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2 永恆（1~5）【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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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1-02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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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2 永恆（1~5）【風月】

一
在飛凕回到道域很久之後，風逍遙還是忍不住想，過去的日子裏，到底要改變哪一個選擇才能扭轉這結局。算一算，他和飛凕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才四年，真正太短了，叫人怎麼甘心。但因為這四年，因為相識的十七年，因為這人是飛溟，他願意永遠地等下去，等已不再是人的愛人從漫長的時間裏蘇醒，等那不被期許的原諒……

風逍遙已不清楚是何時、怎麼意識到自己與常人的不同的。好像做了一個佈滿血色的百年大夢，當清醒過來，自己已經作為鐵軍衛的高層管理著這支駐紮在邊疆的人類軍隊——以一個藏匿於人群中的吸血鬼身份。他記不清自己更年輕的時候是不是怨過這妖異的血統，而現在，他只感謝父母給了他們的兒子對日光的強大抵禦力。雖然生存的情況從根本上沒有改變，但至少不用向別的同類一樣東躲西藏。好比他以前認下的義弟昊辰和義妹盈曦，他們只能活躍在黑夜，而自己能卻能像個普通人，在日頭地下肆無忌憚。

漫長到近乎永恆的生命磨去了對除了酒以外一切事物的興趣和執著，風逍遙本來以為就會這樣虛耗至死——如果吸血鬼還能正常老死的話，他可不想嘗試自戕——直到那日被派去道域，遇見了註定會成為傑出獵人，但當時還只是一個乖巧早慧孩童的飛凕為止。那個時刻起，風逍遙覺得凝固已久的時間，終於轉動了。

當時的苗疆出現了許多因失血過多而亡的人，除了身上可疑的兩個咬傷之外，遺體旁都會留有紫色的花朵和不融的雪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吸血鬼利牙下的犧牲品，但苗疆缺乏應對的手段，於是風逍遙被派遣到吸獵人的大本營道域去求援。苗王下的命令是：不計代價，一定要請到能退治花和雪——苗疆給兩名殺人血族所起的代號——的人員來。

風逍遙領命後其實很鬱悶：還刻意留下標誌物，是怕他認不出那些死人是昊辰和盈曦的手筆嗎。這些年來雖然自己已經選擇了他們不同的生活方式，但偶爾碰面和書信往來，風逍遙都不忘提醒他們低調、克制，畢竟人才是大多數，公然挑起矛盾，對血族生存現狀有害無益。但這一回事情鬧大之後，卻是怎麼都聯繫不上那兩個人，也就談不上調解。如今要去跟自己的天敵打交道，雖然風逍遙有自信不會被識破，還是略微有膽戰心驚，同時擔憂道域出手後，昊辰和盈曦的安危。

擔心歸擔心，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好。路途上風逍遙一直在打探消息：道域雖然是揚名在外的獵人根據地，但行事向來保守低調，除了委託外基本與外界隔絕，相關情報更是少之又少。進入道域核心地域之前，他才搞明白原來道域主要是由四宗組成，仙舞劍宗、神嘯刀宗、紫微星宗與陰陽學宗。雖然同是培養獵人的流派，但各宗理念等方面不盡相同，如今聲勢最浩大、實力最雄厚的當屬仙舞劍宗，其宗主玉千城正是如今道域共崇的神君。明確了自己的目的地，風逍遙在道域對外聯絡處桃園渡報備過後，便向仙舞劍宗方向進發。

到達劍宗後，風逍遙在大廳靜等，雖然被告知無緣見到玉千城本人，來與他會談的是掌令嶽萬丘，但不等於可以鬆懈。察覺到有人的氣息後，風逍遙往此氣息傳來的方向一看，卻有些意外，嶽掌令看起來很是隨和，竟然沒帶一個隨從。但風逍遙不是驚訝於這，而是察覺到他身後還藏著一股很獨特的氣息，隱蘊著令任何血族膽寒的強大，這強大又散發著讓自己不由自主想接近的溫和，風疑惑了。此時突然見嶽萬丘身後突然現出出一個小小的身影來，背著一柄通體晶紅的長劍，淺色的頭髮松松束起，齊眉的劉海蓋不住一雙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忽閃忽閃眨著眼睛，孩童抿著嘴角，欲言又止地帶著略疑惑的目光望著風逍遙。多乖巧的樣子啊，被注視的人一下子忘了禮節和身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摸摸那不知名的孩童。小小的人倒也不躲，反而像小貓似的，閉了眼蹭著頭頂寬大手心。風逍遙略震驚於自己與孩童仿佛經年累積才能得到的自然親昵，好像要陷進去，又突然意識到這是在道域，獵人大本營，於是趕緊收回手，不再去看那孩子。

