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4【宁离】樊笼·章一一二（囚禁与强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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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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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樓發表於: 2023-05-20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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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89樓(空谷回音渺) 的帖子

宁离还有其他长篇，欢迎到LOFTER的宁离tag来吃饭
这篇不会是惨烈be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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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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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樓發表於: 2023-05-20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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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十九

夜探莫离骚寝房这件事，慕容宁做来驾轻就熟。
在隐瞒身份与莫离骚同游琴鼓山那几日里，慕容宁总会特意挑着夜深上门，而手中必然有一壶美酒，用以安抚被扰了清梦的人。
那时候，莫离骚身边就已有个阴魂不散的影子。少年鲁莽、冲动、不堪一击，却最知道怎样示弱讨好，无论莫离骚去哪里都要跟着，无论莫离骚做什么都想学，着实碍眼至极。迫于交游广阔的伪装，慕容宁无法将争抢的举动放在明面上，便只能另辟蹊径，独占了莫离骚的每个夜晚。
彼时的莫离骚对慕容宁几乎不设防。
既可以同饮一壶酒，共醉到天明；也能够起剑似游龙，挽花衬红颜。
无论醉了、乏了、困了，随意挑个干净的地方就能躺卧下，天地为寝，一梦酣然。
往事不可追，而故人犹在，碍眼的人亦在。
听到飞庐下方那道略显粗重的呼吸，想起那张不仅阴魂不散，甚至变得更为愚钝的脸，慕容宁心中的杀意便难以克制。将近三年过去，那人别的本事不见长，厚脸皮的功夫却是一日千里，甚至能骗得莫离骚心软，连秦断情所欠的人情都舍得拿来交换，只为确保他不会被卷入纷争里。更让慕容宁心火难消的是，莫离骚此次前往鹭城，目的之一可能就是为了与之会合。
慕容宁从前只觉得那人碍眼，未免惹来莫离骚的怀疑，认为留他一命也无妨，现在却必将之除而后快。
当然，堂堂行天教之主，正魔两道都闻风丧胆的存在，没有打算为这等小事亲自出手。
能让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很多。
一个剑都拿不稳，身形步法还不如耄耋老者的毛头小子，既然有胆学人行走江湖，就要有所觉悟。万一哪日不慎卷入纷争之中，就可能被人错手杀了。又或者，登高行险的时候随意一步踏错，就可能落得粉身碎骨。
届时，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江湖险恶。
慕容宁在门外站了片刻，脑中有无数旧日之景闪过，而想到所求之人就在一门之隔的屋中，他便将所有不快暂时遗忘，掌中内力催动，将门栓沿着门缝一分为二，令房门顺着推力缓缓往后退让。
屋中灯烛不燃，却有初升的下弦月透过半敞的窗，在不甚开阔的室内落下一片银芒。早该入梦的人坐在轩窗前的方桌旁，面前一壶酒、一只杯，眼中平静无波。被打断了独享月夜的雅兴，莫离骚碧眸轻转，一双毫无睡意的秋水翦瞳对上慕容宁的锐目，唇角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离骚在等我？”不必莫离骚回答，慕容宁就已经默认了这答案。莫离骚既未入睡，不难发觉有人潜入，却放任慕容宁一路走到他面前，男人便将这举动视作邀请。慕容宁的心情瞬间转好，语气愉悦起来，进屋后顺手带上了房门，径直走到莫离骚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主动得不像个外来者，追问道：“你如何猜到我今夜会来？”
“很难吗？”莫离骚回得模棱两可，慕容宁立刻顺风使舵，厚颜无耻道：“原来你已对我了解如此之深。”
莫离骚举杯，慢慢啜了一口酒，尖锐地反击：“我以为，你至少是不屑于自欺欺人的戏码的。”
谢方盈能留意到的客船，莫离骚当然也不会忽略。足有三牙的庞大客船，跟着他们走了足足两日，便是不常离开飞庐的莫离骚，也难免会被吸引得多看两眼。剑雅对陌生人的样貌姓名不甚敏感，没认出那船上有行天教众，然而刻在桅杆上的行天教标志太过清晰醒目，慕容宁就差敲锣打鼓地宣告自己的存在，莫离骚想不知道也难。
“偶尔为之，不失为一种情趣。”慕容宁未觉羞耻，反以为荣道，“而且，一点小提示就能换来如此良夜与你小酌对饮，那便是值得的。”桌上仅有一只酒杯，慕容宁自觉地捉过酒壶，将莫离骚面前半空的杯中添满，而后两器轻轻一碰，便对着壶嘴饮了一口。
莫离骚嘴刁，非是美酒不愿入喉，慕容宁一尝就知道这酒是难得的陈年佳酿。多年的蕴藏将能够烧喉的烈酒化为入口时的醇厚，又因添了几味滋补的药材，还未落入腹中就觉得身体暖热起来，确实适合在这样的寒夜慢饮。
“比梨花白更甜些，难怪你喜欢。”这一路调息了五日，慕容宁身上的尸毒已得到压制，除了剑伤还未痊愈外，自觉没什么大碍。他将医嘱抛到九霄云外，对莫离骚笑道：“只饮酒未免单调，就用枯叶门的故事佐酒吧。”
工于心计的男人将尺寸拿捏得极好，“枯叶门”三字一出，莫离骚原本的不满便散去，神色微微一动，默许了慕容宁的越界。
“上回说到了师祖的影子。”慕容宁又饮了一口酒，慢慢回忆道，“能成为行天教主的影子，修为必然不会差。师祖的影子是他胞弟，二人天资相同，修为更是伯仲之间。”
对于慕容宁的师祖，莫离骚也略有耳闻。
五十多年前，那一任行天教主正值盛年，修为、手段都极其高深，说一句独步天下也不为过，仅仅三年的时间就将行天教推上了第一魔门的位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传承了千百年的箴言自有其道理。一跃成为魔教魁首后，行天教同时受到正魔两方忌惮，邪魔外道各自为政，而正道门派在西定寺、万剑宗的率领下结了同盟，共抗魔教势力。
那时的联盟远比段月虹手下的更加众志成城，也确实阻挡了行天教迅速扩张的步伐，慕容宁的师祖在数次没有结果的冲突后暂时收敛，选择与友人外出探险，他的影子便代为承担了教主的职责。他的胞弟同样惊才绝艳，除了脾性不同外，处处都不下于兄长。然而，如此修为的人物，却不声不响地折在了枯叶门手里，事情确实蹊跷。
“据传，是因为枯叶门有一独门绝技。”酒饮了近半，慕容宁终于说到关键，“枯叶门掌门一脉的男丁，自小都需以特殊汤药调理身体。那汤药与炼制药人所用的颇为相似，但调了几味关键，让受药者平日与常人无异，只在施展那门绝技时功力暴涨，而事后或功力大减，或心脉尽废。”
“药人……”莫离骚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快得猝不及防。他拧着眉头沉思良久，丰润的双唇一时抿紧，一时轻咬，惹得慕容宁的目光总在那点丹色上流连，不知不觉地将整壶酒饮了大半。最后一点残酒将要入喉，慕容宁在仰头一瞬忽然瞥见异样的光芒在逼近，手中酒壶突然往前一挡。
白瓷尽碎，醇香四溢。
