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2 十個太陽（131F更新二十，全文完）【日月／南北】|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22 十個太陽（131F更新二十，全文完）【日月／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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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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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8)

50樓發表於: 2015-07-2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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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49樓12345678于2015-07-20 10:37發表的 : T{{:p\<]_
这章告白了告白了，不过银票就这样好了吗？不会再复发吗（感觉好快啊，还以为要动点手术什么的） [+ud7l
{bj!]j
总之这两人之间感觉就是关心则乱这四个字，等小芳病好了去领证吧 KC/O EJ`

銀票就是暫時先這樣，其餘就交給素還真煩惱去～～
領證的話，按銀票說法應該是隨時都可以領了，不過小芳可能又有三千個糾結什麼的．．．

引用
引用第50樓快雪時晴于2015-07-21 11:48發表的 : ,i>`Urd
原豹子實在太可愛,你家後媽（？）有在補償你了啦！你看看真相都大白了,相信離幸福快樂的日子也不遠了 U4D7@KY +m
趁著這個週末把您之前的文章看完了,讓人欲罷不能,實在太精采好看 <BR^Dv07U
只是好奇：您是從事相關行業嗎？能把神經學這麼複雜困難的東西寫的如此條理清楚,融合在故事裡一點都不會枯燥,真是太強了 a_?sJ

文章裡出現的神經學／精神科學只有基礎學理是真實的，素還真一脫拉庫的神奇設計似乎還不是目前科學能夠到達的地方～（汗）
在目前的神經／精神學術研究上很大一部分的困境是：我們能知道這是神奇的大腦，它與生俱來很多神奇的連結與功能，但科學卻無法確實掌握這些連結。

要說是不是相關行業，這嘛，是有相關沒錯啦（汗）不過後來我的重點就不是這個了，所以這九年來我在神經／精神科學的知識都沒有進展XD這次要寫還要翻翻書什麼的......

原豹子很可愛吧！！雖然我明明是偏心小芳的，但是原豹子寫來就是這麼地可愛！！

頂端

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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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8)

51樓發表於: 2015-07-25 15: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

──────

醫院裡的八卦總是真實故事中帶點虛假，加以誇大渲染，然後被當成茶餘飯後的話題。

原無鄉站在住院醫師休息室的玻璃門外，聽著裡面幾個住院醫師大聲嚷嚷著那些他這個當事人聽都沒聽過的故事──

「吼，我聽到的是當家的去跟那個達文西廠商、那個長很艷那個什麼青啊，大家都叫她黑后的那個，對對對，逸冬青嘛，當家的跟她有一腿啊！」
「屁啦，我老闆才不會看上那個老妖婆咧！」
「浪浪，你不想承認也不行啊，當家的還在餐廳跟黑后求婚咧！大家都知道！」
「馬的，不要叫我浪浪！我叫莫尋蹤！老闆求婚那是個誤會！誤會！」
「哪有，我聽到的是當家的拋棄芳老大去跟黑后在一起，芳老大苦守寒窯四個月等他回心轉意，結果當家的還是跟黑后求婚，芳老大傷心過度才會腦出血的！」
「還有還有，聽說央央主任就是抓到當家的跟黑后上床，為芳老大訓了當家的一頓，所以才會被當家的推下樓！」
「靠盃！根本就不是這樣！這是造謠！」
「對了，另外還有人說當家的跟山龍學長的老婆也有一腿！」
「屁啦屁啦屁啦屁啦！我老闆只愛芳老大啦！」
「浪浪你不要不敢面對現實，要不是當家的跟山龍學長的老婆有什麼，他們兩個幹嘛在加護病房外面大打出手？打到兩個人都送急診還要隔開治療咧！」
「說‧過‧了，不要叫我浪浪！」

原無鄉並不討厭八卦，八卦就是七分真實帶著兩分誇張、兼有一分耐人尋味。

但這不是八卦，這是謠言。

除了莫尋蹤的發言之外，大概只有他跟山龍打架的事情是真，其他都不知哪來的。是說這群住院醫師也未免太閒了，有時間不去練綁線不唸書，還在休息室大小聲；他多懷念以前倦收天坐在裡面吃下午茶的時候，整個休息室根本沒人敢講話。

央千澈坐在輪椅上，看著原無鄉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忍不住莞爾。「無鄉，孩子們的話不要認真，他們這是青春啊。」

「央央學長，那你想進去開導他們一下嗎？」原無鄉嚴正思考起到底該不該推門進去好好『教育』這群小子，再怎麼說他現在也是住院醫師負責人，教導這些孩子正確概念是很重要的。

至於怎麼教就看他心情了。

「我是無所謂，但是他們看到你可能會哭，尋蹤是撒嬌哭，另外幾個是嚇哭。」

搖了搖頭，央千澈從來沒想過原無鄉平時這麼隨和好相處的人，在住院醫師的教學上竟是特別地嚴格──嗯，應該可以說是苛刻──不過他也不能怪原無鄉，再怎麼說，原無鄉到底是一路苦練過來的人，對於這些手腳靈活卻不太認真的孩子要求高點也是合理的。

「不了，我現在一點都不無聊，完全不想自找麻煩。」

「那就回去吧，你別讓他等久了。」

央千澈此話出口，兩人都是一陣沉默，他們當然很清楚『他』是誰。

倦收天昏迷一個月了。

那日清晨原無鄉急急忙忙把倦收天送進開刀房交給山龍隱秀，然後趕著去探視剛醒的央千澈，再來就是被警察帶走，偵訊了十二小時。

十二小時之後他回到醫院，山龍隱秀才剛開完倦收天的腦瘤，正巧在加護病房外相遇，兩個人幾乎累到說不出話來，但心底都想做一件事，就是打架。

所以他們就那麼做了。

兩個人打到鼻青臉腫不說，他的肋骨被山龍隱秀揍斷了兩根，他打斷了山龍隱秀的左手尺骨，打到驚天動地、欲罷不能，誰來勸都沒有辦法；直到莫尋蹤跳過來大吼『芳老大沒心跳啦、芳老大CPR啦』（註一），兩個人才如夢初醒，一前一後衝進加護病房去。

莫尋蹤的話要是能信，葛老的為人都能很好了；想當然爾，芳老大如何如何都是騙鬼的，只是為了讓他們兩個住手。

整個外科的人都在加護病房對著他們兩人指指點點，然後他們兩個只能望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發呆，猛一抬頭看到對方青青紫紫的臉，竟都笑出了聲。

『小山，原無鄉！』

聞訊趕來的醫天子只看到兩個傷兵互相指著對方拼命笑，他差點以為山龍跟原無鄉都發瘋了。『怎麼打成這樣！快去急診！』

『還不都原無鄉性格扭曲，事情才會搞成這樣！』山龍隱秀想到就有氣，本來倦收天的腦瘤就長在難開的位置，但至少結構完整；結果一拖再拖，破第一次不打緊，原無鄉竟然還去刺激倦收天讓腦瘤再破第二次，手術中那些被血塊壓迫的重要腦組織簡直慘不忍睹，他越開就越怕──

萬一，萬一倦收天不能活……

但山龍隱秀有氣，原無鄉更有生氣的理由。他根本不知道倦收天有腦瘤，山龍隱秀沒告訴他、莫尋蹤沒告訴他、連倦收天自己都沒告訴他！就到了要昏迷前也還是死撐不講！他不生氣還算是男人嗎？『你早知倦收天有腦瘤你還拖拉！就你的錯！』

『那是因為你，倦收天才不肯治療！』

『藉口！你大可以告訴我，讓我想辦法勸他！』

『誰想跟你講話！你像魔鬼一樣你照不照鏡子你！』

看原無鄉臉色一變，知道是山龍隱秀說得過了，醫天子一把將人拉開；歸根究柢這些紛擾都跟自己脫不了干係，他不能袖手旁觀。『好了，是我的錯，你們兩個快去急診。』

山龍隱秀跟原無鄉終歸是冷靜下來了，但是倦收天卻沒有醒，一直沒有醒。

原無鄉跟加護病房求了半天，讓倦收天挪到一張有靠外窗戶、看得見太陽的加護病床，他想這樣也許倦收天會比較高興。

但是那人一直沒有醒。

當初醫天子植入的晶片來自素還真的實驗室，為了避免再開一次刀取出晶片會傷及原無鄉已經過度激化的腦，素還真與屈世途僅僅把晶片功能利用遠紅外線掃描取消；晶片仍在腦裡，但已經失效。