嶽萬丘反而爽朗開口道：“這是宗主的獨子，飛凕，神君外出時由我負責照顧他。本來他生性是極內向的，卻毫不畏怯風壯士，這也是緣分啊。”緣分嗎，風逍遙覺得手心仍然傳來撫過飛凕細細軟發的觸感，微微發癢，直撩到心底。

風逍遙仍是不敢去看飛溟，與嶽萬丘寒暄幾句便進入正題。委託談得很順利，劍宗承諾派出有實力之人前往苗疆，雖然委託費用不低就是了。談完之後風逍遙松了一口氣，想再找飛凕蹤跡的時候，卻哪里也望不見。嶽萬丘見狀忙說：“飛溟大概又去劍宗左近的沉香蘭居練習去了吧，這孩子就是過於專注了。劍宗評估苗疆的情況和甄選人員還要費上些時間，我看風壯士和飛凕甚是投緣，這幾日不妨多找他聊聊。”風逍遙暗自記下沉香蘭居地名和所在，由衷笑答道：“是。”

二、
雖說風逍遙內心的確盼望著去見飛凕，這份踴躍的心情甚至使他自己都疑惑，已經多久了，在近乎麻木地渡過一長段一長段的歲月後，自己還能體會到這情感的起伏。但身份和處境卻讓他近乎強迫地用理智壓下這份期待，沒有去沉香蘭居，而是徑直來到劍宗安排的下塌處後便鎖上房門開始思考——飛凕直率地望著自己的眼睛和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仿佛看穿了風逍遙所有的秘密一般；再者，飛凕背著的那把過於詭異的劍。彼時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人身上，並未過多觀察，現在細思起來，那應該是獵人所用的專屬兵器，而飛凕看起來不過六七歲模樣，為什麼已經能得到這樣力量不凡的兵器……該不會飛凕是什麼劍宗秘藏的王牌，了不得的獵人吧……

第二天風逍遙起了個大早，直奔沉香蘭居。昨天想到夜深也沒有想出個結果，按他的個性，索性不想了，既然想見飛凕那就去見，問題什麼的，等和小飛凕混熟了再問不就好了嗎。不知為何，風逍遙心裏隱隱有幾分焦躁，他覺得飛凕昨天可能一直在等，而他爽約了……

道域的風光很是獨特，道法自然，因此山水環繞，奇花異草叢生，而這些都沒能讓行色匆匆的人駐足欣賞，反而平添焦躁，山重水複疑無路啊，風逍遙繞了好久，總算是到了。沉香蘭居的景致和外面的相似，只是涼亭之外，有大片空曠的土地，應是專為練武而設。風逍遙到的時候，飛凕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在沉思，聽到有人的腳步聲，便蹦蹦跳跳地向訪客走來，臨到面前又急刹住腳步，想起了什麼似的皺著眉，嘴巴不高興的癟著，抱著通體血紅的劍，右腳有一下沒有下地踢著地上的砂石。

果然不高興了啊。想著飛凕可能是因為自己打破了那無言的約定而生悶氣，風逍遙心裏感到抱歉的同時，又起了逗弄的惡劣想法。他半蹲著，伸出手去飛凕摸摸頭頂，小傢伙果然很受用地眯起了眼。風逍遙試探地問：“不生氣了，飛凕？”不回答。拍拍頭頂，然後摩挲著氣鼓鼓的小臉蛋，繼續勸：“不生氣了好不好？”還是不回答。風逍遙也不急，拉起飛凕還不及自己一半大的手，“啪”一下地拍在自己臉上，然後哄著說：“是我不好，現在打了我一下，不生氣了好不好？”飛凕急忙地想抽回手去，哪里掙得過成人氣力的風逍遙，又忍不住想湊近一點去看一看風被打的臉。風見預謀達成，把面露關切的飛凕拉進懷裏，洋裝氣餒地說：“還氣啊，再氣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賠罪了。”

