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17 【藏俏】与我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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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1-17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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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7 【藏俏】与我逃亡

文/史字缝

字数7.2k，点梗，甜文一则

正文：

灯光直愣愣打在桌上。
那上面有张照片，是个青年。眉眼和罗碧像极了，眉峰笔直，眼尾轻挑，浅色的薄唇令整张脸变得鲜活而绮丽，朱砂白发，春风桃李。与罗碧最不同的是，若他弯起唇角，便多了些许狡猾。
像史艳文一样。罗碧心想。
他抓起照片揣进兜里，对客户点了点头。
“明白。”他说。

路灯坏了，闪闪烁烁。
俏如来躲着监控，翻墙而过，猫一样无声落地。
实验楼下站着一人，极不显眼。只见他身形挺拔，即使斜倚着墙壁，也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燃着的烟头明灭不定，照亮他半边脸，瞳色与俏如来如出一辙，另外半边则隐于黑暗，仿佛他生来便属于黑暗。但俏如来知道他有一双秀丽而温文的眼，但凡他舒展下冷硬的嘴角，便好似地壳脉动，山河倾倒。
像史艳文一样。俏如来心想。
“叔父。”他礼貌地停在罗碧面前。

“别这么叫我。”罗碧掐灭了烟头，“这么晚，做贼？”

那对父子一模一样，喊他的时候饱含深情，可他觉得那亲情的包装下散发着一股子虚伪劲儿，不论是史艳文喊“小弟”，还是俏如来喊“叔父”，都让他鸡皮疙瘩簌簌落地。罗碧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殷勤，也不相信从天而降的亲情。
这一刻的罗碧也不会相信，十五分钟后，他握着俏如来的手腕，扔小猫似的把侄子甩上了自己的副驾驶。
因为俏如来——他的刺杀目标——睁大一双金色的眼睛，对他说：“叔父，有人要追杀我，您能帮我逃出尚贤学院吗？”

“下面播报一则紧急新闻，尚贤学院医学院五楼发生爆炸，初步判断爆炸物是实验室内自制的三硝基甲苯，爆炸造成三人轻伤，无死亡人员。相关负责人透露，此次爆炸造成了重大损失，实验室储备的大量TH4疫苗以及核心研发资料全部被毁，该批疫苗原计划于3月2日——也就是明天——投入一期临床试验。尚贤学院推断，这场爆炸是由墨家新任钜子俏如来策划。据悉，俏如来是TH4疫苗的主要研发人员之一……”
“叔父，有刀吗？”爆炸案主谋俏如来面不改色地关掉电台。
罗碧手伸到小腿边，掀开搭扣，抽出一把匕首。
俏如来就用这把匕首，干脆利落地裁下被火燎了半截的长发，见罗碧面色微讶地看自己，不由发问：“怎么？”

说不上来为什么，罗碧觉得有一点可惜。
他第一次见俏如来，这孩子跟在史艳文身后。史艳文朝他亲切搭讪，俏如来则在一旁对他微笑，白发白衣，从头到尾的白，白得发光，像把史艳文身上所有优秀正面的基因，都提炼浓缩了一遍，然后传承到更年轻鲜活的个体身上，简直要让他这个属于黑暗的造物无处遁形。可旁边经过的人，谁会看得出来，他与他们，系出同源，流着一样的血脉。
所以那抹白色损失一分一毫，都会令人可惜吧。

“尚贤学院不能待了，我必须去黑水城和废苍生前辈汇合，他能帮忙推进疫苗研发，九百万人等着疫苗救命。”俏如来握着装满干冰的泡沫盒，手指有些应激之后的颤抖。
罗碧把车停在路边：“下车。”
“？”
罗碧抬了抬下巴，赶人下车的意思很明显。
“您不是答应帮我逃出尚贤学院吗？”
“是。现在已经出来了。”
“……”