然而在照顧倦收天的時候，原無鄉發現自己偶爾還是會生氣，莫名地想把人從床上拉起來一頓痛揍；他問過素還真，素還真說這是他腦裡的神經傳導已有自動記憶與回饋，需要靠談無慾開些藥物來控制，過些時候也許會好一些。

但原無鄉覺得也許他是真的在生倦收天的氣，不是什麼晶片、什麼神經傳導跟回饋，他就是氣這人總愛騙他。

晶片失效，原無鄉並不覺得可惜，雖然沒有一雙靈動的手，但已經足夠他進行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手術；而且他的阿倦，並不是因為他的手而嫌棄他。

嗯，那阿倦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嫌棄他呢？到底是有什麼心理障礙一定要把病情瞞著他、寧可死在他懷裡也不講呢？他會好好等著跟這人算總帳的那天。

「讓他等久一點也好，我跟他保持距離我才不會生氣。」

「心口不一，哈。」央千澈看原無鄉嘴硬的樣子就想笑，明明這孩子每天都巴不得不要開刀、不要看門診、能待在倦收天的加護病房裡一整日。

然後低沉帶些不滿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兩人都是一愣。「原無鄉，一人一個，你幹嘛搶我的？」

是式洞機，老頭子這麼忙竟然跑來找他們了。

見央千澈看到式洞機便斂起了臉上笑意，原無鄉裝腔作勢地推起央千澈的輪椅，假作忙不迭要逃。「誰讓副院長這麼忙呢，天天有開不完的會，我小當家閒閒沒事，央央學長只好交給我了。」

然後輪椅毫不意外地被瞬間奪走，式洞機還不忘揮開原無鄉的手。「去去去去，我才沒事！你滾回去照顧你該顧的人！再跟山龍打架我就扣你薪水！」

看式洞機的氣勢，原無鄉就算有本事也不想把輪椅搶回來，至於央央學長願不願意接受他嘛……那就個人造業個人擔啦；只是式洞機都活到這把年紀、意氣風發當到副院長，一個溫柔如水的央千澈追不到實在落漆啊。

但這樣想來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就是了。

央千澈能接受偵訊之後堅稱是他自己失足被矮凳絆倒，會墜樓應該檢討的是醫院落地玻璃窗強度不夠，和原無鄉的爭執與此事無關；雖然幾乎沒什麼人相信這種說法，但央千澈是人證也是物證，在他堅持之下這事竟就這麼了結了。

原無鄉本以為自己會被關個十年八載，歸來時也許會看到倦收天跟哪個人成家、還生一窩金色的胖寶寶，結果卻是他一個人在這裡等。

「阿倦。」

一如既往地拉來摺疊椅，原無鄉坐在病床邊牽著倦收天的手，山龍隱秀走進來時他也只是點個頭算打招呼。

他與山龍隱秀雖然大打了一場，不過並沒有留下心結；也許人就是這樣，自以為體貼的隱忍久而久之成心魔，快意恩仇反而輕鬆自在，更何況他們其實並無仇怨，只有無法排解的苦悶。

不過倦收天沒有醒，兩人都有遺憾。

「談無慾說，你今天該去回診沒去，所以他跟素還真一起來了，順便看一下你的狀況。」山龍隱秀指了指外頭，談無慾跟素還真就站在門邊。

「我今天推央央學長去散步，所以錯過了回診。」

在原無鄉手裡塞了藥袋，談無慾雖然向來都討厭不乖的病人，但對原無鄉他倒是沒能怎麼生氣；晶片是他與素還真一起設計的，要是兩年前他沒有離開日光神經實驗室，他肯定不會讓素還真把晶片賣給其他研究員。

恐怕素還真此次找上他之前就已經猜到是他們的晶片在搞鬼，他一路都是按著素還真設計好的圈子在跳；又或者，素還真把晶片賣給其他研究員就是為了等到拐他入局的這一天？

他的工作本與外科醫師並無太大交集，但是把一對感情甚篤的小情侶折磨成這樣，心底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

「原無鄉，我這次來是想跟你提件事。」素還真往前站上一步，這事他在來之前已與談無慾達成共識，今日就是為此而來。「你那塊失效的晶片，願意給我們機會做調整嗎？」

「為什麼還要調整？」

原無鄉轉了轉自己的左手，依舊是無法隨心所欲；他搖搖頭，為了這個動作而讓央千澈與倦收天差點死亡，代價太大了。

「因為你的海馬迴、杏仁核、還有那兩對運動神經元都有受損，那兩對運動神經元週邊更有很多脆弱新生血管，這對你而言是很危險的。」

素還真說了一半，目光瞥向談無慾，示意讓他講另一半；談無慾翻了翻白眼，這種相聲式的對話向來是素還真莫名的惡趣味。

但談無慾自己確實也希望能夠為原無鄉做些什麼，否則、、、「原無鄉，海馬迴跟杏仁核的受損有可能造成你提早癡呆，你不會希望發生這種事，這兩個神經結構體也需要被保護。」

目前談無慾開給原無鄉的藥物裡面，就有一大部分是在減緩他腦組織的老化，其餘的只是些穩定情緒的治療罷了。

「提早癡呆，聽起來有點像是威脅。」而且還是很有效的威脅，原無鄉想。

如果是倦收天癡呆的話他還可以給人餵食個燒餅什麼的，大概會有點像海生館的企鵝吧，胖點的，想來也是頗可愛；原無鄉試圖模擬自己癡呆的樣子，癡肥的兔子？真是不忍卒睹，他手不靈活已經夠慘了還要癡呆啊？

「那我換溫情一點的說法吧。」素還真一直都自認是個好心的人，被人說威脅真不好聽。「倦收天有拜託我，如果可以的話，請我們幫你解決手的問題。」

「我不覺得手是個問題，而且我也不想再當實驗白老鼠。」

原無鄉承認自己有點心動，但心動之外更多的是憂慮；他覺得現在這樣也不算太差，至少他不希望有天倦收天醒來，看到的又是個歪七扭八、不可理喻的原無鄉。

想想他就算變癡呆一定也還是會阿倦阿倦地叫！如果記憶衰退了、只剩過往記憶的話，那也還是會小芳小芳地叫！其實聽起來也蠻浪漫的。

心念一定，原無鄉抬起頭就要送客，結果被談無慾搶先一步。

「原無鄉，倦收天拜託我們的時候，他說的話是──」

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知道我在夜裡勾住他的手指；
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知道我都在他手上寫了什麼字；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握住他的手，他能摸到我掌心的紋路、能感受我左手食指指節與右手食指指尖上的薄繭。（註二）

言者無心，談無慾心無雜念，講起這番話坦坦蕩蕩；但聽者有意，一向率性不囉嗦、甚至有些厚臉皮的原無鄉竟紅了臉，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光想著他的阿倦竟然有趁他熟睡時勾過他手指、在他手上寫過字──但是他都無法感受──就已經令他無比扼腕，想到倦收天竟然跟他有一樣的念想、都希望有天他能摸得到那人手中的紋路與薄繭，又讓他覺得無比幸福。

但再一細思，阿倦把這些話都跟別人說、從不跟他講，他便不開心了。

「這種說法真是太奸詐了，我家阿倦的嘴巴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談無慾，這是你編的吧？」

「我是精神科醫師，病人會把他的心事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專業。」不過倦收天是特別難搞沒有錯，想聽到這些話需要下點藥，這也是專業範圍；談無慾想，他應該不算誆騙原無鄉吧？

原無鄉轉向病床邊，伸手在倦收天頭上摸了摸；上次手術時已剃光了那頭漂亮的金髮，現在過了一個月，新長出來的金色短髮理論上摸起來會有些微刺。

然而他感受不到，再努力也像是戴了厚手套，沒有辦法感受那些細膩的事物。

他從以前就想摸摸他家阿倦的睫毛，他想那一定跟那人的心一樣柔軟。

但是如果再失敗一次……

「再失敗就趁著倦收天還沒醒，我們把你打昏了取出晶片。」看出原無鄉心底的猶豫，素還真拍拍胸脯算是做個保證。

「聽起來都是我吃虧。」

「難道倦收天不值得你吃一次虧？」

抓住了倦收天被醫院空調吹得冰冷的手，原無鄉靜默了些時候；怎麼會不值得呢？為了這人就算吃十次虧、百次虧，怎麼說都是值得的。

可是他原無鄉該討的一定會討回來，這輩子倦收天都別想離開他了，就算真的愛上別人也不准走；不，這樣似乎太強制了，那不然真要走也得帶上他、他一輩子賴定這人了。

「他已經讓我吃虧太多次了，這帳我得拿帳本記下來，我一定要跟他一筆一筆算。」

──────

倦收天醒來的那天早上，外面下著大雨，淅瀝淅瀝地，一點陽光都沒有。

近幾天加護病房的主護先是發現他手腳有幾次自主活動，直到今日按往例到他耳邊叫他點頭搖頭，發現他竟有幾次能照做，這才真覺得他似乎要醒了。

但睜眼這動作只做了一次，之後任憑護理師怎麼叫，他也不做了。

這事一傳開，又是整間醫院的人都來踏過倦收天的加護病房；等到式洞機扶著拄拐杖的央千澈慢慢走進來時已經過了大半日，倦收天也差不多完全清醒，除了還插著氣管內管不能講話之外，幾乎問什麼話都能點頭搖頭示意，甚至還能拿小白板粗略寫幾個字表達心情。