受了阻碍的红芒带着誓不罢休的气势，微偏的剑锋迅速回调，依旧朝着慕容宁逼近。来不及抽出佩剑，蓦然遭遇袭击的男人左手撑着桌面，以一个偏高的铁板桥避过剑锋，右手余下的壶耳往剑身上一掷，令持之不败的剑身又偏开两寸。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抢在莫离骚回转剑锋之前，慕容宁抬手拍开半敞的木窗，身如巨蟒般从那一尺多宽的缺口中闪出去，凭着强悍的腰力在半空迅速腾换身形，稳稳当当地落在空荡的甲板上。
目标脱出陷阱意图逃离，莫离骚持剑紧追而出。剑侠的身法快到极致，不及眨眼就越过慕容宁飘到船尾，金红长剑半空一横，便是要悍然一战的架势。
“没想到，离骚竟然也会设陷阱了。”醒悟了当下的局势，慕容宁身上丝毫不见入瓮的紧张，反手从腰间抽出劫寒，全身血液随之迅猛奔涌，眸中光芒愈盛，唇边笑容邪肆张扬，比莫离骚还要迫不及待，“不过，谁让我是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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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的珍珠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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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樓發表於: 2023-05-21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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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耶！宁叔好带感啊宝子你好强啊啊啊啊啊，期待后文

琉璃仙境一朵很懒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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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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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樓發表於: 2023-05-24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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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

持之不败，自仙舞剑宗创立之初传承至今的三不明锋之一，三百年前由神铸亲手锻造而成，剑身呈殊异的金红色泽，宛如朝阳初升。七年前，莫离骚手持此剑，在逍遥山上连下三十六位成名剑客，一日名震天下，从此令“剑雅”之名无人不知。
在天剑峰之前，持之不败剑如其名，陪伴莫离骚行走江湖数载，百战未尝一败。如此辉煌战绩，令原本的天下第一剑都心生忌惮。天剑峰之后，这对搭档得到了唯一一次的败绩。而后，天才折羽、囚为鸟雀，再难于青空翱翔，名锋失色、束之高阁，经年累月不见血腥。
如今，时移世易。
名震天下的神兵再度被握于莫离骚之手，拦住慕容宁去路，等待一场鏖战降临。
分明是危险至极的气氛，战斗已然一触即发，慕容宁眺望立于船尾的莫离骚，目光仍如狩猎的鹰，贪婪地流连在那张再现锐意的脸上。寒潭一般的碧眸，微微绷紧的丹唇，持剑的手稳如磐石，不闪不躲地对上慕容宁放肆的眼神。莫离骚已抢得先机，却不急于扩大战果，仅是小心地与落入陷阱的猎手对峙着。
慕容宁很快便察觉到不对。
先是足下的客船不再逆水前行，接着身后有繁杂的异响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急切的呼吸声，物什落水的拍打声，从被飞庐遮挡的船首飘过来。慕容宁足尖微转，以防守的姿态半侧身往后望去，竟见两条小船被人放在客船旁，秀月门的弟子正护着船家与船工撤离。
谢方盈与白暮江守在客船与小舟之间，防备慕容宁随时发难，缀在二人身侧的青年心不在焉，频频回头往船尾张望，显然极不愿留莫离骚独对慕容宁。云斯年脚步踟蹰，数次想要不顾计划折回来，然而，最终还是被谢方盈强硬地拽上了撤离的小舟。
慕容宁安静地目睹了全程，向被人护在身后的丧家之犬投去轻蔑一瞥，等到客船上只剩下他与莫离骚两人，兴味地以劫寒祭出起手式，笑着挑衅道：“碍事的人都走了，离骚，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莫离骚不言不语，仅以神兵的一声嗡鸣作答。
身动，剑随。
快！绝！
一明一暗两道身影同时出招，势如游龙，迅比惊雷，利刃交击瞬间，剑招接连换了七八式，一者灵巧，一者刁钻，谁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便使双剑纠缠得难舍难分，执剑的两人也近得足以看清彼此脸上所有神色。
莫离骚的面容始终沉静，不见笑意，不含愠色。
慕容宁的笑容愈发张扬，不知收敛，不懂退避。
铿！
又是一声脆响，慕容宁内力收放自如，劫寒由坚兵转为软剑，招式化挑为缠，未卜先知地破解了莫离骚的一式直点，剑尖再如灵蛇袭向对手腕间命门。莫离骚不急不躁，右手握着剑柄猛然上扬，避开致命的毒蛇，左掌行云流水地接替而上，捉着剑柄往前全力一递，逼得慕容宁不得不再换招回防。
三十、五十、一百……
连绵不断的剑招仿佛藕断丝连，慕容宁在见招拆招的间隙里，重温了久违的畅快。他恍惚想起初见莫离骚时的惊艳，为那绝世的剑法，更为那个持剑的人。在那之后，于日复一日的相似梦境里，慕容宁便如同中了蛊，总在不停地回味着莫离骚的剑法，耐心地将每一招每一式都拆解重演了无数回，对招了无数次。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慕容宁更懂莫离骚的剑。
点、剌、钩、挑、挂、撩……
今日的莫离骚一反常态，没有布下剑围，而是频频以平直剑招与慕容宁对抗。他身法超绝，一招一式都迅如雷霆，令慕容宁从一开始就要全神贯注。近身交击数百招之后，莫离骚忽然足尖一点，雪白身形往后急退，手上剑诀猛然变换，以终于出现的剑围将慕容宁团团包围，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慕容宁长眉一挑，正欲破开剑围再夺优势，体内突然气血翻涌，已被压制的尸毒又起，手上劫寒走势猛然一偏，身上瞬间多了三处剑伤。他压下心头讶异，强运起内力，以气劲扰乱阵中剑气游走，沉声问道：“离骚，你在酒里下毒？”仗着近乎百毒不侵的体质，慕容宁通常不会防备旁人用毒，让他惊讶的是，莫离骚竟也学会了这样的手段。况且，他先前分明亲眼看到，莫离骚喝了同一壶中倒出的酒。
“不是毒，一点滋补的药而已。”目的达成，莫离骚不吝释疑。
他精心备下的美酒，当中浸泡的只是活血的药材，常人饮用可活血通络，偏偏慕容宁身上外伤未愈，又有残余的尸毒在作祟，经过药性与鏖战的催发，身体便会出现短暂的异状。虽只是偶尔才会出现的异样，但在高手对决之中，已然足够。
慕容宁轻轻一叹，似在自责：“这是，近朱者赤吗？”
“吃一堑长一智罢了。”遇到的麻烦足够多，再单纯的人也能学会一些自保的能耐。莫离骚语气平平，更显得嘲讽：“而且，是你言而无信在先，想要插手仙舞剑宗的内务。”
那夜在威远镖局的客院，慕容宁亲口承诺，要将仙舞剑宗让给莫离骚处理。短短几日过去，这人就公然食言，莫离骚自然也不会为自己的回敬心生愧疚。
“此事……”慕容宁难得有半分心虚。他分明有许多种诡辩的借口，可以谎称自己并未食言，跟着莫离骚北上只是想要亲眼看到最终的结果，就如那夜莫离骚也目睹了段月虹的死亡一般。甚至于，他还可以强调自己重伤未愈，此行身边只带了孟长定与二十精锐，远远不足以对抗整个仙舞剑宗，是莫离骚杞人忧天。
