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6 誰そ彼の為（雁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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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thluc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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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3-06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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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6 誰そ彼の為（雁默）

01
神弈子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能看見那個人映在鏡中的身影，正如他已記不清自己是何時開始覺得對此世已無迷戀。
與他對弈的苗疆貴族青年，一手握著夜光杯，一手執白子，開局以來已經咳嗽了十又八次，在漫長的思考後，終嗽了第十九聲。這時，沒由來地，神弈子想到了他第一次在鏡中所看到的那人樣貌：赬與墨混雜的髮絲，額間熟悉的花紋映出更熟悉的冰冷神情，暗金的眸子更如同神弈子的投影一般，那時，他還以為只是看走了眼，但鏡中人的影像卻在漸漸縮小，他能看到的越來越多，直到最後確定這一身觀音錦的男子身處的是自己從未踏足過的禁宮正殿，端坐在某國的王座之上。
與北競王的一局棋了，神弈子想，不如去羽國一訪。鏡中的宮殿多以鳥類紋樣為飾，那人該是羽國的王。
神弈子要找一個傳人，不是北競王這般覆著假面的，卻也不是鏡中王者那般的——這世上不需要第二個神弈子。他們相像，又不像，那人心中的空洞只怕比自己更大，因而更危險。
說是找尋同類也好，說是提早為九界除去隱患也好，神弈子踏上了羽國的土地，還入鄉隨俗地為自己換了個名字：策天鳳。
霓霞之地是策天鳳的第一站。此地上下皆是懸崖絕壁，崖隙淩空數十丈，鐵索橫懸，上由條石搭成尺許路面，下由石柱固定，周圍時有旋風，極為險要，人欲過之尤甚不易，策天鳳走得也沒多輕鬆。就在他穿過此險，雙腳踏實的下一瞬，鏡中驟然出現了幻象——那是一個面容與鏡中羽國之王極相似的女子。女子在不停地下墜，粲然一笑後，她開口緩緩地說了什麼，手一揮，鏡中影像隨即旋轉，像是被拋在了空中翻騰一般，最後畫面落定，映處了刻著“羽”字的石柱。
策天鳳回頭一看，霓霞之地的中心矗立的，不正是刻著同樣字眼，生作同樣形狀的界碑麼。

02
羽國的人都說，在眾多皇子中，被封為雁王的上官鴻信乃是最仁德的一位。這一點，霓裳也承認，世上不會有比她的兄長更良善的人了。同時她也知道，在羽國，也沒有比她的兄長更適合成為一國之君之人。
