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2 [襄元] 敗將 29，107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2 [襄元] 敗將 29，10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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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zh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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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樓發表於: 2022-06-20 16: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笑死我吧八十万，但是襄君啊，八十万拿去养老婆想必眼睛都不会眨的吧！

樓主留言︰

錢的確是拿去養老婆了（點頭 K>p:?w
襄君認命吧Ｘ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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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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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22-06-21 22: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寫在前頭：

抱歉之前因為三次元忙碌斷更了一段時間，接下來會慢慢把這篇寫完。
本週的更新在時間線上比較複雜，希望我寫得還足夠清楚。
這次更新也比較多一些，希望大家賞文愉快。

=====

13

「嗯⋯⋯」
沙發上的恨潮生伸了個懶腰，左手按著微微酸麻的肩頭，他知道自己下棋的時候姿勢不大好，卻老是改不過來。
移開腿上的筆電，兩道紅痕在白皙的肌膚上特別顯眼，曲久了的膝蓋像是沒上油的齒輪，挪動時彷彿都能聽見骨節吱呀亂響，「呃啊⋯⋯」
辦公桌後的遊師無方早就做完了今晚的工作，目光穿過螢幕間隙，循著聲音來源落在恨潮生身上，男人抿了抿唇，把滾到嘴邊的叮嚀給吞了回去。
恨潮生抬頭，兩人的視線無可避免地碰在一塊兒，「忙完了？」，似乎早就察覺男人欲言又止，他搶先開口道。
「算是吧。」站起身把明天要用的資料整理到公事包裡，居高臨下的遊師隨意一瞥就看見恨潮生電腦螢幕上花花綠綠的購物網頁，「我以為你還在下棋。」
「在下啊，但對方已經思考很久⋯⋯啊，棄子認輸了。」恨潮生拉開被他縮得極小的視窗，看了一眼殘局就關了。
「啊——」恨潮生長嘆一聲躺倒在沙發上，略微長長的髮尾戳刺著後頸，惱人的癢意讓他忍不住扭了扭，「時間還不晚，要不要下盤棋？」
「不要，沒興趣。」
「哎呦，不要拒絕得這麼快嘛，你看，才十點出頭，下一盤不會很久的，你再看那些履歷還能看出一個人選來？」
眼見遊師沈默，恨潮生便知道他已經鬆動，翻過身，撐著下巴輕笑道：「你今天應該也沒其他事情要忙吧？」
蓬亂的髮絲讓恨潮生帶笑的雙眸染上幾分慵懶，有意無意地放軟了聲調，不是刻意的撩人，最撩人。
遊師藏在公事包內的指尖顫了顫，沒有應答。
「啊還是⋯⋯你累了？」恨潮生垂下頭，假意打了個呵欠，「那就算了，沙發還給你，我去刷牙準備睡了。」
遊師無方繞過沙發，徑直走向他很久沒用的和室，點亮房裡吸頂燈，無聲的動作像是妥協，卻更像邀請。
還好他請來的清潔公司從不會漏過任何一個角落，入夏前還特別整理過家裡的空調系統，和室內只有些許空氣不流通，並沒有讓人不適的霉味或灰塵。
拿出收在牆邊暗格的棋盤和棋子，全是實木所製，沒有半點磨損的痕跡，光潔如新，許是受到主人極度珍視吧。
「你還買了這個？」不知何時來到門口的恨潮生面露驚訝，他始終知道這邊有間和室，卻也沒有主動進來過。
「不是要下棋嗎？」遊師無方並沒有正面回答恨潮生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拉過坐墊，「坐吧。」
踩上榻榻米，恨潮生赤裸的白足顯得特別惹眼，遊師瞥了一眼，就轉開視線，「你拿白子？」
「以前不是都我拿黑子的嗎？」恨潮生捧起裝滿黑子的棋罐移到自己面前，執起一枚圓潤棋子放到鼻下輕輕聞嗅，淡雅的榧木香氣纏繞在觸手生涼的石子上，很多年前他也有這麼一組棋具，時光荏苒，他不復少年，從指間滑過的黑白子像是記憶裡零落的美好，曾經歡鬧、曾經甜蜜，曾經意氣風發，曾經如膠似漆。
「恨潮生？」
恨潮生揚眉笑了笑，落下一子小目，是兩人都很熟悉的定石起手，「我欣賞一下遊師的品味。」
知道是玩笑話，遊師無方懶得搭理，應了一手，「隨便你。」
開局兩人的速度都很快，也許是熟稔彼此的戰法，每一顆棋子的應對都如此順理成章，叫吃、提子、打劫，落子是詰問，是應答，是無需言說的交契。
恨潮生的打法也少見地中規中矩，直至中盤才逐漸凌厲，分庭抗禮之勢頓時傾頹，只要沒意外，黑子將要迎來勝利。
冷不防地，遊師開口道：「你之後打算就這麼在我家待著嗎？」
輕輕搓捏著手上白棋，指腹沁出的薄汗讓棋子變得再難出手，只能裹在掌心裡，如他藏了許久的私心。
他若不問，也許日子就會像現在一樣，不會有什麼改變，一邊慶幸著還未抵達的離去，一邊承受著可能再度一無所有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有多眷戀回家時恨潮生漫著笑意的那聲「回來啦。」
恨潮生正要提子的手一抖，跌在棋盤上的白子打亂了原先的佈局，「啊，抱歉⋯⋯」
拈起棋子，他很快地恢復了棋局，「什麼意思？房東打算收我錢？」
「沒有。」
「那問這個做什麼？」
遊師無方嘆了一口氣，「你不找個工作或什麼事情做嗎？」
既非囚鳥，何困牢籠？
「嗯⋯⋯這個嘛⋯⋯」恨潮生笑著繼續棋局，「也可以，畢竟老是閒在家還是有點無趣，Ｔ市好找工作嗎？」
Ｔ市⋯⋯
遊師無方的瞳孔顫了顫，「⋯⋯看你想做什麼。」
「都行吧，不要太辛苦的。」恨潮生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差不多了，算目吧。」
「不必算吧，我輸了。」
「認輸認得太乾脆了吧。」恨潮生手下沒停，兀自地點算著雙方領地。
「恨潮生。」遊師無方看著彷彿在逃避自己視線恨潮生，「要不要來萬願同歸的棋院當老師？」
「嗯？」
「如果是你，棋力就不用測試了，很合適，工作也不是很辛苦。」大片的黑棋領地在移除多餘棋子後顯露了出來，他這一敗，顯而易見。
恨潮生微微抬頭，「這樣⋯⋯我算走後門嗎？」
遊師淡淡道：「履歷還是要投的，我記得你有留十四的聯絡方式，我會請她直接聯繫你。」
「那老闆，我能申請明天再下一盤棋嗎？」打蛇隨棍上，恨潮生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做了一個還算不上得寸進尺的請求。
「⋯⋯隨便，我明天沒有課。」遊師無方自知論棋藝，他是遠遠不及恨潮生的，但既然他想下，那便下吧。
收拾好棋盤，恨潮生先一步離開和室，回眸對遊師微笑道：「那我先去睡了，晚安。」
「晚安。」
牆上的鐘才過午夜，遊師並不急著睡，滑開手機先給卯十四寄一封郵件，把恨潮生的狀況大概地解釋一番，又有到辦公桌前寫了張便條，明早可以和給恨潮生的早飯放在一起。
劃下最後一筆的遊師有點怔愣，端詳了字條一遍又一遍，確認沒有缺漏後，才稍稍安下心。
靠在辦公椅上，仰頭望著窗外不太明亮的星子和皎潔的月牙，漸漸安歇的城市夜晚少了孤獨，靜謐也變得溫柔。

