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2 【酒琴】正月里来是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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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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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發表於: 2021-05-22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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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2 【酒琴】正月里来是新年

大年初一的天气还是有点冷。

无处不在的爆竹声接连响起，空气中的火药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熏得人不自觉地打出几个喷嚏来。

浪飘萍怀里揣着着自个儿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酒葫芦，手上还提了两坛子刚打的酒，在繁华街道上慢慢走着。

正月里家家户户门外都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蜡烛的光亮透过一张张灯笼纸，将整条街都染得红彤彤的，有几个小孩子嬉笑着举着小灯笼跑来跑去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现下已经是半夜了。

浪飘萍想起逍遥游包的饺子来。

逍遥游看上去是个不会做饭的样子，实际也确实不会做饭，厨艺仅限于水煮青菜的层次，就是多做个盖浇卤也不会。浪飘萍不在的日子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逍遥游能吃三百六十六天的清汤挂面。

是以退隐后第一次过年，浪飘萍见逍遥游从厨房里端出来两盘饺子时差点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

浪飘萍记得当时逍遥游放下两盘饺子给他翻了个白眼：“想表演个岁岁平安倒也不用这么急。”

那饺子一看就是新手第一次做，捏的歪歪扭扭有大有小，还有不少煮漏了馅儿的，内里的肉馅暴露在面皮外，有几个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铜钱的轮廓。

“吃饭。”一双筷子被摆到眼前，逍遥游木着脸把酱油瓶子推到他手边，一副爱吃不吃的表情，然而熟悉逍遥游如浪飘萍，怎会看不出这人其实是不好意思呢。

浪飘萍咧着嘴笑，活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抢先把一个煮漏了的饺子夹进碗里，也没顾得沾点酱油就塞进嘴里，好似嘴里的饺子是什么进山珍海味一般。

然后他就被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饺子烫了嘴。

“好吃！”

即使嘴里嘶嘶吸着气，浪飘萍也不忘评价，肯定的两个字刚落地他便连忙灌了一口酒下肚，待嘴里火辣辣的刺痛过去才又夹起下一个饺子吃。

两根筷子被挥出残影，盘里的饺子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不一会就只剩下一盘完整的饺子。几枚铜板沾着肉馅被随意摊在桌子上，看得逍遥游握着筷子直挑眉：“你就这么喜欢吃露馅儿了的？”

“反正都是一个味儿。”浪飘萍嘿嘿一笑，顶着逍遥游瞪他的目光又往这人碗里夹了个带铜钱的：“大过年的，开心点嘛！”

最后逍遥游开没开心浪飘萍不知道，反正从第二年开始，浪飘萍就养成了每年正月回明昭晞的习惯，也再没吃过露馅儿的饺子。

有点馋了。

砸吧砸吧嘴，浪飘萍努力回忆着饺子的味道，从袖子里摸出块碎银子，打算在路边摊子上买点东西吃，他走到一家排队很多看起来还不错的摊子后面站定，等待之余顺便开始打量起这个小摊子来。

摊子不大，连个能堂食的小桌子也没有，客人们都是拿了东西打包带走的，浪飘萍注意到，这些人买完后似乎都是往一个方向走的。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股香味，渐渐掩盖住了爆竹燃放过后的火药味——这似乎是纸张焚烧后的味道，也不知里面掺了些什么香料，仔细闻闻还有点铁锈味。

大概是生锈炭盆的味道吧，浪飘萍想。

小摊子的队伍虽长，队伍行进的速度却很快，不多时便轮到了浪飘萍。“老伯，你这卖什么的？给我来一份。”他说着把碎银子递给白发苍苍的摊主。“糯米饭。”嘶哑的声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样让人听着不舒服，那摊主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子里没什么焦距，似乎是个盲人。

摊主麻利地从身旁的桶里包了一份糯米用油纸包好了递给浪飘萍，接过碎银的时候却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像是在仔细打量什么，末了却突然扯出一个笑，开始包下一份糯米：“拿着走吧，别回头。”

浪飘萍总觉得摊主的笑容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他怕后面的人排队等急，只好拎着糯米饭走出队伍，正要把油纸包拆开，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小孩子的声音。

“叔叔也来一起玩吗？”一个带着虎头帽的孩子站在浪飘萍身边，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还没有他的腰高，这孩子脸上涂了两坨圆圆的腮红，手里举着两盏红灯笼，不等浪飘萍说话，便把其中一盏灯笼往他手里塞：“这是特意从别的叔叔那要来的灯笼！叔叔跟我们一起走吧！”

下意识接过灯笼，浪飘萍这才注意到，先前从他身边经追逐打闹的孩子们都在，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涂着两块腮红，那腮红在红灯笼的照射下更显鲜艳，就好像那年画娃娃似的。

街上的人们不知何时也拎起了一个个红灯笼。

浪飘萍眼见人海慢慢变成红色，很是摸不着头脑，只好低头去问，却见刚才还和他说话的孩子这会儿又不见了。

“这是去哪儿？”一头雾水的浪飘萍不禁问向身边同样举着红灯笼向前走的人，却发现这人的脸色惨白惨白，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任凭浪飘萍怎么大声询问也没有反应。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亿点不对劲了。

浪飘萍被人潮裹挟着向前走。这些提着灯笼的人抬腿动作之间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着实很快，他不得不暗自提起劲用上轻功，才能勉强跟上他们的速度。

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甚至香得有些恶心，浪飘萍不禁捂住了鼻子，眼神余光不经意间看向地面，却发现地上本来铺了满地的红色的爆竹纸屑竟渐渐被白色取代了，那残留的纸屑细细看去，还有几分像是——纸钱。