就是不肯睜眼。

「原無鄉那臭小子跑哪去？怎麼不見人影？」在加護病房裡待了一陣，東看看西看看就是沒看到原無鄉，式洞機倒是意外了；這兩個半月原無鄉根本把這間加護病房當成他家臥室、只差沒堅持要跟倦收天一起躺在病床上，怎到了今天反而整日都沒出現？

山龍隱秀拉了張椅子讓央千澈坐下來休息，他知道原無鄉今天有事，不過這也去得久了，都已經傍晚了還不回來。「他今天跟逸冬青有約。」

「又約逸冬青？」雖然知道山龍隱秀刻意壓低聲音就是不想讓倦收天聽見，但式洞機聽到那三個字就忍不住了，現在是什麼時間點，原無鄉約逸冬青是腦子有病啊！這小子的特色難道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何時不該做事就硬要何時做嗎？

山龍隱秀覺得自己的腦袋抽了風，他從來不知道式洞機嗓門能這麼大，別說倦收天聽到了，有沒看到外頭那幾個小住院醫師的耳朵又豎起來了？待會整間醫院又要傳『當家的負心拋棄重病芳老大、不顧一切追求百億身價的黑后』。

不過那也沒關係，反正原無鄉不很在意其他人的說法，他實在也不用為原無鄉擔憂。「上回求婚那件事還沒完，逸冬青什麼人物，哪是能隨意唬弄，總是要給人家個交待。」

這邊眾人還談論著，那邊病床上的人卻有了反應，倦收天挪了下自己身體、摸索著本放在床欄邊的小白板，山龍隱秀見了便將小白板與筆都塞進他手上。

躺了兩個半月的人沒有多少氣力，手上插滿點滴、動脈血壓監測器與血氧監測器，要執筆也不方便；倦收天費了好些時間，才在小白板上寫出歪歪斜斜的兩個字。

＂自首＂

見倦收天躊躇半天就寫這麼兩字，式洞機倒是明白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在乎的是什麼人。「沒，你家央主任心軟，放過他了。」

＂謝謝＂

「他小子都不說謝，你替他說什麼，他可是趁你躺在這，又去找逸冬青了！」

式洞機此話一出，山龍隱秀與央千澈都是臉上三條線，說好的『別讓倦收天知道』呢？就算他剛剛已經聽到了，你也不能當他面再說一次啊。

見倦收天愣著不知道該在小白板上寫什麼回應，央千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慰，然後回頭瞪著式洞機。「式副院長能不能少說點話刺激病人。」

「我這是激勵他！早點起來揍扁原小子！」

「沒看過這種激勵法的。」央千澈看著倦收天始終緊閉的眼簾，有點憂慮浮上心頭，卻沒勇氣問出口，只能試著安撫倦收天。「倦收天，你別胡思亂想，原無鄉在你身邊守了兩個半月，幾乎沒離開過。」

＂我沒事＂

又逞強了。

央千澈想想自己實在拿倦收天沒有辦法，只能再給式洞機一枚白眼表達不滿；說到底就是他們沒人搞得定倦收天，但原無鄉什麼時候回來啊？

由於倦收天始終不肯睜眼，護理師除了叫他點頭搖頭之外，根本無從分辨他究竟是醒了、是睡著還是又昏迷了；開腦的病人術後就是該每小時追蹤意識狀態，但每小時叫醒病患一次來確定意識的方式大概跟凌虐沒有兩樣，加上倦收天整天都在應付醫院同仁叫他點頭搖頭的場景，到了夜晚總是累了，誰來叫都不理。

加護病房的主護於是給山龍隱秀打了一百通電話──

「倦醫師又不動了，倦醫師又昏迷了！」
「倦醫師又動了，但是倦醫師還是不理我們！」
「山龍醫師你要不要來看看倦醫師，他現在這樣到底是醒著睡著還是昏迷了？」
「山龍醫師你覺得要不要再排個腦部電腦斷層，倦醫師現在又不動了！」
「等等，山龍醫師，倦醫師現在又動了，那電腦斷層到底要不要排？」

電話那頭攬著醫天子的山龍隱秀終於忍無可忍，對著手機使勁大吼。「到明天早上八點之前都不要再測他的意識狀態了，拜託妳們！讓他睡覺也讓我睡覺好嗎？！」

三分鐘一通電話，再這樣下去不管倦收天有沒有昏迷，他跟醫天子肯定先要發瘋了！

「可是……」護理師猶豫著，醫囑明明開每小時監測意識啊，醫囑這樣開，她們護理師就要這樣執行，這是規定啊。「還是山龍醫師，你要來醫院幫我改醫囑，寫說到明天早上八點之前都不要管倦醫師的意識狀態？」

「叫值班醫師幫忙開，簽我名字我明天補蓋章！」山龍隱秀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半夜三點了他還在接電話，根本沒得闔眼；連帶吵得醫天子也不能睡，他透過小夜燈就能看到醫天子的黑眼圈。

原無鄉這是跑哪去了！平時有他老實待在倦收天床邊，什麼半夜的醫囑都讓他解決；今天倦收天要醒，他就偏要找逸冬青，半夜三點還不回來到底是去哪了！讓病患躺在加護病房等他是哪招！如果到明天還不回來，大夥兒還拿什麼話跟倦收天解釋啊？

山龍隱秀決定了，他下次見到原無鄉的時候，一定要扁他！

在整間醫院都在問原無鄉去哪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家裡敷臉──正確的說法是，冰敷。

反正他確實是給人求婚又烙跑，就算逸冬青根本沒把這件事當真過，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要反悔、被刁難一頓是免不了的。

然後就是他一個人跟逸冬青那十九個兒子都打了一場，那便罷了，沒想最後還有安可場，逸冬青她妹說她也要來一場。

『妳個小姑娘湊什麼熱鬧？』從白天打到黑夜，打完十九場，原無鄉的頭都有些暈了，要不是素還真跟談無慾已經把他的手治好、讓他閉著眼睛也能打，按以前狀況他還真難撐過十九場。

逸冬青的小妹與姊姊不同，長得細緻清秀，平時也安靜待在姊姊身邊鮮少說話，但此番一開口便是驚人之語。『我喜歡那個倦收天，你跟我打一場，輸了把他讓給我！』

原無鄉聽了差點以為自己被打出幻覺來了，這小姑娘也不過是求婚那日在餐廳見過倦收天一面，竟然就說喜歡了；喜歡也不打緊，竟然還這麼直接地要人了，現在的姑娘都是這樣直白坦率的嗎？他可要叫他家阿倦好好學學。

但這怎麼成，他來這裡跟人打了十九場架就是為了阿倦，怎麼可能在第二十場把人輸掉。

『小姑娘，我看這樣吧。』原無鄉看了看自己的手，實在沒把握第二十場還能贏，他的體力都在第十九場對上玄臏的時候用光了；而且無論他能不能打，他家阿倦都不能是賭注。『我讓妳打，倦收天是我的，不能讓給妳。』

然後小姑娘就毫不客氣地在他臉上揍了三拳。

原無鄉雖然也很想回醫院看一下倦收天的狀況，但時間已經太晚了，而且他實在不想帶著一身血汙嚇壞加護病房裡的護理師，乾脆就回家清理一番，兼以冰敷他臉上那幾塊青紫。

不意外地，他隔天上班又因為太疲憊而睡過頭了，搞得快到中午才趕去加護病房。

幸虧原無鄉臉上的瘀青夠嚴重，早已在加護病房裡摩拳擦掌的山龍隱秀見到他時只「噗──」地一聲大笑開來，根本就忘了要扁他一頓這事。

圍觀的人群見沒有好戲可看，對著原無鄉的臉品頭論足一番之後也紛紛散去。

原無鄉倒是受寵若驚了。他這兩個半月死賴在加護病房不走，山龍隱秀也沒多搭理他，外科的同事們更是習以為常，甚至加護病房護理師還會嫌他睡在病床邊礙手礙腳，怎麼他才一天沒來，大家都在這裡等他？