霓裳的父王，現今的羽國之主，曾憑著先輩的基業在亂世平了天下，位登九五，而即位後的第一道詔書，就是將戰功赫赫的諸將領和皇子分封各地，包括最小的皇子，不及舞勺之年的上官鴻信和唯一的公主，上官鴻信髫年的同胞妹霓裳。
在去往封地的路上，年幼的霓裳問道 : “為什麼我們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呢？”
少年的雁王回答道：“父王以為這樣能可安穩眾心。”
“那兄長你為什麼皺著眉頭呢，因為不開心嗎？”霓裳不解。
“不是”，上官鴻信把個子小小的妹妹拉近了些，輕輕拍拍她的頭，“和霓裳在一起，去哪裡都是好的，只是……”少年拉開了馬車窗戶的簾幕，望著奔向各自封地的車馬所揚起的塵煙，憂心忡忡地補充道：“分邦，到底是建國還是裂……”
沒等最後一個字說出，霓裳猛然跳進上官鴻信懷中，頭在他的胸口使勁地蹭啊蹭，讓他笑著連聲告饒。馬車外的侍從聽到動靜，出聲道：“雁王殿下，公主殿下？”
上官鴻信朗聲道“小妹和我鬧著玩兒呢，無礙”後，低頭一看，霓裳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機靈地眨著，小姑娘用食指比了個“噓”的手勢，又坐回到兄長的身側，示意他把耳朵貼過來。
“有些話不可以說出來哦，兄長。”霓裳兩隻手圍著他的耳朵，輕輕道。
上官鴻信若有所思。
到達封地後，小霓裳簡直樂不思蜀了。少了包括諸皇子在內的無關人等礙事，她每天累此不疲地拉著兄長在偌大的雁王府到處探秘，把家裡翻了個透後，又帶著上官鴻信往郊外跑。眾多的有心人士欲上門拜訪，往往只能在得到“雁王與公主外出遊玩”的回答後，又轉投其他皇子之處。上官鴻信倒也落得清白自在。
他就是此時在雁王府左近樹林中發現了今後伴隨自己一生的銅鏡。
羽國尊崇飛禽，也盛產各種奇珍異種，霓裳的興趣之一就是發現尚未見過的鳥類。那日，她在上官鴻信聲聲“注意”“小心”的叮嚀中攀上林中一株頗高的梧桐樹，本來是想驗證《莊子》所言鳳凰的存在，鳳凰羽未拾得，卻被不遠處一個閃光的物體吸引了目光。
霓裳輕敏地蹦下樹，忙拉著上官鴻信朝光點奔去。
到了一看，兩兄妹又驚又奇：閃光的是一面反射太陽之明的銅鏡，造型古樸，看不出是幾朝前的制式，銅鏡被一具白骨握在手中，白骨靠坐在一株奇異的血色琉璃樹下，琉璃樹枝上掛滿了串串晶瑩剔透的琉璃串。
上官鴻信與霓裳都是幼時起便大膽且冷靜的性格，何況此地讓他們感到的不是詭異，而是一份寧靜，甚至——是嚮往，所以霓裳顯得毫無拘束，甚至還運使起斷雲石，敲落一串琉璃後飛快地揣入懷中。她對看著自己的兄長辯解道：“這串入了眼，該是我的，兄長你別搶哦。”
“你啊”，上官鴻信無奈的笑了笑，寵溺地摸摸她的頭，“我們還是讓逝者入土為安吧。”霓裳乖順地說好。
用斷雲石化出的鏟子的時候，上官鴻信想，如果被羽國其他人知道最年少的皇子和公主用鎮國神功寰宇詔空來挖墳，該作何感想。
骨架本身不重，但為了保持它的完整性，兩兄妹還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骨殖移入坑中。
“啪”，白骨入土的一瞬，銅鏡掉在了地上，霓裳將銅鏡撿了起來，上官鴻信不知為何，沒出聲阻止。
奈何橋上誰人伴，一抔黃土一抔沙。兄妹倆收埋了白骨，也掩去一段為人知的故事。
最後一把土落下，天際忽來烏雲蔽日，銅鏡驟然發出耀目光芒，奇異的琉璃樹仿佛受到感應式的，劇烈搖晃起來，隨後剎那崩散。天光再現時，眼前只有一片與曠野無異的平地。
霓裳說：“真可憐，這下那個莫名氏連個能辨識葬身所的標誌都沒了。”
