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0 【羽慕】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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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5-20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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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0 【羽慕】风声

慕少艾问羽人非獍，羽仔，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语气轻挑含笑，羽人非獍已经数不清这个满头霜雪面容却分外年轻的男人问过自己多少次这个问题，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沉默以对，但偶尔也会有被问得烦了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他又一次听到慕少艾问出这个问题，拉着凄凄惨惨戚戚曲子的手都顿了一下，扭出一个四不像的杂音来。他心中烦闷，又要装作无事，他只当方才那一声跑音不存在一般继续拉着原先的曲子。黄衣药师抽了一口烟之后又笑说，呼呼呼，羽仔，你今日拉得曲子怎么就分外叫人牙酸呢？
沉默的羽人非獍终于在这个时候回答了慕少艾，他淡淡开口，只说，我喜欢不喜欢我的人。
那可真是完蛋了，慕少艾故作夸张一般说道，他站起来走到羽人非獍身边坐下，挨着他翘起二郎腿，握着烟管的手搭在膝上轻轻晃荡，他又调笑一句，羽仔，药师我可是很喜欢你的，你说，要怎么办？
他二人挨得极近，再一寸就该挨到一处去了，羽人非獍不再拉二胡了，他将悲苦的曲调结束在一个平淡的过渡上，而后又化出保养的桐油来，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又挪了半分，他的二胡搭在腿上，他垂眼看着这杆陪着自己许久的乐器，眼角余光处却是挥不掉的一道与落下孤灯分外不合的明黄颜色。
羽人非獍哼了一声，得了吧慕少艾，你何止喜欢我一个，你分明谁都喜欢。
羽仔吃醋了？慕少艾又挨过去撞了撞羽人非獍的肩膀，药师没有说过吗，我最喜欢的可是羽仔你啊。

喜欢这两个字对羽人非獍而言珍贵无比，或许终其一生也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程度，可对慕少艾而言却好像是廉价的程度：自从他们两个认识以来，慕少艾不知对羽人非獍说了几十几百个喜欢——其中八成主语对象是羽人，剩下两成则是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慕少艾喜欢阿九，也喜欢断雁西风，他喜欢的人上到武林大名鼎鼎的素还真（这点可能要存疑，非要说的话药师大约是喜欢素还真的奸诈），下到只有几面之缘的江湖侠客某某某。他同羽人非獍说，他喜欢阿九的纯真无邪，喜欢西风小妹的飒爽果断，喜欢鹿王的豁达开朗，喜欢某某某的耐心细致，他说了一大圈又绕回羽人非獍身上——慕少艾上上下下打量羽人非獍，他也想听听慕少艾说得出自己怎样的优点来，可慕少艾只是笑起来，说，羽仔没有哪里不好的，哪里都是讨药师我喜欢的样子。
于是羽人非獍便觉得，慕少艾此人爱意泛滥到夸张的程度，他几乎都要认为对方身体里除了长着一颗好大好大的心之外就再没长什么其他的器官了。羽人非獍无法理解慕少艾怎么就能想着这么多的人，又都念着这些人所有的好处。他对这样的事实有些恼怒，可最后又回归到无可奈何。大约是因为过去经历所致，羽人非獍思考方式不能像西风那样洒脱果敢，也不能像慕少艾那样八面玲珑，他悲观且敏感，哪怕慕少艾只对着自己说出那无数个喜欢来，羽人非獍还是无法彻底放下心，他从不认为自己身上有值得他人喜欢的东西。
更何况，羽人非獍很清楚知道气闷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不善言辞，只要自己清楚明白的说出来，一切想必是皆大欢喜，无论如何是怪不得慕少艾的。可真要他说出来羽人非獍也是决计说不出口——慕少艾心中装着那么多那么多，他如何就有那个底气能腆着脸说自己一定就能在那个风流药师心中排第一二三了。
这些不能出口的心绪第一次没说出口后来自然也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只能堆积在羽人非獍的心中周而复始，叫他自己一人纠结难受。

后来的某某日，慕少艾要出远门采药去，朱痕也有事不在，只能拜托羽人非獍照顾一下阿九，便硬生生把人从落下孤灯拽到了岘匿迷谷。他给羽人非獍说着注意事项，口气惆怅得好像不是去采药而是去赴死，羽人非獍听得浑身都不舒坦。在慕少艾第三次说出阿九有蛀牙千万千万不能心软给糖吃的时候，羽人非獍终于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问他，慕少艾，你的口气为什么好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一想到要好一段时间见不到羽仔你……还有阿九，药师我就难受啊，慕少艾西子捧心般挤出两滴不存在的眼泪哀哀道，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羽仔你看到门口挂着的那串风铃没？只要那串风铃响起来，就说明药师我在想念你跟你报平安呢。
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忧真是多余，便道，慕少艾，你后半句可以省去。
呼呼，好吧，慕少艾答道，他穿上了远行的斗篷，手指贴在自己嘴唇上半晌又指向羽人非獍，那羽仔，风会告诉你我爱你的。
慕少艾在羽人非獍恼怒地喊他名字的声音里大笑着走远了，只有阿九站在羽人非獍身边，十分无语地同他说，羽人阿叔，少艾演技那么差，你怎么还被他骗了啊？