嘖嘖，想不到他也有明星般的待遇，真可惜他今天鼻青臉腫，一點也不帥。「怎麼這麼多人來？山龍你也在這等我？難道我不過一天沒出現，就值得讓大夥兒這麼大驚小怪嗎？」

「等了你一天一夜的人不是我。」手指朝後指向病床，山龍隱秀聳了聳肩。「他昨天早上醒了。」

「醒了？！」

瞪大眼睛，原無鄉推開山龍隱秀就要衝進去，卻被山龍隱秀一手攔住。「他一天一夜都沒睡，一直在等你；我剛偷給他打了點藥讓他睡會，你陪他就好，先別打擾他，他睡一陣就會醒了。」

原無鄉一如以往坐在病床邊握著倦收天的手，這一次卻無比緊張。

他的阿倦就要醒過來了，過往等得再長也不過眨眼，現在每一秒都是煎熬；但想想阿倦昨日也等了他一天，現在他等個幾小時又算什麼呢？

時鐘走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原無鄉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他把手肘靠在病床上撐著右臉，眼睛微微瞇起。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試探似地摸摸他的臉跟髮際，然後扳開他的左手，在他的掌心寫字。

＂無鄉，我餓了，要吃燒餅。＂

愛人醒來的第一句話是討燒餅吃，原無鄉想想自己汲汲營營一生比不上一塊燒餅、還不如一頭撞死；他決定繼續裝睡，反正按往例他本不該知道倦收天都在他掌心寫什麼字。

＂對不起，我們分手好嗎？＂

第一句話是要燒餅，第二句話是要分手！原無鄉聽得見自己心底的尖叫聲，他勉強說服自己繼續等倦收天寫下去，但他現在真的想一頭撞死！

＂無鄉，我愛你。＂

愛我幹嘛要分手！質疑的話幾乎要出口，原無鄉忍住想抓住倦收天手指的衝動，他知道這人平時不會跟他實話實說，只有在這時候、只有在這個倦收天以為寫了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的時候，他才能窺得這人的真心。

如果倦收天的真心就只是要吃燒餅跟要分手根本令人痛哭流涕，但至少還有一句我愛你可以讓原無鄉稍感慰藉；此刻倦收天停下寫字的動作、似是猶豫著什麼，原無鄉又等了一陣，卻等來了令他傷感的七個字。

＂可是，我看不見了。＂

──────

註一：CPR，心肺復甦術，在病人沒有心跳呼吸的時候施行的急救，包括人工呼吸以及壓胸。
註二：在一個長期使用雙手正手結的外科醫師手上，綁線時最常使力、最常與線摩擦的位置是在他的左手食指指節與右手食指指尖上，所以薄繭會長在這兩個地方，當然如果他常用的是其他打結法就又不同了。

原豹子：我的小芳～～我的阿倦～～我的小鳳凰～～
（已經還你了別再吶喊了）
原豹子：為什麼我整集都在被揍．．．
（為了小芳被揍一下又怎樣）
原豹子：我被揍了我很可憐，我很可憐你還要讓我分手！！你沒有良心！你是後媽！！
（你的結論每次都是這個．．．）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15-07-26 06: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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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樓發表於: 2015-07-25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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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一直以为银豹会以第二人格出现呢

看样子暂时不会有波折了就等小芳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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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ixe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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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15-07-26 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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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窩金色的胖寶寶嗎，好像也不錯，小小芳肯定超可愛哈哈（被揍扁

以為當家不知道他在他手上寫字才寫出真心話的小芳真是太可愛了QAQ但是為什麼要分手啊嗚嗚嗚

最後一句話虐哭我了QAQ小芳真的看不見了嗎，求治好啊大大！說好的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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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5-07-26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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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提醒︰ (妃茗) 恭喜道友爬牆成功，不過還是要注意別用網路用語喔T__T (2015-07-26 20:05)

呃，爲了看文也是拼了，居然把記不住的36雨賬號和密碼都翻出來了，天知道這個賬號注冊成功後就幾乎沒用過，因爲翻牆總是失敗啊。。。這次居然成功了！是我人品太好，RP爆發了嗎？
過來跟貼，一是要表達對這篇文的喜愛，二是想厚顔問下LZ大人，這篇能否申請轉載？轉載的地址是新浪微博和百度貼吧。是爲了讓更多道友看到這篇好文，因爲大多數無法翻牆成功，即使翻成功了36雨注冊的驗證碼也是個大難題。
另，早前就聽說了《月上杜鵑窩》、《到處是杜鵑》、《三月杜鵑花》系統，做爲日月推崇者自是不會錯過，只是過于專業的醫學名詞，剛開始閱讀時弄得我暈頭轉向，到處去查醫學名詞解釋。好在我的適應能力蠻強的，居然能理解。
這篇主CP是南北，順帶看素大教授拐帶談醫師，整體文風很哈皮，雖然雙秀也有冒苦水。其實最喜歡每篇章節末尾原豹子的心理獨白，可見LZ也是活潑、幽默的人。
最後還是想抱怨下，爲何每次爬36雨都是這麽苦命？求問各位前輩、道友，你們都是通過什麽方法翻牆成功的？（這篇的還是海外的朋友直接把地址發給我的，我一個一個找在線代理試，總算有一個能龜速功能打開，也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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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15-07-29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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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53樓12345678于2015-07-25 22:57發表的 : k)I4m.0a5
我原来一直以为银豹会以第二人格出现呢 iG54 +]
&233QRYM
看样子暂时不会有波折了就等小芳痊愈了 nUj`#%

不能再第二人格了，之前那幾個系列寫了那麼多第二第三第四人格，累死XD
其實寫到這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隨時都可以來個全文完，但又覺得該讓他們倆再膩一下，寫雙秀就是該甜一些嘛。

引用
引用第54樓levixeren于2015-07-26 06:10發表的 : o~XK*f=(
生一窩金色的胖寶寶嗎，好像也不錯，小小芳肯定超可愛哈哈（被揍扁 5/nL[4Z
.*`^dt
以為當家不知道他在他手上寫字才寫出真心話的小芳真是太可愛了QAQ但是為什麼要分手啊嗚嗚嗚 iKo2bC:.&
EF<TU.)Zf
最後一句話虐哭我了QAQ小芳真的看不見了嗎，求治好啊大大！說好的糖呢！ C,+

生一窩是很好啦，問題是要誰生XD
小芳看不見還是能很甜啊，原豹子要的糖我從來沒少過的XD

引用
引用第55樓qingyue于2015-07-26 18:41發表的 : \Vx^u}3O
呃，爲了看文也是拼了，居然把記不住的36雨賬號和密碼都翻出來了，天知道這個賬號注冊成功後就幾乎沒用過，因爲翻牆總是失敗啊。。。這次居然成功了！是我人品太好，RP爆發了嗎？ ;w.la
過來跟貼，一是要表達對這篇文的喜愛，二是想厚顔問下LZ大人，這篇能否申請轉載？轉載的地址是新浪微博和百度貼吧。是爲了讓更多道友看到這篇好文，因爲大多數無法翻牆成功，即使翻成功了36雨注冊的驗證碼也是個大難題。 K^<?LXJF
另，早前就聽說了《月上杜鵑窩》、《到處是杜鵑》、《三月杜鵑花》系統，做爲日月推崇者自是不會錯過，只是過于專業的醫學名詞，剛開始閱讀時弄得我暈頭轉向，到處去查醫學名詞解釋。好在我的適應能力蠻強的，居然能理解。 n}a`|Nbk
這篇主CP是南北，順帶看素大教授拐帶談醫師，整體文風很哈皮，雖然雙秀也有冒苦水。其實最喜歡每篇章節末尾原豹子的心理獨白，可見LZ也是活潑、幽默的人。 ~!Sd|e:4
最後還是想抱怨下，爲何每次爬36雨都是這麽苦命？求問各位前輩、道友，你們都是通過什麽方法翻牆成功的？（這篇的還是海外的朋友直接把地址發給我的，我一個一個找在線代理試，總算有一個能龜速功能打開，也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呐！QAQ~） !+3&%vQ)

轉載應該是可以，只要附上出處跟作者名就好了。
是說我過往一直都很執著想讓大家理解我在寫什麼，現在倒是不執著了，覺得大家如果只看灑糖也不錯XD

雙秀很幸福啊，苦水一點點而已啦，我有努力滿足原豹子的要求，只是他老兄總是不滿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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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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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發表於: 2015-07-29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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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地說，其實我覺得這一章似乎任何橋段之後都能附上一句＂全文完＂XD