上官鴻信想了想，答道：“這樣也好，反正是非功過，身後都是空影。無差別地歸於天地也是完滿吧。”
霓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拿起鏡子，拉著兄長回家了。
過了沒幾日，恰是上官鴻信舞勺之年第一個生辰，送走了眾多賓客後，霓裳拉著他來到自己房間，神秘兮兮地送給他一個萬壽菊紋錦盒，盒中赫然是那面銅鏡，但已被霓裳丁甯地重新打磨過。
“以後你多照照鏡子，問今天有沒有當好雁王和做好上官鴻信。”霓裳坐在床沿，快活地輕搖著雙腿。
上官鴻信如何不明白小妹的意思，但仍開口逗她：“這兩者有何區別呢？”
“當然有啊”，小霓裳掰著手指道，“雁王不能說不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但上官鴻信可以，兄長有我嘛。”

03
也許自己做了錯誤的判斷，策天鳳想。當今的羽國之主並無姊妹，而動用羽國墨者搜集來的情報中，歷任羽國君主，也都沒有他在鏡中所見一如墨狂血印的額紋。
是幻覺，亦或是別的一境之主。正當策天鳳考慮離開的時候，鏡子現出一段影像，讓他又在羽國逗留了一段時間：這一次，鏡中的王，在讀史冊，羽國的帝王紀。
相當長的一段影像，策天鳳在琉璃樹的結界中靜默無聲地看著鏡中人一頁一頁翻過厚重青史。鏡中的字是反向，但並不妨礙他辨認。王者翻了一會兒，看到某個名字時，突然抬頭，眼神不明地望策天鳳的方向一眼。
雖然知曉不可能，但那一瞬，他的確有一種與鏡中人對視的錯覺。
策天鳳也凝神一看，王者的指尖停駐的那個名字，正是當今羽國之主名諱。史冊後半的書頁厚度顯示這份帝王的名單遠遠沒完結。
原來你竟是來自未來麼，琉璃樹下的人輕輕擦著鏡子，似是自言自語地扣問道。
鏡中的人似乎看得不耐煩了，將厚重的一本合上，倒扣了過去，直接翻到只有寥寥數筆的最新一頁。
策天鳳因此知曉了他的名字——雁王，上官鴻信。
擊潰了不安分的九算，又尚無魔世需要應對的墨家钜子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其一，拭鏡，其二，觀鏡，其三，思索。
數百年後的羽國並非策天鳳的責任，就算近來看到鏡中的人面臨王權爭奪的險勢又與他何干。但策天鳳想，若上官鴻信與自己算得是同疇，那面對來自數百年前可能的干涉，數百年後的他是否會歡喜呢。
歡喜，神弈子沒有這樣的感情，策天鳳也沒，但他卻期望鏡中的人會。策天鳳看到的雁王不是墨家钜子，他能可擁有自己無法觸及的情緒。
就算他看到一本《羽國志》在上官鴻信的軍中流傳，看到上官鴻信與神似上官鴻信的女子帶著一名華服囚徒引開大軍奔向了霓霞之地，看到上官鴻信在遍野殘骸中俯下身來，仿佛透過鏡子與自己對視，看到作為最終勝利者的雁王，眼中隱在重重壓抑後的那點光逐漸消失。
那又如何呢，就算天要雁王誕生，策天鳳就會簡單順了它的意嗎。
就在他幾乎要出手佈置的時候，從未映出過相同景象的銅鏡，又出現了甫踏入羽國時，他看到的那段畫面：女子從霓霞之地墜落，說著什麼。這一次策天鳳細細觀察著她刻意放慢了語速說話的樣子，不難的幾個字，他讀出來了……
策天鳳如夢初醒，幾乎是倉皇地離開了羽國，化名孤鴻寄語默蒼離進入中原。

04
