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28 师相（欲星移/all欲/主王相/剧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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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22-04-20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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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欲星移静卧在柔软的床榻上，周围的声音遥远而飘忽。他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为了一个波臣，病成这样，真是没用东西。”

　　“堂兄消消气，那波臣毕竟是星移贤侄的乳母，贤侄自小就是重情义的孩子嘛。我这就去看看他。”一个有些耳熟的和蔼声音道。

　　欲星移掀开眼帘，透过层叠的淡紫色纱帐，望向雕花窗棂。光线漫上窗纸，映出逐渐走近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他想起身，却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头又沉回了枕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星移贤侄，我进来了。”那人说着推门进入。

　　来人是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人，他身旁还跟着个五六岁模样、双手捧着药箱的鲛人孩童。欲星移认出了，这人是他一名远房堂叔，与他父亲是同一个曾祖，这些年都在太医院供职。至于他身边那孩童，欲星移却不认得，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太医令善于望闻问切，他嗅了嗅房中微甜的气息，也未多言，坐下来拉出欲星移的手腕，为他切脉。

　　身边的鲛人孩童不时望望房间，望望太医令的手指，欲星移垂眼瞥他，目光交汇时他一惊，低下头怔愣道：“呃……嗯……”

　　他支吾说不出什么，看似有几分木讷。

　　太医令笑道：“这孩子是我的表侄儿，名叫砚寒清，他父母送他来京城待几日，我看他对医术有兴趣，就把他带在身边。”

　　欲星移喉咙干痛，说不出什么，只得恹恹合眼，在榻上煎熬着。

　　砚寒清歪歪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片草药，在鼻子下嗅嗅，又用舌尖舔舔，踮起脚递到欲星移嘴边。欲星移又睁开眼瞥他。

　　“什么啊，哦，甘草片。那吃吧，”太医令将欲星移的手腕送回锦被中，“甘草性平，清热解毒。清儿对病人观察入微，选药合理，有慧根啊，将来长大了就做太医令吧。”

　　太医令笑眯眯哄孩子。欲星移张开嘴，砚寒清便认真地将甘草片推进他口中。指尖碰到了他柔软的舌，孩童又慌忙低下了头。

　　太医令道：“星移贤侄近日思虑过度，又被哀情所激，风邪入体，我给你开个方子调养几日。还有一事……”

　　他欲言又止，悄悄看了看砚寒清。欲星移服了甘草，喉中痛楚缓解许多，开口道：“无妨，我不在意，堂叔直言便是。”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极度的哀恸宛如静水流深。砚寒清却偏偏能听出，他不由又细细打量病榻上的这名鲛人。

　　太医令摩挲下巴，道：“贤侄前些日子刚经历了发情吧？”

　　欲星移不避讳，点了下头。

　　“果然是，鲛人支脉已经没有这种状况了，只是极少部分主脉还有发情的情况。我只是从很老的医书上看到一些记载，据说这种发情有时难以预料，有时有些征兆，与附近雌性鲛人的数量和月的盈缺也有关系。发情时鲛人会控制不住交配的本能，所以如果有预感的话，还是尽量保证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另外发情时如果交配，受孕的可能性很大，可是退化的器官未必能胜任生产。但如果对发情期置之不理，下一次发情就会更绵长剧烈，所以最好还是用些安全的方法纾解一下欲望。”太医令道。

　　“没有药物能控制吗？”欲星移问。

　　“对发情的记载都少，更别说药物了。或许贤侄有机会出海境的话，可以寻找看看。据我所知，人族中有不少神医。”太医令同情道。

　　欲星移放下这件事，却又问道：“堂叔，你去看过藻姑了吧？”他知晓父亲会专程请太医令来，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的风寒，而是为了确证藻姑的死因。波臣在鲛人府上死亡，总要避免后患。欲府毕竟不是北冥无痕的王府，可以那般肆无忌惮。

　　太医令直言不讳：“她死于毒。”

　　“她不是自杀么？”欲星移一挣，几乎坐起，却又一下子摔倒在床榻上。他不断咳嗽起来，额头又浮起一层汗水。

　　“贤侄别激动，藻姑是死于自杀。因为她胸前那匕首，应当是在她活着时刺入胸口的。”

　　“她不会是中了毒，又被凶手将匕首刺入么？”欲星移声音逐渐冷沉。

　　太医令尚未言语，砚寒清却道：“她把刀握得很紧。”

　　倘若是他杀，她应当会去求救，而非至死握紧匕首。而且房间中也没用挣扎撕扯的痕迹。一切都平静极了。欲星移看向砚寒清，砚寒清却不再说话，只是又低下头。

　　“什么毒？”欲星移问。

　　“很普通的毒，毒死波臣足够了。”太医令说了个普通的毒药。

　　“很奇怪。”砚寒清突然道。

　　太医令按了他的脑袋一下：“小孩子别乱讲话。”

　　“可是……”砚寒清还想说什么。

　　“贤侄，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了。”太医令拉着砚寒清告退。

　　砚寒清不断回头望，见那晦暗的紫色纱帐后，美丽的鲛人双手交握，宛如睡去，却不知在想什么。

　　-

　　砚寒清拎着药箱走在路上，又道：“真的很奇怪啊。那位奶娘既然已经中了致命的毒，为什么还要用匕首刺穿自己呢？而且那个伤口，其实也没扎中心脏，就是插在身体里了。”

　　“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很难对着自己心脏捅一刀。”太医令道。

　　“所以很奇怪……”砚寒清又道。

　　太医令拍了拍他的头：“你以为你方才见的那人是谁，他可是鲛人主脉呕心沥血、精雕细琢的未来族长。你能想到的他想不到？他只会比你我想得更多！”

　　“我看他很难过，他……”砚寒清又想起了，重重纱帐掀开时，鲛人病中回眸那一眼。

　　“想要平静度日，有些事就少掺和。”太医令揣着手赶路。

　　-

　　北冥无痕推断合理，小荇的刺杀应当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行动。藻姑的房间中找到了小荇的骨灰，失去女儿的绝望似乎是她自杀的动机。但疑点在于那柄匕首。

　　那匕首的材质与刺杀北冥无痕的匕首几乎相同。欲星移找工匠查验，这是一种名为“镔铁”的材质。

　　镔铁矿在海境被认为是废铁，冶炼条件苛刻，难以炼成兵器，就算炼成硬度也不如其他铁矿。海境的矿脉大多被皇族把持，但被当做废铁的镔铁矿脉则多在波臣聚居地无人青睐。藻姑为何会有一柄镔铁匕首？

　　多年的朝夕相处，欲星移直觉，她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他的乳母是一位温柔隐忍的女性，自他幼时起，每当她心中有话却不能说，便会通过一些委婉的方式告诉他。

　　时已入冬，寒流袭人。欲星移穿着单衣倚阑而立，掩口低低咳嗽着。阿姑不在，无人再为他披衣。

　　欲星移回房更衣，独自前往波臣墟落。他手中还有一点线索。藻姑的夫家住在墟落中一户小院，欲星移见内外无人，又向邻居打听，得知藻姑的丈夫数日前已被人接走了。

　　“被什么人接走了呢？”欲星移问。

　　那波臣邻居小心翼翼收好他给的银钱，摇头道：“那些人都是波臣，挎着刀剑，不是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