十一

──────

原無鄉抓住在自己掌心游移的那隻手，睜眼望向那手的主人；倦收天也睜著眼，手輕輕地掙了下，一下沒掙開他便作罷，乖順地任由他拉在手裡。

「阿倦，你剛在我手裡畫什麼？」

原無鄉自然是明知故問，但倦收天並不知他的心思，僅是搖搖頭裝作從沒這事發生過。

「倦～學～長～」把倦收天微涼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幾處瘀青當作冰敷，原無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有那麼點可憐。「跟我說嘛，跟我說嘛～原無鄉小學弟很可憐的，快跟我說嘛～」

雖然他的嘴角翹得都快飛起來了。

倦收天又搖了搖頭繼續裝傻，但被原無鄉鬧得實在沒有辦法，只得摸來小白板在上面寫字。

＂你平安就好。＂

看著那歪歪斜斜的五個字，原無鄉有種鼻酸的衝動，他記得他還有很多帳要跟倦收天算，但是現在他一點都不想算帳了。

他從頸上拉下那個在家裡翻箱倒櫃才找到的兔子銀環，放在倦收天左手；又從皮夾裡摸出另一個銀飾，放到了倦收天的右手。

那是隻懶洋洋趴在太陽上曬月光的兔子。至於為什麼趴在太陽上能曬月光，這要問倦收天。

這圖是他在倦收天的小畫本裡找到的，小兔子明明全身都黏在太陽上、還硬是挪出了一隻前腳放了個月亮造型風箏；他初看時差點沒笑岔了氣，但一想到那隻懶兔子是自己在倦收天心底的形象，又覺得真該跟倦收天好好鬧一番。

倦收天對左手上那兔子銀環已經很熟悉了，他摸了摸那右手上那枚新的銀飾，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霎時紅了起來；這個圖案……這個圖案他本沒打算要給原無鄉看的。

「倦學長～一人一個，很公平吧？」

沒等倦收天搖頭，原無鄉逕自把那隻趴在太陽上的兔子掛上了倦收天的頸項；哼哼，他才不信這麼明顯的註記還會有人看不懂，以後誰都別想拐帶他的阿倦！

後來的原無鄉常常想，也許他上輩子燒過好香，這輩子才能得倦收天一人相伴。

他度過了人生最忙碌卻最美好的一段時光，而且見識到他家阿倦為什麼被叫做高冷男神。

高冷男神的定義，大概就是別人說什麼都不聽……吧？

作為一個病人，倦收天唯一的本錢是年輕，躺兩個半月還能一次拔管成功；可他十四歲時脾臟就被拿掉了，平時無事，但躺在病床上時的免疫力就比常人差一些，拔完管之後斷斷續續染了三次肺炎，讓原無鄉不得不翹班守在他身邊照顧。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去上班沒關係的，我不要拍痰，我自己會咳。」

原無鄉臉色陰鬱地望向護理師手上的顳溫槍，看到那個39.5度，配上倦收天一臉燒紅還要裝出『我很好』的表情，就讓他想揍人。

倦收天躺得太久，人瘦了兩圈、肌肉都不見了，咳痰力氣不夠；之前在加護病房還能有護理師幫忙拍痰，轉上病房護理人力沒辦法做到此事，倦收天的體力也還不到能下床活動，加上少了脾臟，肺炎便一次又一次地來了。

話又說回來，就算在加護病房裡，倦收天大部分時間也是不肯乖乖讓人拍痰的，總是要僵持到原無鄉板起臉來、才會勉為其難讓人拍幾下。

按照常規，不能自行活動的病人應該要兩小時拍一次痰，但倦收天這種不配合的態度，再怎麼勸也只願意兩天讓人拍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肺炎都是在摧折還沒康復的身體，年輕有本錢也不是這樣玩的；原無鄉既著急又覺得丟臉，他一個外科醫師顧個年輕男性顧出三次肺炎，外科的同事們都在問他是不是一個人顧不來、是不是需要請看護。

媽啦，你覺得倦收天會接受給外人洗澡換衣服拍痰餵飯把屎把尿嗎？！他連我都要拒絕！請看護是要他去死嗎？！

原無鄉想到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倦收天，你如果再不讓我兩小時幫你拍一次痰，信不信我去請個看護來給你，我會找那個看護團隊裡的辮子姑娘來，她肯定不會理你的拒絕。」

辮子姑娘並不真的是個姑娘，她是個歐巴桑。

醫院裡有個合作良好的看護公司，裡面的看護受過專業訓練，絕對不會因為病人鬧脾氣而放鬆了該做的照護；其中有個長得粗壯的歐巴桑留了一頭及腰長髮，天天綁著雙辮子，她不僅抓病人的動作略嫌粗魯，而且嗓門特大，每次看到醫生一定要用整個護理站都聽得見的聲音大吼『醫師好！醫師好帥！』，以致於很多醫師遠遠看到她就要繞道而行。

如果純看髮型，再加上她的心智年齡，也是當得起『辮子姑娘』這稱號，可惜她確實是個粗手粗腳、雄壯威武的歐巴桑。

倦收天就是屬於那種看到辮子姑娘一定會繞道的醫師，而且查房時如果發現自己的病人請了辮子姑娘當看護，他都需要花點時間心理建設才能走進那間病房──

『倦醫師好！阿嬤，帥氣倦醫師來看你了！厲害的幫你開刀的好帥倦醫師！倦醫師我都有幫阿嬤拍痰還有扶她起來走路！阿嬤你快點跟帥氣倦醫師打招呼！倦醫師好年輕捏，又年輕又帥氣！謝謝倦醫師來看阿嬤！謝謝帥氣倦醫師！』

顯見辮子姑娘大概是整間醫院最強大的人物了，因為沒有第二個人敢這樣跟北大芳秀說話的，就算是原無鄉也不敢。

想到辮子姑娘，原本還想拒絕原無鄉拍痰的倦收天全身僵硬了三秒，早準備好要繼續拒絕的說詞全都吞回了肚子去，就怕原無鄉一氣之下真的去請辮子姑娘來照顧他──

如果真要讓辮子姑娘給他洗澡換衣服拍痰餵飯把屎把尿，他應該會咬舌自盡吧。

眼前那人因發燒而略紅的雙頰搭上抿起的雙唇，看起來很是委屈；原無鄉在心底警告自己絕對不可心軟，倦收天這招用很多次了，他每次心軟順著這人的結果就是隔天看到胸部X光上有一整片的肺炎，然後獲得山龍隱秀的三千枚白眼──

『沒有看過哪個外科醫師像你這麼沒用，連叫病人配合拍痰都辦不到的，有誰這麼順他的嗎？要不要乾脆換個人顧？』

為了倦收天的身體、也為了他原大當家的面子，這次，絕對不會再心軟了！

「翻過去，我要幫你拍背，你發燒了，你不會希望我請護理師幫你用抽的吧？」

倦收天掙扎了一陣，見原無鄉不僅不像以往般哄他、還恐嚇了他要抽痰，只好乖乖地翻過身去，讓原無鄉在背上拍上重重幾下。

氣管內的痰被拍得晃動起來，激得倦收天咳了半晌，但力氣還是不足夠、甚麼都沒咳出來；原無鄉一看臉色又更黑了，從病床尾取來吃飯用的餐架、架上兩側床欄，上頭再放個枕頭。

「趴餐架上，肺底的地方還要加強拍，痰都沒出來。」

彷彿沒聽見原無鄉的話，倦收天縮在棉被裡動也不動，原無鄉只能無奈地把人抓出被窩、讓他趴到餐架的枕頭上，在他雙側肺下半部用力拍了數十下；這才見那人猛烈地咳上好一陣，終於咳出幾口黃黃綠綠的痰來。

原無鄉才剛要感動到謝天謝地，發現倦收天就不理他了，趴著死賴不動，整張臉都陷入了柔軟的枕頭裡，這樣看來大概不被痰噎死也要被自己悶死。

這麼任性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好的堅忍不拔北芳秀呢？難道他現在是養到貓了嗎？原無鄉無奈地搖搖頭，湊到倦收天耳邊好聲好氣哄人。

