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6 【默杏】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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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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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樓主發表於: 2021-10-06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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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 【默杏】喝酒

*一些《義海豪情》的經典台詞

杏花君喝酒。

他不僅喝酒，還喝花酒。

自從在中原正式定居下來之後，梅香塢里的桃露仙釀與聆秋露姑娘就成了他的最愛。

他撩起蔽膝往桌邊一坐，粗聲粗氣地招呼穿梭往來的伶女：「上一壺酒。」

迎上來的姑娘嬌應了一聲「客官稍等」，不一會兒就提了一瓷壺酒上來，與他斟了一杯酒。

「聆秋露姑娘今日登台嗎？」杏花君問。

「哎呀，客官許久沒來了吧？」姑娘以袖掩口，「秋露前幾日偶感風寒，已經許久未登台了——今日也在修養，不見外客的。」

她探問道：「奴家陪客官喝酒吧？」

「不用了，」杏花君揮了揮手，「你去忙吧。」

那姑娘「喏」了一聲，蓮步輕移，便像一陣香風似的吹散開，迎向下一個跨入梅香塢門檻的客人。

這晚上杏花君足足喝了四壺酒。

雖然沒有當紅歌姬壓台，今夜的梅香塢依舊是一片觥籌交錯之聲，紅綃軟羅飄搖，絲竹之聲盈然於耳，處處皆是人世俗念的熱鬧。

可若是有人在此時抬頭看，便能見一輪慘白的月亮高懸在夜幕之中。

世間不盡相同的苦，彷彿喝一杯，再喝一杯，就能忘记一个姓名、一桩往事，又或者整一段糊涂的人生。

今天死的那個病人，是杏花君偶然路過一個村莊的時候，村裡頭的毛頭小孩用一顆糖當出診費，請他去看的。

那個小孩叫他麻三，他也自稱麻三，說是因為小時候得過天花，長了一臉麻子，才有了這個名字，原本姓甚名誰，早已忘光了。

至於他的病，杏花君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得的是絕症。

——至少目前來說，還是絕症。

自從病重之後，麻三已卧床不起小半個月，窄小的茅草屋裡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雖然是絕症，」杏花君摸了摸口袋裡的小塊糖，「我這裡有方葯，有三成把握能治，你要不要試。」

麻三說：「我付不起診療費。」

杏花君搖了搖頭：「我不要診金。」

茅草屋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是被人群無視的隱形之地，只有那個孩子偶爾會過來扒著窗戶看一眼。或許是過於寂寞，在漫長的治療過程里，麻三對著面前這位醫生，一點一點講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三歲時候死了娘，八歲時候爹也死了，十歲時趕上荒年，一個人扒樹皮啃草根，好不容易長到十四歲，原本打算去參軍的，被地痞打瘸了一條腿，手臂也落下殘疾。

後來他娶了個妻子，比他大十歲，是青樓里出來的盲女，帶著一身的病。夫妻算不上恩愛，只能算搭夥過日子，卻他活得更像個人樣。

漸漸有了活著的盼頭，北地又起了戰事，隨著流民一路逃荒過來，妻子在路上難產死了。

「我也快死了，」麻三突然想到，「就在那天上，她會不會在等著我？」

他在瀕死的病痛中劇烈顫抖，那顆乾癟的頭顱望向月亮，卻已看不清什麼，只模模糊糊在眼底留住一個亮色的虛影。

「啊……誰會在天上等我呢？」

這顆頭顱呼出了人間最後一口熱氣，最終了無生氣地低垂了下去。

治療沒有成功。

杏花君在行醫的路上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聽過許許多多的故事，有高興的，但大多數都是痛苦的。人世間的苦難，原來是凈佔七分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再飲一壺酒，讓自己忘掉這些人，這些故事，這些痛苦。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高高掛在天上，悄悄落在杯底，一口飲盡了，杏花君又想起那個寂寞的問題。

「誰會在天上等我呢。」

他愣愣地坐在月光下，看腐臭的血慢慢染紅了他的衣服，好像看到了那些痛苦死去的病人，與痛苦死去的他自己。那棵血色琉璃樹——他掛在樹梢，與眾多琉璃串碰撞在一起，隨風輕輕搖晃，叮叮噹，叮叮噹。

喝完這杯酒，他忽然想到，留在琉璃結界里的飯菜，不知默蒼離好好吃了沒有？

什麼時辰了？杏花君渾渾噩噩地看了一眼天上，扶著桌子跌跌撞撞起身。

默蒼離或許已經睡了。

也是時候回去了。

-

默蒼離是不喝酒的人。

為什麼不喝酒？因為他一杯就會醉。

默蒼離坐在琉璃樹下等著杏花君回家，直到月上中天，又與叮叮噹噹的琉璃一同串在紅色枝杈上的時候，止如靜水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些漣漪。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收起手中銅鏡，朝結界波動之處望去，語氣中很是不滿。

「杏花。」

來人步履蹣跚，幾步一搖，幾乎要跌倒在地上——今晚他喝得太多了。

「怎麼了？」默蒼離耐心問。

杏花君跟著喃喃一句，臉上露出了一絲困惑的表情，隨即又大開大合地擺了擺手：「沒什麼，我已經忘了！」

默蒼離仍是蹙眉：「你先坐下。」

「哦……」

喝醉了的杏花君十分聽話，但他的四肢卻並不聽腦子使喚，沒站穩腳跟，一頭撞在琉璃樹上，撞得他是眼冒金星。

杏花君笑著拍了拍手：「蒼離！你怎麼變成了四個？」

默蒼離默然。

這大晚上的，睡是肯定沒辦法安生睡了，又不能直接把人踢出結界。默蒼離拿這個醉鬼沒辦法，只好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慢慢等著他醒酒睡去。

所以說，打敗智者的，不一定是智者，也有可能是醉漢。

杏花君自己胡言亂語嘀咕了半晌，忽然說了一句清晰的話。

「蒼離啊，你說，到我死了的時候，」他望著天上的月亮，將側臉貼在默蒼離的肩頭，遲疑著發問，「誰會在天上等我呢？」

寂冷的夜風拂過，琉璃樹上響起清脆的敲擊聲，似是純粹而痛苦的亡魂被擊碎的聲音。

默蒼離慢慢放下鏡子，嘆了口氣。

他很少嘆氣——至少杏花君在清醒的時候，從沒聽到過他嘆氣。

默蒼離嘆了口氣，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如果我先走，」他頓了頓，「就是我等你。」

杏花君已經閉上了眼睛，沉溺在酒精帶來的的香甜睡夢中。默蒼離將鏡子放在膝頭，低頭看著他安靜的臉。冰冷的指尖點在眉心，輕輕撫平那一片因愁苦而生的、在睡夢中依舊隆起的皺眉。

默蒼離說：「我會等你。」

酣睡中的杏花君，自然什麼都沒有聽見。明日清醒時分，他就不會再提起這一切混亂與痛苦。

雖說借酒澆愁只是個笑話。

但此刻，默蒼離忽然覺得，自己也該喝一點酒。

-END

[ 此帖被空山在2021-10-16 14: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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