躺在床上的恨潮生揪著身上涼被，卻是一夜無眠。

＊＊＊

「嗯，嗯，所以我要準備履歷、那個什麼刑事紀錄證明書*^註一，嗯，好，那我再寄給你，還是傳真？喔，好，那我寄給你。」
『謝謝，有任何問題你再跟我說⋯⋯或是直接詢問遊師？』
恨潮生咬下巧克力厚片的邊角，其實並不會有什麼問題，眼前的鵝黃色便條已經替他把所有事項都羅列清楚，到底是多會操心，「好，麻煩你啦。」
掛上電話，恨潮生用電腦查詢了一下警察刑事紀錄證明書的申請方式和領取地點，線上填表就能處理，挺方便的，「我看看啊⋯⋯英文拼音⋯⋯生日⋯⋯還有什麼⋯⋯」
吸了一口冰塊幾乎消融的早餐店奶茶，還好不是太複雜的表格，不消十分鐘就填寫完成，「要等三天才能去領啊。」
他默然地盯著螢幕，向來有神的眼眸此時卻透著淡淡的灰，掙扎和恐懼纏繞成無法理清的陰影，蟄伏在他的目光中。
垂下眼簾，恨潮生滑鼠一甩送出文件並關掉網頁，撩起垂落頰邊的碎髮，「那先來整理履歷吧。」

太陽驅散了駐足在天邊的幾片雲，越發地烈了，整個城市蒸騰著人們的汗水，恨潮生抱著電腦坐到窗前，倒映在玻璃上的臉龐難得沉靜。
電視裡傳來熟悉的人聲，惹得他回頭看了一眼，螢幕上的雙竹正襟危坐，活脫脫就是一個乖巧聰慧少年，正對萬願同歸的發展侃侃而談。
而他的身側，白髮男人神色自若，是受萬千學子景仰的遊師。
恨潮生泛起一抹苦澀的淺笑，和主談人對答如流的遊師無方，並不是他記憶裡的襄君。
但他還是來了，彷彿飛蛾般義無反顧。

冬天的Ｋ市並不太冷，天晴的日子更是一抓一大把，懿君一家人昨天就出門，說是帶孩子去山上踏青旅遊，過一個晚上再回來，只留下借住的恨潮生一人看家。
他是不太在意的，畢竟已經很叨擾了，一個人反而更自在些，三餐愛吃不吃，少了許多束縛。
睡得不太好的他今天依舊早早醒來，躺在床上把手機遊戲體力刷乾，追了兩部昨晚更新的動畫，這才感覺到有一點點餓了。
實在有些懶惰的他決定去便利商店買些零食、飯糰和酒，應付一下叫囂的飢餓中樞就好。
社區裡的便利店這個時間不會有什麼人的，恨潮生等著前面那個人取完貨後，一派輕鬆地把東西放上櫃檯，一邊等著店員刷條碼，一邊瀏覽著牆上越來越複雜的飲料品項。
「要買一個塑膠袋。」
現在當個店員也不容易啊，他輕輕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接過提袋，「謝謝。」
算是鼓勵吧。
回家路上，他又被一攤鹹酥雞給吸引過去，大概是剛開攤，一份無骨雞塊等得比平常還要久。
「不好意思啊，稍等一下。」鹹酥雞攤老闆一臉抱歉地邊把東西從冰箱裡取出，邊轉開電視，給等待的顧客打發時間。
恨潮生瞥了一眼小小的黑盒子，似乎是個新聞台製作的訪談節目。
他已經好幾年沒接觸新聞媒體，無論電視、網路、報章雜誌，只要把過去和未來同時深埋，也許就能活得舒心。
「哈哈，其實很多人都很關心，遊師您⋯⋯目前的感情狀況究竟是？真的沒有伴侶嗎？」
「⋯⋯沒有，我單身。」
男人的聲音穿過了滋滋作響的油鍋，穿過了老闆和其他客人，穿過了身後的車水馬龍，直接撞進恨潮生的心裡。
被撞開的門再也攔不住任何東西，洶湧而出的到底是什麼，恨潮生也不想管了。
「欸，等等⋯⋯」
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提著塑膠袋站在遊師無方的家門前，彷彿四年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但他知道，一切早已天翻地覆地不同。

幾公里外，雙竹稚嫩的聲音也在一間小小麵攤裡放送著。
中午時分，用餐的客人不少，不過鮮少有人真的在意所謂成功人士的經驗談，那些也不過就是成王敗寇的結果，自己是否能成為那千分之一或萬分之一的耀眼，沒人能說得準，也許大多數的人也只能庸碌平凡。
更多的是茶餘飯後的八卦與閒談。
「欸你說這個小孩，要不是他爸是首富，能這麼厲害啊？」
「哈，這叫贏在起跑點，投胎正確。」
「老闆，兩碗陽春麵。」
滾燙蒸騰的湯鍋前，面無表情的老闆動作俐落地下麵、舀湯、包裝、找錢，「稍等。」
鏡頭此時切到了遊師無方臉上，又引起了一番議論，「要我說，萬願同歸能有今天，還是因為遊師無方吧。」
「確實，我女兒上個月去試聽他們的衝刺班，回來一直跟我說有多喜歡遊師上課。」
「人家長得帥啊。」
「怎麼，我這個做爸爸的不帥嗎？」
「你？年輕十歲⋯⋯也比不過。」
「你們的陽春麵。」
「謝了，老闆，能再切一盤小菜嗎？」
「能。」
端麵過來的老闆抬頭看了一眼螢幕裡的白髮男人，忽然開口道：「我見過他。」
「啊？真的假的啊？人家萬願同歸副執行長欸。」
「不是在電視上看喔？看過本人？」
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汗，老闆點了點頭，冷硬的眉頭少見地展開，「一直到兩三年前，他都還會來店裡吃麵。」
「幾乎都跟你們一樣，吃陽春麵，一開始還會切些海帶豆乾，但後來⋯⋯最後一兩年吧，就只吃一碗麵，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省錢。」邊把兩個上班族點的小菜給切好，一樣一樣碼在盤子上，老闆低聲說道。
「他的話很少，這麼幾年，總共就聽他說過一次話。」