罗碧从后视镜看见俏如来两手抱着干冰盒，沿着路牙缓步行走的瘦削身影越来越远。也不知道靠两条腿走到黑水城要走多久，更不知道下一秒尚贤学院会不会追上来。
他感觉蠢极了，俏如来和他那个便宜哥哥都蠢极了，蠢成一副德性，好像生来不知道认输和放弃。
他忘了自己也是一样的人。
五分钟后他狠狠锤了下方向盘，掉头回来干掉了四五个墨家的追兵。
俏如来再次坐回副驾驶。
“叔父这项计谋是我没想到的。先让我下车诱敌人现身，然后杀个回马枪，将他们一网打尽。我还以为叔父真要赶我下车，是俏如来错怪叔父。”
蠢得无药可救！
“别叫我叔父！”
俏如来噤声，目光熠熠地看他。
罗碧被看得发毛，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尚贤学院。”他瞧着罗碧脸色，不确定道，“可能还有苗疆，鳍鳞会，阎王鬼途，羽国，玄武真道，星宗，修……罗国度？”
罗碧不懂史家人，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与各方势力为敌，最后还落得一身骂名，值得吗？
他这么想着，便随口问了出来。
俏如来说：“叔父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放……说什么鬼话！”
“这条路是黑水城的方向。您选择站在我这边，换句话说，您已经与我的敌人为敌了。”
罗碧感觉额头青筋在跳：“这是中苗高速，黑水城只是顺路！”

罗碧是苗疆顶尖杀手，从业以来只失败过一次。
那一次，他从老板手里拿到一张自己的照片。
然后他明白过来。
身为杀手的罗碧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连老板也不知他长相，不然他真要怀疑老板此举别有用心。
只是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而已。他这么对自己说，却没想到这次任务，几乎颠覆他二十年来的人生。
叫做史艳文的家伙——出身名门，头顶光环，和罗碧人生轨迹永远没有交集的史艳文——揭下他的面罩后，史艳文内敛持重的完美面具裂开了，竟然流露出沉痛而哀伤的神情，殷切地称呼他这个黑暗之子为：
“胞弟。”
罗碧的枪，第一次脱靶。
他知道他的杀手生涯开始不一样了，并非是由于史君子的骚扰，而是盘旋于雪山之巅的孤绝苍鹰，竟然与俗世有了连线。钉在飞镖盘上的那张照片，与自己一样的脸，像天使，像恶魔，勾起他对人生另一种可能的奢想，否定他拥有的生活的全部意义，给他新生，给他毁灭，与他渴望，与他憎恨。
愈渴望平静，愈不得安宁。
任务失败只是因为史艳文的身手不在他之下。他想，他不需要一个兄弟。

他当然也不需要一个侄子。
罗碧手伸进怀里摸到了枪，冰冷的触感让他变得冷静而坚定，作为一个杀手，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刺杀任务。俏如来身手不佳，摆平他甚至不需要用到枪。
“叔父。”副驾驶的俏如来突然开口。
平稳的心跳溜了个弯，一路开往高速。某种产自肾上腺的激素驱逐了浑身的冷意。
“干什么？”
“前面加油站可以停吗？您下车休整一下，我正好买点水。”俏如来歪头来看他，“您在找什么？”
罗碧摸枪的手从怀里撤出，握着一包烟。
俏如来胆大包天地取走他手里的烟：“加油站不能抽烟。”
罗碧看着俏如来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脸埋进手心。
从今天对俏如来开口说第一句话起，事态便开始脱离他的控制。他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他甚至不需要露面就能干掉俏如来。
他在看什么？他想听什么？他要确认什么？
他应该戴上口罩做好那个身为杀手的罗碧，而不是抽着根烟与侄子打个最后的招呼。