慕容宁有那样伶俐的舌与齿，但他不愿对莫离骚满口谎言，稍一停顿后如实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你应当明白。”
“受教了。”莫离骚没有失望，仅是再度祭起凌厉剑势，将慕容宁破开近半的剑围稍作变换，令人不得脱困。他心中暂无杀意，但更坚定了阻止慕容宁前往邾城的决心，唯一遗憾时机稍差几分，若能再等上几日，负伤的慕容宁便再没有机会对仙舞剑宗下手。
然而……
莫离骚压下突起的念头，专心于眼前的战斗。
剑围难缠，将莫离骚层层护卫，使慕容宁难以近身，若是不能破阵，结果便会是被困者力竭而败。意识到关键所在，慕容宁再不管身上会否再添新伤，果断舍了劫寒，身形腾换的短短一瞬，右手长剑被替为左手短兵，十二道精钢短剑再现，气势凶猛地对上莫离骚的重重剑阵，似一层尖利的剑盾强行破开剑围，再度向莫离骚欺近。
冷铁撞击的声响，手掌相对的力量，还有彼此的呼吸声，莫离骚被陡然缠绕而来的血腥气味包裹缠绕，秀气的眉头骤然一紧，反手一掌便想拉开距离。然而慕容宁与他身法相差不多，战斗又局限于小小一艘客船上，无论莫离骚闪避到何处，都会再度被不计生死的男人缠上。
“没有杀我的决心，你是赢不了的。”慕容宁身上的新伤见红，旧伤崩裂，然而气势分毫不减，仍精准地与莫离骚见招拆招，甚至隐隐有压过对方的迹象。既然无法摆脱被人近身的状态，莫离骚索性转为消耗慕容宁的内力，试图令他再次被尸毒干扰。
你来我往的算计之间，莫离骚率先捕捉到数点橙黄的光亮，慕容宁随即也听到整齐的摇桨声，却是顺江而下的客船与行天教的巨轮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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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樓發表於: 2023-05-28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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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一

寥落的昏黄灯火散落在巨轮各处，在暗夜之中仿佛点缀天幕的星子，将高大的船楼勾勒出清晰又模糊的轮廓，好似海上偶现的蜃景。忽见这如梦似幻的一幕，慕容宁与莫离骚却无心观赏，二人眉头皆是一皱，显然对两船突如其来的遭遇存有不满，即便巨轮上无一人轻举妄动，但对决的气氛已截然不同。
在巨轮上按兵不动的孟长定若能感知到这份埋怨，只怕恨不得立即抢过船工的位子，用力摇着桨将众人带到百八十里之外。为免打扰教主雅兴，他始终谨遵命令，要巨轮与剑雅所乘客船保持距离，彼此原本相隔足有三四里之遥，绝不该在河道上碰头。哪料夜半幽会的两人剑走偏锋，不仅在客船上兵刃相对起来，甚至连个摇桨把舵的船工都不留，任凭它随波逐流，才令事态突然脱出掌控。
随着两船愈发接近，对峙的二人不仅没有收手，出招反而愈发迅速。莫离骚身形灵巧，借着与慕容宁的对掌一击退开两丈，持之不败迅即剑舞如光，强大剑气将落在剑锋上的月芒铺成一片耀眼的银白，金红长剑藏锋其中，单凭肉眼已难分辨出真正的危险所在。
这一式与段月虹所用的“水满则溢”有三分相似，但融合了莫离骚独有的剑围，威力便强大了数倍不止。慕容宁心定气沉，不闪不避，推扇成剑护在身侧，将内力运转到极致，缓缓推出的右掌势如崇山，直直对上迎面而来的银芒。
掌剑相对，一者雄浑，一者锐利，胜负难以预断。
莫离骚冷静地将剑锋往前递送，就在持之不败即将染上另一种鲜红时，慕容宁忽然化掌为剑，灌注雄厚内力的剑指悍然无畏地对上百炼冷铁。血肉之躯与尖兵利器，二者角力的结果会如何，似乎无需多想。然而，交击的声响却比预想的来得更早，也更为清脆绵长。莫离骚才察觉眼底有一道突来的光芒闪过，便看到慕容宁左手劫寒已锁住持之不败，右手剑指趁机点向他心口。
相较于令人望尘莫及的绝世剑法，莫离骚的内力稍显逊色，尤其对手的慕容宁身负紫微归元功，一身内力最是雄浑沉厚，与他正是互相克制的状态。此战最初，慕容宁受创势弱，莫离骚确实握有些微优势。可是，随着战局推进，心狠手快的慕容宁以伤换招，频频对莫离骚近身缠斗，便令胜败重回摇摆之态。而现在，劫寒缠住持之不败，慕容宁剑指击中莫离骚掌心，胜利似乎已明确地朝着一方倾斜。
掌心酸麻的疼痛仅是一瞬，莫离骚随即以一个近乎投怀送抱的姿态抢步上前，侧身避过慕容宁右手剑指，左肩在即将撞到对方胸膛前蓦然收紧，左手则顺利夺下一片护身铁扇，手腕再猛然一转，便将尖锐扇锋抵到男人颈间。铁扇饮血无数，今日却终于沾染到属于主人的一丝血气。感觉到落在喉间的一点寒芒非是儿戏，慕容宁不得不松开软剑，闪避同时右掌还不忘从莫离骚腰侧抚过，试图将人反扣在怀里。右臂重得自由，莫离骚顺着施加在腰间的力量再往左迈出一步，等到完全背对慕容宁的刹那，持剑的右臂突然往后一个肘击，持之不败配合着精妙步法往那登徒子胸前狠狠一扫。
莫离骚这一剑用了全力，若是实实在在地落在慕容宁身上，决计是要血溅三丈的。慕容宁在这瞬间想到还未完成的许多计划，权衡利弊后还是放开了对莫离骚的禁锢，准备在对战中再寻机会。却不知，停在远处的巨轮就如一道阴影笼罩着莫离骚，令他想起在慕容宁手上吃过的亏，无法保证此人不会再度以多围少，当机立断地借着这一剑撤出战局。
摆脱了僵持的局面，莫离骚不再恋战，御风匿影之术再现，如羽化的仙人般从水面上倒退着飞掠而过，顷刻间便与慕容宁离了百十丈远。方才还纠缠不休的男人，此刻却眼睁睁看着目标远去，直至那道影子消失在左岸的山林间，也未收回目光。孟长定在相隔数十丈远的巨轮上观望片刻，等莫离骚完全不见了踪影，才敢小心跃上客船，便发现慕容宁身上又添了新伤。
“教主！”向来处变不惊的右护法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然则当事者满不在意，只吩咐道：“派人盯紧了云斯年，别让他来坏事。”
“可是，剑雅那里……”孟长定顾忌莫离骚，慕容宁却百般笃定：“他们不会同行。”
今夜一战过后，莫离骚对慕容宁的戒备已达巅峰，为免玉千城的性命被人捷足先登，必定会全力赶往邾城。以他的脚程而言，那三人中无论哪一个同行，都只会成为拖累。所以，缺乏自保之力的云斯年极有可能被勒令返回秀月门，禁止蹚入这滩浑水。但以慕容宁对那人的了解，对方不可能放弃纠缠莫离骚，多半会先被秀月门弟子带走，而后再想方设法脱身出来。
届时，他的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还不知慕容宁的另一层盘算，莫离骚从战局中脱出后便忙于追赶同伴。他一路依着船家先前的指引前行，飞速穿过灌木丛与密林，路过数个分叉口，又在山中七转八绕了半刻钟，终于与藏在一片石壁后的众人会和。
莫离骚这一路竭尽全力，站定后先缓了缓呼吸，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人猛扑过来，大惊小怪道：“莫大哥，你受伤了？！”
“无事。”莫离骚随口敷衍的同时精准地避过云斯年的手，然后才瞥了眼身上衣物，发现确实沾染了不少痕迹。但除左手掌心那道划痕之外，莫离骚身上其实没有外伤，散落在衣襟、袖口、腰间的片片血污都是交手时从慕容宁那里染来的，属于对方的痕迹。可是，这其中的种种细节，莫离骚是绝不会对外人细说的。
“怎么会没……”云斯年还想念叨，喉间忽然一紧，却是被谢方盈一手拽着后衣领猛拖到身后，压低了声音训斥：“阿年别添乱，行天教可能还会追上来，先让莫师叔做好安排！”
行天教与慕容宁么……
莫离骚有种直觉，至少今夜不会再有追兵，但谢方盈这话正好为他解了围，当即是顺着说下去：“行天教有意搅局，我要加快速度独自北上，你们三个立即返回秀月门，至少两个月内不要往邾城去。”
“莫大哥，我不去秀月门，我要与你同行！”云斯年还想争辩，忽觉颈后传来钝痛，眼前猛地发黑，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被谢方盈一手撑住。
莫离骚目光平静，朝着谢方盈微微颔首，显然对她的举动颇为赞赏。船家错愕地愣了一愣，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知趣地对云斯年视而不见，只关心道：“公子，那船……”
