼下渗出两行清泪。无衣师尹眯起双目，不自觉地拿袖子虚揩了一下眼角，仿佛是给元别擦的，很快就放下来。元别嘶嘶地说，多谢师尹，便准备走出去。无衣师尹将他叫住了。元别顿足。无衣师尹说，我查过你的档案，你初中的时候，休过半年学，是不是？那时候我们刚刚开始传信，怎么也没有和我说呢。无衣师尹很精明，各类做人的艺术都给他掌握完了，元别最讨厌他这样，却还要向他学习，因为玄觉不教他这些。

元别在医院里醒来以后，很多以前会的事情不会了，譬如背诵诗词，譬如骑自行车，譬如无忧无虑地当富家子弟。一切都要从头学起。碎岛四面环海，居民多深谙水性。元别自从睁开了眼睛，看见广阔的海洋就很害怕，几乎要晕过去。他瑟瑟地对玄觉说：一闻到这阵气息，我就要吐了。玄觉怜惜地再也不带他去看海。元别仍然牢记的东西不多，如果还记着，则实在记得很牢。元别曾经家底厚实，小时候接受了各方面的素质教育，最为突出的才艺是弹钢琴。多数天气沉闷的日子里，偌大别墅里的窗帘全被放下，缝隙中或许泄出一线薄光，使灰尘如浸在水里一般浮动着。从钢琴架到沙发隔着两个门廊的距离，足够将琴声削弱得不轻不重地流泻进头疼发作的玄觉的耳朵里。元别专心致志、一刻不停地弹着，从他的假寐弹到他的昏睡弹到他的苏醒，到玄觉摸索着穿越两个门廊，在钢琴边轻轻按住他的手。

元别从某个时刻开始在课上回想为玄觉弹奏的曲调。讲台上的老师写粉笔字，嗒嗒，嗒嗒，元别在课桌下踩着踏板，嗒，嗒嗒嗒。乐声在脑中越放越大，将这些年来一切越缩越小的事物都弥补回来。就像发酵的猫撑塌房子，元别的音符破颅而出。一种克制不住的痒意把他咬得遍体鳞伤，使他呼痛。

玄觉参加家长会，班主任私下对他说，元别在课上无故站立，剧烈颤抖，大声唱歌，有时候校服上出现血迹，建议家长关注。玄觉来到教室，从前门往后望，元别个子较高，坐在最后一排写作业。元别知道当日有家长会，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就攥着笔埋头写作业，紧闭五感六识，课上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到玄觉走进来拍他的肩膀才停下。他几个小时里一直等着这一拍。

元别抬起了头，玄觉说：和我回去吧。元别立刻放下笔，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橡皮擦滚到了地上，元别弯下腰去捡，对着地板答好。

他被批了一段时日的假，回家后，在本子上列出了待做事项的清单，模仿玄觉的字迹，好像玄觉在给他列待做事项。单子上其中一条写：周六上午九点半见心理医生。玄觉给他预约了碎岛高层御用的医生。他盯着纸面，忽然看见了玄觉的大衣，玄觉的臂弯，玄觉的膝盖，玄觉的手掌。这也并不稀奇，因为元别总是在一些时候想：我应该窝在他的怀里，要么扶着他的手臂，要么枕着他的膝盖，他的皮肤一定要有我的一席之地。这渴望就如同唱歌一般不可抑制，却被他抑制住了。既然如此，那他又是为什么要去看医生呢？元别认为这实在很可笑，呜呜地哭了出来。

元别常常生闷气地活着，玄觉耗费十年，抽丝一样抽走他的恨，然而弥天大网，一眼望去还是天衣无缝。玄觉带他在江边散步，云霞漫天，江上风动，杨柳依依。一阵苍白无力的感觉席卷他的心头。元别才十六岁，体验过了好多苍白无力。玄觉在前面走着，他的背影是那样伟岸，如果要将苍白涂满，似乎要比别的事物花更长的时间。元别闭上眼睛，他的一切感官忽然比玄觉只弱不强。树不再摇晃，风不再吹，蚂蚁不再说话。玄觉突然转过头来。元别，元别。他鼻子尖前有人在说话。元别，你怎么样了？在元别沉沉地躺着的时候，白蚁将他的琴吃空了，留下一堆朽木躯壳。元别悲伤地想，被白蚁吃掉的怎么不是我呢？多么希望我只是一根木头，被砍下来，堆在篝火旁边。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竟一下子悬空了——玄觉把他背了起来。