過了沒多久，風感到有一只軟軟的小手摸索到自己被打的一側臉頰，同時聽到飛溟開口說了兩人相見以來的第一句話：“痛不痛？”悶悶地，像是沒消氣，又極其清脆悅耳。風逍遙趕緊答道：“不痛了不痛了，只要飛凕不生氣了，嗯？”風逍遙感覺到小小的手離開面頰，又環住了脖子，頸旁的飛凕把頭埋得更低了些：“……昨天你沒有來找我。”風逍遙在心裏快速地編制這著理由：“嗯……我是第一次來道域，有很多事情還沒處理完，所以耽擱了。安頓好之後我今天不是馬上來了嗎？”“哦……”感覺到飛凕語氣裏的釋然，風逍遙終於松了一口氣，蹲著說了這麼久的話，腳都快麻了，於是順勢摟著飛凕的背和膝蓋，就著擁抱的姿勢站起。

風逍遙走了幾步來到涼亭邊，靠著柱子坐在欄杆上，讓就這麼飛凕坐在自己腿上，再把他調整到能看到自己的角度，風逍遙才總算能撫平焦慮，說出今天的真正目的：“飛凕，我們來好好說會兒話？”淺棕色的小腦袋飛快地點了點：“好呀。”但說點什麼呢，風想了想，問：“昨天你為什麼那樣看著我，是想說什麼嗎？”飛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大哥哥你是吸血鬼吧。”

如果靈魂能夠出竅的話，透明的風逍遙此刻已經因為震驚過度而在天頂和地獄之間繞了無數個來回了，但可惜不能，所以他在快速地思考了一遍諸如“還有其他人知道嗎”“是飛凕自己看出來的嗎”“他告訴嶽萬丘了嗎”“他怎麼知道的”的問題後，憑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來的鎮靜，開口問了飛凕一句：“你怕我嗎？”“不怕”，小飛凕快速地搖搖頭，接著補充道：“血不染告訴我你不是人類，但我知道大哥哥不是壞人。”“血不染？”飛凕把懷中通體晶紅的劍略舉高了些給風逍遙看：“是我的武器。”

是這樣啊，風逍遙暗自欽佩自己直覺和猜想的準確，能夠甄別人類和血族，血不染果然不是一般的獵人武器，而能獲得、並且和血不染精神融合至此的飛凕難怪會散發出那種強大的氣息來，也難怪不怕自己。不過……風逍遙捏了捏飛凕的臉，看著小獵人被“欺負”之後委屈的臉，繼續問道：“為什麼飛凕會知道我不是壞人呢？吸血鬼可是要吃人的哦~”飛凕瞪著風，在出聲控訴他捏臉的惡行和回答問題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我就是知道，大哥哥你身上沒有血腥的味道。”末了又想起什麼似的，飛凕伸出兩只小手，按著風的肩膀，正色道：“不對，大哥哥你知道我叫飛凕，但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風逍遙繼續做著小動作，這次捏捏飛凕的鼻子，然後笑說：“我叫風逍遙。”“哦，風大哥哥？”“啊？”聽到飛凕給自己新安的名字，風逍遙趕緊制止：“叫我大哥就可以了，兩個字多簡單，飛凕也是兩個字對不對？”飛凕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點頭表示贊同：“嗯，大哥。”

從那天開始，風逍遙在道域逗留的這幾日，幾乎每天都去沉香蘭居找飛凕。漸漸地，他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倒不是沒有其他人來這點：按嶽萬丘的說法，飛凕生性孤僻內向，神君和掌令都忙於道域、劍宗事物，鮮少有訪客是正常；真正讓他覺得異常的是月和血不染那股異常強大的力量。按說血不染是難得的神兵，飛凕更是劍宗宗主獨子，有如此力量不足為奇，但怪就怪在沉香蘭居太過整潔，沒有一絲因為運使劍法而淩亂的痕跡，而自己每次到訪，飛凕也只是抱著血不染癡癡而坐。風逍遙揣著這樣的懷疑問飛凕，自己是否打擾了他練習？飛凕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複雜神色，忘了一眼血不染，局促不安地咬著指甲，意味不明地回答：“不，不是……血不染，有點特殊……”看自己把飛溟逼急了，風逍遙充滿了負罪感，忙終止了這對話。