　　欲星移若有所思，离开波臣墟落，走到外围，却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扛着根铁棍，坐在礁石上吃馒头，抬头一见他，三下五除二把馒头塞进嘴里，爬起身骂道：“看到鬼！”

　　欲星移注意到梦虬孙的铁棍，过去他是没有这种兵器的。他朝梦虬孙走去，未料对方跳起来就跑。于是欲星移追了上去。

　　“看到鬼！夭寿鲛人追我作甚！”梦虬孙撒开腿狂奔。

　　“你跑什么，你停下我就不追了。”欲星移道。

　　“信你个鬼！”梦虬孙骂道。

　　欲星移风寒初愈，仍有些虚弱，追了许久才拦住他。梦虬孙挥起铁棍就打，欲星移以指作剑，贯以内力，格挡他的棍法。比起上次相见，梦虬孙竟能与他打上几回合了，欲星移暗暗惊讶。

　　几回合下来，他抓住了梦虬孙铁棍一端，将棍子压在他的颈上，将他抵在礁石壁上制服。

　　欲星移正要问话，喉中一痒，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病鬼放开我！”梦虬孙抬脚想踢他，被他一个膝撞，痛得捂住肚子。

　　“棍法和谁学的？”欲星移喘了几下，缓过气问。

　　“和刀叔！”梦虬孙不会掩饰情绪，说话间露出骄傲之色。

　　“刀叔是谁？”欲星移又问。

　　“关你屁事！”梦虬孙又挣扎起来。

　　“算了，还是不能由你乱跑，免得被人骗走。跟我回去吧。”欲星移道。

　　梦虬孙一听这话便急了，眼神一凛，原本握住铁棍另一端的手骤然从棍中抽出一柄寒刃。原来这铁棍别有玄机，其实是一柄长剑。梦虬孙突然拔剑，欲星移也一时反应不及，被他虚晃一剑，挣脱逃走。

　　他注视梦虬孙头也不回的背影，目中却仍残留着那一晃而过的剑身幽蓝中透着暗紫的光泽。

　　这剑也是镔铁。

　　-

　　北冥封宇自那晚之后，时常魂不守舍。他一向性情温和，情绪稳定，数日来虽待人接物一如以往，独处时却往往陷入沉思。他尚未婚娶，不经人事，只知道些平时自己纾解欲望的手法，何况欲星移又不是女子。只是与平日不同的是，他本是对着欲星移的前面手口并用，后来被那甜香催得如坠梦中，不知不觉就贴去了后面。

　　事后他陷入沉思，揣摩欲星移那时的意思。他口中喊着自己名字，却又不断落泪，北冥封宇终归没敢让自己进去。

　　他只是想尊重欲星移的意思，并且让他不要那样难受。但他至今未理清欲星移的本意。自己未能最后满足他，是否不妥，欲星移是否认为自己辜负了信任？他想直接问欲星移，但那晚他唇舌间尽是从未品尝过的极致甜香，让他除了低吼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晚之后欲星移又抱病不见。

　　他故作镇定，是因为看出了欲星移的惊慌恓恐。但其实他内心也十分惊慌……

　　北冥封宇沉思中感到腿间发热，他忙站起身，用凉水扑了把脸。他怎么能对挚友怀有这种心思呢。

　　他想起半月前，父王召见他，说要为他选妃了。听说父王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两名妃子了。他思念起自己早逝的母亲，那是一位非常贤惠温柔的鲲帝女性。母亲在世时，每到海境佳节，父亲都会陪母亲和他一起用晚膳，一起在皇城上看花灯。母亲在旁边时，父亲从不会严厉，总是开朗地笑着。

　　家在北冥封宇心中是一个朦胧却温暖的印象。能回到那样的家中，是十分幸福的事情。若是妃子能像母亲那样，这个家一定很温馨吧。人的一生，都像是在追逐过去的一场梦。不断地错过现在，不断地弥补过往，不能回头地奔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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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欲星移克己自持，能屈能伸，看去风轻云淡，平易近人，但实则心中自有绳墨，绝非断事敷衍之人。

　　太医令给出了藻娘自杀而亡的结论，欲府也已结案，但他决计不肯放下此事，动用手头一切势力继续暗中调查。秋日沉沉，腊月将近，一入腊月，太学便进入冬假，来年开春才再开坛授课。欲星移这几日心头有些空落落的，他已有多日未见北冥封宇了。

　　太学博士巳先生着人送信，让欲星移到学塾找他时，欲星移以为自己因病落下功课太多，要被先生数落，忙驱轿赶去宫中太学。入了太学，宫人告知先生在太书阁等他。这位巳先生出身鲛人一脉，家世并不显赫，但博学多才，在太学教授了三代鳞王。据说鳞王欲请他入朝，加官进爵辅佐朝政，但他无心政事，只甘愿在太学授课，一干就是大半辈子。

　　太书阁藏书丰厚，海境历史悠久，光史书就填满了半个太书阁。但阁中不光藏有海境典籍，也广纳中原的书目。只不过中原的书大多是人世战朝之前，战朝之后的寥寥无几。欲星移步入太书阁时，巳先生正坐在案几前看一案卷。

　　“星移，你来了。过来坐吧。”巳先生招呼道。

　　欲星移见他和颜悦色，心中反倒猜不出他特地叫来自己有何缘故，恭敬地端坐在案几一侧。他瞥了眼巳先生手中合起的案卷，只看见“李真岩”几个字。李真岩是早些年驻守海境边疆的统帅，他来自人世，却是鲲帝先祖北冥青涟的后人。那时边疆的几个部落还未归顺，李真岩奉命驻守，后来他却私自率重兵入宫，以谋逆罪论，这便是当年的“螭龙案卷”。后来那几个部落在覆秋霜的游说下归顺了北冥王朝。

　　巳先生问了问欲星移的身体状况，随之感慨自己的老迈，又提起自己再过两年便要致仕。

　　“今后的海境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星移你在太学已两年了，明年腊月便要离开太学。那之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欲氏一脉志在相位，欲星移心知肚明，却也不便直言，只说道：“学生还没有头绪，或许会入朝做个文吏。”

　　巳先生知晓所谓的文吏只是谦辞，欲氏主脉的独子，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他必须要走的路。但朝廷风波诡谲，他也未必能一帆风顺。就如同自己的好友李真岩，也曾身居高位，却含恨而终。“星移有远志，但朝堂水混，染了一身，未必还是原来模样了。”

　　“学生明白先生的意思，但学生已有决心。纵然一身污水也是无妨，惟愿海境一片清明。”欲星移拢手在膝，敛容坚定道。

　　巳先生动容，余光瞥着手边合起的螭龙案卷，须臾长叹道：“可如今有人炙手可热啊……”