「阿倦。」沒反應。

「好阿倦。」還是沒反應。

「倦學長～」

萬年就靠這麼一招，還好倦收天多少還是有點身為學長的自尊，這麼被叫終於有些反應，但還是趴著不肯起來，聲音悶悶地從枕頭裡傳了出來。「我要吃燒餅。」

又是燒餅。

原無鄉扶了扶額，他真的很後悔當初用燒餅去換掉蜜糖波堤，他應該要找正餐才對！燒餅說穿了也沒什麼太多營養，就只是糖分比蜜糖波堤少了點；但倦收天現在該吃的東西應該要能充滿蛋白質跟維生素，這樣才有助於組織的修復、更重要的是這樣才能長點肉！

燒餅既沒有蛋白質也沒有維生素，就算能吃一堆也沒用；更何況倦收天上回吃的時候太過心急便噎著了，然後掉了一塊燒餅屑進氣管，那就是第二次肺炎的成因，山龍隱秀聽到作怪的是燒餅，差點跟原無鄉翻桌──

『好好個病人被你顧到燒餅屑掉氣管是哪招！誰說生這麼大病的人能吃燒餅？誰知道燒餅上有什麼細菌？抗生素要用什麼你說說看！你說說看！難道要把燒餅拿去做細菌培養嗎？！』

想到被山龍隱秀數落到耳朵長繭的過往，原無鄉雖然很想哄人，但還是狠下了心；無論如何，燒餅對目前的倦收天而言是有害無益，絕對不能再吃。「山龍說我如果再讓你吃燒餅，他就要揍扁我。」

倦收天一聽，臉埋得更深了。「那我不要拍痰。」

「高冷男神怕拍痰，怕到得三次肺炎；你不怕人家笑你，我小當家可是覺得很丟臉，竟然顧不好你。」原無鄉真正想說的是，吃燒餅跟拍痰到底有啥關係？但既然燒餅跟拍痰都不能妥協，只好來個哀兵政策。

「我不要拍痰。」

「北大芳秀，拍痰到底甚麼好怕啦！」不就是拍痰嗎？拍一拍把痰咳出來不是比較好嗎？

倦收天在枕頭裡轉了下角度，刻意背對原無鄉，考慮好些時間才終於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

「……痛。」

子彈穿過都不吭一聲的人竟然會說痛。

原無鄉心底一驚，忙把倦收天整個人拉起來，掀開他的病人服；這才發現剛剛拍過的地方早就是大片紅痕，還有幾處跟肋骨的交界已經泛起了青紫。抬頭一望，那人的眼角全是紅的、枕頭上濕了一大片，顯然剛剛趴著不動是不想讓他看見淚水，討著要吃燒餅恐怕也只是想支開他的藉口。

……事情大大不妙。

他把人攬在懷裡，想幫倦收天揉一揉被打傷的地方，看那人眉間緊蹙又不敢碰傷處了，猶豫半天也不知自己的手該放哪裡好，最後只能幫人順幾下睫毛與眼角、沿著臉頰輕輕貼著。

「對不起，我打太大力了，阿倦，還痛嗎？」

「嗯。」

倦收天大病未癒，身上沒多少肉，拍痰要力道，自然會痛；加上他下手又重了點，竟然沒幾下就把人打傷。

原無鄉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揪在一起了。

他錯了，他忘了倦收天有多執拗，竟以為這人只是在撒嬌；天曉得如果倦收天的字典裡有『撒嬌』二字，那央千澈的字典裡都能有『凶狠』了。

毫不意外地，隔日山龍隱秀看到胸部X光之後，又給了原無鄉三千枚白眼──

「挖靠，你是拍痰還是打他啊？你把他肋骨打斷了三根耶！還有血胸耶！會不會還有肺挫傷啊，我需不需要給他排個電腦斷層什麼的？你跟他有仇也不是這樣吧！我上次跟你打架也才揍斷你兩根啊！你有什麼不滿衝我來好嗎？不要這樣虐待我的病人嘛！」

由於拍一次痰就造成病人強烈的傷害，原大當家接下來的日子便手軟都不敢拍痰了，醫院裡也沒有其餘人等有勇氣去拍那個沒事就會斷肋骨的北大芳秀，於是到出院前、倦收天總共感染了七次肺炎，讓醫院裡的常見細菌都光顧了他肺部一回。

差點忘了說，後來北大芳秀三餐兼消夜還都一定要吃燒餅，原大當家給他準備的那些牛肉粥啊、挑過刺的魚肉拌碎切蔬菜糊啊，都是偶爾心情好才勉為其難吃個兩口，原大當家也不敢不順他的意，就怕他一個不好再斷個幾根肋骨來著。

以上就是高冷男神生病的故事。

再次證實高冷男神的定義，就是別人說什麼都不聽，如果有人不理高冷男神的拒絕、想硬上的話，結果就會讓他後悔莫及。

畢竟男神不是叫假的，有個神字就是比較神。

隨著倦收天終於長了些肉回來、體力漸佳、出院時間將近，兩人所承受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大。

既然能下床活動，眼睛看不見的事情就瞞不了了，眼科與神經內科醫師都來看過，說腦瘤開完能活下來要謝天謝地了，眼睛的事情不能強求；倦收天對此沒什麼反應，像是意料中的事。

但倦收天的話確實是少了，比他得七次肺炎的時候都少，大部分時間總是沉默地坐在病床邊發呆。

原無鄉也沒特別說什麼，他用自己的積蓄付了頭期款、再跟銀行申請了二十年的房貸，在醫院隔街買了層剛蓋好的電梯大樓，方便他隨時回家照看倦收天。

房屋是三房兩廳，還有一間多功能室可以當作書房，坪數不算小，格局勉強可以算得上是半個豪宅，價格更是有豪宅的水準；他又砸了一大筆錢把裡面全改裝成無障礙空間，什麼階梯啦門檻啦通通都被打掉，地板瓷磚也都換成了不會滑的木紋地板，上頭還鋪了地毯，就怕倦收天會跌傷。

原無鄉對倦收天的消沉有些心疼，他偶爾會懷念那個病得無法假裝堅強的阿倦，但事實是他愛的阿倦就是這麼個倔強的傢伙；而醫院的底薪不多，他一個人賺錢，得多開點刀、多值點班、多領點績效獎金才有辦法繳出那些房貸，實在無法時時刻刻陪在那人身邊。

住院住了快五個月，待到出院那天，原無鄉付了一票不算便宜的單人病房費、自費品項費用與健保部份負擔，對著幾乎見底的戶頭嘆了口氣，然後告個假、牽著倦收天回到他們的新家。

「這不是我們家。」

倦收天很久沒回家，打從原無鄉趕他出門之後，他一直是睡在醫院裡、不然就是寄住在月上杜鵑窩；他現在是看不見了，但還是能知道這個地點不對、電梯爬升的樓層也不對。

「新家，北大芳秀你少操點心，安份住著便是了。」

原無鄉隨便打了個哈哈，拉著倦收天的手走進剛佈置好的家裡，他就怕多講幾句，這人便要問他房子哪來、花了多少錢，再下一步就是要拿出存摺與印章給他了。

雖然倦收天從來不提，但原無鄉也知道這人以往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要不是如此，當年哪能有那麼多人想綁架小芳，這人又怎麼能年少便離家、孤身一人一邊完成學業、一邊找他。

他知道倦收天戶頭裡還有不少錢，可倦收天的錢就是倦收天的，這人眼睛不便，未來若是自己有什麼閃失、沒能陪倦收天走完一輩子，那些錢還要留著給這人過下半輩子；這間房子是他心甘情願為這人買的，他不能要倦收天出半毛錢。

原無鄉這冗長而婉轉的心思到底不是倦收天能透徹，他默默地被拉著走，腦中閃過幾次念頭想要原無鄉拿自己的錢去買房，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心底一直存在的疑慮卡了回去。

所謂金屋藏嬌的生活，對原無鄉而言真是比什麼都美好。

雖然這個『嬌』有很大部份是『傲嬌』，這個金屋也讓他每天為了掙錢從早工作到晚，但每日回家能看見倦收天為他點的柔黃色燈盞，能看見那人拎著燒餅坐在客廳裡，一邊等他、一邊『聽』電視，他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怕倦收天在家裡待久了會悶，原無鄉偶爾會撒個『手不太靈活、結打不順，求倦學長指導』的謊，鬧倦收天握著他的手教他綁線。

有時他回來晚了，倦收天還會提前叫些他愛吃的外賣，雖然他始終沒弄明白倦收天眼睛看不見、是怎麼查到外賣電話的。

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很反對倦收天獨自叫外賣的行為，天曉得送外賣的服務生會不會見倦收天眼睛不便就趁機對人怎麼樣！萬一他哪天回家發現倦收天被劫財劫色怎麼辦？