和飛凕呆在一起的這幾日，可說是風逍遙已記不清的年歲中，唯一鮮活的記憶。明明是對立的兩個種族，默契卻仿佛累世相伴，抑或天生註定。只是給飛凕講講苗疆的趣事，或者什麼都不做，就把飛凕小小的身形摟在懷裏曬太陽，就已經讓風逍遙領會了幸福這兩個詞的內涵。

然而分離終究是要到來的——沒過多久，嶽萬丘告知風逍遙，前往苗疆的人員已經選拔就緒。鑒於花雪犯案的惡劣程度，除了仙舞劍蹤的靖靈君，紫微星宗的緋絳丹心和南溟廣虛也會同往。後續的苗疆則不必再擔心，道域會全權負責。

風逍遙倒沒有想那麼多，昊辰和盈曦的實力他清楚，總歸還是自己認的弟妹，回去之後想辦法聯絡上，勸他們低調一點，也不會給整個苗疆的血族帶來什麼麻煩。但……飛凕怎麼辦……風逍遙不得不承認，飛凕是頭一個讓他從內心想珍惜的生命個體。若飛凕是血族，哪怕他此刻尚年幼，風願意等他成人後再結為伴侶，但他是獵人……是生命短暫似流星的人類，更是永遠不可能和自己一路的宿敵……風逍遙不清楚飛凕是怎麼想的，他太小、太孤單了，但這樣的關係發展下去，對他不會有好處吧……

暗自下了不再相見決心的風逍遙，帶著靖靈君等三名獵人迅速地返回了苗疆，沒有向飛凕道別，也就沒有任何的約定……

三、

情況的不樂觀程度無法忽視難以忽視不能忽視，苗疆的和自己的。就前者而說，回到苗疆之後，他怎麼都聯繫不上昊辰和盈曦，仿佛兩人人間蒸發了一般，而自己的立場又不可能勸說緋絳丹心三人不要出手。每次聽緋絳丹心說他們在哪里與花雪遭遇之後，風逍遙都會立馬趕往現場，而兩個兔崽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記號也沒有訊息，擺明瞭是在避開他。
而風逍遙自己的情況呢？糟透了。本來離開道域就決定這輩子不要再見飛凕了，血族和獵人能有什麼好下場？選擇回避是對兩人而言最安全妥善的做法。但心似乎不歸理性管，只要一空下來，關於飛凕的記憶就會漫天漫地湧現，交談過的每一句話風逍遙都記得，這些話語，伴著仿佛就在耳邊的清脆聲音一一回放……到後來，不受控制地回憶到深處，風逍遙甚至覺得自己重新嗜血的欲望被重新喚醒。他已經無數次想像著咬穿飛凕細嫩的脖頸時，那種掠奪與融合帶來的快感……而他也漸漸習慣在晚上帶一瓶美酒，對著月亮一邊細細回想飛凕的一切，一邊壓下本能的衝動，就這樣熬過了一夜又一夜。
事情的轉機總是出現得突然：來到苗疆一年後，緋絳丹心和南溟廣虛死了，殺人的自然是花和雪。事已至此必須向道域報告和求援，但靖靈君抽身不開，於是任務自然落在風逍遙身上。前往道域的路上，風逍遙真是哭笑不得：為什麼每次去道域，自己的心情總是這麼複雜？上一次是擔心怎麼調解，還有對獵人大本營的好奇、對是否會暴露的忐忑；這一次是對昊辰和盈曦更深的擔心，以及——怎麼跟飛凕解釋一年前的不告而別呢。
風逍遙熟門熟路地在桃園渡登記、前往劍宗，與他會談的依然是嶽萬丘，不過這次卻沒帶著飛凕來了。快速而簡潔地告知了苗疆的情況和紫微星宗二人死訊，風逍遙向嶽掌令轉達了苗王的哀悼。嶽萬丘承諾，後續會派人前去協助靖靈君，委託一定不會失敗。就在風逍遙欲離開之際，嶽萬丘又開口了：“風壯士，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答應。”風逍遙感到疑惑，道域能有什麼事是要拜託外人的？仿佛看穿了對方的不解，嶽萬丘解釋道：“風壯士放心，非是公事，而是飛凕……”風逍遙連忙問道：“飛凕怎麼了？！”“其實上次風壯士離開後，飛凕的心情很是低落，既然這次再度來訪，我希望風壯士能多陪陪他……哎，我與神君忙於公事，能照顧飛凕的時間確實不多……”“好。”風逍遙像上次一樣乾脆地答應下來，然後不帶一絲猶豫地直往沉香蘭居而去。
其實風逍遙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不可能放棄飛凕的。這一年的每一天莫不是在對飛凕的想念中度過的，那種深入每一縷思緒的牽掛，就仿佛本來是一體的靈魂，硬生生被扯成兩半後對彼此的渴望和呼喚一樣。風逍遙本來就是個想到做到的人，既然離不開飛凕，那就陪伴著他直到此生的盡頭吧。至於那之後的事情，現在何必做無必要的假設和因此焦慮？
堅定的腳步在沉香蘭居外又遲疑了：上次費了一番功夫才讓飛凕消氣，這次呢，不告而別一年，要怎麼才能哄好他的小獵人呢？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在這裏站著也不是辦法。風逍遙懷著壯士斷腕的心情走進了闊別一年之地：一切都沒有變，涼亭，紅楓，冷石，蘆葦，還有，抱著血不染呆坐的飛凕。“不要老坐在地上啊，對身體不好。”風逍遙見狀，毫不遲疑地走過去把飛凕打橫抱起，一年了，飛凕還跟沒長肉似的，和記憶中一樣地輕，好像一鬆手他就會生出翅膀飛走了。風逍遙像過去那樣走到涼亭的欄杆旁倚下，讓小人兒斜坐在自己腿上。沒等風逍遙想好道歉的話，飛凕便抬起頭，琥珀色的一雙眸透徹得看不出情緒，直視著他的眼睛，仿佛陳述一個事實一樣開口道：“大哥，你不要飛凕了是嗎。”

