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4 【蝶月兰】【一发完】无情蝶与有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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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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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發表於: 2023-09-24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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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4 【蝶月兰】【一发完】无情蝶与有心兰

第一次在36雨发文！请多海涵！！
接下来是正文～～～～

—— 随园诗云：一痕轻绿画春山，冰剪双眸玉炼颜。不解大罗天上事，兰香何过谪人间？

兰漪初见蝴蝶君的那天也就是蝴蝶君初见公孙月的那一天。

清晨兰漪收到消息，旧仇家买凶截杀公孙月，急急赶往支援。到时已是正午，艳阳高照，暑气蒸腾，兰漪袖里藏了七七四十九枚兰花瓣，将发时却听见了欢声笑语——公孙月貌似在和杀手斗嘴。兰漪踏前一步正要细听，但见那杀手把满头金光灿灿的长发一甩，跺跺脚，跑了。竟像是被气走的。

兰漪愣了半晌，转头问公孙月：“那就是北域第一杀手，阴川蝴蝶君？”

公孙月答：“嗯，脸皮同你一样嫩，面相同你一样美，身材同你一样好。总之，跟你简直是天生一对！”

公孙月笑容可掬，兰漪知道她只是惯例开自己玩笑，心中仍涌起不快。更准确地说，那是不详的预感：这一桩买卖不成，他们也许还要跟这位麻烦的刀手、阴川的主人见面许多许多次。

兰漪章袤君命运多舛，一生之中往往恶兆更容易见验。不过一月间，公孙月身后就缀了一只成天“阿月仔”长，“阿月仔”短，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的的粉衫蝴蝶。

兰漪先是警惕，然后困惑，再来烦懑，最后终于愤怒，并在冲动下闯入阴川，缴掉一千两谈话费，声色俱厉地发出警告：“四姐心有所属，早被一个白毛老道骗跑，连我们兄弟几个也不顾。我劝你莫再做无用功！”
蝴蝶君道：“你们兄弟几个是哪几位？”
兰漪道：“四姐与我，大哥地理司，二哥出手金银邓九五，三哥东方鼎立义结金兰……”
蝴蝶君喜出望外：“我们果真是杀人放火的同行！”
他身旁的红蝶忽然踊跃起来，随着话语飞近到兰漪身边，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蝴蝶君淡红色的衣角也像蝶翅一样在风中翻飞。他抬起眼来看着兰漪，碧蓝的眼珠受阳光一照，马上就盛满了情意。

“这情报倒不错，就算让我买也愿意，”他整张脸焕然生辉，“不如我把谈话费还你？阿月仔说等我练成不爱钱，她就跟我一起远遁江湖。现在我要为了她的事把钱给你，你回去快告诉她，我已经练成了！”

兰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蝴蝶君见他犹豫，自己也犹豫起来，思考了半晌，突然问：“她既然已不顾你们兄弟了，你怎么还像只跟屁虫一样整天贴在她后面？”

兰漪立即道：“我与四姐情深意重……！”情深意重，然后怎样？公孙月与地理司、邓九五、东方鼎立难道便不情深意重了么？他们磕头、歃血、指天发誓同生共死的时候，难不成有谁不在场么？

于是他又道：“我与四姐相识与微时，至今已有十八年，我们之间的情，较之三位义兄又更深，更深……！”

蝴蝶君的眼皮垂下了一点，遮住小半个眼睛。那双眼多情不减，可那是多么、多么无情的眼皮！他仍是笑着，落进兰漪眼中竟似一种非常熟悉的表情。兰漪想蝴蝶君将刀锋对准他的目标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自信又漫不经心地笑着。

他将一千两银票递过，两个人指尖交触，兰漪听见蝴蝶君道：“十八年如何，八十年又如何？你见没见她怎么看我？她眼里、心里都是我，什么白毛老道？”

兰漪一气，直接把手上的银票扔进了阴川。河流上空响起惨叫，与一声嘲讽：“不爱钱？你还要再练练。”

蝴蝶君对公孙月爱若癫狂，毫不动摇，兰漪几番挑拨无果，转而敲打公孙月，一见面便问：“四姐，你真的要和一个叫‘蝴蝶君’的人纠缠在一起么？”