“叔父！”俏如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车，“我买了可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罗碧拿过一支冰可乐，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碳酸和气泡驱逐了烦躁。
俏如来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颊边有些泛红。
“怎么？”
“那瓶是我喝过的。”
罗碧拧上瓶盖，打算不再碰它。
“没事的。以前我也经常抢小空和银燕的可乐喝。”俏如来解释着，脸色更红。
罗碧故意没去理会俏如来奇奇怪怪的小心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发动汽车时他脑子里没由来冒出自己抢史艳文可乐的画面，结果脚掌一抽筋，熄火了。
俏如来很给面子地假装没注意，低头专心看新闻。
头条——梅开二度！尚贤学院时隔十五年再逢爆炸，又是钜子所为。
“为什么？”罗碧是指为什么炸掉实验室。
“尚贤学院的试验不人道，我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
“那么更多人会死。”
“所以如果我有不测，请叔父一定要把这个带去黑水城。”俏如来轻轻抚摸干冰盒，那里面是九百万性命的火种，如果罗碧今天没有现身，他就要独自完成这件事。
打开盒盖，干冰的雾气中央躺着两支针剂，一支针栓是蓝色，一支是红色。红色的里面蓄满乳白色液体，蓝色则是透明的。
罗碧朝盒子里瞥了一眼：“两支不一样？”
“嗯。根据尚贤学院的研发路线，TH4疫苗是弱病毒疫苗，蓝色是弱病毒株，红色是强病毒株。”
“强病毒株？”
“编号TH4-B12，它比现在流行的TH4病毒传染性差，但毒性更强。它会攻击高糖原的靶细胞，造成肌肉抽搐和急性肝脏坏死，但在那之前，心脏会最先萎缩，5ml剂量能让人在半小时内心跳骤停，是比氰化物更强的杀手。”
“留它有什么用？”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俏如来轻笑一下，“我的观点可能有所不同。强病毒株不是疫苗研发的副产物，而是必然产物，像光和暗，永远共存。”
罗碧闻言侧头看了看他，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打在他身上，行道树扯出光怪陆离的影，他冲他弯起嘴角，秀丽面容朦胧得像来自梦境。
“即使共存，暗与光具有同等的地位吗？您可能会这样想。相比于弱病毒株，强病毒株于人类毫无用处，没有价值。但价值的对象只能是人类吗？生命是平等的。TH4病毒在数以亿计的复制中，将它的核酸链不断解旋锤炼，经历种种哺乳动物承受不了的错译和死亡、自然选择与进化，才诞生这样一株强病毒株。对于这个只有核酸和蛋白质结构的生命体来说，它是了不起的幸存者。”
罗碧挑了挑眉：“哦，了不起的病毒，得给它颁个风云碑奖才行。”
俏如来盖上盒盖，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对叔父非常钦佩和……仰慕。我不希望您活在自我怀疑当中。您是优秀而独特的人，和父亲一样。”
您是优秀而独特的人，和父亲一样。
越野车在高速上飞驰，罗碧的心却停滞不前。他不敢奢望的世界为他开了一道门缝，俏如来朝他伸出光洁的手，他不敢触碰，遂起了杀意。
他摸到匕首的手在颤抖，仿佛已经尝到俏如来喉咙里流出的血液的温度。他想听见俏如来气管的震动，那频率是亲情的私语，还是虚假的爱意。
罗碧眼里布满血丝，一只看不清形状的小动物横穿马路，截停了这辆时速接近180的越野。

没有发生翻车简直是运气，但小动物还是横死了。俏如来下车看了看，是只兔子。罗碧在高速边挖了个土坑，俏如来将兔子放了进去，兔子的肚子圆滚滚的，看来刚刚饱餐一顿。
“它一定没想过自己会埋身于此。”
俏如来的感慨让罗碧想起“兔死狐悲”这个词。
“你知道吗叔父？拜入师门时，我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埋身之所。在黑水城外六十公里，我们会经过那儿。我已经立好了碑。”
罗碧盯着俏如来，摸不清他这番话的用意。他讨厌这些弯弯绕，所以打算直接摊牌。
“俏如来——”
“你的手在流血。”
是刚才出事故时，不慎被匕首割伤。
俏如来取出急救箱替他包扎。罗碧没有那么娇气，不过还是任他作为。
短了半截的头发还是不习惯。罗碧心想。
俏如来偶然一抬头发现罗碧在看自己，连忙若无其事地收拾急救箱。
“俏如来。”
“……”俏如来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个话题。
“俏如来，我是来——”
“你是来杀我。”
果然，他早就猜到。
“什么时候？”
“第一眼见到你。”
“为什么？”
“你戴着口罩，你只有执行任务才戴口罩。而且你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除非我是你的刺杀目标。”
“你知道我是来杀你，还让我帮你。”
“逃离尚贤学院没那么容易，有帮手总是好的。我不那么说，就会立刻死在你枪下。人对于同类的求助总是无法拒绝，这是本能。”
不得不承认俏如来真的很聪明，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为自己博取最大生机，搭上前来暗杀自己的杀手的顺风车。
“但我不是什么好人。”罗碧说。
俏如来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罗碧握住俏如来的喉咙，轻而易举地将他抵在车门上。
“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你叔父！”
“叔……”
俏如来脖子被捏得咯咯作响，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够说清想说的话：“正是向往，才会……畏惧……”
“闭嘴！”
“叔父。”
“闭嘴！”
他知道了那条白皙的脖子的触感，温热，细腻，但脆弱，像劣质火柴棒，像世间最不可靠的血缘，像弱不禁风的白玫瑰。掐断它的感觉令人作呕。
不，是掐断它的自己令人作呕。
什么样的恨要以俏如来的死来了断。他灵慧过人绝境求生，他为九百万人命的火种千里奔走，他是神明的恩典。
他在生死关头，还捧着罗碧的脸，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别……恨了……”
罗碧泄了气一样松开手。
俏如来脖子被掐得通红，脸颊布满生理性泪水。
捡回一条小命的俏如来没有逃走，反而凑近罗碧。罗碧睁大眼，看见他水晶一样的眼睛愈来愈近，鼻尖隔着三层无纺布贴在自己鼻尖上，暧昧的吐息随着双唇的靠近逐渐明晰。
隔着口罩，他要亲吻自己。
罗碧把他推得一个趔趄。
“生日快乐，叔父。”俏如来喘息着站稳。
罗碧偏过头，看见表盘上的时间是00:06，想必如果没有发生这场失败的谋杀，俏如来会准点祝贺他。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您和我父亲是双胞胎，3月2日，是你们的生日。”
“滚吧。我会帮你把东西带到黑水城。”