四、
風逍遙覺得心臟被誰狠狠抓了一下似的生疼，這可是他在心裏視若珍寶的飛凕啊，換做其他任何人，讓他說出這樣的話，都足夠驅使風逍遙把那個混蛋剁成肉泥了，但偏偏不能，因為這個人就是風逍遙自己……狠狠在心裏把自己罵了一萬遍之後，風逍遙兩只手輕輕托起飛凕的臉，用宣讀誓言的認真語氣說：“不會，大哥怎麼會不要飛凕呢。飛凕這輩子都是大哥的寶貝啊。”懷中的小人兒聞言，低下了頭去，身軀一抖一抖，開口終究是抑制不住地哭了：“那你……嗚……一年了……嗚嗚……告別都……都無……嗚……”
混蛋混蛋混蛋，風逍遙在心裏唾棄著弄哭飛凕的自己，一邊耐心地輕輕擦去低落的淚水，一邊柔聲道：“大哥是用這一年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跟大哥接下來的一輩子和飛凕有關的，你想不想知道呢？”聽聞這麼重要的事情跟自己有關，飛凕的好奇心湧起，一張閃著淚光的臉寫滿認真，聲音仍是啜泣，卻已經盡力克制：“是什麼事呢？”見飛凕不再那麼傷心，風逍遙面上掛了一絲微笑，反問道：“飛凕不想和大哥分開是嗎？”小人兒擰了擰眉毛，仿佛不懂這和之前的問題有什麼關係。風逍遙伸手把飛凕微蹙的眉頭熨平，撫著他的頭，一字一句地說：“飛凕長大之後嫁給大哥，就永遠不用分開了。”“可是”，飛凕不解地咬著嘴唇：“吸血鬼和獵人不可以在一起的。”呼，風逍遙心中大石放下一半，不是擔心倆人同一性別，也不是拒絕這種親密的假設，而是在思考種族界限啊，他的飛凕真可愛。
厘清了飛凕的疑惑，風逍遙順著話題提問道：“為什麼不可以呢？”飛凕聞言，忽然焦躁了起來，也不抽泣了，用力地咬著拇指指甲，略微提高了聲音說：“吸血鬼會殺人，獵人要消滅他們，不是這樣嗎。”風逍遙握住飛凕的手，制止他這輕微的自殘舉動，認真的解釋:“為了生存，我們只要定時攝取少量的血液……”“還是要襲擊人不是嗎？！”無法掙脫風逍遙握著自己的手，飛凕的焦躁更甚了，甚至前所未有地打斷了對方的講話。血不染仿佛受到主人情緒的感染，一閃一閃地發著耀目紅光。
風逍遙暗道不妙，飛凕雖然尚年幼，但畢竟是已經獲得獵人專屬武器的強大存在，心思又單純，再這麼發展下去自己搞不好等下自己身上就多幾個血不染捅的窟窿。還是低估了飛凕對這個話題的敏感性啊，風逍遙無奈的感歎，努力地安撫著飛凕，儘量讓他認真聽自己講話：“我以後都不會對別人出手了。”懷中躁動的人突然就平靜下來，血不染也不再閃耀。仿佛之前還帶著火藥味的氣氛只是幻覺，飛凕怯怯地問：“真的嗎？……不對，這樣大哥你不是會死嗎……我也不要……”“我還有你啊”，抹去飛凕臉上最後一絲淚痕，風逍遙溫柔地低語：“我有你就夠了。”“哦……”，飛凕想到了什麼，低下頭去，又習慣性地想咬指甲，意識到手還被風逍遙握著之後，略沮喪的搖搖頭。
再抬起頭時，飛凕的臉上寫滿與年齡不符的果決，甚至……還帶幾分悲烈？風逍遙滿頭霧水時，飛凕偏了頭，露出光潔的脖頸，對滿面疑惑的人說：“你輕一點，我怕疼的。”風逍遙整個人都當機了：現在這什麼情況？日思夜想的對象本人在邀請自己品嘗他？雖然不是那個意思……但風的的確確被震驚了。他沒想到，就算是預設了一千種一萬種飛凕可能的反應，怎麼也料不到會是這樣直接的接納。
“好孩子。”風逍遙帶著滿心的震驚與喜悅緩緩低下頭去——吻了吻飛凕脖子上裸露的那片肌膚。嗯，果然是一如想像中的溫暖。遲早飛凕會是他風逍遙的，但現在還不行，飛凕現在太小了，若放任自己咬下去，哪怕是克制得住，但無法保證對飛凕絕無傷害。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害飛凕，任何人，包括自己。
風逍遙抬起頭後，飛凕趕緊把衣服的領子拉高了些，然後又主動往風逍遙身邊靠近了些，心滿意足的蹭著充當肉墊這人的胸口，不無得意地開口說：“那你以後不能再對其他人動手了哦。”風逍遙摟住了這還只到自己胸口的人，趕緊打蛇隨棍上：“這樣，飛凕是不是就可以嫁給大哥了？”飛凕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剛把自己賣了，還開心地替買家數著錢：“嗯，可以啊。”某只長著隱形翅膀和尖角的風惡魔抑制不住自己的歡喜，巴不得此刻長著尾巴能讓自己擺來擺去，喜形於色啊~
成功“誘騙”了飛凕沒幾日之後，風逍遙也不得不返回苗疆了。但這次臨行前他沒忘記跟飛凕道別、以及約定。“看”，風逍遙把一枚小巧的紅玉月牙放入飛凕的手心：“這是信物。只要它還在你身上，我就會經常來看你。”紅玉是風逍遙自小便帶在身邊的，權當是避邪物，本來是不規則的形狀，為了當做禮物送出，這幾日他熬夜用補風刻出了一枚月牙——月牙象缺，風逍遙總覺得不怎麼吉利，其實他本來是想雕一個玉環的，但因為自己手抖所以大半的玉都被自己崩碎這種事還是不要講給飛凕聽，有損形象。
飛凕不知道風逍遙恁多的心思，望著玉飾，只覺得這紅和血不染顏色相似，心生親切和歡喜。十分樂意地收下了。