今天還是下雨了。
手機上百分之百的降雨機率顯然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科學結果，比起前幾天溫度又下滑了些許，被路過行人踩得濕漉漉的騎樓雜亂地停著幾台機車，上頭凌亂地掛著幾件雨衣，午休來吃麵的上班族艱難地擠過車間縫隙，浸了水的西裝褲腳明顯地深了一階。
「要吃什麼。」
小麵攤的老闆木著一張臉，不甚客氣地招呼著客人，不過大家早習慣了，也許這樣不慍不火地接待對於已經工作了半天的人們，反而是一種適中的距離。
來人也很沈默，熟練地遞上劃記好的點單，逕自找了一個背向電視的角落位置坐下。
接過菜單時，老闆邊抬肩揩去下巴上的汗水，邊瞥了一眼白髮青年，「一碗陽春麵，馬上來。」
他認得這個客人，幾乎天天來吃中飯，千篇一律的陽春麵，總是一個人來，但看穿著打扮並不是附近公司的上班族。
「老闆，三桌再加一碗肉羹湯。」
「好。」
老闆的視線沒有在青年的身上停留太久，轉身又一頭扎進熱氣蒸騰的料理台。
燙好的麵滑入碗中，清脆的小白菜他手滑多放了一些，沖入熱湯，放在碗底的佐料散發出饞人的香氣。
「陽春麵。」
青年對他點點頭，抽出一雙筷子低頭吃了起來，兩人的交集彷彿就只有一瞬間，點單、上麵、付錢。
他們身後那桌的幾個上班族已經聊得火熱朝天，好像最近誰又晉升，正討論著晚餐要去哪裡喝一杯。
青年卻置若罔聞，只是專心致志地吃麵，沒有趕著回公司的狼吞虎嚥，也沒有使用手機稍作放鬆，舉手投足間竟有種傲氣與凜然。
『⋯⋯知名遊戲公司藏淵閣驚傳利用虛假交易套利，昨晚檢調已搜索公司，並約談相關人員，目前林姓副總以四十萬元交保⋯⋯』
電視裡傳來午間新聞的聲音，畫面上頭戴口罩的年輕男人壓低了帽簷，正要快步穿過外頭記者的層層包圍。
「哇⋯⋯這⋯⋯感覺完了⋯⋯」
「對啊，之前就有傳風聲，好像之前開發部和經營管理不合，內部風暴過後就⋯⋯」
「真可惜，我本來很期待他們說要做的那款魂系作品，那時候也算很創新了，結果現在，都被別人反超。」
「就是說啊⋯⋯他們公司的出道作我超愛的，結果還是撐不到十年啊。」
麵攤老闆看著畫面上斗大標題，搖了搖頭，他不懂股票也不懂遊戲，也許對於某些人而言，這是件影響一生的大事，但於他而言，就只是上菜時會瞄一眼的新聞，與下面滾動而過的跑馬燈並無太大區別。
身旁不知何時也轉頭看向電視的青年驀然開口了。
「老闆，請問能轉臺嗎？」神色淡淡，讓人難以捉摸這句話是在什麼情緒下說出，字字請求卻有種不可違逆的威壓。
麵攤老闆凝視了青年半晌，這是他第一次聽他說出不是菜名的句子，走到一旁櫃子抽出遙控器，「自己轉。」
「謝謝。」
跳轉的頻道停留在最近正如火如荼舉行的冬季極限運動賽事上。

藏淵閣，真的結束了。
遊師無方盯著螢幕上被選手激起的一大片雪，彷彿有一瞬間也被雪地反射的太陽光刺瞎了雙眼。
最初，這一切只是恨潮生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
遊戲又一次地迎來大更新，改版後許多職業和裝備被削弱，新的系統和玩法加入後，非但沒有讓整體遊戲體驗上升，反而有許多漏洞，連續維修了好幾次也不見好，最後遊戲公司還破罐子破摔，索性發個公告說請大家等到下次更新，這些問題「應該」就可以排除。
公會頻道和OC房間裡早就罵聲一片，官方做法太謎樣，槽點多到鮮少打開公會頻的襄君也在元君的「好康道相報」下，一起下場參與討論。
「哎，說真的，有錢花在這個垃圾遊戲，玩家還不如自己做。」看完了一輪頻道裡的抱怨，恨潮生忍不住開了麥克風在只有襄、元、懿、肅四人的小房間裡吐槽。
不過今天懿君加班、肅君在帶團開荒，小房間裡其實只有兩個人。
正在撰寫新版本武士職攻略的襄君倏然頓了頓，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思索半晌後也打開麥克風，淡淡道：「你想玩怎麼樣的遊戲？」
「嗯⋯⋯RPG*^註二或AAG*^註三，之前玩了一個第三人稱射擊的AAG，科幻背景，我滿喜歡的。」恨潮生翻了翻身旁的遊戲碟片，「叫⋯⋯重量效應，你玩過嗎？」
「嗯，破完了。」
襄君默默把手上打了一半的攻略縮小，點開上個學期末的小組作業，打包後拉到他和恨潮生的對話框內，「雖然不是很精美，不過我有和同學做過這種的。」
恨潮生一如往常地很快已讀，卻遲遲沒有回覆，襄君也並不催促，繼續整理攻略，約莫半個小時之後，對話框才像是醒來一般，猛然多了五六條訊息。
「動作好流暢，你們太強了吧。」
「解謎的部分也很有意思。」
「雖然場景是肉眼可見的簡陋，不過遊玩性很夠了。」
「我剛剛本來是開玩笑的⋯⋯」
「但我現在想看到他成真了。」
襄君目光落在元君發出的最後一條訊息上，心頭微微地熱了，眸底是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柔軟，如天空裡的薄雲，裹著夜色輕輕晃蕩。
三個月後，藏淵閣遊戲工作室在Ｋ市正式成立，三名創辦人兼股東幾乎賭進了全部身家，懿君、肅君辭去工作，專心處理營運、劇本編寫、人員招募，襄君則和兩個同學承擔起所有的程式開發。
「你們這樣排除我很過分欸，沒良心。」那時，年僅十七歲的恨潮生在成立酒會上笑著舉杯抱怨道。
襄君抽走他手中紅酒杯，換上店家調製的氣泡飲品，「沒有要排除你，藏淵閣因你而始，自然有你一席之地。」
「是啊，放心，我們等你。」懿君微笑著把相機架好、定時。
「你到時候可別跑！大家趕快站好、站定⋯⋯那麼現在我宣布，藏淵閣工作室正式成立！」
喀嚓——
一張具有紀念意義的相片就這樣被保留了下來，從白手起家，到公司擴大搬遷，永遠有一面牆掛著它，直至蒙塵。
「等等為什麼是肅君你發號施令啊？」
「怎麼，你能指望他們兩個安排嗎？」