罗碧在副驾驶拈起一根白发，他愣愣看了一会儿，然后着手收拾副驾驶，把所有白发丢到窗外。那些白发断面平滑，想必下刀的人十分果决，毫不留恋，他割下的这些白发，像一个个饱满而富有杀伤力的讽刺。
罗碧红着眼关上车窗，然后在副驾车门上发现了和可乐放在一起的一小块蛋糕——是俏如来在加油站便利店买的。
这对父子，俏如来和史艳文，像是要嵌入他的生活，楔入他的生命，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他必须和他们做个了断，或者和自己做个了断。
他带着枪下车，去往俏如来离开的方向。

一声枪响。一道落水声。
听见枪声，罗碧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他从未反应如此之迅捷，几名墨家门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无限拉慢，他拔枪点射，例无虚发。四五个墨家门人接连倒地，活着的人还在往河中射击。
快一点。
再快一点。
罗碧扔掉打完子弹的枪，飞身向前，借惯性将最后一人旋身扭倒，屈膝一击撞碎了他的颈椎。
“俏如来！”他连忙冲到河边，却只看到漆黑一片，“俏如来！”
如果俏如来因他的驱逐死在别人手里，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一辈子。遇见史艳文已经很糟糕，弄丢俏如来真的再糟糕不过了。什么“优秀而独特的人”，罗碧自觉连一个俏如来都不如，至少俏如来敢于直视自己的宿命。
“你我都想要他的命，有冲突吗？”凰后于暗处倚着裂羽铳，身姿绰约，语调慵懒，“不如俏如来交你，东西交我。”
出乎她的意料，罗碧没有答话，而是纵身跃入河中。
他在混沌中看到了那抹白色，像压抑的阴云中破出的一缕天光，他从来都觉得美，他从来不敢看，因为他害怕那之后，就无法面对手染血腥的肮脏的自己。
正是向往，才会畏惧。
他宁愿藏身黑暗一隅，光与希望，他可以不看，但不能没有。
他拿出平生最大的勇气，将那抹白色拥入怀里。
剧烈而有力的心跳包围着俏如来。他脖子被子弹蹭到，血流不止。罗碧拂开那些鲜血，便露出下面乌紫的指痕。
俏如来趴在他结实的胸膛咳得撕心裂肺，他听见了罗碧的不平静，咳中藏着笑。