五、
為了替補南溟廣虛兩人，各種考量之後道域這次派出的是和靖靈君同屬仙舞劍宗的皓蒼劍霨。而經後證明這個決定實在是很正確：劍宗兩人聯手，不光花雪手下亡魂大大減少，就風逍遙所知，連那些未曾見光的血族犧牲者數量也大大減少，看來之前犧牲的兩名紫微星宗之人，果然是因為實力不足嗎？總之苗疆陷入了一種很微妙的平衡，這平衡下的安穩局面持續了十數年。而這段期間風逍遙雖然不用再擔心血族與人類的衝突，卻也沒閑著——要花更多的時間溜去道域見飛凕啊。
雖說沒有光明正大地理由頻繁造訪道域，可對於血族來說，夜晚才是主場。趁著黑色的幕空繞過桃園渡去見飛凕一面對風逍遙而言輕而易舉。雖然因為往返之間也要耗費不少時間，相會也不過數刻鐘，多數是風逍遙在談，飛凕聽。這難得的相處也帶給風逍遙活著的實感。但夜間短暫的密訪也只持續了不到一年——飛凕九歲的時候，開始了作為獵人的正規訓練。
“本來按規定，道域血統的後人，是在十三歲才正式決定是要作為獵人開始接受訓練，或者作為普通人活下去”，飛凕慣常地抱著血不染，靠在風懷裏，或許是因為面臨無法逃避的抉擇，語氣中多了幾分道不明的憂慮：“我是神君之子，是血不染選定的人，所以我要比其他人更早地開始訓練。”風逍遙把飛凕的畫外音聽得明白——對他而言，沒有成為普通人這條路。但風逍遙的選擇，從未改變。輕輕撫著月的頭，風逍遙語氣溫柔但堅定地說：“就算成了一流的獵人，飛凕也還是要嫁給大哥的。”飛凕答了一聲“嗯”，隨即又有些氣餒地小聲嘀咕：“以後大哥不用晚上來看我了……我不一定會在。”風逍遙低下頭去親吻月的額頭，安撫他道：“那以後你得空了，就給我寫信好不好，我在白天來看你，你的父親和嶽掌令應該也會應允。”飛凕總算是笑了，點頭道好。
其實那之後，風逍遙還是會時不時地夜間造訪空無一人的沉香蘭居。想像著飛凕過去一個人呆在這裏的樣子，猜測著飛凕如今在哪里，做什麼，沉浸在這種無意義的懷想中，等心裏開始覺得空蕩蕩，覺得自己對飛凕一無所知的時候才離開。
但沒人想到，下一次兩人再會，已是五年後，飛凕十四歲的時候。風逍遙第三次經由桃園渡來到劍宗。和以往一派沉靜的氣氛不同，今天劍宗似乎泛著一種隱約的喜氣，一路眾人都是面帶笑容地談著什麼“神君”“少宗主”“後繼有人”，風逍遙聽得狐疑，又不好以外來者的身份打聽，於是按捺住好奇心，決定等下問飛凕。到達劍宗之後還是照例先去拜訪了嶽萬丘。給人印象沉穩可靠印象的掌令今日居然也是笑意迎面。風逍遙道明自己只是作為朋友來拜訪飛凕後，嶽萬丘出言更是令人不解：“難怪，也對。既然是飛凕的好朋友，此等好消息應該一同分享才是。”“什麼好消息？”“哈哈，還是讓飛凕親口告訴你吧，他現下應該在沉香蘭居等風壯士才是。”