虽说莫离骚已付了足够买下客船的银钱，可那到底曾是船家最看重的伙计，在打斗中也没什么破损，置之不理确实太过浪费。到底是他忽起的计划才令船家不得不弃船逃离，且当下没有更多精力去理会一艘漂泊的客船，莫离骚便大方道：“你要，便送你了。”
“诶诶！多谢公子！”意外之财从天而降，船家欢喜得连连称谢，莫离骚连忙提醒：“今夜那人应不会对你们出手，但以防万一，近来还是不要急于走船的好。”
“明白明白，找回船后，我等先歇上三月，众人的工钱也不会短他们的。”船家急于去寻回漂泊的客船，告罪一声后便领着船工离开，准备沿江南行。谢方盈则将昏迷的云斯年往地上一放，从带出的行囊里捡出莫离骚的递上前：“仙舞剑宗情况紧急，莫师叔也去吧。你放心，我会看着阿年他。”
“多谢。”莫离骚也不推辞，接过行囊便往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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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樓發表於: 2023-06-04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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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二

原本的一船人分了三队，莫离骚独自成行，很快便走得不见了踪影。白暮江对他来去无踪的身法歆羡不已，眺望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小心道：“师姐，我们现在回家吗？”
谢方盈理了理鬓发，肯定地轻叹：“走吧。我们回去找师父，外面就要不太平了。”
“噢。”白暮江抿嘴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小脸上写满苦恼，“可是，云师兄要怎么办？”
“阿年交给我。”谢方盈上去将云斯年扶起来，又指挥白暮江，“你背着行囊跟好。”
白暮江眼神闪烁，目光在身量不低的云斯年与纤细的谢方盈之间游走两遭，满怀担忧地劝道：“师姐，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云师兄醒了再一同赶路。”
谢方盈双臂发力，猛一下将云斯年拽到背上，直觉不能再耽误下去：“先走吧，行天教随时可能追上来，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诶，这么偏僻也能找得到吗？”白暮江被吓得一抖，连忙从地上捡起包袱，小跑着跟上谢方盈的脚步，时不时踉跄两下。
此地远离人烟，连条能安稳落脚的小径都寻不着，下弦月也悄悄藏起身影，使得夜色愈发暗沉。白暮江一脚深一脚浅，走得跌跌撞撞，总算对江湖艰险有更多一分的体会。她不禁回忆起莫离骚离去时潇洒的背影，与自己果真是天渊之别，确实不负剑雅之名。夜路辛苦，白暮江走了不多久便觉得有些难熬，忍不住想说些话分分心。
“师姐，行天教为什么要找莫师叔麻烦呀？”谢方盈对慕容宁颇为欣赏，白暮江与她甚为亲近，便误以为人人畏惧的大魔头是平白受了冤枉，今夜亲身遭遇了一回，才知现实与她过往所知似乎存有矛盾。谢方盈猜到她天真的念头，匀着呼吸耐心解释：“因为有野心。”
“是莫师叔妨碍了他的野心？”白暮江不解，“可是，那个人不是很欣赏莫师叔吗？”
“可能，小风时雨觉得野心更为重要。”谢方盈犹豫一下，自觉这话太武断，便又补充道，“莫师叔今夜与他交手一番，却没受什么伤，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别的隐情。”
“江湖好难懂。”白暮江听得满眼发晕，“还有仙舞剑宗，明明师出同门……”
“师兄弟阋墙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为了利益，弑师杀徒的大有人在。”谢方盈有些气喘地叹道，“只希望，莫师叔此行一切顺利。”
为了秀月门的安危，她们无法对莫离骚施以援手，只能远远地做个看客。谢方盈对此深感无力，但在小师妹面前，也只能藏起满怀的惆怅。二人艰难地走了半夜，终于在天亮前看到冒出炊烟的人居，未发觉身后已跟上了三道影子，安静地尾随着，等待云斯年落单。
慕容宁没打算对云斯年之外的人下手，尤其是秀月门的弟子。行天教从不畏战，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为自己树敌，恃强凌弱更非慕容宁一贯作风。
安排好人手盯紧云斯年后，慕容宁回到行天教的船上，片刻不耽误地钻进一间点好暖炉的屋子擦洗更衣。他身上伤处不少，一身绛紫衣袍被染得近黑，逐渐露出的胸膛、双臂、后背上新伤叠着旧疤，狰狞的伤口连着未清理的血污，衬得整个人好似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饮下的那大半壶酒中的药性还没散去，滋补活血的佳酿游走全身，加上屋中新添的几个火炉，令慕容宁在寒冬深夜还在微微冒汗。他利落地换下血衣，先将满身血污用药水洗净，随后换上新的衣裳，传孟长定前来包扎。
孟长定自小见惯了伤亡，擅长拿捏暗器的手无论何时都极稳，为慕容宁敷药包扎时没有半点迟滞，但当看到他胸膛上还有一道足足一寸余长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眉心一跳，深觉自身的失职。
“持之不败留下的剑伤。”慕容宁对这近心处的伤口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手指点在左心口之上，眼中竟有怀念之意，“离骚第一次伤着我，就是在这里刺了一剑。”
孟长定脸上显出三分愕然，定睛再仔细看一眼，才发觉新旧两道剑痕居然分毫不差，不自然地感慨道：“剑雅出手，竟然如此精准。”
“还是比前一回浅了两分。”慕容宁纠正道，“离骚是愈发心软了。这样的剑，真的能杀了玉千城吗？”
“属下不明白，”孟长定知道这一问有些僭越，但他做了慕容宁十多年的影子，对这个人有超乎寻常的信任与依赖，明知可能被斥责，还是想要加以提醒，“教主为何不与剑雅解开误会？”
慕容宁却反问：“什么误会？”
“这……”
“本座确实救了他，也确实锁住了他，没有什么误会。离骚为今日之事怨我也是该然。”慕容宁披上外衣，将腰带随手一系，自省道，“我若迟几日再去拜访，他也不必急着连夜赶路。此去邾城还有数千里，离骚恐怕不能有一日安眠了。”
慕容宁是天之骄子，自记事起就是肆意妄为的性子，头一次将一个人放在心上，从前还懵懂时不知轻重，后来想极力去为他周全，也总有些意气用事的时候。慕容宁所为种种，无论好坏，莫离骚多半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才会有一次次的心软。今夜的不同在于仙舞剑宗，只要行天教还有介入仙舞剑宗内务的打算，冲突就不可避免。
为此，慕容宁难得有些头疼起来。
这二人的关系似乎比所见的还要复杂许多，阅历尚浅的孟长定被反问得哑口无言，索性闭上嘴埋头整理用完的伤药，决意往后要对这些事三缄其口。
另一条路上，被迫连夜北上的莫离骚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在天亮前走了将近二百里。他当下需要争抢的是时间，也不怕被仙舞剑宗或行天教发现，一路挑选的都是最便捷的方向，可谓餐风饮露，披星戴月。
两天之后的清晨，莫离骚抵达了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在进城前捏碎了随身收藏的一枚蜡丸，刹那间闻到一股极淡的香味萦绕身周，很快被晨风吹散。那是离开藏器山前，雁无期交给他的信物，据说可用于联络百兵阁的兵者。莫离骚在城门上看到百兵阁独有的印记，估算着时间已差不离，便将之取出一试。
留下了召集的讯号，莫离骚入城歇了一个白日，及至黄昏时再回到城门口，便见一队人马等候在路上。整整二十个兵者，正是莫离骚与雁无期交易的人数，依照约定在此聚集。他们中有十人牵着马，另十人驾着三架马车，依着百兵阁的习惯，伪装成了一支商队的模样。莫离骚甫一现身，便有领头的上前自报家门：“在下雁一。”