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浪飘萍抬头看看周围，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青白脸色，都向同一个方向移动，并且无一例外都别着左衽。

就像是鬼门大开。

浪飘萍举着灯笼往后退，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穿透了身边人的躯体，甚至感受到了一丝阴冷，那冷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忍不住打几个寒颤。

地上的爆竹屑早已由红转白，不知从哪飘来的纸钱漫天飞舞，乍一看就像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似的，但这些“雪”却无一例外都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到地上自己焚烧起来。

鼻尖萦绕的铁锈味愈发浓重了。

耳边仿佛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浪飘萍抬起头左右看看却没发现是谁在说话，或者说——周围的这些“人”都在说话。

“时辰到——上——路——”

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尖利声音猛然在耳边炸响，浪飘萍发现自己手里的灯笼猛然亮起，从鲜红变成了暗红，与此同时沿街屋檐上挂的大灯笼也都齐齐变了颜色，整条街顿时像是泡在了血池里似的。

窃窃私语的声音打了起来，浪飘萍用眼神余光扫着周围，发现周围的“人”听闻这一声后脚步都快了不少，这一快便暴露出更多诡异之处来：短短几息之间，浪飘萍就看见了几个或歪着脖子或伸着长舌头的“人”从身边走过。

浪飘萍不断后退着，却始终没敢往后看一眼，生怕一回头便撞上什么血糊糊的场面。然而不管他怎么退都退不到街头，仿佛是这条路在带着他向前走一般，邪门的很。

咚。

浪飘萍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怕什么来什么，浪飘萍全身汗毛瞬间倒竖，却僵屑身体不敢看身后，冷汗从额头渗出来，顺着脸颊滴到衣领上，他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极了。

我命休矣。

浪飘萍在心里叹道。

“你怎么在这？”

就在浪飘萍浑身僵硬时，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他不禁睁大了眼睛：“逍遥游？！”他举着灯笼就要回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别回头。”

浪飘萍注意到那只手也是惨白的。

冰凉的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红灯笼摔在地上，又牵着手带他向后退去，还不忘问话：“谁带你来的？”那声音隐含怒气，仿佛只要浪飘萍说出一个名字来，他就能把那人当场送走似的。

仔细想了想，浪飘萍实在想不到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好举起手中的两坛子酒晃了晃，半开玩笑道：“大概是老酒鬼倒霉买到了不该买的酒？”

这下两坛子酒也被拍到了地上。

“确实是不该买。”飞速后退中，浪飘萍听见一声冷笑：“看来是有小贼偷了人家的祭祀想出来发财，也不知现下尸骨凉了几分。”冷笑过后，逍遥游又来数落他：“怎么你这嘴馋的毛病还没改过来？”

好嘛，现在该轮到他挨骂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改。”浪飘萍这么答应着，却感觉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人说不出话来，只好死死拽着牵住自己的手，想靠自己的体温把这只手捂暖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浪飘萍问道，他直觉这次之后将会是永别。

“你不该来的地方。”在浪飘萍看不见的地方，逍遥游皱着眉，击退了不知多少试图追赶上来的东西，他也穿着一身左衽，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比这些追上来的东西干净不少。

逍遥游不愿多说，浪飘萍也默契的不多问，他挑着些轻松的话题与逍遥游聊天。这条路长的离谱，好像没有尽头，他们一路跑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后退的劲头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浪飘萍听见逍遥游的声音，后知后觉抬头看向周围，发现这正是他之前买酒的地方，那摊主果然不见了，原地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摊子，而酒摊不远处，一道巨大的门正源源不断散发着青黑的雾气。

他们出来了。

福至心灵一般，浪飘萍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却没看到逍遥游一身血色的样子，这人反倒是干干净净，仿佛只是半夜心血来潮披散着头发出门透透气而已——当然，如果不看那青白的脸色的话。

“我就料道你会回头。”逍遥游从鼻子里哼一声，抬腿踹了他一脚：“快走，再不走就跑不了了。”说罢提起他自己的那盏红灯笼又自顾自走进了那道黑漆漆的门里。

浪飘萍被踹了一脚向前踉跄两步，依着逍遥游的话跑出老远，跑到半路却终究没能忍住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看那道门，想最后再看一眼。

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浪飘萍感觉自己的腿像是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他的眼睛则跟着逍遥游的背影也进了那道门里——那道雪白背影走着走着，身上慢慢渗出些别的颜色，逐渐开出大朵大朵的血花来。更远处的石桥边，无数提着灯笼的影子一个一个走过去，桥下的浑浊河水波涛汹涌，不时卷走几个影子，他目送着逍遥游越走越远，直到那道背影走过石桥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萍叔？萍叔？你没事吧？喂？！”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面前挥来挥去，眼前冒出一张年面孔，浪飘萍终于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千金少。

刀宗宗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背着刀的模样，只不过脸上却写满了担心。

鬼使神差地，浪飘萍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千金少的脸。

在一声惨叫后，浪飘萍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阳世，他低头看了眼昨夜“买”的糯米饭，果不奇然只看到一包纸钱，他把这包东西丢到地上，再回头看看一脸控诉的千金少，终于笑出声来：“走！喝酒去！这顿萍叔请！”

身后漆黑的大门终于关上，发出一声只有浪飘萍能听见的巨响。

浪飘萍鼻子一酸，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眶。

“桥这边寂寂无声——桥那边哀哀呛天——”

细细的歌声从远处飘来，消散在空气中。

“来生,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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