往飛凕居所的這條路，過去的六年裏夜間不知走了多少遍，如今在日光下踏上這路，真正是“閉上眼睛都找得著”。路走到盡頭，風逍遙不帶一絲遲疑地踏入沉香蘭居——還是涼亭，紅楓，冷石，蘆葦，抱著血不染一動不動的飛凕。唯二的不同，便是曾經喜歡坐在地上的人，如今已經是抱劍而立；曾經只是隱涵強大力量的人，如今身為獵人的氣息之壓逼，讓風逍遙都不由感覺到緊張。風逍遙正欲上前把闊別已久的心上人擁入懷中，飛凕卻突然轉身，像五年前、六年前在沉香蘭居碰面時那樣，帶了怒意，開口便是不滿的譴責：“你又騙我！”
風逍遙暫時還來不及聽清飛凕說了什麼，他在貪婪地看著，嫉妒五年的時光帶給他心心念念之人多大的改變：身量變高了，原來還不到自己腰，小小的一只，如今大概已經齊自己下巴，頭髮還是溫和的淡棕，變長了，眉眼依舊如畫，略長開了些，卻還是孩童那般不辨雌雄的美，生氣時面頰已經不再鼓起來，抿著的嘴角仍藏不住情緒。還是那個飛凕，滿意地下了結論。既然飛凕像前兩次一樣生氣，風逍遙也仍舊像前兩次一樣，走上前去將人打橫抱起，直走到涼亭欄杆旁坐下，遺憾的是如今這少年可不會像當初的孩童那麼聽話，乖乖坐在自己腿上了。
飛凕掙脫風逍遙的懷抱，刻意把血不染橫在兩人中間，略拉開了距離，怒意更甚地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你騙我，你又騙我！”看夠了的風逍遙好脾氣地問：“哇，五年沒見了，第一句話不是我想你，怎麼一下子就開口說我騙你，我騙你什麼了？”飛凕把血不染收回，開口怒火已減，卻帶了幾分諷刺：“六年了，如果你真沒對其他人出手，早該餓死了。”風逍遙恍然大悟，歪著頭裝無辜：“當初是你太小了，我怕一口下去伴侶就沒了，本來想等你長大到十一二的時候再動口，誰知道你一拋下我就是五年啊，太殘忍了。”飛凕差點被繞進去：“我殘忍？……等等，伴侶……不對，反正是你騙我！”啊，沒糊弄過去，風逍遙有點遺憾。
正當風逍遙感歎沉香蘭居風水不好，每次白天在這見面，飛凕都是氣鼓鼓的時候，忽然聽到五年前那句話“你輕一點，我怕疼”，是幻覺嗎？不對，這次的聲音更加低沉了。定睛一看，飛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靠了過來，拂開了身側的長髮，略偏著頭，把脖頸一側露了出來。見風逍遙遲遲不動作，飛凕平靜地重複道：“你輕點就好，我怕疼。”末了又直視著風逍遙的眼睛，補充說：“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這麼一句帶著魔力的話，把風逍遙這麼多年的焦慮都一掃而空。“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啦。”說著戲謔的話，風逍遙面上卻帶著近乎虔誠的認真，在飛凕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尖牙，低下頭去親吻那塊多年前被自己標記過的肌膚，然後，輕輕紮破……啊，這是多麼甘美的氣息，時隔多年的嗜血本能被滿足，風逍遙的瞳色在瞬間轉為危險的赤紅，同時，飛凕懷中的血不染也開始躁動了。

