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26【儒门后宫】闲中录（1-29，122F）幕26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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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yimolin

冬会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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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13-06-05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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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一麒麟
麒麟王外出巡狩，在觐見龍首的路上遇見被圍殺的晏成君。爲王者的見證之下，晏成君借麒麟王的豔刀，先後跟雨宮和千宮決鬥，殺死他們，把兩人的頭砍下來，獻給麒麟王作爲遊獵的助興。此時的晏成君已經身負重傷，性命垂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殺死千宮的時候，他將豔刀從自己左肋之下刺出。拔出刀來的時候，身上的白衣都被鮮血染透了。腹中一陣的劇痛，身下熱血湧出，一陣的眩暈幾乎倒在地上。麒麟王吩咐手下，將他安置在自己停泊在江邊的畫舫上。特意分派自己最親信寵愛的北狗照看他，用血珊瑚爲他治傷。自己則帶著一衆隨從，前往儒門觐見龍首。來到禦前，麒麟王將荒城的遺孤帶到龍首跟前，揭穿了天佛原鄉被人屠城的真相。原來荒城的遺孤中，早有人被他找到並保護起來，特此帶來作爲無罪之證。就在這個時候，刀龍家將千宮和雨宮的屍體呈上來，要控告晏成君。刀龍家的親王也出面，要龍首爲自己愛子之死給出一個交代。當著龍首跟前，麒麟王以爲王的尊嚴，爲兩方的決鬥做見證。任何人有所懷疑，可以殺上來挑戰他的豔刀，倘若能殺他，可以把他的封國都拿去。按照武道上的規矩，決鬥的過程既有麒麟王作爲見證，晏成君本來是不該負任何責任的。因爲荒城遺孤的證據，龍首判定晏成君無罪。爲了刀龍家親王的請求，不得不以內廷私鬥犯禁的罪名，罷黜了晏成君，要他繼續前往流放地。但爲了保護晏成君，以免他被刀龍家的人繼續追殺，將他的流放地改在麒麟族境域所在的青陰川。

麒麟王離開儒門，帶晏成君返回封地。路上，晏成君因爲傷勢過重的緣故，雖然千方百計想保住孩子，最終還是沒能保住。麒麟王欣賞他的爲人，舍得用貴重的血珊瑚救他，可見到他對龍首那種執迷不悟的死忠樣子，覺得又愚蠢又討厭。晏成君剛剛失去孩子的時候，心情非常低落，簡直都不想活下去了。其實，比起失去這個孩子，更讓他難過的是龍首的心。麒麟王瞧不起他的樣子，把病得要死的他拖到畫舫的船頭，用腳踢著他，指著青陰川的江水說道：“這麽不想活著，就自己跳下去。”晏成君匍匐著撐起身來，挪到船邊，投身就往江水裏落了下去。青陰川是青丘山流出的河流，向南注入即翼澤。沿江兩岸，都是重山密林、陰寒多雨的瘴疠之地。江面霧氣重重，終年濕冷得好像只有冬天一樣。因爲水底深處有冰岩，雖然水面上沒有結冰，卻冷得刺骨。那些冰岩裂縫之處，水流形成暗湧和漩渦，表面上看上去是風平浪靜的，可落水的人一旦被卷進去，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麒麟王見他投了江，便叫畫舫繼續往前，繼續走了一天一夜。常年在江中往來，對江水的走勢異常熟悉。身爲麒麟之主，他的眼睛能看到靈火之光，就算是隔著江水也能夠看見。船向前行，在一處淺灘的對面緩緩地停靠住。船上遣下一條狗來，泅水過去，將昏死在亂石堆中的晏成君叼了起來，又泅水遊回，帶到船上去。水底下被衝了一天一夜，身上被碎石刮得遍體鱗傷，衣服碎得一片片的，嗆了好多水，昏昏不醒地倒在船頭上。叫人用雪脯酒噴他，緩緩地蘇醒過來，目光裏一時空洞著，好像什麽人都看不見。“江水就在那邊。你想跳就繼續跳，跳多少次都無視所謂。這是我的地盤，你就是一塊魚糕掉在水裏，我的好狗兒也能把你叼回來。”就這麽笑吟吟地說著，隨手就將幾塊魚糕丟在他身上。圍在他身邊的狗兒，一擁而上，舔盡了魚糕，也把他身上僅剩的一點衣服都扯得稀爛。身上沾染著魚糕香味，狗兒舔盡了魚糕，還戀戀不舍地在他赤裸的身上舔來舔去。想要撐起身來，使不出一點力氣，開口說話，一口水就吐了出來，接二連三的，把存在肚子裏的水都吐了出去。