也不知这名字是否为真，还是为了照顾莫离骚特意捏造的，但确实容易记忆。莫离骚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何？”
“一切都按剑雅的要求办妥了，可确保三日内不会有人碍事。”雁一又看向车队，“剑雅现在可是要去邾城？”
“正是。”莫离骚要求道，“此行随我去邾城，需快马加鞭，路上不能有过多耽搁。”
雁一爽朗一笑，自信十足：“剑雅放心，兄弟们都有急行的经验。食水被褥已在车内备齐了，我们二十人交替骑马驾车，能够日夜兼程，三日内必将你送到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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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樓發表於: 2023-06-1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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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三

百兵阁的兵者确实不同凡响。
自从与他们会和后，无论衣食住行，莫离骚再没有为任何一件事操心过，大小事务都有雁一领人办妥。与其说他们是一群江湖人士，倒不如说是会武的商人，对待主雇的态度可谓无微不至。
因时间紧迫，雁一便将二十人分作四队，时刻都有两队在驱马驾车，一队在车中休憩，最后一队先行一步准备替换的马匹，以此确保能够昼夜不歇地赶路。接连两日，车队只在饮食时于路旁稍作停留，其余时间片刻不停，已顺利通过七座城镇，距离邾城越来越近。
陆路比水路要迅捷许多，但也少了几分安稳舒适，作为雇主的莫离骚只需留在马车里养精蓄锐，可在连日奔波之后，眼底也难免染上一抹疲倦的暗色。这一路上有平坦大道，亦有年久失修的崎岖小路，人坐在马车中经历反复颠簸，未必比骑在马上舒坦。纵然是醉后能席地而眠的莫离骚，也很难在车中长久安睡，总是反反复复地醒来又睡去。他夜里半梦半醒，日间半醒半睡，整个人迷迷瞪瞪，连原本的一丝急切都好似被消磨，逐渐能够沉得下心来，为抵达邾城之后的事情做更多的盘算。
早春还未至，车队越是往北，沿途的景色越见萧条，有时还能看到远处峰顶未化的皑皑白雪。莫离骚偶尔思考得略感倦怠了，便会隔着窗子向外眺望，心中竟意外地平静无波，好像此行不是打算去手刃人面兽心的师兄，而仅仅是回师门拜访。
第三日晨间，莫离骚挑起帘子，策马并行在侧的雁一凑上来打了声招呼，语气中带着喜悦：“绕过前方的镇子，再有大半日就能抵达邾城了。”莫离骚脸上睡意未消，轻轻地嗯了一声，也混在了马蹄与车轮前行的声响中，让人听得不分明。
哒哒，哒哒——
骏马疾驰的步伐带起淡淡的烟尘，眼前的景象也变得不甚明晰，拽着马缰的孟长定微眯着眼，使得原本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不宜招惹的感觉。能劳动行天教右护法亲自驾车，门后之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如何？”一听得车门被阖上的声响，孟长定便偏过头，迫不及待地追问面有疲色的韩半山。魔医在今晨才赶上队伍，还没歇一口气就被塞进马车为慕容宁诊治，此刻终于不必忍耐，先白了孟长定一眼，然后才道：“尸毒已经拔除，剑伤还要再养几日。”
莫离骚下手确实不重，慕容宁身上的伤都不在要害之处，但架不住伤口太多，处理起来便有些麻烦。孟长定担忧道：“这样一路疾驰，教主的伤口恐怕……”
“用了一线天。”韩半山轻声道。
一线天是最好的伤药，倾倒而出时是清亮的浅绿色泽，没过伤口时却会让人错觉置身烈火之中。孟长定少不更事时，被韩半山哄骗着用过一回，至今都记得那神魂被灼烧一样的痛楚，短促地抽了口气，直觉后槽牙开始发酸，仍不能理解慕容宁的做法：“教主这是，认真要和剑雅动手了？”
韩半山闭着眼警告道：“别多嘴。”
孟长定不高兴地回嘴：“我何时置喙过教主的决定？”再者说，如果真的有人能让慕容宁改变决定，也绝不会是他或韩半山。
多半，只有那个正赶往邾城的人。
孟长定胡思乱想了片刻，不久后即被疗伤完毕的慕容宁叫去问话。
“送出去的拜帖可有回音了？”
“所有的拜帖皆已送达。”孟长定神色严肃，“西定寺的玄平、玄苦和尚已出发，五缘庄闭门不见客，其余人等不知为何，至今仍未有动作。”
“或许，是万剑宗的下场让他们吓破了胆。”慕容宁脸上挂着冷笑，“但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抢先我们一步。”
孟长定思索道：“是仙舞剑宗？”
“无关紧要。”慕容宁浑不在意，“他们不愿来，那本座就亲自上门，行天教绝不会厚此薄彼。”
万剑宗溃败的消息传得飞快，五缘庄、雷火门纷纷闭门谢客，只有西定寺的和尚还在强撑，而与仙舞剑宗离得最近的邾城已是草木皆兵。此地像极了不久前的鹭城，城里城外聚集了大量的江湖人士，都在等着下一场大战降临。仙舞剑宗倒没有万剑宗那样霸道，不曾将看热闹的人群进行驱赶，也或是知道此举无用，便不白费功夫。
人人都在猜测，悬在玉千城头上的铡刀何时能够落下，下手的是莫离骚，还是慕容宁。
万剑宗一夜溃败，几乎无人发觉莫离骚也在现场，且亲手放下击溃段月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此次事关他的师门，所有人都确定作为苦主的莫离骚必会出现，只是不知将以何样的方式现身。有人笃定莫离骚已与行天教联手，此次必会与慕容宁合力向玉千城复仇，最后夺得宗主之位。有人冷笑着提起邾城之乱，讥讽玉千城不过酒囊饭袋，单打独斗在剑雅手下走不过百招，根本用不到慕容宁出手。
众人各执一词，但都认定了玉千城此次必讨不了好，而被议论的苦主已悄然抵达了仙舞剑宗宗门，刚刚踏上寻找仇敌的最后一段路。
莫离骚与慕容宁脾性不同、目的不同，行事手段多有差别。他无意大肆宣扬这场复仇，一路无声无息地北上，潜入仙舞剑宗前甚至谢绝了雁一的协助，独自背着持之不败，踩着黄昏时的最后一缕天光进入了剑阵。
仙舞剑宗的护派剑阵存在已有大半甲子，是前任宗主在位时布下的，莫离骚少年时就能来去自如，闭着眼也不会被伤到分毫。讽刺的是，杯弓蛇影的玉千城将巡守的门人翻了一倍不止，护派的剑阵却至今未变，莫离骚在其中近乎闲庭漫步，而人数众多的巡卫甚至没能察觉到有人闯入。
传承数百年的仙舞剑宗，如今也是一副坐吃山空的模样。
莫离骚压下心头感慨，一路轻松避开所有门人，只在途径校场时险些与二师兄敖鹰撞上。那位年已不惑的师兄绷着一张端正的脸，认真指导弟子练剑，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莫离骚略瞥了一眼，确定没有惊动到敖鹰，便小心地避让开，继续往里寻找玉千城，
大门、校场、会客厅、弟子房、兵器库、议事厅、藏经楼、宗主居所，莫离骚从外往里推进，又从里往外排查，把整个仙舞剑宗来回探查了三遍，却在哪里都没有发现玉千城的身影。正当他守着玉千城安静到诡异的居所，想要从中翻出些线索时，有道不陌生的人影端着药盅进了小院，是仙舞剑宗这一任的执剑师。
那人进了院子后便将大门小心阖上，然后单手持着药盅往角落随意一泼，竟是将汤药全数泼洒到墙根下，刹那间便有浓郁药味散开。倒干净了汤药，执剑师拿着药盅进了三层的小楼，兀自上下走动一圈，估算着已有大半刻钟了，便打算径直离开。不料，他才朝着雕花木门走了两步，忽有一抹白影从外飞入，紧接着就是一线冰凉横在了颈间。
抢先一步的莫离骚质问道：“玉千城在哪里？”
“是……”执剑师大吃一惊，余下的声音转瞬就被持之不败强压下去。如此极度的惊惧之中，执剑师勉强保存了几分理智，只知再快也快不过莫离骚的剑，心中飞速转过几个念头后，试图以气声与对方谈判：“我们……”
莫离骚一眼识破执剑师的计谋，冷道：“你想帮他隐藏行踪？”
“整个仙舞剑宗，只有我知道宗主的下落。”眼看欺瞒不了莫离骚，执剑师便将玉千城的下落作为筹码，想要交换自己的安全。哪知，眼前人忽然一笑，纯良的模样，偏偏说着可怕的话：“无妨，你既然不想说，那便不用开口。他愿意藏，就好好藏着，最好至死都不要出来。”