　　欲府虽然紧握鲛人势力，又联合了螺武缨，但想要对抗深受宣帝信任的覆秋霜也并不容易。欲星移一入朝堂，必定会被覆秋霜视为眼中钉，受到打压，这也是昭然若揭的局面。

　　“星移有没有考虑过，留在太学？”巳先生问。

　　“太学？”欲星移怔了下，他还真未想过这条路。

　　“太学有博士、助教、典学、直讲这些学官，在太学读了三年，你便可先做直讲学官。太书阁里诸多书册，做了助教便都可翻看，就算是被封存的案卷，也可调阅，”巳先生把手边的案卷缓缓卷起来，“一个学官，很不起眼的职位。不过能做帝王师的，只有太学博士。”

　　欲星移更深刻地理解了巳先生话中的含义。他越是站在显眼的位置，行动越是掣肘，甚至可能会因朋党倾轧深身陷囹圄性命难保。若是供职太学，则很难被抓住把柄针对。但这种位置难以积累自己的朝中势力，所谓的帝师也宛如画饼罢了。

　　如何选择显而易见，欲星移根本不考虑留在太学。但比起作决定，他倒是沉思起巳先生对他讲这番话的动机。这位太学博士巳经纶先生，年近七旬，太学清流，一生不涉朝政，不结党羽，为何在将要致仕前对他说这样交浅言深的一番话？

　　欲星移的目光移到他手边的卷轴上。螭龙案卷，当年的主审官是覆秋霜。李真岩以谋逆罪定论，腰斩示众。其子生为螭龙，黥面流放，后不知所踪。入宫的三千军，全部枭首。据说当时处理叛军尸体就花了三天三夜，海境王城的血腥味道足足飘了一月才散去，场面之惨烈举国惊战。

　　巳先生见他一直瞥着卷轴，道：“还有两年，在老朽休致前会让你升为助教。到时候，你可以先看看这卷螭龙案卷。”

　　“多谢先生厚爱，星移会仔细考虑。”欲星移拜道。

　　-

　　拜别巳先生，天色已有些暗淡。他心中记挂北冥封宇，出了太学便直接去了太子府。他来太子府不用递拜帖，侍卫立刻让他进入了。这个时辰北冥封宇应当在书房，欲星移叩了叩门，便听到里面一阵脚步声。

　　北冥封宇穿了件宽松的常服，简单束发，打开门一见他，脸上云开日见，欢喜道：“我心中想着这个时辰敲门，会不会是星移你来了，果然是你来了！”

　　“外面冷不？”北冥封宇习惯性地捏捏鲛人总是微凉的手。

　　这样的肌肤碰触，让欲星移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想起了那晚的事。他虽卧病几日，但也非不能见客，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意回避北冥封宇。不见他，其实日日惦念；见他，却又不知如何面对。

　　因为从那一晚他喊出那声“北冥封宇”开始，他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鲛人对感情和欲念分得很清，面对北冥无痕，他的肉体虽沉沦欲望，内心却抵触对方的靠近；但在那一叶扁舟之上，他却是从心底想与北冥封宇结合。

　　臣子的感情已经变质了，而这种变质或许从很早前就开始了，只是他始终未敢承认。他在北冥封宇面前不仅丑态毕露，而且还怀揣对他的不伦之爱。同为男子，就算他不顾自己名声，也不能坏了未来鳞王的令名。

　　注定无果的感情，必须埋葬心底。欲星移的理智，足以令他一个字都不会倾吐。

　　“太子殿下，对不起。”欲星移接过北冥封宇递给他的手炉，轻轻地说。

　　“何来道歉？该是我向你道歉，你病了也没去探望。”北冥封宇笑笑道。

　　北冥封宇其实去了，只是欲星移闭门谢客。欲星移抬眸看他，又道：“鲛人主脉，会遇到发情期。那晚我的情况正是如此。”北冥封宇不问他为何在三皇子府上的话，他便也不提起。北冥无痕压下此事，是不肯打草惊蛇，私底下必定彻查。而这件事尚无定论，欲星移暂时不愿北冥封宇牵扯其中。

　　两人有些默契心照不宣，欲星移不说的事，北冥封宇也不问。因为他知道，欲星移任何事都不会瞒他，如果欲星移一时不肯说，或是一时骗了他，也只是因为欲星移判断这样对他最好。

　　北冥封宇闻言倒不惊讶，他自然也看出欲星移那晚状况特殊。他有些担忧地问：“发情期能预知吗？”

　　欲星移摇了摇头。

　　北冥封宇郑重道：“星移，北冥封宇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就算被人刮鳞片，也不会说，你放心。”那样发情的状态，不光是让欲星移感到难堪，实则也令敌人有可乘之机。北冥封宇的保证，包含了这两层含义。

　　“我丑态毕露，胡言乱语……”欲星移预想了几次今日场面，甚至特意演练说辞，争取让自己厚起脸皮。但此刻真正和北冥封宇面对面，他还是羞得无地自容，强作镇定。

　　北冥封宇下意识就想直言你美极了，但立时意识到这样说像个登徒子。他初见欲星移时童言无忌，大赞其美貌，随着年纪增长却不好再这样口无遮拦。“你那时很难受吧？”他学着宣帝的口气，语带怜惜道。

　　欲星移的耳根一下子红了。北冥封宇见他面露羞赧，回想起那晚他做的事，整张脸也跟着烧起来。

　　“对不起，我、我就是看你很难受，我不是想欺负你、我那时、我……”北冥封宇佯装的成熟姿态一溃千里，急得面红耳赤。

　　他好可爱，又想摸摸他软软的耳鳍了。欲星移目不转睛望着手足无措的北冥封宇，眼中漾起光，唇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被人这样包容的感觉，让他沉郁的心稍稍得以安放。面对宣帝时，面对北冥无痕时，每一次他陷入困境，北冥封宇都会出现，带他一路走出来。他已不再是那具鲛人一脉精雕细琢的盛放权势的空壳，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真情实感的活人了。

　　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北冥封宇就是欲星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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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镔铁在海境被认为是废铁，能查到的矿场唯有一处，坐落于南面的波臣墟落。欲星移正欲进一步搜集情报时，北冥无痕登门拜访了。太学已进入冬假，欲星移多日未见过他。此时他姗姗而来，半个脸颊红肿方消，留下一片青紫，颇显狼狈。

　　“鲛人的腰劲蛮横，骨折了。”他自顾自坐下，说话像含了颗枣。

　　欲星移冷笑一声，口中仍客气道：“三皇子驾临寒舍，有何赐教？”

　　北冥无痕摊开地图，指了指一处：“镔铁矿场，有波臣乱民在那儿活动。矿场背后的主人查不出姓名。”

　　“还有三皇子查不出的人？”欲星移讽道，“如何断定那些波臣是乱民？”

　　“我有波臣眼线。”

　　“竟有这种波臣？”

　　“呵，有什么奇怪，”北冥无痕哂道，“有些波臣依附着王族才能得到荣华富贵，叫他们做牛做马也甘愿。”

　　“所以三皇子特意告诉我这些，有何打算？”欲星移颇有送客之意。

　　“本皇子要带兵端了这个贼窝，把矿场主人揪出来，”北冥无痕眯眼端详着欲星移俊美的容貌，又道，“知会你一声，顺便过来瞧瞧你，看你还发情不发情了。”

　　欲星移心底生出怒意，极力压下，反笑道：“那是星移失礼了，没先去探望三殿下右边的脸皮好了没有。”

