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6【恶骨/明月不夜羽】她很漂亮（首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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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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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樓主發表於: 2023-06-16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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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6【恶骨/明月不夜羽】她很漂亮（首楼完结

草木葱葱，夕照熔熔，一名衣衫褴褛、头发枯黄的少女，正欣然自得地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似乎在自言自语：“鬼手啊，这个江湖，就是认钱认打不认人。”她胸前的一挂金条映照着落日余晖，烁烁发光，仿佛十分认同她之所言。

“……有了钱，他们就认你做大爷！”少女语调陡升，癫了几步，手里抓着鸡骨头，在空中比划，“你把它往柜台上一放，店家就会给你上最美的酒，端最香的菜，开最好的房……咦？” 鸡骨头所指之处，居然还有一名华服女子，一头秀发黑溜溜的，正在河边垂泪。

此时少女身系黄鱼，酒足饭饱，心情甚是宽畅，遂大步上前，关心道：“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全然未觉有人靠近，直听到耳边他人言语，方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悸失色，连退几步，以袖遮面：“你……你别过来！”

少女一头雾水，这段流浪的日子里，因她天生恶骨，憎她弃她者有之；自她身负鬼手，罕她拘她者有之，如女子这般惧她躲她的，她却从未见过。“难道是我长了双妖瞳，她不敢看我？”少女这么想，嘴上也不饶人：“喂，你再退，就要掉到水里去了！”

“啊。”女子惊呼一声，瞟了眼奔流的河水，忙向里碎步跑了几步。站定后，她双脚不住地往裙里缩，双手也跟着捂住裙摆。倏尔，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便不再拼命遮掩，只还是那般局促地站在原地，无措间和少女对视一瞬，复又赶紧垂下头，支支吾吾地道谢。

少女也看得一呆，她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俏丽的脸庞，像一轮瓷盘——一盘蟹粉豆腐吃完，再用馒头把扒在盘底的稠汁擦干抹净，就有这一轮光光亮亮的瓷盘。忍饥受饿的夜里，她总会梦见自己一手举着那样的盘子，一手满足地抚着饱囊囊的肚子，锃亮的盘子里映出她餍足得饭晕的脸。漂亮，她真漂亮啊，哭都那么漂亮，少女瞧着一丈外的女子想，可后者躲躲闪闪，明亮含情的双眸中，最多只有她的一双烂草鞋。

少女腹中升起一股躁火，手心里的鸡骨头也硌手起来，这一丈的距离仿佛凝了一障厚厚的气墙，她冲着女子蛮横地大喊，像要刺出一个通道：“喂喂，天色就要晚了，不光会有强盗抢你东西，还会有坏人来糟蹋你的！”

残阳如血，在水面上铺撒出一片刺目的鳞光。女子闻言，又是恍然，喃喃念道：“啊，这样迟了……”转又振恐不安，哀哀求那少女快走，不等反应，就扭头奔逃而去。

她一惊一乍，少女更加费解，但于她而言，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她惬怀地拍了拍肩头的鬼手，仿佛那是她的朋友：“不管她啦，找间客栈，好好睡上一觉先！”

只是天黑得很快，弦月孤悬时，少女仍未走出林中，虽是一直直行，但在黑魆魆的重重树影之中，仿若来回打弯。她打算就此歇脚，被金条压着睡，听起来也不会受凉。于是她踢开落叶，整理出老树边上的一小块空地，靠着粗壮的树干正欲坐下时，肩上却被极轻地点了一下，轻得诡异，仿佛略一大意就会错过，同时又如一缕邪烟一般，卷走什么，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却总觉得它仍在肩头打旋。少女倒是没那么惊惶，只当是背后鬼手的恶作剧，将它抱到胸前再坐下，又像摸小弟的头似的摸了摸，就阖上眼应付此夜。

但少女再次清醒时，天仍是黑的，月亮仍停在原来的位置，这一小片地方只多了清晰可闻的窸窣声响。不是风，像蛇。她看了眼鬼手，还在，于是像火把一般举着防身。鬼手似乎很兴奋，血液微沸，带得她拇指的手筋一跳一跳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有如隆隆鼓锤。