“你，你要做什么？”执剑师惊愕的双目瞪得犹如铜铃，莫离骚却不再与他废话，直接抬手将人打晕，封住穴位捆了手脚，塞进屋中一口存放衣物的大木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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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樓發表於: 2023-06-15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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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四

外头风狂雨骤，内里杯弓蛇影。
如此惴惴不安的日子，在仙舞剑宗仿佛成了家常便饭。自从宗主玉千城的假面被撕破，门下弟子便再没有体验过一日的心安理得，而万剑宗的溃败，更是将不安的气氛推至巅峰，倒是逼迫着众人愈发勤勉地练剑，期望能在危险来临之前多添几分自保之力。
敖鹰费了好一番口舌，总算将几位过于惊惧的弟子劝去休息，回到寝房已是深夜。他身心俱疲，推开门后才惊觉屋内多了两道呼吸声，戒备地握紧洗尘剑喝道：“谁在那里！”
半空中忽然窜出一点橙红，随即是两道烛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屋中的人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招呼道：“二师兄。”微黄的灯火驱散黑暗，照出一张俊秀的脸，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正是才已在椅子上打了个小盹的莫离骚。
敖鹰看清客人的模样，严肃的神情略微一松，感慨万千：“你终于来了。”
话中有话。
正是因为这位二师兄为人刚正，善恶分明，莫离骚才会在玉千城失踪的当下找上他。如今见敖鹰如释重负的模样，莫离骚唇角微扬，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轻轻嗯了一声。敖鹰则反手带上房门，打算与师弟叙个旧，却见堂屋的角落里还歪了道影子，人事不知的模样，皱眉道：“他怎么了？”
“唔——只是领了个路。”莫离骚久不在宗门，早忘了二师兄住在哪里，便随手抓了个年轻的弟子带路，顺便让对方歇上一歇。
“……交给我吧。”敖鹰对莫离骚的遭遇心存愧疚，不想与他计较这等小事，将被点了睡穴的弟子提起来，且塞到西面的厢房里安置了。他如此一通忙碌，再回到堂屋时，莫离骚仍是先前的姿势，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却难得的没有失礼之处。
点燃的两支蜡烛不甚明亮，但习武之人目力极佳，敖鹰借着昏黄的火光仔细打量久未相见的师弟，不难从他身上看出长途跋涉的疲惫，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却不知该说什么。认真算来，他们已将近三载不曾见过，就连邾城之乱时，敖鹰也因留守宗门没与莫离骚对上。
三载时光匆匆，回首物是人非。
敖鹰感慨万千，一时叹息师弟这些年受了太多苦，一时自责没能为他做些什么，脸上神色几度变化。
莫离骚忽然道：“玉千城不见了，二师兄知晓吗？”
“玉千城……”敖鹰蓦然一惊，险些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看来是不知情。”莫离骚小声嘀咕着，冷不防敖鹰一张方正的脸凑到面前，气急地追问道：“你说玉千城不见了，是怎样一回事？”
“也没什么。”莫离骚往后躲了躲，和敖鹰拉开距离，如实陈述，“我来找他算账，但是在仙舞剑宗里外寻了三遍，也没看到他的踪迹。他那个执剑师应当知道，就是不肯开口。”
“……原来如此，难怪了……”敖鹰脑中闪过几许细节，后退一步，喃喃自语。自从那人声称旧伤复发之后，居住的小楼只有执剑师能进，敖鹰其实也已有三日没见过玉千城。现在想来，是玉千城害怕步段月虹的后尘，所以抢先一步躲起来，可能在背后筹谋新的阴谋，也可能想等风波过后在露面。
无论如何，在危难时刻弃全宗于不顾，都令人不齿。
敖鹰气愤难当，又无法发泄，只得攥紧双拳在屋中来回踱步。相较之下，莫离骚的态度冷漠异常：“暂时不必理会他。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即将来犯的行天教。”
“行天教果真要来了？”万剑宗殷鉴不远，敖鹰对这不出所料的事实忧心忡忡，“慕容宁手段非凡，仙舞剑宗恐怕无人能与之为敌，更不说还有魔医助阵，只怕要全军覆没。”
而且，玉千城这个宗主不在，仙舞剑宗的人心与气势更难凝聚，一旦遭遇强敌来袭，或者引颈就戮，或者束手就擒，很难翻出什么浪花。
敖鹰的担忧溢于言表，莫离骚被他转得愈发昏昏欲睡，勉强抬手支着脑袋道：“既然玉千城难当大任，仙舞剑宗另选一个宗主又何妨？”
“新的宗主？”敖鹰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是了！玉千城失了仁义在先，如此危难时刻，我等也不必再为他留什么脸面。新的宗主之位，如果是师弟你……”敖鹰想到宗门内可能有的反对声浪，决定帮莫离骚压一压阵，却听对方纠正道：“且慢！新的宗主位子不是我坐，而是你。”
“什么？”敖鹰张口就想拒绝，却被莫离骚冷静地打断：“二师兄，仙舞剑宗绝不能步万剑宗后尘，如果不是由你接掌宗主之位，不等慕容宁带人打上门，内斗就先要折损一半的弟子。”
不得不说，莫离骚即便从不过问门内事务，却是慧眼如炬，一语便道破了仙舞剑宗的问题所在，更说中了敖鹰的痛脚。与享受权力的玉千城不同，敖鹰对待师门一心一意，将门下弟子皆视作晚辈，绝不忍心见他们自相残杀。
也因此，敖鹰很快便被说动了。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就在……明日早课之后吧。”莫离骚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需要二师兄提早做些安排。”
行天教随时可能抵达的紧迫催促着敖鹰，让他抓着莫离骚详谈至深夜，从门内门外的布置，到弟子的结阵选择，还有仙舞剑宗往后对外的名声，桩桩件件都不放过。
“这一年来，仙舞剑宗的名望已大不如前，想要挽回口碑，便要有壮士断腕的气魄。”敖鹰仍在不停踱步，莫离骚已经阖上双目，只剩下一只耳朵对着人，不时地附和一声，表明他还未睡着。
“玉千城自私自利，背信弃义，同门之谊早被他舍弃，我们也不必再抱着无用之物。是时候将他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让门下弟子们清醒过来！”无论是对同门师弟屡下毒手，还是与万剑宗联手对付行天教，都是玉千城为了一己私利所为，仙舞剑宗的门徒不仅受他欺瞒，甚至还有送上性命的。如今，只要莫离骚认定讨伐的对象仅有玉千城，外人也不好说什么。至于过往对行天教的冒犯，仙舞剑宗愿意先礼后兵，谈得妥就皆大欢喜，非要动手也不会畏战。
说到最后，敖鹰心中莫名地升起豪情万丈：“只要师弟能稳得住小风时雨，仙舞剑宗便不是必败的局面！”
“我会尽力……哈。”莫离骚撩起沉重的眼皮，晃了晃浆糊一样的脑袋，目标明确地看向东屋，“二师兄，屋子借我住一晚。”他如此说着，人却起身往外走：“记得留一盏灯做记号，我回来时也好分辨。”
“你去哪里？”敖鹰想提醒他小心，哪知莫离骚一闪身便不见了踪迹，快得根本看不出分毫困顿的迹象。而他这一去又是大半个时辰，进出往来真如行在无人之境，巡卫的弟子连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还是相差太远了，连巡卫都是如此修为，仙舞剑宗真的能对抗行天教吗。