　　“那日你进门就讨人，害我以为那丫头是你派来，所以用了些手段……是我唐突了，我道歉吧，”北冥无痕移开目光，见他不应，半晌又看向他，“这是我头一回跟谁道歉，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欲星移想起了死去的藻姑，对眼前这华服雍容之人生出一股憎恶。似乎在他的眼中，区区鲛人的喜怒竟比千百波臣的性命更重要。他心底与此人划清界限，便连规劝的话都不再说，只是淡淡道：“三殿下不必对我道歉，你真正亏欠的也不是我。”

　　北冥无痕是聪明人，听出欲星移的意思，笑了一声，敛衣起身道：“后天寅时，发兵。”

　　-

　　寅时是海境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北冥无痕寅时发兵，意在暗中突袭围下那矿场，将里面的人一网打尽。欲星移倒认为不急于一时，不妨细细调查矿场背后的主人。他手中虽有些鲛人势力可用，但到底有限，而且都暴露在明面上，此时他开始意识到一个隐蔽而有力的情报网的重要性。

　　现在的线索，只有梦虬孙手中的镔铁了。

　　寒流袭人，欲星移裹了件及踝的毛边轻裘来到街上，信步走到巷口的一家小酒肆。酒肆掌柜一见他就认出了，连忙殷勤招呼：“贵客！您来了啊，这次吃点什么？”上回来欲星移押在这里一枚玉佩，掌柜的印象深刻。

　　“掌柜的，之前那个头上长角的孩子，后来有来过吗？”欲星移打听。

　　掌柜的笑笑：“那位小贵客头几个月常来吃饭，后来就不来吃了，穿戴也齐整了些。但他还是经常过来坐坐，喝一坛百里闻香。”

　　“他再来时，你给欲府报个信吧。”欲星移吩咐。

　　看来梦虬孙果然另有际遇，他心里竟莫名有些怅然，回府也未等多久，次日傍晚便收到了酒肆掌柜的消息。欲星移拢着轻裘，匆匆赶去，到了酒肆才刻意放慢脚步，踱到梦虬孙对面坐下。梦虬孙一见他仍是想跑，但到底没有动。在这家街边的小酒肆中，他似乎眷恋起了那晚的初会。

　　梦虬孙没好气地瞪他：“你这条切开黑的臭墨鱼，总追着我作甚？”

　　欲星移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就是问你几句话。”

　　“看到鬼！那你快问，问完就别再跟着恁爸了！”梦虬孙抱臂气鼓鼓道。

　　“你这是什么兵器，打哪儿来的？”

　　“洞庭韬光，别人送的！”梦虬孙翘着腿，把铁棍扛在双肩上。

　　知晓再追问何人所赠他也不会说，欲星移放下茶杯，转而问道：“你可认识，南面墟落的白礁下住的一个有腿伤的波臣？”

　　梦虬孙愣了下，反问：“你认识阿带叔？”

　　藻姑饮毒而亡，手中却握着镔铁匕首。镔铁是关键信息，而梦虬孙那日出现在波臣墟落，又拥有镔铁，是故欲星移推测梦虬孙或许与带走藻姑丈夫的人相识。藻姑不能言明，只能在临死前隐晦地传达讯息，或许她受到了威胁。她的女儿已死，若还有什么能比自身性命更威胁她，那只有亲人的生死。而欲星移在波臣墟落打听到，藻姑的丈夫被带走的时间是在藻姑自杀之前两日。

　　“他是我已故乳母的亲人，我想见见他。”欲星移直言相告。比起讲道理，他发现谈感情似乎更容易打动梦虬孙。

　　梦虬孙有些为难：“他现在住的地方……我得问问他的意思。”

　　事不宜迟，欲星移道：“你直接带我去，我可以在门外等你问他。”

　　“这不行啦！”梦虬孙跳起来又想跑。

　　欲星移忙安抚他：“好了，我等你问就是了。”

　　须臾他又道：“你告诉他，我想把小荇的骨灰还给他。明日我在这里等你回话。”

　　-

　　次日傍晚梦虬孙带着乔装打扮的欲星移穿过波臣墟落，又越过乱流岗，继续一路南行。海境的中心是王城，王城以北的边疆有诸多后来才归顺了北冥王朝的部落，王城以南则是最广阔最贫瘠的一个波臣墟落。

　　“臭墨鱼，想不到你看上去养尊处优，倒是挺能走的。”梦虬孙走得累了，从褡裢里掏出一个果子啃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不要随便给人取外号，在下欲星移。”欲星移毕竟年长些，又有武功底子，比他有耐力也是自然。他穿着波臣衣服，将耳鳍化去，一头美丽银发藏在兜帽中。

　　“你姓欲？”梦虬孙皱了皱眉。

　　“其实，我是你堂兄。”欲星移道。

　　“其实，我是你恁爸。”梦虬孙回敬。

　　欲星移拿这顽劣的小子没辙，只得无奈叹气，问道：“从傍晚走到天黑，你到底要将我带去哪里？此处已足够荒僻，就算你杀人抛尸也没人能发现了。”

　　“就在前面了，你看见那片山丘了吗？”梦虬孙用洞庭韬光指了指前面。

　　“矿山？”欲星移辨认着夜色中那些矿石蓝中泛紫的罕见光泽，“镔铁矿？”从方位推断，这正是北冥无痕口中的镔铁矿场，算算时辰，他恐怕将要带兵暗袭了。

　　“我不知道什么镔铁矿，那里有间小屋，你进去就是。这里不让鲛人来，我在外面看着点。”梦虬孙带着欲星移走到近前，环顾四周，随手推他进屋。

　　屋里灯光昏暗，空气闷滞，一个粗服乱头的男子偻着身坐在床沿，听见有人进来，慢慢抬起混浊的眼。

　　欲星移看到他膝下已没了双腿。

　　“阁下是藻姑的夫君吗？”欲星移问。

　　“阁下？你管这间破屋叫阁吗？”男子对这称谓笑了声，盯着他反问：“你就是欲星移？”

　　“是。”欲星移应道。

　　“鲛人贵公子，我这种贱民本来一辈子都没法和你这种大贵族说上话吧？”男子讥讽道。

　　“同为海境子民，只有德才的高下，没有血脉的贵贱。”欲星移平静道。

　　男子用粗糙的双手用力鼓掌，那掌声尖锐刺耳地在小屋中响着。“说得真好啊，真令人感动。欲公子的德行值得我等波臣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欲星移听到出他语带激愤，于是避开其话锋，转而问：“先生是一人独居吗，可有亲朋照顾？”见他状况，可知并非被人绑架囚禁。

　　“我的亲人死光了，公子不知道吗？”男人冷冷反问，“公子为了见我这个残废，不是还特地用小女的骨灰要挟吗？”

　　“先生误会了，在下并非要挟……令嫒遗骨在此，”欲星移将骨灰盒捧上，心中也不由哀切，“希望小荇能早日入土为安。”

