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30 【天织主&琥珀】一个幽灵对生者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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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go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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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樓主發表於: 2024-05-30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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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0 【天织主&琥珀】一个幽灵对生者的悼念

*一些小罂和琥珀酱这对母女的短打

我好像死掉了啊。琥珀想，我不可以死，起码不能现在就死。如果我死了，妈妈该怎么办？

半透明的灵魂茫然地漂浮在空中，她暂时没能彻底接受自己已死这个事实，可是确实迈过了那道分隔阴阳的桥梁，将渡忘川水，身跃鬼魂之列了。她循着肇事者的嗫嚅和摄像机拍照声向下望去，车祸事故现场，惨烈到堪称悲壮。那么大一片血泊，全都是从她瘫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肉身里流出来的。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颈侧，巨大的冲击力使她的身体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渐渐失温，骨头恐怕碎成了满天星那样一小块一小块的花朵。

路经此地的陌生人看了她一眼，倒吸冷气，连忙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带着他迅速离开此处。琥珀愣愣地注视他们的背影，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死了。

闪烁着红光的警笛声一点点唤醒她的恐慌：妈妈该怎么办？我不可以离开我的妈妈，她没了我不行的。

阴阳婆说：来，喝吧。喝完就能再世为人了。

琥珀带着点期待问：如果我转世了，我还会出生在精灵天下的禁城一脉吗？

为她盛好汤药的女人被她的话语噎了一下，阴阳婆说：……不能吧。按照我们地府的规划，如今四魌界人口低于平均值，需要我们介入调拨。你可能会成为杀戮碎岛的男婴。

琥珀皱了皱鼻子：我不是很想当男人，可以选择当禁城一脉或者药脉的女婴吗？

阴阳婆端给她碗：杀戮碎岛的女人活得很痛苦，不是哪个地方都懂得尊重女人跟男人一样是人的这种事实的。

琥珀说：那里的女人好可怜啊。

阴阳婆对她说：你不必停留人世太久，你生前广结善缘，又有一桩未成的好姻缘，再度投胎也定能投到非富即贵之家。

琥珀接过红釉碗，对着淡蓝色的苦汤沉吟片刻：多谢您的好意，琥珀心领了。对我而言，姻缘是可有可无的选择，我不愿主动选择它，我只是能够接受母亲给我的安排而已。比起这些事，我更想回到母亲身边。无论为此得到怎样的报应，都心甘情愿。

阴阳婆叹了一口气，拿过琥珀不肯喝下的东西，手腕动了动，法杖指向排队等待喝汤的鬼魂们的反方向。

你回去吧。阴阳婆说，要是选择投胎，就再也见不到你生前的母亲了，你们此生缘分已尽，来世再无瓜葛。鬼魂只能在人世停留三天，第四天的太阳升起时，如果还没回来，你将会魂飞魄散。

琥珀脸上露出笑意：好的，谢谢您，我会至死铭记您的恩情。

阴阳婆冷笑一声，挥挥手，招呼后面的鬼走上来：你已经死一段时间了。

琥珀没有返回事发现场，她不愿再看那刺目的血泊与僵硬的肢体。她想起昨天到同学家写作业，碧雪妍叼着葡萄冰棍翻抽屉，慢悠悠捏出一张碟片，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点刺激的东西。琥珀坐在碧雪妍身边，手被害怕又好奇的同学紧紧攥住，屏幕中的女人无助地尖叫，怪物的利爪下一秒便掐断了她的腰肢，内脏流了一地，碧雪妍闭眼大叫好了好了不看了！琥珀有点想笑，但那并不是适合笑出来的场合。她只是拍了拍同学的后背，好，好，小雪，别害怕，我们不看了，继续写作业吧？

她想，我的身体就像那电影里的女人一样。可我和她不同，她孤苦伶仃，而我还有家人。

家中空无一人，琥珀一直坐在车库旁边躲着日光。她望着门前的蓝铃花丛，想掐下一朵小花，在手里把玩。然而透明的灵魂如何能握住存在的真实之物。她叹了一声，继续坐在原地发呆。