羽人非獍照顾阿九照顾得好比放养，他和阿九关系还不错——需要建立在慕少艾在的基础上。他到底不是慕少艾，哪里懂得什么照顾小孩的方法，没了慕少艾，他们之间原就不多的交流又要减少一大半，热热闹闹的岘匿迷谷也变得清冷起来，他只照本宣科地照着慕少艾当时的吩咐每日定时抓着阿九去捡药练字，偶尔的偶尔，也会教一教阿九怎样拿刀。
羽人非獍谨记慕少艾出门之前重复重复又重复的不能让阿九吃糖的叮嘱，可他负责三餐的时候往往只换来阿九用筷子扒拉着黑乎乎不知原型是什么的菜，嫌弃着说，咦惹，羽人阿叔做饭好难吃，难怪会喜欢吃少艾特制的苦糖了。
孩子说完，又撒娇着拉着羽人非獍的袖子，样子看起来已经得了慕少艾五分的真传，央着道，反正少艾没回来，羽人阿叔给我买糖吃他也不知道的，阿叔你脚程快，就给我买一点点糖嘛——
虽然得了真传，但慕少艾都没能打动的铜墙铁壁也不是阿九小小年纪就能敲开，羽人非獍拒绝了阿九的央求，作为回报在下一次做饭的时候往菜色里多加了糖——换来的结果也不过是焦化得更黑的一道又一道叫孩子和羽人非獍自己也皱眉的菜。
平静中夹着几分乱糟糟的生活过去了一段时间，阿九开始嚷嚷，说羽人阿叔，我想少艾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羽人非獍便总是回答，明天慕少艾就会回来了。岘匿迷谷多风，慕少艾挂在门楣上的风铃便也总是时时作响，他出远门前的那番话便真就像只是为了羽人非獍才编出来的玩笑话。
羽人非獍长居落下孤灯，那里四处空寂，他只听得到雪落的风声，觉得世间从此只有自己一人常伴这片风雪，一生只伴着此地风雪对他而言似也是一个值得的结局。他惯听雪声风声，后来，也听惯了慕少艾一级一级踩着台阶走上落下孤灯的脚步声。岘匿迷谷的风铃声对他而言是吵闹的，可他听在耳中却是觉得出奇的安心。

慕少艾回来的时候脸上的气色可比阿九和羽人非獍要好得多，几乎算得上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的程度，也不知是不是羽人非獍多心，总感觉慕少艾脸上的笑意都比以前还要浓上几分。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人这趟远门又认识不少新朋友、将那颗大的出奇的心又割出几块分给旁人了。
慕少艾回来的时候阿九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慕少艾一边说呼呼呼，药师我这副老骨头可禁不住阿九你这么一撞啊，一边又把阿九抱起来，他终于看向羽人非獍，重逢的第一句话却是问，羽仔，风有把我的思念和爱告诉你听吗？
羽人非獍闻言皱了皱眉，他当然是应该说没有，可被慕少艾抱在怀中的阿九却添油加醋说，羽人阿叔天天都在看，不管我的时候有一大半时间都看着那串风铃发呆呢。慕少艾闻言一愣，旋即面上笑容更深，羽人非獍架不住他这样的表情，只得转过头去阿九却又在那边同慕少艾告状，说少艾，羽人阿叔做饭可难吃了，都这么难吃了也不许我吃糖，都怪你！
慕少艾敲了一下阿九的脑袋，把孩子放回到地上，说，小孩子家家吃那么多糖做什么，去练字去，待会儿我可要好好检查你这段时间的功课，羽人阿叔看得不严，我可要仔仔细细看。
阿九嘟嘟囔囔着跑进屋里，羽人非獍想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告辞回去，可慕少艾反应却比他快，他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扣住了羽人非獍的手腕，又上前几步稍稍仰首望着他，逼问道，羽仔很喜欢我挂在门口的那一串风铃吗？日日都要看吗？
羽人非獍后退一步慕少艾就往前一步，他只说了一个我字便没了下文，慕少艾又逼问了几句，似乎非要在久别重逢后的现在得到一个答案，为着长久的时间划下一个句号。也不知羽人非獍是被他问得乱了手脚还是和慕少艾有相同的想法，他最终妥协了。
羽人非獍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后退，慕少艾一时没刹住车差点摔在他身上，羽人反手握住慕少艾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将那只手掌展开，另一只手用指做笔开始在慕少艾掌心中写字——他写下第一笔的时候，药师的手指还不时勾起捣乱羽人的动作，却在羽人写完第一个字的瞬间就安静下来。
他们之中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羽人非獍想，叫他说出口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一些，但是写出来却可以。至于慕少艾认不认得出他写的意思，往后又想要如何做，那便不是羽人非獍该考虑的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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