上官鴻信找人詳鑒過銅鏡，鏡子制式不是羽國的，但從古舊程度判斷，至少在百多年以前。鑒定者稱奇道銅鏡上時光留下的痕跡不淺，卻仍然花紋清晰，鏡面可照，實在匪夷所思。上官鴻信倒沒在意這個，按霓裳說的把鏡子天天帶著，只當個略重了些的飾物。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他開始頻繁做夢。做夢這件事並不奇，奇的是所有的夢中，主角既非他本人，也不是霓裳，更不是某個幻化出來的假人，上官鴻信看得分明，那是一個身著萬壽菊花紋青衫的人，綠發棕眸，眉間兩點額心玉，而他所持，正是霓裳拾到又轉贈自己的那面銅鏡。
上官鴻信永遠也忘不了青衫人入夢第一晚他之所見——那是一場鏖戰之後的硝土，手持銅鏡的人站在高處俯視戰場，而他腳下的眾人，群情激奮，叫囂著“陰謀者死”“誅殺默蒼離”。默蒼離——他該是這個名——靜靜地擦著鏡子，仿佛天地間一切與他無關，這時，一個白衣白髮，腕纏佛珠的的青年自他伸手緩緩步出。
“動手吧。”默蒼離從銅鏡中抽出一把寬刃的古劍，插入白衣人面前寸許之地。
白衣人一臉的不忍與掙扎，但在眾人越發一致“殺死默蒼離”的呼和聲中，仍提起了劍，哀鳴一聲，用劍刃穿透了它原本主人的身軀。
默蒼離沒死，白衣人將劍拔出後，一個藍衣身影竄出，將被血染透的人帶離。
其實那個叫“默蒼離 ”的人最終是死是活已不重要，上官鴻信醒來後這樣想道。夢的細節會淡去，但眾人純然的殺意和他們口中“陰謀者”那冰冷淡漠的神情卻永遠烙印在了腦海中。
他做了什麼，讓天下人恨他至此，他為了什麼，能安然接受淒慘的末路。
此時的上官鴻信隱隱有感，卻不願去想答案。
在封地的閑日子過了沒幾年，便傳來了二皇子、四皇子和右將軍因為廣招門客，結黨營私而被問罪的消息。形勢迫下，拜訪雁王府的人驟減，霓裳也不再拉著上官鴻信在郊外跑了，轉而頻頻催著他或著朝服，或穿便裝地往封地各處走訪，對外宣稱的仍是小公主因新奇而出遊，但每次“出遊”後，攜帶的糧食、金銀或是各式用具總是因分發給百姓而所剩無幾，唯一增加的只有隨侍采風官手中詩冊的頁數。
左右無人時，上官鴻信常戲言道他與霓裳相隔的幾歲一定是假的，這個小妹必然是孿生，否則怎麼能像雙子一樣測讀他所思所想呢？
霓裳總會一邊得意地笑，一邊反駁說雙子反而會因為太熟稔而生芥蒂，錯開了幾載的手足才會更周全地替對方考慮。
正因如此，上官鴻信構畫的羽國藍圖，霓裳讀懂了，便為他描線；霓裳所盼的，上官鴻信也會將之達成，無論是付出何種代價，哪怕他已預感前途是一條無情孤獨的不歸路，一處深不見底、吞沒一切的深淵。
上官鴻信弱冠之年，羽國太子無故失蹤，生死不明；眾皇子被牽連涉案者不計其數，獨先天殘疾長期閉門不出的三皇子、大婚甫閉的六皇子、泰半時間輕裝簡行巡查封地的雁王與霓裳公主未染風波。
後兩年，儲君之位懸而不決，然羽國君主薨，羽國內亂啟。

05
默蒼離進入中原，恰逢東瀛西劍流之亂，中原的反擊戰鬥他並沒插手，大部分的時間仍耗在結界內琉璃樹下。離開羽國時認識的冥醫杏花君時不時過來探望，瞧見的總是青衫人在悠然拭鏡。
“這鏡子真有這麼好看”，醫者不解，“照多了鏡子裡的人難道會變年輕不成？”
“哈。”默蒼離輕笑，是啊，的確會，鏡中近來映出的，可不正是雁王的少年與幼年嗎。
墨家事鬼神，尊天志，默蒼離從來不信，如今卻願對天發誓——他從沒見過比上官鴻信更矛盾的人。
他的心，向著大多數人的光明，這是少年時尚不懂掩藏的眼神。
他的路，卻毫不猶豫地一步步邁入血海：與眾人交好，因體恤民情而被稱仁德的人，暗地裡卻豢養死士，訓練精兵，每夜每夜對著羽國版圖構想戰爭形勢。這一切，上官鴻信都做得極縝密隱蔽，無破綻可尋，卻沒料到一切都被百年前的人看去。