元别浮在大街上，缓缓地向前移动，两手无力地在玄觉脖颈前交叠，双脚一晃一晃，荡半寸，掉半寸，落在玄觉的大腿上。元别默念：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玄觉侧了侧头，感受他的体温。元别开口了：老师…… 玄觉说：嗯？元别说：把我放下来。玄觉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刹那间，元别的胃里充斥痒意，宛如蝴蝶正在飞舞，他觉得自己呼吸不过三十秒钟，翅膀就要破喉而出了。元别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从玄觉身上下来，后者被他弄得一个踉跄。他跑到大桥栏杆边上，玄觉惊慌了一下，朝他的方向伸手拦抓，并没有抓到。元别撕心裂肺地扒在栏杆上呕吐起来。

后来，元别完成了学业，就要去当玄觉的下属。他上班的第一天，在镜子前给玄觉熟练地打领带，碰到玄觉的喉结，想：我等了这一天好多年了，可是和之前似乎也并没有差别。难道我所等待的那么多年，最终只是为了重复等待中的动作？那在这之后，又要怎么办呢...

无衣师尹到苦境不久，大概三四个月的功夫，就忽然死掉了。元别二度成为遗产，闻讯很是震惊，又听说杀他的人是槐破梦，心中百感交集。以前他做槐破梦的玩伴，与其建立了一些浅淡的默契。槐破梦自小缺少父母关怀，上高中以后，爱上了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素还真，直接告白被拒，后来又爱上了校门口书店的女老板驺山棋一。元别虽然与他感同身受，但也觉得他很可笑。两人都年轻大胆，情感饱满脆弱，偶尔在小旅馆相拥而眠。元别不高兴的时候，用脚尖勾着槐破梦的脚尖，大拇指戳他的脚背。槐破梦低头看着他们缠在一起的双脚，说：你敢不敢对玄觉老师这样？元别听了，阴惨惨一笑：你猜我敢不敢。槐破梦轻轻地踩了他一下：你不用吓我。元别忽然觉得很倦怠很无趣，把脚收回来了。夜晚窗外淅淅沥沥，二人都没有熟睡。元别在这样的声音里想到许多个夜晚玄觉在深夜醒来，听见他也睁着眼睛，在他身畔温和而略带沙哑地低语：元别，你知不知道外面下雨了？元别开口：我知道，我知道...槐破梦被吵得翻了一个身。次日元别晨起，恍恍惚惚地想：老师说他从来不爱我，我是不相信的，醒来发现原来是梦啊，怪不得。再后来，碎岛风波，槐破梦在混乱的内斗中失踪，直到复出，彼此再也没有过联系。

无衣师尹曾评价：你们很像非要比一比谁更对得起谁。彼时元别冷冷地没有说话。他很不喜欢在无衣师尹面前认真分析自己与玄觉的关系。无衣师尹身死后，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各地最厉害的人手下做事，但这些人的下场却都一个比一个凄惨，不禁摇了摇头。撒手慈悲在素还真的帮助下，选择了去东北的一个小山村隐居。撒手慈悲问元别，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走。元别说，我就不去了。站台送别时，撒手慈悲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隐没下去。很久之后，漫长雷声滚过耳边。元别忽然觉得十分羡慕：至少他怀中还有无衣师尹的骨灰。元别走出火车站，步行到大桥上，脱去外套挂上栏杆，纵身一跃，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如蜿蜒的海岸，如苦涩的泥土，然而又非大海，又非泥石，其实不过是一种：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此生不能再对江海睁眼。白云流霞正在天际，元别紧闭双目，舞动手脚，奋力向前。直到海水变红，才是他睁眼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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