四姐道：“五弟，不要无中生有……”

兰漪道：“你记得吧？我当初差点也成了一名‘蝴蝶君’啊！”

他说的是很多年以前，他刚和公孙月认识的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遇见地理司或者邓九五或者东方鼎立，章袤初出道，钱挣得很快，人杀得很多，但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对此微有不满，心里琢磨着要取一个优雅从容并易于传诵的绰号，却始终没有头绪——他虽然油头粉面，长得像个满肚子墨水的儒生，实际上连墨都没有磨过。

有日，章袤例行翻墙入院之公事，苦主本钱颇丰，积金累玉之余，种了满园淡粉色的兰花。零星几只蝴蝶在花间荡漾，薄翼翩翩。

志得意满地劫完一轮，当晚点数时他突然问公孙月：“公孙月，你说我是叫兰花君，还是蝴蝶君呢？”
公孙月脸上神色变幻，似笑非笑，章袤很快看出那是她想笑但还没想好措辞揶揄自己所以在忍笑。
章袤痛定思痛，第二天原路返回，坐到别人家朱红的高墙上深入思考要为自己打造的形象。
主人因为钱财失窃，怪罪属下办事不力，正在前院动私刑。人血人肉的腥味
一缕一缕地传进章袤的鼻子，又被一缕一缕的兰香遮住，兰园中的蝴蝶仍如昨日，若无其事地飞着。
第三天章袤再去，兰花竟然全都枯萎了，蝴蝶自然也再无踪影。

第四天章袤问公孙月：“我叫‘兰漪’，还是叫‘蝶影’？”
公孙月低头陷入了沉思。
章袤道：“怎么样？这次是不是好多了？”
公孙月再想了一会儿，答道：“选哪一个最终在你，不在我。你是想像蝴蝶随风来去，还是像兰花伤心凝露？”
章袤道：“我可没什么伤心的事，但我还是叫‘兰漪’吧。有兰香在，蝴蝶便循香气而来，我叫‘兰漪’等于把两样都占了。”
然后章袤又道：“其实没有关系，因为无论是兰花还是蝴蝶，都可以照到月光。”

对吧，不是应该这样才对吗？兰漪想。从鸿蒙至今便是蝶恋花，花向蝶的。四姐应该永远高高挂在天上。

兰漪嫌弃蝴蝶君用的是一个自己和公孙月淘汰了的名号，品味不好，但“蝴蝶君”三字至少是名副其实的，因为他配着蝴蝶形状的刀，穿着蝴蝶纹路的衣饰，还养了一大群很听话的红蝶。
兰漪虽然叫兰漪，认识蝴蝶君之前，这只是个名号而已。认识蝴蝶君之后的某一天，兰漪开始自己种兰花。此事绝非易事，他却手到拈来，不到三年就得了满园馥郁，熏得他身上也是芬芳馥郁。
公孙月常被邀去赏兰，蝴蝶君自然趟趟跟来；而当公孙月没有被邀来赏兰的时候，蝴蝶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己来的。兰漪多数时候选择忽略这个事实，因为一旦不忽略，他就会非常名不正言不顺地恨得咬牙切齿。
这种恨不知从何而来，并且反复难解，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爆发的结果是兰漪又一次带上钱财和武器闯到了阴川。

“蝴蝶君！我选免费的那项服务！”他气势汹汹地大喝。
兰漪簪中有剑，袖中有剑，腰间缠着剑；剑刃上，袍袖间，全身各处都带着毒。
万般准备，仍奈何不了直指他眉心的一刀。

蝴蝶君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道：“杀了你阿月仔一生都不会放过我，但不杀你，这还能不能算相杀免费呢？”

兰漪面无表情地回道：“我用一千两买我自己的命，再加一千两谈话费，我要跟你聊聊。”

蝴蝶君非常感动：“阴川里还能进来像你这么懂规矩的人……这颗这么好的脑袋，一千两是不是便宜了啊？”