羽國，就默蒼離所知，自古便是因為分邦建國而實質分裂的國度。上官鴻信想做之事，成或不成，歷史自鑒，默蒼離沒興趣置喙。
他贊許的，乃是這人將光與影平衡了這麼久的堅韌。少年，乃至青年時期的上官鴻信，仿佛行走在黃昏的人，光明與黑暗兩邊的世界都無法將他獨佔。沒人能擊潰他，因他之所向，普澤眾生後世；亦沒人能動搖他，因他之所行，早已回頭無路。
有時默蒼離看著鏡中幼年上官鴻信的舉止，也會覺得趣味：他的小妹開始長牙，喜歡咬東西，上官鴻信怕她誤吞異物，出手去攔，然後手臂就被咬了個實在。青紫的牙印滿布了小臂，他卻從不開口叫痛，甚至不掙扎，總讓繈褓中的小妹咬夠了松了口，才如釋重負地收回手來。
默蒼離透過鏡子，斷斷續續將雁王的過往看了大概，不算乏味，數年的時間也就這麼過去了，隨後炎魔複生，西劍流之亂臻頂，讓他覺得也是時候推上一把。
西劍流之亂平，默蒼離也選中了俏如來這塊璞玉。
天一定是故意，接踵而至的九龍天書之局竟牽涉了魔世——墨家的責任，墨家钜子的責任。

06
內亂初期，除了三皇子、六皇子和雁王，其餘諸位皇子，包括因結党和太子失蹤案而被貶黜、流放、關押的在內，均迫不及待地奔赴都城，先後稱孤道寡，你方唱罷我登場，但都曇花一現，互相虛耗了實力，擾亂了民生，最後無一人存活。
三皇子先天殘疾，性格懦弱，自然不是被關注的對象。羽國的新君，勢必要從六皇子和雁王之間決出了。兩個人各自收容、救濟流民，派使者帶物資入國都慰問，但就是不動兵卒，讓眾人一頭霧水，不知局勢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上官鴻信其實也訝異：他的三哥，長期蟄伏，虛實難探，但六皇子好高騖遠，性格急躁，不善謀劃，如今作風卻一派穩健。此時再回想，太子失蹤時他正好大婚，眾多賓客成為他最好的見證，未免太巧合。
說起來，上官鴻信的這位六皇嫂，容貌豔麗，行事端莊，表面上是因避戰火而移居羽國的普通中原人，實際來歷，他暗查了這麼些年卻一無所獲。她的過往，猶如隱在墨色般地黑暗。
缺少訊息，掌握不全面的情況下，上官鴻信絕不妄動。
他不動，卻有人動了——原本太子的舊部署在太子太傅比鵬將軍的帶領下，投向了雁王的領地。
比鵬麾下三萬士兵皆是精銳，更重要的是，原太子太傅的身份是一個重要象徵，這面旗幟，若連同士兵一同匯入雁王陣營，局勢會如何轉變也就顯而易見。
六皇子也動了，蓄謀已久的他帶重兵伏擊比鵬。兩敗俱傷，膠著之時，雁王帶了一隊人馬和名為“救命水”的療傷神藥仿佛從天而降，一舉扭轉局勢。混戰中，六皇子被斷雲石擊中要害，當場身亡。六皇子麾下眾人，一部分歸降，另一部分逃往三皇子封地。
救命水藥方是上官鴻信夢中見冥醫調配的，效力如何，使用者的末路他自然清楚。但為了保存本部的實力，也為了最大限度地發揮比鵬這支軍隊的效力，上官鴻信還是用了，這實名亡命的毒藥。
距離第一次後遺作用的顯露，有十天。上官鴻信知道，真正的較量，這才開始。
這十天，一切風平浪靜，追蹤六皇子殘部進入三皇子封地的雁王部隊及探子均一去不返，三皇子方面也沒主動放出任何消息，仿佛整個消失了一般。
而一本名為《羽國志》的小冊子，隨著招降部隊一同流入了比鵬的駐地。
冊子的內容，是一名偽善的皇子，假意與當朝太子交好，取得了太子勢力的信任後，暗中將他殺害，引發內亂，又利用當初哄騙太子寫下的對自己有利的親筆信爭取了人心，最後稱帝的故事。
情節荒誕，光怪離奇，卻句句含沙射影，字字藏刀。