　　男人抱着骨灰，愤世嫉俗的神态渐渐变得悲愁万分。“我腿脚不便，一直是小荇照顾我。可她的娘从她刚生下来便去了你们欲府，她从小连自己亲娘的奶都没喝过几口，又瘦又小还不如海底的虾米，”他哽咽着，抬起头来，盯着欲星移道，“瞧瞧欲公子白白嫩嫩，波臣的奶汁很香甜吧？大贵族们不肯自己奶孩子，就夺走别人孩子口中的奶头，把别人的母亲变成奶牛。奶水都是血水变的，你听说过吗？”

　　欲星移出生便丧母，自小和藻姑感情深厚，听他这番诋毁心生愠意。他控制着语气，却也不禁反驳：“欲星移从没把藻姑当成下人，欲府也不曾强取豪夺。府上波臣去留自可做主，每月的俸钱也从未克扣……”

　　男人突然爆发一阵癫笑，指着欲星移道：“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波臣为三脉做牛做马都是心甘情愿！波臣宁愿不喂自己的闺女去喂陌生人的儿子都是自愿！我们应该感恩啊，感恩仁慈的大老爷们从不克扣我们下人的钱……哈哈哈哈哈哈！”

　　欲星移竟一时无言以对。欲府虽规矩多，但对下人从不动私刑，逢年过节还会多发俸钱，缝制新衣，在三脉中都算得上宽厚。他一直认为，欲府的波臣对府上感情深厚，不舍离去。但是男人突然的尖刻质问，却撼动了他的心。这些问题他竟从未细想过，或许是因为，他口中虽说着血脉无贵贱，但内心深处仍保留着根深蒂固的傲慢，并未真正将波臣当做人来看待。

　　否则的话，骨肉分离这种对任何人来说都很痛苦的事，他又怎会视若罔闻。

　　“你知道这双腿是怎么断的吗？”男人指着自己卷起的裤腿中狰狞的疤痕问。

　　“地震是天灾，王已下令赈灾，太子也从自己的俸禄中拨款救济灾民……”欲星移自小养尊处优，结交之人大多顾及体面不会当面恶言恶语，头一次面对这种尖刻言辞，少年时的他应对起来有些被动，不似后来游学墨家，接触三教九流后那般游刃有余。

　　“天灾，这是谁告诉你的？”男人又露出了那种怨毒的神色，“当年阿藻怀上了，正是用钱时候却赶上海虫灾，庄稼收成不行，鳞王却为了修行宫收重税抓壮丁。百来斤的石头靠人一块块地扛，我就是那时候伤了腰，摔断一块好石料，被监工的士兵打断一条腿。要不是这样，地震时我怎会跑不出，你说这算天灾？”

　　“我回来后再也干不动农活，税交不上，阿藻只得抛下小荇，去鲛人府上当奶娘。你说这是自愿？”男人捂面又哭又笑，“太子的俸禄，那不过是从波臣嘴里抢走的口粮，现在随便拿出一点号称‘赈灾’满足你们自以为是的仁慈，还要波臣们跪谢施舍吗？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三脉权贵！那些本就是属于波臣的东西！”

　　男人若不是断了腿，已然冲上来扯住欲星移了。

　　“这些事，阿姑从没说过……”欲星移想起了藻姑总是温柔的神情，心中绞痛。

　　“她死了，她死了……鳍鳞会让她杀你，她下不了手，她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杀你！欲星移你知道吗！”男人歇斯底里吼道。

　　“鳍鳞会？”欲星移一惊。这是什么组织，竟能指使藻姑刺杀自己。而藻姑她……她原来竟是因不愿执行命令……

　　欲星移心乱如麻，扶住一旁桌角，慢慢坐下来，捂住双眼。

　　“太虚伪！别装了，我看得要吐！你和天杀的北冥无痕是一伙的，你们害死小荇和阿藻！你们通通要死！”男人疯了一般抓起手边的一切丢向欲星移。

　　烛台、瓦罐、凳子砸在肩上头上，骨头断裂般的疼痛，他却只是生生受着。

　　-

　　梦虬孙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不知发生何事，正想进去看，却猛然看见深夜屋外一道紫色人影。大半夜的难不成看见鬼，他惊道：“你、你……”

　　八紘稣浥一脸波澜不惊，道：“梦虬孙，伯父找你，随我来。”

　　梦虬孙下意识地瞟了眼小屋。八紘稣浥问：“怎么，屋里有什么人吗？”

　　“看到鬼！没有、鬼也没有……”这矿场是鳍鳞会的据点，不允外人随意进入。梦虬孙刚被紊劫刀捡回鳍鳞会不久，又和欲星移有点交情，所以趁夜擅自带了他来，唯恐被人发现。

　　八紘稣浥似是没听到屋内的动静，淡淡道：“那就随我来吧。”

　　梦虬孙听他说是刀叔找自己，也只得先跟他走，免得让他起疑。鳍鳞会是个新创立的江湖帮派，聚集了一群被三脉压迫的波臣。虽说是帮派，但还没有形成成熟的组织架构，也没有帮主，主事的就是八紘稣浥的父亲和刀叔等人。北冥无痕用波臣炼制水鳞烧后，激起了波臣们隐忍许久的恨意，从而策划了那起刺杀。小荇的心上人被北冥无痕残害，她主动请求执行任务，想要亲手报仇雪恨。八紘稣浥一族是冶炼世家，一向与北冥王府有合作，故而帮她在府邸做内应，协助刺杀行动。

　　后来梦虬孙听说刺杀失败，北冥无痕却没动静，直到近日有鲛人涉入此事。他耳闻鳍鳞会找上一名外人，要暗杀这鲛人灭口，心中隐约觉得不妥。

　　梦虬孙一边跟着八紘稣浥走一边问：“你们上次说，要杀的那个鲛人，是不是姓欲？”

　　“嗯。”八紘稣浥平淡地应了一声。

　　“你们派谁杀他？听说鲛人百毒不侵……”梦虬孙试着问。

　　“他身边的人。”八紘稣浥道。

　　“那下手了吗？”梦虬孙不死心，想从这个长相出众性格却不讨喜的闷葫芦口中挖出更多消息。

　　“没有，她心志不够坚定。即使爱人被害得残疾一生，女儿被烧成器皿，这么多波臣死于非命，她还是放不下那点鲛人施舍的虚假亲情。”八紘稣浥道。

　　梦虬孙自小看遍人情冷暖，此时似是听懂了，心中难受，问：“你那日为什么让我把阿带叔接到矿场，你真是为了照顾他吗？还是为了威胁……”欲星移找上阿带叔，原来是这个原因。欲星移说，他的乳母死了。

　　“如果有一日让你杀自己的亲人，你也能下手吗？”梦虬孙握紧拳质问。

　　八紘稣浥转过头，无声地望着他，却没有回答。

　　眼神好冷，果然不讨喜。欲星移给他的《海境博物志》上说章鱼这物种体质柔软，性情稳定，巧于工艺。其实应该再加上一句心狠手辣，梦虬孙暗暗腹诽。

　　“差不多到时辰了。”八紘稣浥望了望天色。

　　“什么时辰？刀叔在哪儿？”梦虬孙摸不到头脑。

　　“寅时，拂晓之前。”八紘稣浥幽深的眼瞳望向他道。

　　夜色中他的皮肤散发出美丽的金辉，唇畔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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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2-04-20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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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蹲到更新了，鱼和八爪就这样擦肩而过了……感觉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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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xiaoshi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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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2-04-22 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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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中午等到了更新北冥无痕这个挨千刀的