又是一霎窸窣的响声，少女察觉脚下有异动，登时抓着鬼手向下一打，只拍起半空扑簌的落叶。没有活物踪影，她更为警觉，抠得鬼手更紧。但周遭的响动更稠更急，像有一群凶神恶煞的跳鬼傩人围着她炫目地旋转，摇晃着手中的沙锤，划出扇形的幻影。同时圈越缩越小，鬼手亦有感应，跟着叫嚣震动起来，仿佛是傩舞中央越燃越盛的森红篝火。风也终于登场，像一支支利剑嗖嗖穿过，射乱了火，火光四散，妖娆地摇动，仿佛准备好了召唤鬼神的祟阵。

但于少女而言，除去透过密匝枝叶渗下来的细碎月光，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只有愈发诡异的动静声响，连连擦过她的心鼓。鬼手亢奋地挣动，她双腿惊遽地发抖。此刻光景，令她更怨苍天，累掷险境危途害她，如今她寻得生路，竟还想将她吓死！这股恼恨让她横生几分勇气，可周遭骤然陷入死寂，只余远方传来粗嘎低沉的怪兽吼声。鬼手也似受到呼唤，径要扯着少女向它飞去。少女却与之相抗，抓牢了它，后退两步严阵以待，要再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却踩到背后大树凸出的虬根，险些栽倒——只闻得一声沉闷邪嗥，风声突紧，少女凝神戒备，不料怪物竟自黑暗中扑面而来，秃瓢脑门，浊目烂牙，见到是她，似乎迟疑了一瞬，随即骷髅青手直向少女心脏劈去，后者吓得拔腿就跑。

怪物狂性更作，急疾而追；少女毫无武学根基，全凭挣命欲念遁走。怒鸣疲喘，呕哑在落叶的摩擦声里。怪物似有无穷源力，少女力竭也不敢停步，又仿佛被激发出无尽潜能。而在二者的这场猎杀之中，鬼手好像一名飨宴者：它饱食怪物嗜血的兽欲，又吸饮少女求生的恐惧。它偏爱暴行，更爱绽开的皮肉与喷涌的鲜血，厌饫之后，它切待少女如前度于一念之间一般斩杀此怪，遂不住催动她反身相残的杀机。岂料一阵凄迷的箫声霍然传来，如一泓清泉冲入怪物浑浊的灵台，它随之调转方向离去。

少女终于松口气，月亮已滑落在西方夜空。她本想再埋怨鬼手几句，但再抵不住困意，东倒西歪，沉沉眠去。

这半夜少女睡得极差，虽再无野兽骚扰，但迷迷糊糊间，总能听到手无寸铁的平民的哀嚎与裂帛一般的溅血声。她愤恨地想，倘叫她再遇见此怪，定要将它大卸八块！她边想边比划招式，虎虎生风，压手落招时，又见那名华服女子。这回她似乎忧思更甚，在水边凝成一纸孤寂的清影。

“又是你啊。”此次少女开口，女子没有受惊，只怅惘地回望。她的脸仍像圆润的瓷盘一样美，只是前夜孤冷的月光似乎也覆了上去，显得她的神情更加凄凉。好像花了一晌才听进少女的话似的，她向少女盈盈施礼，也没有再藏自己的脚，唯其交叠在腰际的双手没有展开，而是惶窘地蜷缩着。

少女一眼就盯到女子一手的血，一个箭步冲上去，捉住她的手查看：“是谁伤了你？”女子直收手，但拗不过少女的蛮劲。她眼含秋水，迟迟不语，不再抵抗。少女细看之下，方察觉不对劲：女子除却双手，俱无血迹，更不像受过伤。她有个猜想，但见女子如此柔弱美丽，便又否掉，略一思索，就不追究，只装作老成地说：“在这个江湖，这一手血很容易被误解啦！”说着她就按了女子的手进水里，女子的手可真细，像豆腐似的。血溶进水里，也似一段薄纱。至于凝在她手上的，少女又不敢用力了，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揉碎了它一般，遂别扭地说：“喂，你自己也要出力吧！”

女子应是，对这个闯进自己离索之旅的少女，无端产生几分亲切，许是无故事的人宿昔对她深为呵护，但无解的病，无限的小心，终犹是无解的愁。眼前锐利狡黠的少女不知她的往事，只将她当一般孤弱女子，也不施多余的怜悯，令她对自己也多了一丝平常人的感觉，竟比生出人足更为宽慰。多少顽固忧思，虽不能瓦解冰消，亦随流水靡靡而去。