知道勸了倦收天也不會聽，為此原無鄉特別在門房警衛那寄放了一筆錢，只要有倦收天叫的外賣，一律把送貨的擋在門房外繳清錢，再請門房把食物送到倦收天手上。

於是有段時間倦收天總是很困惑，每次叫來的外賣都是門房送上來，而且都說已結清不用再付帳；時間久了他也明白是原無鄉動手腳，說不清什麼感覺，便是有些生氣、又有些感動，但少不得半認真地跟原無鄉嘔口氣。

「好好，是我不對，倦學長別跟原小學弟計較，今晚帶你上館子吃飯好嗎？」

倦收天認真起來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原無鄉換了一千個方法哄不住，只得答允帶人出門吃飯。

老實說，他不喜歡把倦收天帶出門。這人皮相生得太好，偏生不愛搭理人、臉上表情又太肅穆，以往看得見的時候還能偶爾對人來點禮貌性頷首，現在看不見了，對出現在眼前的任何生人都毫無反應，被歸類為『無禮驕傲』一直是每回出門的困擾。

就是有人那麼無聊，倦收天好端端地站在那裡沒招惹他，他偏要自我腦補倦收天面無表情、不打招呼就是沒禮貌、就是看不起他，硬是要來找碴。

原無鄉帶著倦收天出門就不想惹事，但每回都要跳出來誠懇解釋也挺苦逼，特別是講到『我朋友眼睛看不見』這句，對方總是冷哼一聲『原來是瞎子，長得好也沒屁用』然後掉頭就走。

真不知是誰比較沒禮貌。

於是乎，每次出門的結局都是原無鄉安撫著被『瞎子』二字搞得幾乎炸毛的倦收天，說好的吃館子也常臨時變成外帶回家，實在不算是美好的經驗。

但原無鄉不愛帶倦收天出門，不代表倦收天不愛出門。他總覺得他不過就是眼睛不便，腦袋跟四肢都活動如常，有原無鄉帶著，出門哪算是個問題；特別有些店家得要在餐館裡吃才特別美味，外帶回家菜都涼了。

「去吃飲茶，我今天要請客。」聽到能上館子，倦收天很自然便忘了自己原本還有些生氣，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准拒絕。」

原無鄉哭笑不得，那分明是他在醫院裡照顧倦收天時常用的台詞啊。

這日吃飲茶倒是沒有遇到什麼白目鬼來找晦氣，因為港式飲茶可以不用等廚房上菜，原無鄉一入座就要了個大碗給倦收天，然後把服務生推來港式小點車上的點心全掃了一輪，每盤都往倦收天眼前的大碗裡送，讓那人從頭到尾把臉埋在碗裡吃，根本沒其他人能看到他的臉長什麼樣子。

沒遇到白目，倒是遇到了朋友……算朋友吧？

「唷，這豈不是原大當家？」

聽到逸冬青的聲音，原無鄉背脊一陣惡寒，他在轉頭前認真地評估了下，帶著倦收天他大概沒辦法跟人打十九場架，萬一逸冬青又要帶她十九個兒子來打架，他只能拎著倦收天跑路去。

心念一定，原無鄉回過頭，眼前只有逸冬青跟她的小妹，這讓他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臉上似乎隱隱作痛。

「倦收天！」

小姑娘哪肯放過這機會，逕自搬了張椅子就坐到倦收天身邊嘰咕嘰咕地講話，也不管倦收天理不理她；原無鄉看來是阻止不了了，便任由她去，自己站起身去與逸冬青寒暄──

至於為什麼要站起來，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待會很有可能變成四人同桌，這絕對不會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原大當家看起來氣色很好啊，但好像瘦了點是不？可不要忙著照顧別人，就忘了照顧自己。」逸冬青以往在醫院可從來沒見過倦收天理睬誰，雖然對這兩人的狀況是一直有耳聞，但今日一見才真覺得開了眼界。

「承蒙關心，我好得很。」

小姑娘不停地說話，倦收天不停地吃；逸冬青覺得有趣，她過去可不知道倦收天是這麼個吃貨。說來原無鄉與倦收天也算是郎才郎貌了，但就是有些可惜。「你打算這樣跟他卡一輩子嗎？」

「挺好的不是嗎？」

「真這麼好，要不辦一辦？我給你贊助。」

「很想啊，能結婚的話我立刻辦。」

說到底無論法律允或不允都能辦一辦的，就是原無鄉覺得目前不是個適當的時機，倦收天的情緒還不很穩，他是不怕被打槍，卻怕倦收天胡思亂想。

「你要有為難，我小妹跟他倒是能湊合著過。」刻意曲解原無鄉的話，逸冬青向來是個有仇報仇的悍女子，原無鄉與她雖是朋友、卻也招惹過她，就算事情算是落幕，但她逮著機會就少不了要消遣一番。

話又說回來，小妹看起來對倦收天那木頭頗有興趣，要真喜歡她也能幫上一把；不過就是找人解決原無鄉，把瞎子倦收天搶回家跟小妹送作堆嘛，這對她黑后來說能造成什麼困難嗎？

「聽這話意思，是要我跟妳湊合、他跟妳妹湊合？」

「不也挺好嗎？」

原無鄉擺了擺手，逸冬青是商人，商人什麼不缺就是謊話最多、笑話最瘋，他都聽得多了，跟她當真才真是自己傻了。「人生在世，日子無多，湊合著過多浪費。」

「原大當家倒是灑脫，但他眼睛不便，你養他要燒不少錢吧？你們醫院薪水也沒多少錢，但我聽說你買了間貴死人的、」

「噓。」見逸冬青講錢的事音量也不壓低些，原無鄉連忙制止，他可不希望倦收天聽到房子的價格。「那點小事不勞費心。」

「原無鄉別客氣，基於過去的交情，我還是能幫你的。」騰出一手拉住鎩羽而歸的小姑娘，逸冬青看看自家垂頭喪氣的小妹，對著原無鄉朝倦收天的方向指了指。「當然，如果能更有點關係就順理成章了。」

原無鄉轉頭看了倦收天一眼，見他剛把兩個蟹黃燒賣往嘴裡送，兩頰被燒賣塞得鼓鼓的；這人根本不知他在碗裡都放了些什麼東西、連有沒有骨頭都搞不清楚，還敢一次吃這麼大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他拉開嘴角的弧度，回頭雙手對著逸冬青大大地比了個『叉』，然後那名女子大笑兩聲便牽著她小妹離去了。

那晚歸家的時候原無鄉覺得倦收天的心情特好，好得有些不可思議；大概是終於順順當當地吃了一次他倆都愛的館子，還遂了倦收天的願能請客，總之那人臉上難得地有些笑容。

連洗澡換衣都乖，要左手給左手、要右手給右手，沒有像以往一樣發脾氣說他可以自己來，原無鄉感動得都要流淚了。

倦收天的頭髮已經長回來了、甚至比原本更長些，是需要花點時間擦乾，但即使是這樣原無鄉也沒打算讓他去髮廊修剪；那人在醫院裡滿頭金髮全被剃光、散落一地的樣子他還深切記得，他可不想在髮廊地板上又看見滿地的金髮、引動他不想回憶的夢魘。

其實倦收天頭皮上的傷口早就已經癒合了，被金髮蓋住根本看不見，但原無鄉拿著軟綿綿的毛巾揉著溼答答的頭髮，一點力道都沒放，就怕會傷了他。

「這樣會癢。」倦收天扭扭脖子，用頭髮主動蹭了蹭毛巾。「我不會痛，用力沒關係的。」

……簡直像隻蹭毛巾的黃金獵犬。

原無鄉又擦了幾下，把髮尾的水滴都擰了一輪，放下毛巾時看見倦收天泛著淡紅的臉頰，想到這裡面塞滿蟹黃燒賣的樣子，忍不住湊過臉去親了一口。

倦收天順著他的動作仰起臉來，讓他順著右頰一路親到唇上，左手還勾上了他的後頸，這大概是從古至今少有的主動，機率跟中樂透一樣少。

原無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把人壓在床上撫弄了，才剛穿好的睡衣睡褲都都被扯開扔在一邊；他很久沒有好好抱過倦收天，平時尚有理智可以說服自己不對病患下手，但一遇到對方主動回應就沒有辦法了。

「阿倦……」

他原本還想問問倦收天的意思，但話到嘴邊又不敢問了，想要這人的念頭太強烈，就算被拒絕，他沒把握還能收手。

「我沒事。」經過長久的相處，即使看不見也能準確判斷眼前那人的位置，倦收天摸了摸原無鄉的額，伸手將他垂下的髮絲攏到耳後去，然後攬著那人脖頸、半坐起身把自己送進原無鄉懷裡。「你繼續。」