那年，再相遇，吾苍发鬓白，你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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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2-04-22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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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2-04-23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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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寅时一到，深夜的矿场突然亮起了火光，兵马涌入的厮杀声撕开深海的寂静。北冥无痕手中有王府侍卫和鲲帝一脉借来的兵马总共百余人，硬碰硬未必讨得到好处，所以他才选择深夜偷袭。

　　进入矿场之后，打前阵的士兵踢开各处屋门，回报道：“三殿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北冥无痕此时确也察觉了一丝怪异。静，实在是太静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从最远处兵马开始，火把依次熄灭，仿佛有什么正沿着队尾朝他潜来。北冥无痕举起弓箭，朝那渐进熄灭的火光射去，然而箭却宛如淹没在一片黑暗中。就在这眨眼之间，他终于看清那是何物。竟是扑面而来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矿场山丘上，梦虬孙惊愕地站在八紘稣浥身后，看着他从秀气柔软的口中吐出一股股黑墨，熄灭了火光，将北冥无痕的兵马陷于一片黑暗之中。这黑弹宛如信号，四周山上不断滚下巨石，飞箭如蝗。黑暗中的兵马传来惨呼和马惊声。

　　此时欲星移也听到了动静，他猜测是北冥无痕来了，正欲出去查看，骤然听到一声响亮诗号：“紊天劫，尘世刀，谁领风骚。问君王，贪不老，吾笑徒劳！”

　　他心知中计，手中剑出，侧身立于门内。只见屋外一人，手持一口回旋刀，神态潇洒豪迈，朗笑道：“小娃儿，过得了我这柄阳关道，就放你走。”

　　“敢问前辈名号？”欲星移一边打量地形，一边与他周旋。

　　“紊劫刀！”那人从容道。

　　“原来是盗侠前辈。”欲星移心中暗想，梦虬孙说的刀叔不会就是此人吧。他虽不涉江湖，但盗侠紊劫刀的名号太过响亮，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他估计着逃出此地的机会，另一方面目光也悄悄瞥向屋内的阿带。

　　阿带冷笑一声：“想抓我做人质么？我既然敢引你来，就已经不在乎这条命。”

　　欲星移叹了口气，这人是藻姑的亲人，他又怎会逼迫于他。欲星移双眼盯着紊劫刀的动作，问道：“盗侠也是鳍鳞会的人吗？”

　　“这没什么不敢认的，”紊劫刀毫不避讳道，“小鲛，你倒是出来，里面打架容易把房子弄坏。”

　　欲星移迈出半步，继续套话道：“不知领导鳍鳞会的是什么人物，竟能将盗侠纳入麾下？”

　　“哈哈，鳍鳞会的领导者嘛，就是每一个被三脉权贵压迫的海境百姓。”紊劫刀说着挥刀而来。

　　欲星移心知不可恋战，一上来便用出“巨门拓阴山”这等强势之招，鲛人气劲震荡无根水，剑尖划出一道流星般的湛蓝剑芒，刺向紊劫刀的胸口。紊劫刀不紧不慢，御刀来挡，欲星移却猝然变招，虚晃一剑，挥袖打出一道水痕，飞身越过他。

　　“你这条小鲛用剑倒是灵活。”紊劫刀说着脚下生风，顷刻间竟又挡住了欲星移的去路。

　　欲星移愠道：“麒麟会有何目的，想杀光三脉吗？”

　　紊劫刀的手中阳关道朝他迎头砸下，欲星移抬剑抵挡，一股蛮力如巨石压顶。“只是想让三脉尝尝波臣吃过的苦罢了。”紊劫刀惊诧于他竟能挡下自己这一招，不由暗暗逐渐施加内力，想试试他有多少本事。

　　“麒麟会的眼界不过如此，仍是脱不开血统的枷锁。三脉并非皆是恶人，波臣也非皆是善类。”欲星移运气于剑，刹那间剑芒如虹，波涛激荡。紊劫刀只用了六成功力，未提防欲星移突然发难，一下子被震开一丈有余。与此同时，欲星移手中的剑也断成了两截。

　　这年纪就有如此能耐，不出几年必定是剑中高手，那时便是自己也难再拿住他了。紊劫刀又赞叹又怀忧，正欲再追，却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刀叔”。

　　欲星移隐约听到梦虬孙的声音，他心系北冥无痕的战场，纵身隐入黑暗之中。

　　-

　　矿场被一片黑暗笼罩。欲星移伸出手指挑起几缕，轻轻捻动，认出这是一种被称作“黑弹”的东西。在记录海境大小战事的书籍上他曾见过类似的记载，这次倒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黑暗中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四周山崖上不断飞下巨石和利箭，这是一场埋伏。

　　欲星移循着风向，望向一处黑压压的山崖。他虽然看不清楚，但他能从黑弹的范围和现在的风向推断出这个放出黑弹之人所站的位置。他拾起脚边插着的一只乱箭，捋顺了箭羽，右足微微后撤，抬起左手，周身水流转动，竟在他手心渐渐凝结成一张银蓝色长弓。

　　有些事他从不肯示人，比如说，比起剑，他更擅长的其实是这一种箭。

　　驾驭无根水的压力让欲星移的鬓角不断滑落汗珠。他双目微眯，仿佛能看透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看到那渺远的未来一般。

　　箭射出，黑弹戛然而止，不断流涌的洋流很快吹开浓墨。隔着惨绝人寰的战场，欲星移冷眼凝视着山崖上面如金纸的波臣少年。

　　这一箭挟带鲛人之怒，杀气腾腾而来，八紘稣浥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他的发冠被射下，披落一头墨发，被死亡的威胁所震慑，双腿一软跪坐下来。

　　倘若他是成年男子的身高，鲛人这一箭，将分毫不差地射穿他的喉咙。

　　欲星移也未料到口吐黑弹的竟只是个少年，而且这名少年他还有过一面之缘。

　　从八紘稣浥第一眼见到欲星移，就认为这个鲛人应当及早除去。并非是因为他有何恶行，而是在那酒池肉林浑浑噩噩的宴会，他却独自清醒。八紘稣浥有种感觉，一旦放任这个鲛人成了气候，那必定是麒麟会铲除北冥王朝的最大障碍。所以他借口欲星移接触北冥无痕牵涉入刺杀事件，竭力劝麒麟会几位主事将他列为格杀目标。

　　八紘稣浥的姿态有几分楚楚可怜，但他额发下的双眼却一如那日回眸一瞥时同样的坚定冰冷。

　　有人从后面将他接走，欲星移这才看向惨烈的战场。箭雨中哀嚎不断，即使黑弹已散，北冥无痕的人马也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北冥无痕肩背上插着两支箭，大腿上也斜着一支，眼皮上一道伤痕汩汩滚落鲜血。他拎起身边士兵的尸体抵挡不断射下的飞箭。