記憶裡，他的笑容還是那樣鮮明。
左邊褲兜忽然震了震，遊師無方放下吃麵的筷子，掏出裡頭的手機，罕見地盯著螢幕皺起了眉。
兩週前從他公寓消失的那個人，傳來了簡訊，還附上相片，背後的金閣寺倒映在湖面上，隨著風吹皺的波紋搖曳。
恨潮生的半張臉被那條白色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那本來是屬於遊師無方的東西，他離開Ｋ市時把它落在了他們的家裡。
『今天去了金閣寺，好冷，但沒下雪好可惜。』
指腹輕輕摩挲著相片上那人好看的眉眼，遊師無方低下頭，心中五味雜陳，絲絲悵然和苦澀如冰針，一下一下地戳刺著他始終暖熱的心。
但既然此時恨潮生人在日本，也就意味著他並未受牽連。
遊師無方腦中迅速捋過適才新聞報導的人名，離開三年，高層人事也有大變動，不過恨潮生和落花朝兩人姓名都不在上頭。
按下保存鍵，他並不想深究他們是如何離開、為何離開，只要安好，就夠了。
至於那些樓起樓塌，他已無心力再管，只是始終遺憾，短短八年，恨潮生的願望還是被他摔壞了。

叩叩——
「進。」
「這個是招生狀況的分析報告，下午會議上您所指出的問題也及時修正了。」卯十四推開門，把一本簡報放在遊師手邊資料堆，又補充道：「早上已經和恨先生聯繫過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人事部也知會了。」
「嗯。」遊師無方抬手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知道了。」
敏銳察覺的遊師神色不對的卯十四開口道：「您還好嗎？要不要泡一杯咖啡給您？」
遊師搖搖頭，重新握穩滑鼠，「沒事，只是剛剛忽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你去忙吧。」
「是。」

＿＿＿＿＿＿＿＿＿＿＿＿＿＿＿＿＿
註一：警察刑事紀錄證明書，紀錄個人有無刑案紀錄之證明，亦稱良民證。
註二：RPG，角色扮演遊戲
註三：AAG，動作冒險遊戲

======

文中有些專業領域知識，雖有搜集資料或請教相關從業人員，但如敘述上或相關資料引用有誤，煩請告知，超級感謝。

[ 此帖被滌夢竹在2022-06-22 00:07重新編輯 ]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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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22-06-21 23: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负我一天打开N次地刷新……终于更了，感动。啊，好想看到真相，互相理解和……不可描述啊

樓主留言︰

快了，下一章就要逐步揭秘，我也好想趕快讓他們滾上床ＲＲＲＲＲ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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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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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22-07-07 11: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好介意他們的過往啊啊啊!!!!!
那句-恨潮生的願望還是被他摔壞是甚麼意思????

樓主留言︰

從13章開始已經逐步揭開過去的面紗了，在15以後應該會更清楚一些～請再等等我！ QZ54Osdl
恨潮生的願望是指當初恨潮生提出要成立藏淵閣，但最終遊師先一步離開、公司也走向衰微。 6'N!)b^-
這部分先前有提到了，不過可能我寫得不夠清楚，在這邊解釋一下Ｘ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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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22-07-07 23: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太太，多做点，我贪吃。

你是我的神！！！

樓主留言︰

謝謝支持，讚謬了！ <5(8LMF
這次的更新比較肥厚，希望大家吃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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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um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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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33)

45樓發表於: 2022-07-08 06: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更新了！
好想知道文會不會出本，想保存起來

樓主留言︰

咦，我居然漏回了這則留言，真是不好意思ＱＱ jD^L<
會出本的，謝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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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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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46樓發表於: 2022-07-31 21: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每一天都打開刷新一遍，焦慮著後續，想著襄君他什麼時候才能原諒小黑貓

樓主留言︰

嗚嗚，真是不好意思，之前卡稿卡得很嚴重，襄君還要一陣子才會知道小黑貓到底做了什麼，才會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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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s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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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樓發表於: 2022-08-01 01: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太太辛苦啦！襄元两个的互动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襄君不如就大方一点，毕竟恨这么漂亮，当然是原谅他！让他骗财骗色，他开心就好

樓主留言︰

哈哈哈，襄君應該是同意你的，但之前那些小事情還是得處理處理（推眼鏡 btOTDqG`a
畢竟沒有什麼事情是床上不能解決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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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um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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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33)

48樓發表於: 2022-08-01 01: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想了想，用手機也要把這篇文的評論堆高。
雙竹真的是很驕縱欸，看到他因為鋼琴的事情，沒理由去游師家，我就很爽，擅自想像游師不是為了保護恨潮生就是為了保護兩人的小天地。
恨潮生的過去也浮上檯面了呢，其實有些看不懂的地方，時間軸的關係吧，我也不太懂遊戲，但總之，就是心疼恨潮生跟心疼聘金（提款卡），其實游師人很好了……但我好想吃肉怎麼回事？是恨潮生一度生病的關係嗎？好心焦，可以一直砸花嗎？

樓主留言︰

謝謝再次留言幫我推高文章！還留了這麼長的評論ＱＱ感動！ KFZ[gqW8YY
怎麼說呢，我覺得他真的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也許有正確的引領，他不會是劇中的那個模樣，所以在寫他的時候也跟隨這個設定，驕縱、佔有慾高、所有事情都該按照他的想法來。 *}_/:\v
鋼琴事件一部分是為了幫恨潮生出頭（露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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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49樓發表於: 2022-08-12 16: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寫在更新之前