海边开始涨潮的时候，天织主回来了。月亮冒出头，琥珀跑到家门口的楼梯上，将母亲和父亲在门口又哭又骂的争吵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不能完全说是争吵，此刻流泪的人是冷飘渺，而压抑着怒火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接女儿否则她怎么会出事的天织主则忍耐着更蛮横的话语从嘴里冒出。

她托着下巴，对此感到头疼。他们又在吵架。琥珀记不清他们分居前的感情有多好，也记不清分居后的争执爆发了多少次。明明曾经是经常一家三口手牵手一起去游乐园玩一整天的关系。她回头看了一眼抹掉泪水，轻声道等过一段时间，我们的情绪都稳定下来之后，我再来找你。说着这句话的父亲。天织主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

琥珀跟着母亲的背影回到再也回不去的家。

第一天，天织主沉沉睡去，琥珀绕着整个街区飘了一圈，她从小在这里长大，难免触景生情，潸然泪下。可惜幽灵没有泪水，她只能象征性揉揉眼眶。

第二天，天织主没去公司，也没有请假，对着阳台的花卉消磨了一整个白日。直到傍晚，她才急忙联络老板补假条。逆神旸说不要担心这个了，我们都可以理解的，半个月后你再过来吧，我们到时候一起陪你出去散心，地点随你定。她挂了电话，整理了自己的卧室、客厅和琥珀的房间，擦干琥珀书桌前悬挂的风铃，琥珀站在敞开的门口，聆听天织主随着风铃的曲调哼唱的歌声。

最后一天，琥珀不知应该如何选择：我要走了。我是应该走了，再也不会见到妈妈了。可是我不知道是就此消失更好，还是转世投胎，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妈妈再会更好。

天织主彻夜未眠。天亮时，她搬出装着琥珀遗物的纸箱，里面满是琥珀小时候的裙子和玩具，琥珀长大后最喜欢的几件衣服，琥珀得过的奖章，奖状，证书，以及他们一家人去雪原旅游的时候拜托路人帮忙拍摄的合照。

琥珀闻见花与火焰交缠的香气。她感觉肩膀上的重量稍微增加了一些。她想，就算你给我烧这么多纸币和生活用品，我也没法用。死人是很快就要轮回的，地府不会那么仁慈地收容那么多孤魂野鬼……可是谢谢你，就算你不这样做，我也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爱我。

天织主摸了摸口袋，挑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火。打火机是冷飘渺送给她的，琥珀记得她上一次使用它还是在她十六岁生日的那天。那天的天织主难得露出柔软的笑意，眉梢都染上明媚，就像她喜爱的那一片血红色的花海一样艳丽。

琥珀，琥珀。天织主缓缓开口，她说，琥珀，你是最听话的好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和你父亲，你担心我时常通宵工作作息颠倒，担心他体弱多病无人照料。可是我们都是大人，就算活得再糟糕也懂得应该如何照顾自己。你还这么小……你甚至不到十八岁。我们都想好好照顾你，把你健健康康地抚养长大，想让你一生幸福无忧。你刚出生那会儿，我和你父亲都……

琥珀对着陷入往事的天织主感到惊悚。她想说，你……你，比我更像死人啊。妈妈，你不要这样悲伤，不要用这种魂不守舍的表情对着我的照片诉说过去的事情。她也的确说了，天织主无动于衷，她这才意识到活人是听不到鬼魂的亡语的。

琥珀努力让双脚触及地面，天织主的肩膀开始颤抖。她蹲下身，看了一会儿妈妈哭泣的侧脸，然后别扭地摆出一个拥抱的姿势，试图像生前一样抱住她。

我应该走吗？或许我走了对她才是最好的。她不能一直一直沉溺于死亡发生的那一刻。

我想为你再唱一曲歌，琥珀说着生者无法听到的话语，我想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样当你哭泣的时候，我可以用拇指抹去你脸上的泪水，像我小时候的你一样，将你揽入怀中，你说过我的声音很动听，我会用我最动听的声线来安慰你的，不要再为我哭泣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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