兰漪倚在河边的小树下，河面倒映出小半个蝴蝶君和大半个他自己，他看到霞光在蝴蝶君的长发间流动，如同脚下金色的河流。
他幽幽开口：“蝴蝶君，蝴蝶君……你爱我四姐。你竟然爱女人。”音量微弱，倒像自言自语。
蝴蝶君摇头：“蝴蝶君不爱男不爱女，只爱公孙月一人。”
兰漪驳道：“胡扯。公孙月是女人，你爱的就是女人”
蝴蝶君道：“那也是先有蝴蝶君爱公孙月，再有蝴蝶君爱女人。”
兰漪继续驳道：“胡扯……”他的言下之意是……他也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蝴蝶君道：“爱女人就爱女人，爱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我们蝴蝶国就人人都爱女人。女人的诸多优点，我怎么说也说不完。中原人多年来倒说过许多，什么“如花似玉”，“钟灵毓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觉得都说得很对。女人美丽、聪明、强大。我的妈妈姥姥姐姐妹妹们的确是有点烦人，总是要我抱她们、吻她们，但她们都是美丽的女人，值得被人抱、被人吻……”

兰漪默然无语，心里却想：怎有可能？
他不懂何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也不懂其他所有蝴蝶君提到的或者没提到的修辞。若女人真有那么好，为什么很多很多年前，那些人摸他的脸，摸他的手，说他像女人，说完不是抱他、吻他，而要笑他、打他呢？为什么他向他的妈妈和姥姥求救的时候，她们会一边笑着一边将他卖出去？
若女人真有那么好，为什么公孙月要假扮男装闯荡江湖？
公孙月，你为什么不真的是一个男人？

时过境迁，兰漪从兰漪变成了“老五”。大哥与三哥心中只有颠覆武林之大业，二哥邓九五却颇多情感纠葛。兰漪目睹月无暇如何哭瞎双眼、西北十酋如何一夕覆灭、楚华容如何死、而二哥又是如何对这些人，或任何人的死伤不以为然。他为一人挥洒千金建造红叶山庄，又为一人的一颦一笑肝肠寸断。
兰漪觉得二哥和红叶夫人对视的眼神中总似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缓缓流动，它的粘性之大，至如多年血洗也无法减弱分毫。即便如月无暇般失去眼睛，当她听到邓九五说出“无暇”这个名字时，惊呼声中依旧塞满了这种物质，就像一只蟾蜍嘴里分泌出的黏液滴在了地上。

月无波的出现不是小麻烦，但他们从未将她视作真正的对手——自她生爱，她落败的命运便已注定。所以当邓九五某天对兰漪坦诚“我愿为红叶杀人，亦愿为红叶死”，兰漪便隐约预视到了二哥悲惨的结局。

女人已是劫始祸端，爱又极其可怖，蝴蝶君身犯两项大忌，因此兰漪时常不安。
可公孙月又何能幸免？
他想，蝴蝶君可以为公孙月而死，我也可以为公孙月而死。倘若我死了，蝴蝶君是断然不会伤心的，四姐也至多为我发一声长叹而已。但若是蝴蝶君死了，她必伤痛欲绝，心灰意冷，从此真正地永避尘寰。
公孙月与蝴蝶君已在这万分凶险的境地间行走了十八年，竟仍毫发无伤。无人似邓九五般容颜衰毁，爱亦不曾似他之爱般在血中被浸出腐臭，反而像兰漪埋在地下的那一坛花月红，一丝一缕地渗出点点春情。
丝丝缕缕的酒香，渐渐地盖过了兰园里的花香……

地理司道：“我只再给公孙月十日时间。”
兰漪面色如常，冷静地替她应下。
公孙月终是中了金银双绝掌，变为金像。
兰漪面色如常，冷静地守候于兰花间。阴川蝴蝶君是天下第一的刀客，只待他出刀，公孙月定是安然无恙。

而当一笺轻飘飘的“死亡宣告”送至兰漪面前，他仍是面色如常。因为他簪中有剑，袖中有剑，腰间缠着剑；剑刃上，袍袖间，全身各处都带着毒。
可惜的是，兰漪并不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或者毒客，他甚至不是天下第一流的剑客或者毒客。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蝴蝶君对他的死无动于衷，公孙月最终只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兰漪章袤君这一生，父母不养，家国无道；以血为盟而和盟离散，以杀立业而大业夭折；曾爱兰，兰花枯萎；曾爱人，不曾落泪。行至最后，身首分离，头颅悬于荒野，无人问津。当真是何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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