大家好，這裡是滌夢竹。
不好意思因為三次元忙碌，加上前陣子卡文卡得快吐，反覆修改都不甚滿意，拖延了許久才更新，謝謝支持這篇文的讀者們，讓你們久等了。
因為有道友詢問到出本的事情，在這邊統一小公告加宣傳一下。
《敗將》一文可能再三到四個章回就會迎來完結，預計會付梓印刷並同時釋出電子書，如果順利報上攤位，將於12月CWT62場內布袋戲only首販。
跟過去不同，考量到這篇肉比較多一些，也許有些朋友並不方便入手書籍，我會更新到正篇故事完結，而販售的本子以及電子書則會有兩素一葷共三篇不公開番外、我喜愛的繪師太太繪製之全彩拉頁，回饋給各位用現金支持我的朋友們。
無論你是在什麼情況下看到這篇文、喜歡上這篇文，都非常感謝你們，讓我們一起，奔向結局吧！

＝＝＝＝

14

恨潮生就這麼坐在沙發上靜靜地把訪談看完。
其實具體在講什麼他並不關心，只是目光不自覺地追逐著遊師無方，彷彿能從他微揚眉尾中讀出什麼。
螢幕上已換了幾個專家針對最近疫情翻來覆去地討論著，恨潮生移開視線，落到了電視櫃邊上不起眼的抽屜，微微瞇細了眼。
遊師無方和他不一樣，並不擅長說謊。
輕手輕腳地拉開櫃子，正如他所猜想，裡頭滿滿都是遊戲片，手指滑過他熟悉又陌生的文字，連上個月新發售的作品都已經安穩地躺在最後一位。
有他們兩個人都喜歡的動作冒險、沙盒遊戲，也有襄君絕對不會主動買的雙人歡樂破關遊戲，只是，一片都沒拆封。
纖長的羽睫垂落，恨潮生低著頭，鼻尖微微泛酸，「襄君，你這樣可不行啊。」
指尖輕點著每一片的標題，那些都是他們遺失的歲月碎片，再惋惜也追不回的。
啪——
電視忽然地黑了，聞聲抬頭的恨潮生不明所以地張望四周，這才發現不僅電視，連牆上控制空調的面板也沒了亮光。
「嗯？怎麼回事？」
走到牆邊輕觸電燈開關，依舊毫無反應。
「停電？」但昨天出門沒看到公佈欄張貼停電公告啊。
拉開玄關旁的儲藏櫃，用手機手電筒照了照藏在裡頭的總電源，看起來並沒有跳閘，「嗯⋯⋯」
恨潮生撈起鑰匙，先去跟管委會了解一下狀況吧。

結果還真的停電了。
似乎是附近道路施工時，工程人員不小心把電纜挖斷，導致這一區都無電可用，雖然社區調用緊急電源供給公共區域和少量家用，但空調是不用想了。
看著路邊來來回回奔走的工人，焦急全寫在臉上，這問題恐怕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等他們搶修完成，會再發訊息給各位，也會公佈在社區的聯絡群組裡，真是不好意思。」
恨潮生站在人群後頭，眨了眨他總是帶笑的狐狸眼，他不是屋主，恐怕是收不到這個通知的，但這樣的天氣讓他待在原地等復電也太折磨人了。
回到屋裡，恨潮生望著窗外滾燙的景物，順手把空的奶茶杯扔進垃圾桶，結在杯外的水珠帶給他點點涼意，不消片刻，就被從落地窗透入的暑意消融殆盡。
索性把手邊東西收拾收拾，出門避暑去。
他今天本就起得晚，早餐和午餐一並靠著卯十四帶來的餐點解決了，望了眼牆上唯一還能移動的時鐘，遊師無方今晚沒有課，按照他平時下班回家的時間推算，現在搭公車過去還有些早，先到附近找一家咖啡廳吧。

＊＊＊

「十四，這是審核過的預算報表，有幾個地方需要遊師過目核章。」
『是，好，我明白了，會再轉達給遊師。』
卯十四鬆開夾在頸邊的手機，任其順順滑落手中，流暢的動作處處顯露著熟練，伸手接下男子遞過來的文件，微笑道：「嗯，謝謝，今早遊師還跟我提過。」
「真不好意思，因為中間數目出了點問題，有退回去修改，耽擱了幾天。」男子低頭解釋道。
「沒事的，遊師不過是關心一下⋯⋯對了，你是明天開始休陪產假吧？」卯十四邊把手邊幾樣要給遊師無方簽核的文件貼上便條，邊聊詢問道。
男子臉上露出一抹緊張和期待，舔了舔唇回道：「啊，嗯，是的，我太太預產期就這一兩天，昨晚宮縮的時間很長，去了醫院後就被醫生建議先住院了，還好手邊工作都告一段落，也請好假了。」
「恭喜啊，如果需要育嬰假或留職停薪記得提出申請。」
「好的，謝謝，給大家添麻煩了。」
卯十四淺淺一笑，搖搖頭，垂落的瀏海遮住雙眸，「不會的，我們可是文教事業，沒有學生才頭大呢。」
「哈哈哈，好像也是。」男子搔了搔頭，注意力驀然被卯十四正在處理的文件給吸引，「這個是⋯⋯我們有要採購鋼琴嗎？」
「啊這個啊，沒有，只是之後提案要用罷了。」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檔案夾，卯十四不著痕跡地撒了個謊。
「喔，原來如此，想說好像沒有提這部分的預算。」
「還沒呢，案子在發想階段而已。」
閒聊了半晌，男子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年輕的秘書，他也想早些完成工作趕去醫院，簡單打了個招呼就退出了辦公室。
「嗯？剛剛盧山來過嗎？」遊師無方一手拿著筆電和外套，推門而出。
「嗯，遊師要外出嗎？需要我開車？」卯十四站起身有禮地詢問道。
男人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眼神，「沒有，我有點事情要找仰千載討論⋯⋯」
話說到一半，遊師無方像是想到什麼，轉身回到辦公室裡，取出一個粉色紙袋，續道：「資料先放我桌上就好。」
「是。」卯十四低聲應道，「Ｎ市政府的人剛剛來電，希望將下週的會晤提前到這週五，有點臨時，不過遊師當天並沒有行程和課程，您願意同意他們改期嗎？如果不方便我再去和他們協調。」
Ｎ市⋯⋯也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城市，與Ｋ市比鄰而居，每次前往總讓人恍惚以為，是熟悉卻不願回去的地方。
「可以。」
「那週五早上我開車接您去高鐵站，早餐的部分⋯⋯」
「照舊吧。」
「了解了。」卯十四目送著遊師遠去的背影，思忖著，若是週五，說不定能一並和恨潮生拿取資料，就不用讓人再跑一趟了。
發個訊息給他吧。