自觉搬到西屋的敖鹰为弟子们的修为连连叹息，为宗门的未来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直至天际泛白都没能睡着。反观被安置在一旁，为莫离骚引路的那位弟子，呼吸均匀绵长，偶尔还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鼾声，显然已陷在了一场好梦之中，让敖鹰的叹气声几乎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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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樓發表於: 2023-06-22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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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五

敖鹰瞪着眼胡思乱想了整夜，为宗门的存亡与未来忧虑不已，从始至终都没能入眠，索性不到五更就早早地起身，提着还在睡梦中的弟子出了门，前去为即将实施的计划做准备。
一日之中，能轻易将仙舞剑宗弟子集齐的时辰便是早课。依着往日的规矩，除了当值的门人之外，余下弟子皆需前往校场接受指教。论理而言，这也是身为仙舞剑宗宗主不可推卸的责任，敖鹰却已为玉千城代职近十载。
开阔的校场上是熟悉的人头攒动，今日却又有些不同，连着本该结队四处巡逻的弟子都被唤来了，均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高台。敖鹰却没急着解释，依旧是一番严格的操练，今日尤其偏重结阵对敌的默契与配合，直将一众弟子折腾得晕头转向，然后才沉声开口。
“今日将你们召集与此，有一桩要事宣布。”
敖鹰品行端正、为人持重，在仙舞剑宗颇受弟子们的爱戴，甫一出声，众人便自觉地安静下来，仰头望向那张蓄着长须，比平日更加严肃的脸。他以凝重目光扫视全场，短暂的沉默仿佛惊雷落下前的宁静，让人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慌张。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甚至有人忍不住要追问的时刻，一道人影忽然从天而落，潇洒不凡、飘逸绝伦。
落在敖鹰身侧的身影衣白着红，飘然而下的身法精妙无双，一时间令所见者满心惊叹。而在初照面的惊艳之后，台下千百人又是各不相同的反应，有人糊里糊涂，有人咬牙切齿。直至一道愤怒的声音喊破来人身份：“是莫离骚！”
“果真是他？”
“就是他！背着持之不败，不会错！”
并非人人都见过莫离骚，但身为仙舞剑宗的弟子，每一个都熟知神兵持之不败的模样，随着认出他背上佩剑的人愈来愈多，场面立时混乱得难以收拾。更有怒不可遏的，想要登上高台予以教训，正是玉千城的拥趸，厉声质问他为何还有脸面出现。
百千道声音杂乱无章，吵得人双耳生疼，如此乱局之中，一道清亮且无法忽略的声音压过所有，直钻入人的脑海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向同门下毒手的人还能做宗主，我为何不能出现？更何况，玉千城已经弃你们于不顾，独自逃命去了。”
莫离骚的内功修为敌不过慕容宁，但胜过在场所有，他以内力送出的两句话，头一句是为提醒邾城之乱中揭露的事实，后一句则将众人小心捧着的期望击碎，迅即使得耳边多余的声音消失无踪。校场上一时嘈杂、一时寂静，左右所有的那个人站在高台上，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半晌过后，才有几人恼羞成怒地斥责道：“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是真是假，你们最清楚不过。”莫离骚往出声的方向淡淡一瞥，“这三日间，你们之中有谁见过玉千城？”
谁见过？
这一问犹如醍醐灌顶，众人扪心一问，这才纷纷惊醒，发觉确实已有多日未见过宗主。由此而生的，是对玉千城的怨恨，以及对生死的担忧。而莫离骚这个同样被玉千城针对过的同门，似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同盟，不该再被指责与排斥。
眼见事态轻易就被莫离骚掌控，玉千城的亲传弟子慌乱不已，一个接一个地开口，极力为他辩驳起来。
“师尊旧伤复发，不过闭门疗伤几日而已！”
“莫离骚与慕容宁勾结乃是铁证，你们不可受他欺骗！”
“说不准是你对宗主下了毒手，再来坏他名声！”
莫离骚偏了偏头，惊诧道：“对师弟下毒，让弟子送死，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玉千城的名声难道还不够坏吗，何须我再出力？”他列举的桩桩件件，受害的不仅是自身，还有许多修为平平的仙舞剑宗弟子。他们的师长、同门，或许已在某一次不必要的争斗中送了命。莫离骚随口一问，全是诛心之语。而那几人的声音再大，也比不过他的传音之法，情急之下便想冲上前去，哪知却被人有意无意地拦住了去路。
没有人打扰，莫离骚又以极寻常的语气道：“况且，玉千城欠我不止一条命。我杀他，天经地义，真要做了，也不需遮掩。”换作别人开口，此话堪称狂妄，偏偏说话的人是莫离骚，不仅有这样的立场，还有足够的能耐，语气的轻视生生将玉千城的弟子气得面色通红，又无法反驳。
局势已经一面倾倒，可莫离骚还没有收手的打算：“整个仙舞剑宗之内，必然有一个人知道玉千城的下落，却一直为他隐瞒，至今不肯开口。”
玉千城落跑的事实已深入人心，不需莫离骚再强调，诸人已能从这话中分析出始末。他若真在养病，或者遭了什么意外，不该至今没有半点消息传出。三天不见踪影，众人却无知无觉，多半就如莫离骚所言，是有计划地潜逃，且有人为他隐瞒。
“是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惊雷一般的声音忽然从后方落下，气势十足又略显苍老，乃是闻讯出关的辅剑八老。
辅剑八老气势汹汹，莫离骚不惊不惧，平声道：“是执剑师。”
“那叛徒在哪里！？”
“他在……”众人只见莫离骚双唇微微开合，却再听不到半点声音，而辅剑八老中的三人已狂风一般往宗门内掠去，要拿执剑师问罪。
眼看莫离骚已镇住场面，敖鹰这才上前一步，接过话头：“行天教即将来犯，宗主却不知去向，诸位心中忐忑，我亦然。但是，仙舞剑宗创派百年，经历风雨无数，今日决不能断送在我辈手中。即便是恶战将临，我等也要振作旗鼓，竭尽全力！”
“振作旗鼓，竭尽全力！”
“振作旗鼓，竭尽全力！”
“振作旗鼓，竭尽全力！”
红脸白脸相继唱过，原本混乱低迷的气势逐渐高昂，莫离骚在众人三声呼喝之后懒懒开口，终于点明最重要的一件事：“因此，仙舞剑宗需要一个新的宗主。”
“凭你想做宗主？”玉千城的弟子被压制许久，自觉终于抓住了莫离骚的把柄，忙不迭地高声讥讽起来。不料，高台上那人冷冷一眼瞥过来，依旧拿着玉千城做筏子，实实在在地又踩了一脚：“玉千城都能做宗主，我怎么做不得？不过，宗主这样麻烦又操心的位子不适合我，我也不想为你们操心折寿，还要诸位另请高明。”
这一下，不仅是质问的人气结，其他仙舞剑宗门人也颇感不痛快。不乐意让莫离骚当宗主是一回事，被他如此嫌弃又是另一种感觉。偏偏此人修为力压整个仙舞剑宗，哪怕想给他点教训，也是痴人说梦。
仙舞剑宗的慌乱与忙碌刚刚开始，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行天教才得了个有趣的消息。
“教主，剑雅真心要与我们为敌吗，那我的毒还能不能用？”千里迢迢远赴邾城，魔医最关心的是新调制的毒有没有试药人。慕容宁不在乎韩半山的毒，只关心这消息与莫离骚的关系，略一思考后推断道：“为敌未必，玉千城跑了是真。”
“他跑什么？”韩半山对玉千城的印象，只有毒发时的狼狈颓丧，一想起就满心嫌弃。孟长定斜他一眼，讥讽道：“当然是怕死才跑的。”
“离骚这是在逼他现身。”慕容宁笑道，“玉千城这一跑，倒是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孟长定摇头叹道：“他难道是被毒傻了？干脆利落地死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罪受呢。”