飛凕說他怕痛是真的。雖說吸血鬼的唾液中含有能讓人麻醉致幻的成分，但對於天生的獵人而言，這小小伎倆不會起作用，飛凕是實打實地挨著脖子被紮和血液流失的痛，同時還要耗費精神去控制血不染，身心的雙重折磨啊。等風逍遙饜足地舔舔嘴時，飛凕整個人顫顫巍巍，抱著血不染就倒在風身上，眼睛都懶得睜開。風逍遙也不去打擾他，靠著抱著飛凕靜靜曬著太陽。

（PS：迴圈著流蘇晚晴的打歌整個人意識不清楚地寫到這，滿腦子都是【陌路相逢只不過一個錯身但在心上安一個人之後輕易便是一生】、【不負相思不負君無悔任聽天地殞冷眼千尋三世間攜看今朝雨雪盡不負相思不負君無情縱使花落去流蘇月光向晚晴我願飄零化春泥】
如果有人看到這裏的話，不負責任的我表示：神呀，我終於快寫到我打了草稿大綱的地方了！後面的內容大綱大概有XXXX字，正文大概會有XXXXX字总之不会坑因为核心的東西還沒寫到豈可修！！！我都腦補到那裏了，文裏怎麼才進展到這裏？……大概是廢話太多了吧_(:з」∠)_）
（ps2:燒酒喜歡飛凕跟年齡沒關係啦，大概燒酒遇到幾歲的飛凕都會很喜歡，把飛凕寫這麼年少是我的個人興趣，啊不是，總之後面會有原因，很正式的原因，因為飛凕早慧嘛，和燒酒永恆到近乎麻木的生命相對比，我需要一個活得很……然後心思又很……的飛凕~ 是不是覺得其他人沒有出場？是不是覺得這麼多字都是燒酒和飛凕在談戀愛？誒嘿這就對啦我就是要他們倆好好談戀愛XD 總之如果能看到這裡，我很感激~）

死的过程比麻木地活着痛苦只能乞望长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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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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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02 永恆（1~5）【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