盧山看著忽然來到會計部的遊師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遊，遊師？」
粉色提袋被擱上桌面，眼前漂亮的商標分明來自知名母嬰品牌，「恭喜你。」
「啊，謝謝！謝謝您！」
盧山噌得一聲站起身，連連道謝，遊師卻一如尋常地神色淡然，「休假當中就不要操心公事了。」
大概是個性使然，盧山的桌面相當乾淨整齊，資料檔案都分門別類放在架上，和他交上來的報表一般，唯一算得上裝飾物的，大概就是電腦螢幕旁的相框，大雪紛飛的畫面裡，一對璧人緊緊靠在一塊兒，笑容燦爛，凍紅的臉上兩道彎彎月牙滿是幸福，同色同款的毛帽和圍巾是戀人張揚的約定。
「這是你太太吧，兩年前的員工旅遊見過一次。」
那是盧山作為新人第一次參與的員工旅遊，雖然過去許久，還是記憶猶新，「是的，這是我幾年前跟那時候的女朋友，就是現在的太太一起去玩的照片。」
彷彿想起什麼，盧山輕輕啊了一聲，「就是我跟您說過的⋯⋯那次。」
遊師無方並沒有回應他。
眸光緊緊盯著兩人身後，披上一身白紗的璀璨樓閣，皚皚白雪覆在屋簷，卻沒有減去它一絲一毫的美麗，反而襯出無人能比的輝煌，遺世獨立。
一隻從暗處伸出的手，握住了遊師無方尋常跳動的心臟，用力地，毫不留情地大力揉捏擠壓，指尖粗礪的指甲陷入心肌中，讓本來規律的搏動，一點一點地加速，讓他口乾舌燥，尖銳的痛感隨著血液噴濺而出，撒在地上，化作一攤能倒映出人臉的鏡子，裡頭是恨潮生圍著白色圍巾對他笑的模樣。
「照片很美。」遊師無方的聲音很輕，彷彿喟嘆，又像被扼住頸脖的人，嘶啞著嗓子，用盡一身氣力才擠出幾個音節。
沒有料到遊師無方突如其來的稱讚，盧山慌亂中只記得道謝，卻沒發覺轉身離開的男人臉色有多難看。

遊師靠在洗手間的個隔間裡，顫抖著手指滑開他藏在底層的資料夾，就算只是縮圖，他也能清楚分辨，恨潮生身後的一年四季。
照片說多不多，但等他滑到底、找到第一張照片時，他的襯衫已被冷汗浸透，閉上眼，輕輕吁了一口氣，懸在螢幕上的手指遲遲無法落下。
沒有上鎖的，潘朵拉的盒子。
只要此時退出，關上螢幕，有些事情便純粹許多了，對吧？
遊師無方垂著眼簾，他的視線裡只有恨潮生，四年後失而復得的恨潮生，問著他Ｔ市有什麼好工作的恨潮生，答應來棋院的恨潮生。
遊師咬緊後槽牙，點開了相片，映照在平靜湖面上的金閣寺，即便沒有妝點，染著淡淡蕭瑟依舊美如畫卷。
相片的詳細資料裡，紀錄了檔案儲存的時間。
一月十五日。
同一天。

＊＊＊

「那方案大致如此。」遊師無方闔上電腦，十指交扣，「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仰千載搓了搓下巴的鬍鬚，「沒，沒什麼問題，其實你也不用特別找我討論，這個你決定就好。」
「神子希望我來跟你討論。」語氣平淡，聽不出遊師無方對此事究竟有何看法，只是遵從著少年的希望，無傷大雅的小願望，他總是能滿足。
「啊⋯⋯他只是想鬧你吧⋯⋯」仰千載的臉皮抽了抽，他的小姪子總是想到什麼要求什麼，兩天前的決定，兩天後便不合他心意了。
「沒事。」
遊師態度從容地把東西收拾好，正準備離開時，仰千載忽然開口道：「等等⋯⋯你是不是沒加入社區的群組啊？」
「嗯？」遊師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沒有強制要求我就沒有加入了。」
「哈哈，也是。」乾笑兩聲，遊師無方的脾氣他還是清楚的，「社區停電了你也不知道吧？」
蹙起眉頭，遊師停下正欲離開的腳步，「停電？」
「嗯，意外事故造成的，大概下午三點多就停了，說修好復電會在群組裡通知，不過過了三個小時一點消息都沒有。」
「是嗎？」
「嗯，晚點要是有通知了，我再轉給你吧。」
「謝謝。」
「不過那個恨潮生⋯⋯」
遊師無方抬眸瞥了一眼仰千載，讓後半句話硬生生消失在空氣中，「我再聯繫他吧，也許外出去買東西了。」
「喔，嗯，也對。」

在太陽被夜幕吞沒之際，遊師無方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卯十四並不在她的位置上，大概是有事外出了，亮堂堂的辦公室裡，一個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靠在桌邊，低頭正專心玩著手機遊戲。
他潔白的頸子上散著幾縷髮絲，相較之前明顯長了。
不必抬頭，遊師無方也能認出他，無論如何遮掩，他都不會錯認，「恨⋯⋯」
「哎呀，你回來啦？」
這句「你回來了」讓遊師無方一瞬有些怔忡，眼前彷彿不是辦公室，而是回到他們兩人的家，沒有變化的眉眼，仍然盈盈笑著，「你怎麼來了？」
「喔，家裡停電啦，太熱了，我就出門找個咖啡廳待著，他們說復電會通知，不過我不是住戶，想著你這邊能收到通知，就來了。」
「嗯，我知道，但我也收不到通知。」遊師無方放鬆了拳緊的手，試圖讓語氣與平時無異，神色如常地閒談著。
「蛤？為什麼？」
「我沒加入群組。」遊師無方越過恨潮生，回到辦公桌旁放下筆電，只留了一個背影給他，「不過有消息仰千載會轉告我。」
恨潮生嗤地笑了一聲，「唉，還好你一個不錯的鄰居。」
「包含雙竹嗎？」
「你說呢？」恨潮生揚揚眉，他可沒把一個沒成年的孩子當作假想敵。
「走吧，我下班了。」
「嗯，昨天本來說好你要陪我下棋的⋯⋯」恨潮生收起手機，隨著遊師無方走出辦公室，「看這個狀況，不如我們就在外面吃個晚餐，順便去看場電影？」
一頓晚飯，一場電影，像是簡單不過的一次約會。
遊師無方按電梯的手慢了一拍，指尖輕輕敲在塑膠按鍵上，「⋯⋯今天嗎？」
「我剛剛查了最近的電影院走路就能到，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恨潮生先一步走進電梯，好像沒聽見遊師毫無邏輯的問句，逕自按亮了一樓的按鈕。
「吃義大利麵吧，就在電影院附近。」站在恨潮生身側，遊師淡淡答道。
「喔，可以啊。」
恨潮生看著映在電梯門上遊師無方的身影，狐狸眼淺淺帶笑，他不用轉頭，也能知道男人移開了視線，兩人之間不滿二十公分的距離，並不夠遊師藏住動搖。
和昨晚的他，不一樣了。
遊師並沒有察覺，他的呼吸不受控地輕了，近乎屏息直到電梯抵達一樓。
他們走入大廳的同時，另一批下班的人也從另一台電梯湧出，讓走在前頭的恨潮生一下子被淹沒其中。
黑髮的男人並沒有察覺，只是隨著人潮魚貫地向前，直到身後傳來遊師無方的聲音。
遊師無方站在原地，叫住身前正要踏出大樓的男人，「恨潮生。」
「幹嘛？」人群裡，恨潮生理所當然地回過頭。
「你到底去了哪裡？」遊師無方目光定定，問得直白。
「嗯？剛剛不是說了，咖啡廳啊，飲料普通，不過蛋糕蠻好吃的。」
口罩下的臉龐看不清五官，只能從他揚起的眼尾讀到愉快，白色大理石地上的那雙黑色布鞋很快又動了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地走出門外。
恨潮生半斂起雙眸，注視著眼前閃爍的霓虹光點，映在他眼底的卻不是如此斑斕色彩，而是一閃即逝的不安與歉然。
恨潮生很喜歡穿黑色或藏青色的服飾，遊師從來都不覺得有何不妥，今天卻頭一回，他自覺抓不住那一縷夜色。
「往哪走？你帶路。」
耳畔傳來恨潮生涼涼的話音，抬眼，那人不知何時又回到自己身前，坦然的雙眸。
明知他說的不是真話，遊師卻沒打算再追問下去。
即便這是縱容，縱容恨潮生隱藏秘密的任性，縱容自己在事實面前暫時遮住雙眼。
「走右邊。」
恨潮生自然而然地走在遊師的身側，「那家餐廳你常去吃嗎？」
「沒有，不過之前公司聚餐去過一次。」
「真是不意外。」
一陣晚風掠過兩人，把空氣中最後一絲的猜疑吹起，在星空最晦暗的角落高高藏起。