到這一步還能忍的簡直不是男人。

原無鄉把人壓回床裡接吻，右手小心翼翼地托著倦收天開過刀的後腦勺，另一手則在這人身上作亂。

有那麼一瞬他注意到倦收天極細微的蹙眉，但很快就消散於無形，原無鄉甚至憶不起那是做到哪一段時發生的事；他對那人的主動太過開心，身心都充滿喜悅，他想他二十年來的單相思與反覆失落終於可以終結。

隔日晨間，原無鄉要出門前先在餐桌與冰箱裡備好了四頓餐的份量，然後靠在倦收天耳邊說話。

「阿倦，我今晚值急診，午餐晚餐跟宵夜給你做好放在冰箱裡了，一餐一餐吃，別貪吃當一頓吃光，我明早下急診就回來幫你做早飯。」

理論上原無鄉已經是個外科主治醫師，並不需要去又忙又亂的急診值班，特別是這種需要通宵的急診夜班，對他這個白天也要上班的醫師而言根本就是累死人的差事；但一文錢逼死一條好漢，急診再怎麼忙、值班費到底比其他單位漂亮，為了多賺些錢，他也接了幾個急診班來值。

倦收天翻了個身，似乎對原無鄉為這小事吵醒他很是不滿，索性將自己蒙頭縮進棉被裡去，還順道扔了個兔子抱枕到原無鄉臉上。

……真準。

抓下直擊臉部的兔子抱枕，原無鄉覺得他家阿倦在這點上還真不像個眼睛看不見的人；想了想又掀開棉被，在那還賴床的人臉上啄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地去上班。

原無鄉隔天清晨下急診回到家的時候還早，見餐桌已經收拾乾淨，他想著做完早飯再叫醒倦收天不遲；打開冰箱，原無鄉正想把剛買的蔬菜水果冰進去，卻發現他給倦收天備在冰箱裡的幾頓餐食都還在，一口也沒動過。

他一陣暈眩，衝進房裡只看見疊好的棉被安靜地躺在空蕩蕩的床鋪上。

幾乎把整個家都翻了過來也沒找到人，但衣櫃裡倦收天的衣服一件也沒少，除了那個趴著太陽曬月亮的兔子銀飾以外，倦收天其他的個人用品都還在；原無鄉打起精神安慰自己，至少倦收天不是死了、至少他是自個兒走出去的，也許他只是想出去走走、又或者是嘴饞想吃些小吃，晚些就會回來了。

就在原無鄉幾乎要說服自己的時候，他看見了被放在床頭櫃上的東西。

那是原無鄉自己的存摺，他原本都藏在衣櫃最裡面的西裝內袋，不知道倦收天怎麼知道翻出這東西；存摺下面還有個紅紙袋，裡面厚厚的一疊鈔票、幾乎要撐破那個紅紙袋。

原無鄉自然沒有心思去算那些鈔票，他顫抖著手翻開那本存摺，裡面的數字比他原本所剩無幾的存款多了兩個零，與他印象中倦收天戶頭裡的錢幾乎相去不遠，足夠讓他一次付完房貸還有剩。

那個紅紙袋上還寫了字，字體有些歪斜、卻是極其深重的筆觸，他深吸口氣，勉強告訴自己這是倦收天留給他的話，他必須讀完──

【無鄉醫師
　冬青小姐

　結婚慶誌

　　　　　　　　　　　　　　心臟外科　倦收天　賀】

「啪！」

像是那個紅紙袋會咬他似地，原無鄉用力摔掉了手上的紙袋，裡面的鈔票四散一地。

他突然想到他從來沒跟倦收天解釋過逸冬青的事，那些過往香水的事、求婚的事、倦收天醒來那日他徹夜未歸的事；倦收天從來不過問逸冬青半句、就連那天在餐館遇見也半點沒提，他以為倦收天不在意、他以為倦收天從沒放在心上。

但就算是這樣也該給他機會解釋。
就算是這樣也該對他有一點信心。
就算是這樣也不該啥都不說就走。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

原無鄉頹然坐倒在地。

他不知道他到底該恨誰多一些，是倦收天、還是他自己。

──────

原豹子：你為什麼可以這樣待我，說好的糖呢！（流淚）
（其實有九成五都是甜死人的糖沒錯，我都蛀牙了，只是最後那百分之五會苦。）
原豹子：我生氣了！（亮爪）
（其實我本來可以在前面那九成五的任何一段打上＂全文完＂，可是又覺得這樣似乎便宜你了）
原豹子：便宜你媽！你全家都便宜！（憤恨抓）
（你有需要這樣嗎你明明什麼都得到了。。。＊光速逃＊）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15-07-29 17:3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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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

57樓發表於: 2015-07-29 20: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只原豹子生氣，作為讀者的我也快爆血管了！！！
原無鄉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疼老婆這麼體帖著麼溫柔的隱瞞啊！！！（整隻抓起來搖晃）
倦收天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隱忍這麼理智離開的這麼瀟灑啊！！！（也抓起來搖晃）
難得胖倦在床上這麼主動，原來是把這次當成分手炮了
沒想到原之前的體貼疼惜，忍著沒對養病的倦出手，反而因逸冬青的出現被曲解成別的意思，尤其是離開飲茶餐廳後，倦刻意表現出來的輕快，大概他當時已經打算離開了吧
這麼想來倦真的很可恨呢，心裡越是痛苦表面越是堅強，愛得越深離開時越是瀟灑
也許倦對原的感情說不上不信任不確定不安，但之前發生的事肯定對他造成了影響，希望下次原找到倦之後能夠強硬一點，拿出婚戒和證書先把人套牢了再慢慢解釋

另外在下要跟作者您致歉，看了很久的霸王文，雖偶有感觸想要告知您但最後還是無疾而終（懶癌末期），直到這次原倦再度分離才忍不住冒出水面來。我覺得您的筆力了得，性格鮮活不走型，情結也是高潮迭起，總是有辦法讓讀者一邊笑裂了嘴一邊止不住心痛。
另外您為讀者解釋醫學專業名詞在下一點都不排斥反而很喜歡，讓故事背景更貼近現實，並且讓人物對話節奏更加流暢，我覺得很棒。知道這個故事即將結束有一點不捨有一點欣慰（媽媽我終於看到一篇南北中長篇同人沒走型沒斷頭的了），謝謝您勤奮不懈的堅持下去，雖然您沒有出本的打算，還是希望能再看到您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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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58樓發表於: 2015-07-29 21: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拜託秋大千萬別放上全文完!
在下瞧著明明還有很多沒交待，眼睛啦，請那個神醫出來神ㄧ下就好，不是說有神就是不ㄧ樣嗎？什麼神都可以接受的。（抱腿～）
實在是欣賞這一篇的設定，醫院的"作息"相當的"貼切"，除了金銀（還是要說南北？）以外
其他角色特質也都很突出不突兀,尤其看到式部長說一人一個⋯去去去，真可愛！
看到小當家裝睡汲汲營營比不上一塊燒餅⋯聽得見自己心底的尖叫聲，這段場景真是讓在下嘖嘖讚嘆（我也聽的見我自己看文看的很爽快的心花開的"聲音" 哈像煙花一樣的碰⋯帕嚓，然後落下點點點）
不知道小芳還能自己去那裡？回去繼承家業嗎？
可能被照顧的生活讓他自己覺得很沒用吧⋯⋯基於男性的自尊心，在下就是請秋大讓王子跟公主倆人都可以健健康康沒有缺陷的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吧!
對了！請那個逸小姐一家連那妹妹都搬到另一個星球吧！吃飯這麼重要又快樂的時候,不想再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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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59樓發表於: 2015-07-30 06: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土豪金果然很有錢XD是說小芳的家庭背景是怎麼樣的好好奇，家裡都是醫師的話會這麼有錢嗎。為了找小原從小離家又是堅強又是讓人心疼。
因為看不見就甘心被人照顧的話就不是小芳的性格了XD小芳真的是很倔強啊。
瞎了之後就不能開刀做手術繼續自己的事業了，求北斗指引導盲啊～～
最後離開家讓人又覺得虐又感覺是情理之中，雖然原豹子金屋藏嬌的願望很美好，但對象是小芳的話估計無法實現了。
拍痰拍到肋骨都斷了，感覺好痛_(:з」∠)_
吃貨芳真的好可愛，塞得臉都鼓起來了XDD
看到肉渣覺得甜的要命之後果然就開虐了（捂心口
私心不希望這篇完結呀，希望可以一直繼續這個故事下去，如果哪一天完結了真的會讓人很失落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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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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