　　这个男人欠下太多无辜波臣的性命，他死在此地并不冤枉，欲星移想，他全军覆没，此刻自己转身离去，没人会知道自己来过。

　　他死了，会少一些无辜的波臣亡魂，北冥封宇的王途上少一个阻碍，自己也不用再被纠缠了。

　　新的一波箭雨再次飞来，北冥无痕狼狈地眯着一只眼，透过猩红的视野，乜向欲星移。

　　输得真惨，可能要死了，他想，却不由自主朝欲星移笑了一下。

　　-

　　海境殿上，宣帝皱眉俯视着自己几个儿子，一干朝臣俱在。

　　北冥无痕用手按着右眼的纱布，全身缠着绷带，冷笑着和幼弟北冥皇渊一道跪在丹墀下。

　　“三皇兄残害波臣子民，又深夜闯入儿臣封地，现在倒打一耙，说儿臣派人刺杀他，埋伏他……父王，请您为儿臣主持公道！”北冥皇渊顶着一身附体鲲鳞，愤怒的声音从鳞甲中迸出。

　　海境为了保护年幼皇子，财产和封地都不会公布主人，所以一般人很难查出归属。

　　“你封地有一伙波臣反贼，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北冥无痕讽道。

　　“我那矿山不过是个废矿，哪里有什么人，三皇兄你说话要有证据，不可血口喷人……”

　　“刺客暗杀我的凶器是一柄镔铁匕首，你的矿山产镔铁。”

　　“镔铁矿山海境北方那些部落的属地也有不少，你说的镔铁匕首在哪里？”

　　“被府上奸细偷去了，那奸细就是你的相好吧，那个叫八紘稣浥的波臣。”

　　“你住口！既没人证，也没物证，是非黑白全凭你一张嘴！”

　　“物证被偷去，人证我有……”北冥无痕说着瞥向殿上站在北冥封宇身侧的欲星移，却又很快收回目光，冷哂两声，“待抓住那个八紘稣浥，拷问便知你与他的关系。”

　　北冥封宇注视着北冥无痕，又看了眼欲星移。欲星移只是垂着眼，淡淡听着殿上两名皇子的争执。

　　“稣浥是无辜的！稣浥他最善良了……”北冥皇渊话未说完，就被北冥流君骤然打断。

　　北冥流君接过话道：“三皇兄，依我看你被行刺恐怕是因为你对波臣做得太过。我听说你的水鳞烧都是将波臣骨头烧成灰制成，波臣们怨声载道，损伤了北冥皇室的名声。何况那八紘稣浥是你府上的僮仆，他与你的关系比与皇渊小弟更近许多。如今你带兵进犯皇渊的封地，累得整个矿山被烧毁，皇渊蒙受损失，你不仅不赔，反而倒打一耙怀疑他与波臣逆贼合谋。再说，你当初被行刺，为何不告知父王，反而私自用兵。此前太子被袭，父王已经明令禁止任何私人武装。”

　　“太子被袭查了大半年都查不出凶手，或许是因为凶手就在你们之中吧。”北冥无痕尖锐道。

　　“放肆！”北冥宣勃然怒喝。

　　一干皇子与朝臣俱惊得跪倒一片。

　　“父王，请息怒……”北冥封宇抬头劝道。

　　“北冥无痕你对波臣手段残忍，私自武装无法无天，若非受伤，本王今日便要将你军法处置！”北冥宣一脚踢翻了王座旁的鎏金博山香炉，怫然下旨，“覆秋霜，追查这帮波臣反贼！北冥无痕三百军棍寄下，择日行刑！北冥皇渊，回宫禁足！”

　　众人噤若寒蝉，悄然退朝。欲星移心道，北冥无痕多疑又自负，这次惨败怎么也不肯相信是波臣策划，得知矿场主人竟是北冥皇渊便疑心难消。那晚两人逃离矿场后，麒麟会一把火将矿场烧个干净，湮没一切痕迹。此事若是深究下去，就不再是两个皇子的争执，而是两人背后宝躯未氏和鲲帝势力的矛盾了。宝躯与鲛人对立，鲲帝居中裁决，这是上位者的权术；但鲲帝势力若被牵扯，则绝非宣帝乐见。

　　走到宫门口，一顶轿子追上来与他并行。平素北冥无痕只坐骑兽，这回负伤不得不窝在轿子中。

　　欲星移自顾自走路，只听轿里北冥无痕沙哑道：“还你人情了，算计鬼。”

　　欲星移明白他指的是殿上依约未揭穿自己那晚也在矿场，作为救命之恩的偿情的事。欲星移回到府中，取出藻姑遗留的镔铁匕首，收入匣中锁起。有些筹码，握在手中时，往往比打出去更有力。在合适的时机，能够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时下人来报，北冥封宇来了。

　　殿上辞别时欲星移便察觉他欲言又止，未料到他亲自来府上了。欲星移将他迎入，亲手泡了甜茶给他。

　　“殿下可是有事问我？”欲星移将炉中银丝炭捅旺，又取了手炉塞进北冥封宇手心里。

　　北冥封宇知道欲星移有事瞒他，但他也说过自己绝对信任欲星移。只是他想起殿上皇弟北冥无痕瞥来的那一眼，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他不能知晓的秘密，心中莫名有些难受。

　　或许是他不够聪明，所以欲星移才无法把事情都对他讲。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好，北冥封宇叹息。

　　“殿下为何唉声叹气，星移可否为殿下排忧解难？”欲星移柔声问。

　　虽非为此而叹，但北冥封宇心中确实揣着一事，也正是为这事而来。他踌躇站起，望着欲星移，低着头抖了抖耳鳍，又抬起头羞赧道：“我有个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和星移你商量。”

　　“我心仪宝躯一脉贝璇玑姑娘，想娶她为太子妃，但怕父王不允。我也还未敢提亲。”

　　“星移，你说我该如何说服父王。你愿意替我说媒吗？”北冥封宇又摸了摸柔软的耳鳍，朝欲星移腼腆一笑。

　　欲星移望着他，一时未能说话。整个人也伫立不动。

　　“星移？”北冥封宇殷切唤道。

　　欲星移慢慢眨了下眼，指尖蜷了蜷，飞离的感知徐徐落回身体，心脏如冰锥刺穿，后知后觉撕裂般剧痛。他的目光移向一边，将唇线抿了又抿，才重新抬眸望向他。

　　“如果太子殿下希望如此……星移一定竭力达成殿下心愿。”欲星移牵起嘴角，对他依旧是那样柔声轻语。

　　“多谢你了，星移！”北冥封宇见他应下，心中欢喜，不由抱住了他。

　　“星移，你怎么全身这样冷？”北冥封宇诧异，关切问道。

　　“无妨，无妨……”欲星移失神站着，轻轻呵着气，缓解这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痛楚。人心总是难以估算，他低估了自己对北冥封宇的感情和占有欲。刻意的否定和淡化，是因为理智告诉他这份感情注定无果，他付不出相应的代价，更不肯让北冥封宇付出代价。

　　只是没想到北冥封宇会央求自己做媒。

　　实在是太痛了，欲星移自嘲地垂下了睫羽，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他却连眼泪都不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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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2-04-26 13: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老师写得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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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2-05-04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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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27樓(yoiel) 的帖子