＊＊＊

週一晚上的電影院人潮明顯少得多，連向來大排長龍的飲食區都冷冷清清，遊師無方還沒來得及回覆完手機上的訊息，恨潮生就已經端著兩人的爆米花和飲料回來了。
「怎麼，還有工作？」
遊師搖搖頭，「不是什麼大事，先進去吧。」
「我隨便挑了部恐怖片，可以吧？」
「都可以。」反正他本來也就沒有偏好的類型，以前去電影院也都是恨潮生開口，五次才去個兩三次。
恨潮生選的這部片子似乎不是什麼熱門片，他們路過了一大群等著進場的大學生，左拐右拐才找到通道最尾端的小小影廳，僅僅只有五排的空間，幾近開演的時間仍然空無一人，「哇塞，我們不會包場吧？」
「你查過這部片的評價嗎？」遊師瞥了一眼剛剛恨潮生塞到他手中的電影票，三排中間的位置。
「沒啊，不太想看英雄片和動畫片，看來看去也只有這個選擇⋯⋯而且恐怖片跟愛情片不是一樣的嗎？」
「你的認知很有問題。」
「你才無趣。」
兩人很快在昏暗的燈光下找到他們的座位，遊師伸手接過餐點讓恨潮生先坐下，「無趣你還找我來看電影。」
「嗯，對啊，感動嗎？」恨潮生搶先撈了一把爆米花在手中，嗯，鹹的，看來靠近遊師無方的那一半會是焦糖口味的。從他們第一次看電影開始，爆米花就是鹹甜各半，也不知是襄君不在意，還是他默默地習慣了自己的口味。
遊師無方一時無言以對，邊伸手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邊拿起飲料喝了一口。
很快地，銀幕亮了起來，幾個電影預告和影廳廣告給足遲到觀眾緩衝時間，卻不曾想，並沒有任何新觀眾加入。
電影正片像是要印證票房低迷的原因，不僅毫無驚悚，劇情荒謬，演技浮誇，看得恨潮生居然忍不住半途笑出聲來。
「噗⋯⋯哈哈哈⋯⋯」
本就沒有很關心劇情內容的遊師無方被恨潮生的笑聲吸引，撐著扶手轉過頭，「你嘲笑得太誇張了。」
「你少誣賴我，我可是被他們如此敬業地完成作品給感動到⋯⋯喔不行，笑死我了⋯⋯」恨潮生假意抹了抹沒有淚水的眼角，又塞了幾顆爆米花到嘴裡，還好這間影城的餐點還算美味，不然實在太虧了。
「你信不信下一幕這個男的就要⋯⋯啊死了，我話都還沒説完。」
「那個轉角應該會跳出來吧⋯⋯」
「你猜最後能活幾個？我覺得兩個差不多了。」
幾個光點落在紫眸裡，隨著恨潮生的一顰一笑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那亮光令遊師無方錯不開眼，只能輕輕地靠著椅背，無聲地注視著。
彷彿電影畫面重現一般，一張更為青澀稚嫩的側臉在遊師無方眼中與恨潮生疊合，他垂落的鬢髮依舊柔軟，紮起的馬尾隨著身體移動輕擺，白皙的雙頰微微澎起透著紅暈，眼尾的陰影裡是少年不自覺的風情。
「怎麼這樣看我？」恨潮生挑挑眉，暫時地放過了銀幕上正用彆足演技流淚的男主角。
遊師無方沈默，伸手想拿一些爆米花，卻在桶子裡觸到了恨潮生柔軟的指尖，他沒有退開，恨潮生也沒有。
指節輕彎，勾住了那隻微涼的尾指，小心翼翼地納入掌中，拇指緩緩摩挲著，上頭經年累月留下的薄繭擦過指腹，動作輕柔地像是怕碰碎什麼。
兩人都沒有看彼此，只是將目光落回銀幕上，劇情已經推展到最後高潮，一切異常的始作俑者已然現身，再過不久，就要開始跑劇組名單了。
忽然覺得這部片有些太短了。
隨著銀幕暗下，真的再也沒有其他理由繼續待在影廳裡，遊師無方站起身低聲道：「走吧。」
「唔，嗯。」
倏然抽離的溫暖讓恨潮生不大適應，在遊師轉身的間隙，他飛快地看了一眼被壓出紅痕的手，又若無其事地跟上。
懷裡抱著被兩人加溫過的爆米花，過了兩個小時，早就軟了，不美味了，卻捨不得放入門外的垃圾整理區。
「啊！」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冒失女子從一旁衝出，撞上走在後頭的恨潮生，爆米花和可樂灑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
恨潮生蹲下身，拾起空掉的杯子，好了，這下還不如剛剛就丟去廚餘桶呢，「沒事，你小心。」
影廳人員很快地聞聲趕來整理一地狼藉，恨潮生安撫了一下慌張又滿臉歉意的女孩，才發覺遊師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走了，還好沒弄髒衣服。」把手中杯子扔進清潔車中，恨潮生大步地朝著遊師走去。
時間已晚，和影院連通的百貨變得空蕩又冷清，畢竟今天是上班日的夜晚，多少人是回家倒頭就睡，只希望明早醒來，日子能好過一點點。
人少了，使得通道裡的冷氣顯得有些太過強勁。
冷不防地，遊師無方開口道：「你餓了嗎？」
「啊？是有一點⋯⋯」
晚餐雖然美味，份量對於成年男性實屬少了點，「吃宵夜嗎？」
「這附近很多酒吧。」只是他並不喜歡就是了。
「你不愛去吧，要不找個別的？」一股冷風從頭頂吹下，讓恨潮生忍不住偏偏頭，往遊師的方向躲了躲，兩人的肩膀輕輕地碰在一塊兒。
「豆漿店？」
倒是個樸實的選項。
「好啊，我也很久沒吃了。」
豆漿店離影城並不遠，小小的店面卻生意興隆。
加班的上班族、晚場電影散場後的大學生、酒吧的酒客，幾乎滿座的客席僅剩下角落的一張桌子，緊挨著牆。
「嗨，兩位帥哥要吃點什麼？座位旁邊有單子直接劃唷！」