十天期滿，比鵬部亡命水的後遺症發，雖然通過再次服藥暫時壓制，但造成的恐慌與《羽國志》引發的騷亂相疊，雁王這方的陣營人心不穩了。
就在這時，三皇子帶著六皇子遺孀，打著“誅滅陰謀者，為太子昭雪”的旗號，大軍壓境。
三皇子以六皇子舊部復仇之師為前鋒，哀兵必勝；比鵬舉棋不定；而“陰謀者”三字，更為雁王安了無從說起，但一提出便無法開解的罪。
是夜，上官鴻信獨坐中軍帳。
他早想好了對策，且不止一種：藉口自己不知救命水功效，暫時穩定情勢後再長期周旋，畢竟雁王賢德之名在外，以封地和風評為資，未必劣勢；或者讓太子的屍身被“發現”于三皇子軍中，將“陰謀者”的罪名反推……種種種種，但皆是中、下策，風險太高，削弱親軍，而耗時越長久，隱患埋得越多，勢必會對日後的計畫有所阻礙。
有最合理的選擇，上官鴻信早就知道，在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默蒼離的那個夢裡。但默蒼離已有傳人，可以不計較生死，雁王卻不能，或者說，他不願去想那個可能。
突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霓裳來了。
她說：“兄長，我回了一趟雁王府，帶了個人來。”
上官鴻信的心仿佛沉入了冰窖，他記得霓裳說過，相差了幾歲的手足才會更為對方考慮，所以他的小妹，提醒他收斂言行，幫他躲過風波，替他修在外聲名，如今，更要為他而……上官鴻信什麼都說不出，只能怔怔看著他年方及笄的小妹。
霓裳仍是笑語盈盈的樣子，她走到上官鴻信的面前，席地坐下，將頭枕在兄長的膝上，用閒談的語氣道——
“兄長，我們是世上為對方想得最多的人，所以我知道現在你最好的選擇是什麼。 ”
“你註定要成為羽國最偉大的君主，一改格局，留下福澤萬世的基業，那也是我最期盼的光景。”
“記得我說過嗎，有些事，雁王不能做，上官鴻信可以，因為上官鴻信有霓裳啊。”
“以後要辛苦兄長，沒霓裳的你，只能一個人扮演好雁王的角色了。”
“別傷心太久，這條路，我們早就看到盡頭不是嗎？”
“對不住，你邁不出的這一步，是我來推，對不住，鴻。”

07
默蒼離本來想給俏如來更多的時間來鍛煉，但終究事與願違。帝鬼入侵，他耗得起，钜子的責任耗不起。
所以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將钜子的職責和地位傳給了俏如來，然後靠著冥醫拖命的藥一路強撐到羽國。他的局，沒人跳得脫，天也不例外，如今，他還不能死，就誰也收不走。
憑著當初在羽國時記憶的地形，他輕易地找到了數百年後將建起雁王府的所在——此刻這裡還是一片靜水深湖。
用殘存的生命力張開了血色琉璃樹的結界，他掏出了最後一串琉璃掛在樹上：這是屬於未來那名女子的。策天鳳本可以按原本所想，安排些什麼，讓上官鴻信不至於變成後來內心仿佛煉獄的雁王——但他沒。沒有埋下勢力，沒有留下謎題，沒有干涉局勢，沒有阻止她的死亡。
因為他讀懂了女子說的那幾個字，她說：“對不住，兄長。”
明知成就千古的帝王將背負的，同樣是千古難化消，足以將任何人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所以上官鴻信自己也一直猶豫著，他怕，怕被黑暗吞噬的自己，終將吞噬一切。
但是她，明知自己的兄長將苦痛，明知這條路未必就通向最初的藍圖，她還是選了。她的選擇或許會殺死上官鴻信，但卻能成就雁王——他們兩人共同的理想。