“本来就傻，和我的毒可没什么关系。”韩半山一面撇清关系，一面从窗子里探出头，朝着驾车的冉谕催促道，“让前后都抓紧些，两日之内务必赶到邾城，别错过了仙舞剑宗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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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199樓發表於: 2023-06-29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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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六

大战在即，强敌将至，仙舞剑宗里外忙碌异常，或是在准备新宗主的继任仪式，或是在清点兵器与伤药。可就是这样连喘息之机都欠奉的情况下，最脱不开身的敖鹰依旧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返回居处寻找莫离骚，只因有从邾城赶回的弟子带来了个消息。
敖鹰推开门时，莫离骚正坐在暖炉旁，面前是绘满了图阵的纸页，手中的细毫正在其上点画，被灌入的冷风吹得微微皱眉，手指下意识地做了个轻攥的动作。
“你做了什么？”敖鹰反手掩上房门，神色复杂地走近莫离骚，正在埋头研究剑阵的人抬起头，满脸无辜与茫然：“剑阵不能改吗？可我已经动了几处机关，如果再想改回来，至少要比先前多花一倍的时间。而且，过去的剑阵太陈旧，很容易被破解，拦不住行天教。”
敖鹰闻言一惊，赶忙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动的机关，是怎么改的？”
莫离骚指着面前亲手绘制的阵法图，用笔杆虚点地、风两部：“为地部配火位，能让剑阵多八种变化，破解一层之后还有两层可用，且与前者截然不同。另将水与雷位交错，便能令整个剑阵循环不息，除非毁了阵眼，否则攻击不会停止。”
这位师弟在阵法上的天赋毋庸置疑，他所做的几处改动，敖鹰一听便知道不容小觑，惊喜道：“那便是说，慕容宁能进来，不代表行天教其他人也有能力闯过剑阵？”
“然也。”多年以前，莫离骚便觉得剑阵还有不足，但那时的玉千城在仙舞剑宗说一不二，他没有自找麻烦的喜好，索性眼不见为净。眼下既有机会，又有必要，莫离骚索性动手一试，总归不会比先前更差。
“好！”如此关键时刻，能为仙舞剑宗再加一道防卫，敖鹰当然欣喜不已，一面赞许一面感叹，“如今的剑阵还是师祖与师父一同布下的，几十年来已被各大派门参透，放在那里聊胜于无，可惜我不精于此道，一直也没能做出任何改变。你一人能忙得过来吗，可要给你调几个人？”
送上门的苦力，莫离骚自然不会客气：“有一些出力气的活，要两个人来帮手。”
“好，稍后就给你派过来，要是还不够……”敖鹰话说半截，忽然清醒过来，“不对！我不是来同你说剑阵的！”
莫离骚奇怪：“方才说了这许久，不是剑阵是什么？”
敖鹰急道：“有弟子从邾城带回消息，说外头已经传遍了，仙舞剑宗将有新宗主的事。”
而且，传言中的风向都指明，有意将玉千城取而代之的人，是莫离骚！
“才过去大半日，消息就传回来了？”莫离骚满意地颔首，“这笔买卖总算做得不亏。”
“是你放出的消息？”话说到这里，敖鹰哪还能不知源头是谁，“你昨夜离开的半个时辰，就是去办这件事了？”
莫离骚摇头：“只是去找了些人，托他们去办的。”
“你这是……”敖鹰想了想，大胆猜测道，“你难道是想逼玉千城现身？”
“放他流落在外，始终是个威胁。如果能抓给行天教发落，或许能避免一场恶战，岂不是很划算？”
“交给行天教，慕容宁乐意吗？”话出口，敖鹰便知道自己问得多余。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住仇敌，慕容宁没有道理不乐意，至于是否会收兵止战，就还有得再议。敖鹰越是深入细想，越觉得莫离骚的盘算确实没什么问题。任由玉千城藏在暗处，万一仙舞剑宗和行天教谈不拢，双方打得两败俱伤，那人必定会现身坐收渔利，那不如他们先下手为强。
“期望他能听到传言。”敖鹰一转来时的担忧，竟对仙舞剑宗度过这次难关多了几分希望。莫离骚一直不急不躁，现在也稳如泰山：“百兵阁办事，不用多虑。何况，我还花了大价钱。”虽然这笔交易的代价是行天教支付的，但莫离骚享受得于心无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听到了，正想办法冲过来同我们算账呢。”
玉千城贪恋权力，无法真正舍下宗主之位，就算是避战也不会跑得太远，且一定时刻关心着与仙舞剑宗有关的情报。莫离骚给出的时限是两日，足够那人得到消息后做出抉择。
而只要玉千城敢出现，等待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至于最终会死在谁的手里，就看运气如何了。
万一运气不佳，落到了慕容宁手上，那也怨不得别人，只怪他太过惜命，跑得太快，却跑得不够远。
等待玉千城送上门的间隙里，莫离骚领着敖鹰指派来的弟子，将仙舞剑宗外的剑阵做了更多的改动，使得整个阵法比从前更加千变万化，刁钻难缠，威力强了三倍不止，即便拦不住慕容宁，挡一挡七卫九煞之下的人不成问题。
至于玉千城，说不得会因为多年的怠惰，在这上头狠狠摔一跤。
又一日后，在辅剑八老的指挥下，仙舞剑宗勉强布置出宗主继任仪式所需的场地。至于新任宗主的人选，毫无疑问的，只有敖鹰。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对比起自私自利的玉千城，敖鹰才是真正对宗门，对门下弟子用心的人。尤其是无瑕山一战后，玉千城被韩半山的毒所扰，无力再过问门内事务，所有宗务皆交敖鹰负责。他勤勉方正，赏罚分明，很快便博得了众多弟子的信服。
敖鹰的呼声之高，一如莫离骚的预想。即便还有些玉千城的拥趸心存不甘，不愿让敖鹰取而代之，也敌不过更多普通弟子的心之所向。
宗主之位的归属再没有争论的余地，接下来便是继任典礼。
在千百名弟子的见证之下，辅剑八老依照着仙舞剑宗的旧规，指引敖鹰祭拜创派祖师，随后手持三不名锋之一的随心不欲，登上只有宗主能坐的高位，象征着仙舞剑宗舍弃旧患、迎接新的局面。
观礼的弟子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一个接一个地欢呼起来，尽情宣泄着这段时日积攒的苦闷。一手促成眼前局面的莫离骚却站在人群之外，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剑阵上。
随着日头渐渐走高，巳时三刻，细微的利刃交击声响从远处传来，莫离骚确定剑阵已被触发，应是有人自投罗网。那声音尚远，千百人中只有莫离骚听到了，他没有告知任何人，由得继任仪式继续进行。
再一刻钟后，来犯者攻破了第一层剑阵，敖鹰与辅剑八老也陆续察觉到总门外的动静，彼此对视一眼，加快了仪式的进行。几乎是敖鹰说完勉励之词的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剑阵中的鏖战之声，纷纷戒备地彼此靠近，攥紧手中佩剑。
敌人即将脱出，莫离骚率先作出反应，提着持之不败往外走去：“该出门迎敌了。”
踏出议事厅，途经藏经楼与弟子房，越过会客厅及校场，当莫离骚在仙舞剑宗大门下站定，一道才从剑阵中脱出的狼狈人影也正飞掠而来。那人远远地窥见他翩然而立的身影，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莫离骚直袭而来，口中怒道：“果真是你！”
“当然是我。”持之不败瞬间出鞘，与玉千城手中的血不染对上。
“还有我。”玉千城闪避攻击的身影之后，另有一人不请自来，用铁扇敲着掌心轻笑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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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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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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