彷彿全世界的早餐店阿姨都一樣，開口不是帥哥就是美女，T市如此，K市亦如是。
恨潮生仰頭看著牆上菜單，現在花樣越來越多了啊，阿姨們經過這麼些年也是進化得很快，像是要努力跟上這個城市的流速一般，「我要一個蔥蛋燒餅夾油條，配冰豆漿⋯⋯你要什麼？小籠包配鹹豆漿？」
脫口而出的詢問讓遊師劃單的手停了下來，一個小小的紅點暈染在黃色的菜單上，「嗯，很久沒吃了，就這樣吧。」
邊說著，邊把菜單交給了正把餐點遞到黑熊外送員手上的櫃檯阿姨。
他的口味沒變，只是自從搬來T市，凌晨的豆漿店就鮮少出現在生活中，雙竹倒是找他來過幾次，所以桌上的餐點也大多是少年喜愛的口味。
恨潮生自是不曉得這些，仍一臉新奇地盯著長長的菜單，嘴角微微勾起，「嗯？你這個副總不太會來吃這些吧。」
遊師含糊地應聲，「你以前很愛吃的，T市的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恨潮生的唇掀動了幾下，好似說了些什麼，卻全被隔壁桌大學生爆出的笑聲給掩蓋過去。
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豆漿店的阿姨手腳很俐落，他們的宵夜很快就熱騰騰地上桌了。
燒餅裡的蔥蛋軟嫩噴香，油條酥脆中帶著Ｑ彈，外頭的芝麻隨著恨潮生一口口咬下，掉了滿盤。
遊師抽了一張紙巾，替他撥去頰邊的芝麻粒。
「你很久沒吃我的特調沾醬了吧，等我一下。」恨潮生接過紙巾，抹了抹嘴，起身去醬料台替遊師張羅起來，說是特調，也不就是醬油和醋的比例不大一樣的醬汁罷了。
是真的很久很久沒吃到了。
「謝謝。」
「嗯？」簡單的道謝卻讓恨潮生覺得他話外有話。
接過小碟，遊師並沒有打算解釋，兀自地開口道：「我週五要出差，應該週日回來。」
「週五⋯⋯一早就走嗎？」
「嗯，八點多的高鐵，應該七點左右出門，早上十四會送早餐過來，順便和我一起去車站。」
「去哪裡出差啊？」
「⋯⋯N市。」
恨潮生的眸光暗了暗，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上，繾綣的觸感還沒離開，低下頭慢慢把手中剩下兩口的燒餅吃完。
啜飲一口冰涼的豆漿，甜膩凝滯在唇舌間，「記得帶點土產啊。」
遊師無方夾起蒸籠裡最後一個小籠包，「要求挺多。」
「切，不帶就算了。」
「想要什麼，寫給我。」
恨潮生放下紙杯，微微一笑，「什麼都好，以你方便為主。」
說完就起身去結帳了。
遊師盯著恨潮生的背影，耳邊又傳來幾個大學男生的聲音，他們高聲討論著未來，有時互相打氣，有時互相調侃。
就像他們那時一樣。

上了大學搬到K市的恨潮生終於如願以償成為藏淵閣一員，分攤了大部分懿君手上的行銷業務，首款遊戲問市的這年，他們幾乎天天以公司為家，宿舍變得可有可無，公司的沙發好像更舒服一些。
凌晨時分，小小的工作室裡總會有幾個人仍在挑燈夜戰，吃膩了泡麵、麵包，附近巷子裡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豆漿店就變成他們唯一的去處。
他們的願景和夢想，混著熱豆漿的香氣，逐漸成形。
還有不知不覺滋養出的欣賞、喜歡與愛。

「哎呦，你們是這附近的上班族嗎？」
「哈哈，算是吧。」恨潮生接過阿姨找給他的零錢，輕鬆回道。
「你看起來很年輕捏，真的不是大學生？」
「畢業很久囉。」
恨潮生回眸看了一眼身後吵吵嚷嚷的學生團，「時間過得很快。」
「是吼，會不會很想回去當學生？」
彎起嘴角，男人笑得溫柔，「有時很想。」
回到最初的那個時刻，四君在一起，做著相同的夢。

並肩走在小巷裡的兩人不知為何都沒有說話。
為了閃避時不時經過的車輛，兩人靠得很近，偶爾手背會不小心撞上，或是勾住彼此的手指，曖昧不明的路燈也隨著他們的步伐，忽明，忽暗。
路口的紅綠燈前，兩人駐足，「恨潮生。」
「嗯？」
「我想，我們⋯⋯復⋯⋯」
遠處，號誌燈轉成了綠色，恨潮生轉過頭，他知道，這個角度遊師無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先一步地踩上斑馬線，「走吧，回家，睏了。」
「⋯⋯嗯，有點晚了，回萬願同歸開車。」
沒有說出口的重頭開始，像是螢幕上永遠消失的reset鍵，玩家放下了手把，心底又陰霾了。

====

寫在後頭：
警告！警告！準備下墜，請所有人員做好準備！
希望我不要寫得太痛苦導致拖稿（欸
下回見囉！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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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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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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