谢谢呀^^最近更新勤快

师相让人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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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2-05-04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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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北冥封宇央欲星移说媒，欲星移延宕数日，某天半夜没由来地梦到北冥封宇深夜躺在他的被窝，他掀开被子，却见太子一丝不挂，他忙取来衣衫叫他上朝，却又发现手中是女子服饰，梦中急醒。次日一早，他爬起来就去了军营。

　　北冥封宇中意那姑娘的父亲在螺武缨帐下任职，欲星移现下仍是一介布衣，便先去找蜃虹蜺打探底细。小兵通报了许久，欲星移等到快中午，才见蜃虹蜺紧着眉头走来。两人也有些时日不见了，欲星移看他面色，问：“有事？”

　　这几年过去，欲星移已经渐渐不露于形，但蜃虹蜺却依旧一目了然。

　　蜃虹蜺直言相告：“漳渊对江渊出兵了。”

　　海境北边有数个部落，其中势力最大的三个部落依次为雎渊、漳渊和江渊。其中雎渊在最北，面积最大，兵力也最为强盛，族长唤鼍围。而漳渊和江渊部落位于雎渊与海境之间，与海境接壤。漳渊族长名计蒙，江渊族长名于儿。这些部落的种族与海境腹地的种族有所不同，被腹地人称之为“怪”，类似于人类对外族蔑称为“蛮夷”一般。陆地上的人偶尔见到它们，更直呼“海怪”。这些部族本与海境之间摩擦不断，但前有李真岩镇守海境北疆，后有覆秋霜游说各个部落，奠定了海境多年的和平。

　　“理由呢？”欲星移问。

　　“漳渊的无根水这些年逐渐稀薄，今年海震后尤其严重。应是为了掠夺江渊的无根水。”蜃虹蜺道。

　　“这些年海境腹地也一直在向漳渊运送无根水，竟还不够么。”欲星移沉思。没有无根水，农作物便难以生长，一些弱小物种甚至会难以喘息。

　　“总之已经打起来了，刚才父亲和众将商议对策，明日王上要召见群臣。”蜃虹蜺道。

　　“令尊要出兵？”欲星移道。

　　“自然。”蜃虹蜺也不避讳他。武将建功在于沙场，螺武缨着实已被覆秋霜压了太多年了。

　　欲星移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道：“此事当真需从长计议。”

　　“说你的事吧！”蜃虹蜺道，“最近就那个三皇子闹出个大动静，倒没听到你什么消息。”

　　他说的大动静是北冥无痕带兵围剿北冥皇渊的矿场的事，欲星移庆幸，其实这件事自己有参与，但外人却不知情。过去他的事并不瞒着这位义兄，可如今欲星移即使听他这样说，却也没有把事情始末如实告知。

　　“我也没什么事，”欲星移虚握拳，不知怎地，原本要打听贝璇玑的那些话，他怎么也不愿亲口说出，“就是来看看你。”

　　“哈，算你还有良心！”蜃虹蜺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

　　次日北冥宣召开朝议，以螺武缨为首的武将建议出兵援助江渊，而宰相覆秋霜建议由海境调停，令双方和谈。北冥封宇是太子，时也在场，朝议散去他便立刻派人请欲星移来。

　　北冥封宇在书房中等候时，感到无根水轻微的波动，他便知欲星移来了。无根水一向鲜少波动，唯有大鲲或是鲛人主脉的灵气才能激荡。随着欲星移逐渐成长，他身为鲛人主脉对无根水的影响也渐渐明显起来。

　　北冥封宇望向门口，欲星移抬手轻拨水晶帘走入，串串水晶在日光跳跃中熠熠生辉。这几年北冥封宇见证了欲星移一点点褪去少年的青涩秀气，出落成一名端雅俊美的青年。海境文学中吟咏鲛人的诗句一向多如繁星，毕竟这一脉的高贵美艳众所周知。但欲星移的美丽并不如诗歌所咏那般艳压群芳的狂放跋扈，反倒透出一种典雅幽微的意趣。或许这与欲氏一族势不如前，被旁系鲛人压过一头有些许关系。说到底，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像骄阳过午也要西沉，留下一片美丽的黄昏。

　　“殿下。”欲星移温和道。

　　“星移，快来坐。”北冥封宇一见到他，心中就莫名欢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位伴读似乎也愈发沉稳了。

　　北冥封宇将朝议上的情形说了一番，欲星移昨日已从蜃虹蜺那里得了消息，问道：“殿下怎样看？”

　　北冥封宇道：“战争能避免则避免，我倒是同意丞相，还是敦促和谈。漳渊与江渊都对海境臣服，海境就有义务维护和平，主持谈判。”

　　善良是北冥封宇的本性，欲星移想，或许天真有时是一种残忍，但善良却永远高贵可敬。

　　“战争和谈判都是手段，但真正棘手的反倒不是漳渊与江渊……”欲星移话未说完，有宫人传话来，北冥宣要召见太子。

　　“王上说，若是欲伴读在，也一并来。”传话的内侍道。

　　两人匆匆整理衣冠，赶去御书房。北冥封宇本以为御书房应还有覆秋霜在，却未料到只有北冥宣一人。两人拜见宣帝，依序赐座。北冥宣似乎并不惊讶欲星移会在太子府，他面前摊着一张地图，瞥了眼欲星移，道：“既然来了，那便也说说你的看法。”

　　北冥封宇惊讶，不由自主抬了抬手臂，似乎想护住欲星移。欲星移却不窘促，泰然自若道：“回禀王上，草民以为，真正棘手的不是漳渊与江渊，而是雎渊。”

　　雎渊？北冥封宇不由看向地图，那占地颇广的一块，正是位于漳渊与江渊后方的雎渊。

　　北冥宣挑起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雎渊国力虽不如海境，但这一族素来骁勇善战。现今雎渊之主鼍围，更是被誉为雎渊圣主。漳渊与江渊这两个部落，正夹在雎渊与海境之间，实则是一个战略缓冲地带。倘若雎渊与海境开战，也需取道这两个部落。如今两个部落开战，海境的态度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便可能将任何一方，甚至将双方都推向雎渊。”

　　北冥宣竟笑了：“欲星移，你准备怎么做？”

　　“漳渊出兵是因为无根水匮乏，一方面海境腹地加大无根水的运送，施之以惠；另一方面派出使者，在海境边关幽水城，主持双方谈判。另外还需调查漳渊无根水流失的原因，寻求根本的解决之法。除此之外……”欲星移眸光如电，“海境需陈兵边关，既是威慑，也是以备不患。”

　　“星移……”北冥封宇不由呼唤。

　　北冥宣道：“陈兵便派螺武缨，和谈使者覆秋霜。兹事体大，还需要个能镇场面的主事，就派海境太子代本王去吧。”

　　“父王？”北冥封宇一怔。

　　北冥宣将地图一卷，递给欲星移。欲星移双手接过。

　　“欲伴读随行，”北冥宣道，“欲星移你一口一个草民，倒是提醒寡人了，书也读了好几年了，此番回来就入仕吧。”

　　“谢王上。”欲星移敛容道。

　　

　　

Lof 懷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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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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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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