濯净了手，她掏出一方丝帕给少女先擦。少女潦草一蹭就还了回去，女子再给自己细细擦拭，然后垂首行礼：“昨日是不夜失礼于姑娘，十分抱歉。”

日色正炽，在女子的厚厚的刘海上落下一片模糊的金光，饶是灿烂，也像要将女子晒化。少女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不计前事，扶着她到阴凉处，心想自己可真是腰缠万贯，大发善心：“请你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走路！你这样虚弱，怪物见了头一个撕了你！”

女子踌躇不前，推拒几番，终于坐下，接过少女的食物，不设防地吃起来，很是文静。听她危言，她肩头惴惴一颤，只真诚应道：“多谢姑娘，姑娘的糕点十分美味，不夜很喜欢。”

少女以为女子是被怪物、撕碎吓到，想她确实胆小，于是拍了拍胸前的金条说：“都是本姑娘花大钱买来的，当然好吃！”

金条配合而显摆地忽闪着，女子由衷劝道：“姑娘，你这样露财，恐怕危险。”

少女不以为然，直说这个世道，是钱在役使人，反驳了一大串，又朦胧地觉得女子这是在关心她。女子发语再劝时，她就转了话题：“别叫我姑娘，叫我恶骨比较习惯。”

女子不解，少女说话直来直去，甚至有些凌厉，但与恶骨二字总不相关，只迟疑地重复了一遍。恶骨听出她的迷惑，遂没所谓地解释道：“是啦，我头上天生多长一块恶骨，所以我就叫恶骨啦。”

女子端视回去，只觉得恶骨清丽柔媚，头上看不出凸出的骨头。恶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就想回呛，但对上女子一对剪水双瞳，又说不出重话，于是听见她沉吟道：“你没有多长什么，你很漂亮。”

女子不加矫饰的令词并未让恶骨宽怀，反而是流离失所时的糟糕回忆涌上心头，上次她被人夸赞姿色，是人贩子的奇货可居、满腹算计。如今女子再夸，浑身戾气如被唤醒，撞得她颤抖不已，杀意也从凌厉的眼角泄出。女子却不惧，包住恶骨的手轻轻地抚摸：“抱歉，让你不快了。”

对恶骨而言，女子的轻柔陌生又温暖，自书院纵火以来，血傀师想利用她，月藏锋欲教化她，惟有这名美丽女子，初显怪诞，相处之下温柔，现在更是和顺包容。她十五年尽踏荆棘，女子像织了半球厚厚密密的茧，小心翼翼地托住她。她一时犯窘，不好再咄咄逼人，遂收敛住自己的厉容问道：“那……那你叫什么呢？”

“明月不夜羽。”

“哇，和你一样，又拗口又弱！”

明月不夜羽一怔，倒也没法否认；恶骨以为自己说的在理，更觉得明月不夜羽与明月极为相称，明月不夜羽的面庞就像明月一般皎洁。

“那你就更要多吃些，才能强壮起来，不然很容易被欺负！”说着她解开背囊，各式各样的点心铺在石头上，“我今天心情很好，这些你都拿着吃吧！”

碗糕松糕雪片糕，糖粿菜粿鼠粬粿，应有尽有。斯文如明月不夜羽，吃起来慢吞吞的。恶骨嗷呜嗷呜咽下一整块绿豆糕，明月不夜羽还在细嚼慢咽的第一口。好在后者问起她的身世，她才有话填进空隙里。于是树木的斜影徐徐回正，她从爬出地底开始讲她的遭遇，讲她见弃于人，讲人见色起意，讲在石敢当辗转讨到的生活。听她偷鸡抢粮，果腹之余仍分给孤儿，明月不夜羽暗叹以她之艰难，仍犹留存善心，实属不易。一叶秋书的折辱与纵火，虽然情有可原，究竟太过极端。至于凌辱老人、虐杀仇人，种种狠毒手段，恶骨衔着报复的快意，讲得绘声绘色；她听得触目惊心，期期以为不可，琢磨如何劝导眼前才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时，就想起自己夜里化形之后，丧失理智，屠戮四方，残暴至斯，似乎也没有立场去对恶骨之行事置喙，念彼及己，眉间点愁。同时恶骨眼中明月多是关切，不掺干涉，说起后来叫唤渊薮、一念之间的故事就更宽心自在。攀爬陡峭悬崖，奔命穷恶老林，险厄之处，牵得明月不夜羽的心仍是七上八下；化险为夷，明月不夜羽也跟着安心落意，眼波流转，欲看穿她是否还有跌打磕碰的伤痕。