夜幕像个盖子，盖住只有两个人的荒原。无月无风，四周黑暗而静谧。
俏如来朝罗碧走几步，罗碧便退几步。
“我自由了吗？”
罗碧按着枪在三米开外不说话。
“您还是打算杀我。”
回应他的是子弹上膛。
“我可以选地方吗？”
黑水城外六十公里。俏如来的埋骨之地。
碑已经刻好，连坑都掘好了，只是长满了荒草。俏如来跳进坑里薅了一把，不慎割破手掌，遂放弃。
罗碧猜到他会选这里，俏如来提及此地的时候，他就知道俏如来一定会在此耍花招，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落进圈套。
“干冰盒撒了，常温下疫苗很快就会失活，你得在凌晨4:30之前赶到黑水城。”俏如来看着手表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罗碧手掌拂过墓碑，在坑边单膝点地蹲了下来。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心想。
他的一生，充满千篇一律的任务——杀人，手起刀落，成为肌肉记忆，熟练得无法在海马体刻下痕迹。唯一鲜明的回忆，竟然都与那对父子有关。爱恨是浓烈的情感，是幽暗深潭的涟漪，记忆之海的波澜，它伴随人一生至死，即使痛苦不已。
“叔父。”
俏如来仰头，浅金的双目沉沉地同他对视，看来对方早有决断，不可动摇。
“希望天亮之后，您能找回自己想要的生活。动手吧。”
罗碧却把拉开保险栓的枪扔到俏如来脚边。
从河里救出俏如来后，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你。”
罗碧不怕俏如来在此耍花招，因为他已经决定将这个坟头据为己有。
和史家来个了断，可以是罗碧杀死俏如来，当然也可以是罗碧死。
俏如来睁大了眼睛，这个情况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
“你可以拒绝动手。我杀了你之后，不会帮你送疫苗。我只是一个杀手，疫情和我无关，九百万人的命，你自己背。”
俏如来后退，被荒草绊得坐倒在地。
“把枪捡起来，现在是3:57。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俏如来已经无计可施。他把枪踢开，连连后退。罗碧却抽出匕首，自己也跳进了坑里。
“你不会没有杀过人吧？”
俏如来看到那上面的锋芒逼向自己。
“叔父，我……我做不到。”俏如来哀求地看向他。
罗碧立刻就心疼了，他不忍心看到俏如来如此痛苦。他知道自己太残忍，但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这应当是他本来的样子。他只能用残忍，去回应俏如来珍贵的感情。
“3:59。”
俏如来掏出兜里的两支针剂，转而表现出认命的平静。他低声道：“你好过分，这里明明是我的长眠之地。”说罢，将红色的强病毒株扎进自己多灾多难的脖子。
“你做什么！”
罗碧扑上去，却没来得及阻止。足足5ml的液体全部注入俏如来体内，他开始抽搐。
“怎么做？我要怎么做能救你？”
“救不了……”俏如来手指几次颤颤巍巍地抬起，但只是徒劳地抓了个空，“帮我……送……快……”
“你不准睡！我不会帮你！”
俏如来阖上眼，心跳逐渐微弱。
罗碧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阖上了。
他想如果他没有逼俏如来，如果没有赶他下车，如果没有躲开他的吻，如果没有接下这个任务……
他想史艳文是否会对他失望，俏如来死前是否有怨恨。他想罗碧今后会怎么样，得偿所愿地回归最初的生活，还是坠入更加悔恨的深渊？
他想他一无所有，因此无以回馈俏如来的错爱。
罗碧托起俏如来无力的后脑勺，吻上他尚还灼热的双唇，浅淡的可乐味熏出他的眼泪。他嘶哑着低唤：
“俏如来……”

“俏如来和我打过招呼，黑水城已经做好一切抗体研发的准备，就等TH4-B12病毒株送到……”
“尚贤学院的技术路线是研发弱病毒疫苗。俏如来发送的实验报告表明即使是弱病毒，机体免疫反应还是太剧烈了，严重的可能会发生抽搐和心脏骤停。所以他打算叫停尚贤学院的试验，同时联系我们这边制定抗体培养路线……”
“抗体嘛，就是机体注射弱病毒或者灭活病毒之后产生的免疫球蛋白，批量生产后投入使用，这种方法会比较安全……”
“你说还有一株强病毒株？那是什么登西？俏如来编出来骗你的吧……”
“废教授，分析结果出来了，天地不容客送来的那管里面的液体是0.9%氯化钠溶液。”
“艹！这狗日的俏如来！”
“你问我0.9%氯化钠溶液是什么？0.9%氯化钠溶液就是盐水！生理盐水！”
“弱病毒株呢？！！B12呢！狗比俏如来，他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孵化抗体了吧！话说他人呢？”

六十公里外。
俏如来满头大汗地从坑底坐了起来。
荒原上视野极好，东方的天空只看得见启明星和一轮朔月，一抹晨光使地平线发出凛冽而透着寒意的亮度。
俏如来在夜空下打了个寒战，免疫反应强度超出了他的预料，这波简直是死里逃生。
荒原上刮起风。
他长舒一口气，又躺回坑底，不知想到什么，傻笑了一下。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