所以當初策天鳳離開了，百年後的罪，有百年後的人願意擔，他只是一個不應出聲的觀棋者——正如他現在的名字，孤鴻寄語默蒼離，寂寥無言離開羽國的青鴻。
但最後的最後，他仍是想回到羽國，支起這片結界，化作白骨靜待百年後的相遇。

08
三皇子大軍壓境的翌日，霓裳公主與身配銅鏡的“雁王”，挾身著朝服的太子，在三皇子與比鵬部兩軍眾目睽睽之下，朝霓霞之地而去。
眾軍震驚之中，不知是誰大聲喊：“誅殺叛逆上官鴻信！救回太子！”
太子與賊首俱在，只要追上，一救一殺，羽國內亂可止。就算三皇子覺得事有蹊蹺，當此情勢之下，也不得不分兵隨比鵬軍後，追三人而去。
去的人，自然都沒有回來。上官鴻信早安排了人守在霓霞之地的入口，只等最後一路兵馬進入，毀去入口，無人能夠生還。
三皇子率余部回轉的路上，被雁王埋伏的親軍偷襲，死傷過半，生者，上官鴻信下令——就地坑殺。
俘虜的眾人中，上官鴻信並未發現六皇子妃的蹤跡。但如今的他，已不在乎了。
所有知曉《羽國志》和目睹太子身影的人，除了上官鴻信，其餘的都已經，或即將死去，包括他的小妹。
在處決三皇子之前，上官鴻信摒退左右，用斷雲石將聲波傳入將死之人的耳中。
“我知道，當初護衛我與小妹的人馬中，有你的眼線；後來頻頻造訪的眾人中，有不少是你安排的，當然，不止是雁王府，別的皇子那兒想必也有不少；我還知道，一年前，父王本要立我為太子，是你上書參我與太子失蹤有關，讓我不得不放棄這條犧牲最少的路……我想你一定很好奇，這兩年，我究竟是把太子藏在了哪裡，像施了什麼奇特的術法結界一樣，讓你的眼線、密探都無功而返？”講到這裡，上官鴻信露出一絲宛如純魔的微笑。
惡魔繼續低語道：“你就帶著好奇去死吧。”
消滅了最後的絆腳石，如要清點成果，雁王可說是全面勝利：親軍實力並未折損多少，足以成為捍衛統一羽國的鐵壁；所有的陰謀論隨亡者逝去，比鵬眾甘願犧牲的壯烈情懷更裝點了雁王的冠冕；各方割據勢力都在內亂中消亡殆盡，所有的功臣也已犧牲在霓霞，羽國按照雁王的規劃成了全新的國家。
世上再沒了霓裳與上官鴻信，有的，只是羽國臣民口中一個不忘根本，承襲舊封號的新君主。

雁王又去了一趟霓霞之地，他撿到了交給自己替身的那面鏡子。鏡面血跡斑斑，也不知都是沾染誰的。把鏡子洗淨後，他系上了霓裳當初摘下的那串琉璃，將鏡子立在了大殿的正案上，照著他處理政務的身影。每當他抬頭，看到鏡中的“雁王”，鏡子背後的琉璃串仿佛就提醒著他，他也是 “上官鴻信”。
後來某天晚上，雁王做夢，夢到了當初默蒼離逃離中原的後續。
他回到了羽國，安睡在了自己當初和小霓裳發現琉璃樹的地方。
說起來，他該好好感謝這個人，那奇特的結界在琉璃樹炸裂後仍然存在，而且只有他們兄妹能夠自由進出。當年他擄走太子後，便是一直囚禁在這無人能發現的所在。
雁王很想問一問夢中的默蒼離，你到底是誰呢。
雁王也很想問自己，如果當初沒發現這結界，會不會因此變更整個計畫。
默蒼離永遠睡去了，他答不了。
而今的雁王，也不可能答了。

死的过程比麻木地活着痛苦只能乞望长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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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06 誰そ彼の為（雁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