深感于恶骨顽强不屈的生命力，明月不夜羽抚上她的肩，坚定挚诚地说：“你很厉害……很了不起，承担、经历了这些事，还能好好地活下来，不夜十分敬佩。”

恶骨感到肩头一股暖流，不意明月如此郑重，飒爽应道：“是天要绝我生路，我才走出这条路。”

天光愈盛，也不过碎碎地洒在恶骨额发间，熠熠生辉。不夜不夜，明月不夜羽名中虽带不夜，然此生总居幽暗处，做伴的光亮仅有断碑林的篝火。医楼会诊后，她行走于广阔天地间，乌轮耀耀，更像一道彪族兽血的催化符，惟提醒她是头残害平民的食人怪兽，是故月落日升，她的世界一般黑暗。恶骨之倔强，如一束强而热的光射进她封闭的心里，令她颇感震动。

见明月恍然，恶骨已当她是体虚反应慢，再点道：“明月你呢，弱不禁风，又独自一人，你也不轻松吧。”

明月不夜羽缓缓抽回手，犹豫是否要吐露事实，毕竟连她都尚未接受自己的兽身。恶骨边等边吃，吃得咂嘴咂舌。她想恶骨与她萍水相逢，犹能坦然相告，自己又为何遮遮掩掩？大抵是经历太复杂，每一个失控的夜与昏沉的白天，自己犹未消解，因此与人分担就比一力承担还要难，接纳自己比接纳别人也更难。于是她讲无故事的人，讲击风族，讲她在向海扶摇追溯到的往事，她以为走出断碑林、找回身世、面对自己就算是坚强，但现今之遭遇远非她所能承受。若早知如此，当初会否拒绝残翼之鹰，舍弃故事，一世陆沉？明月不夜羽无限感慨藏在心中，只是语中染了些许悲戚。

恶骨则听击风族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一会儿觉得鹰后保护一众小鹰，就是个像她自己一样的大姐头；一会儿觉得鹰后慈爱地照料它们，就是像明月一样，最终觉得鹰后漂亮华贵，气度超凡，那还是明月更像。然热闹欣荣之后，最终竟是灭族结局，听得恶骨咬牙切齿，也以为自己终于了解明月为何飘零。日上三竿，糕点再多也不解饱，恶骨领她走出野林，找间饭庄用些肉菜米饭。在树荫与日光之间行路，她牵住明月的手，说些轻松的闲话。明月不夜羽听着其中童趣，更觉恶骨可爱，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恶骨看了感觉像一对月牙，原来不夜的意思是月亮的风姿都集中在明月一人身上，哪里还需要夜晚来逐月呢？明月不夜羽也许久没有这样轻松，感觉连西沉的太阳都没那么可怖。

在饭庄，恶骨照旧大摇大摆地点餐。腰缠万贯、姿容出众，却初涉江湖的二人被心怀不轨的掌柜与食客一道暗算，才沾一口酒，就沉沉晕了过去。恶骨被人从高高的山谷推下，幸有树藤与稻草堆救命，才没有粉身碎骨。她支着拐杖回去一看，大堂景象甚为恐怖，白天那些歹人全被撕碎，地上墙上柜台菜牌尽数溅血，地上还有野兽足印，就是不见明月踪迹。

离开饭庄，在找到明月之前，命运把她牵引去了玉阳江。画舫里异香绮帐，江面上雾气重重，往事愈加迷蒙：明月不夜羽的影子和恶童党的小弟搅在一起，她是大姐头，明月是她挥舞着擀面杖维护的小妹；明月是大姐头，她靠在明月肩头酣睡安眠。

旧梦依稀。

end-

East railway plz take me away 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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