麒麟王走上前來，拎起他的胳膊，將他攙回船艙裏去。畫舫之內只有一張寬大的竹床，麒麟王把他丟在上面，便笑吟吟地壓了上去。晏成君虛弱無力地看著他，已經啞掉的聲音連話也說不出來，目光也好像失神了一般。麒麟王俯下身來，一股溫暖的氣息覆蓋了他，漸漸驅散身體裏透徹的寒意。就這樣覆在自己身上，靜靜地過了一夜。到了天明的時候，只覺得那僵冷的四肢都蘇醒過來，身體有一股暖流湧動著。船出了青陰川，緩緩地駛入玉陽江上。船頭上的狗兒歡吠跳躍著，好像是在吵著主人帶它們去玩賞那美麗的天氣。步出艙外，只覺得一陣花香氣的暖風撲面而來，船頭上的麒麟王，只穿著一身柔軟的白衣，閑閑自在地靠在船邊，飲酒取樂。船停在江邊，不遠處的淺灘上，只見一群俊美的少年踩著水花追逐著，歡笑中互相潑水嬉戲。站在船頭上，望見兩岸青山被輕紗般的白雲萦繞著。沿江兩岸，樹樹雪白的桃花垂水盛開，壓滿枝頭，微風吹拂裏輕輕的搖曳。見他走出船艙，便指著自己對面的地方讓他坐下。白陶酒瓶的旁邊，一堆白桃花瓣簇在青竹竹篾編成的盤子上。“吃吧。你也有幾天沒吃東西了。”說著，拈起一撮花瓣放在酒盞裏，遞在面前，微笑著示意他喝下去。酒味甘甜，不知是不是摻了花瓣的緣故。接連幾盞飲下，便覺得微微地有點醉意。“這裏的水不冷。不妨下去洗一下。”聽他這麽說，便站起身來，誰知酒勁上來，竟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倚在船邊的麒麟王笑盈盈地看著他，微微一笑。只見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脫下來，裹著一件單衣，腳步搖晃著下到水裏去。許是身體還虛弱吧，只喝這幾盞酒，就醉的臉上發燒。站在清澈的江水中，只見一些透明的小魚在自己身前身後遊來遊去。落在水面上的桃花，隨波漾漾地浮著。披散了頭發，讓它浸沒在江水裏，清涼透骨的感覺，只希望自己能像魚兒那樣，自在地遊在江水之中。

酒，刀劍，狩獵，血腥，殺戮，恣情肆意，尋歡作樂……這個人到底好什麽呢？“寡人好色。你出身儒門的人，連這都沒聽說過嗎？”回過頭來，只見那滿含笑意的目光，醇酒似的，卻比醉人的桃花酒更讓人酣醉。晏成君靠近船邊，從他遞下的手中接過一盞酒，一飲而盡。“你連寡人的面都沒見過，卻肯爲寡人去死。你說說，叫寡人該如何報答你呢？”“你也救了我的命。借給我一把刀——”“別提這些了，來點帶勁兒的。你說說看，你們龍首把你扔到這邊，過後還想起你嗎？”晏成君聽他這麽說，目光黯淡下來，一時默然無話。走進深水裏，將水輕輕地撩在身上，舉目望天，只覺得天光都暗淡了。“你就是你們龍首的一條狗罷了。”只聽身背後的人輕聲地笑著。頗有些怒氣地回頭，只見他惬意地靠在船身上，一條毛色銀灰發亮的狗兒親昵地將前爪搭在他懷中，好不親熱地在他手心裏舔來舔去。見到那縱容的目光，便收起的利爪，軟綿綿地踩在他手心上，一抓搭在肩頭上，伸出舌頭在側臉上舔著。只一瞬間，便見那狗兒化作銀灰長發的俊美青年，赤身裸體地伏在他的身上。趕忙收回目光，向身前的水面上看去，但見銀色的垂發間，一張蒼白消瘦的面容，酒醉的紅暈微微漾在臉上。身後的呼吸聲越來越是紊亂而急促，只聽見滿是色氣的呻吟聲起起伏伏的。一不留神，瞥見身邊的水影裏，那灰發俊美的青年，好不縱情地坐在麒麟王的懷中，手扶在船身上，身體前後上下地搖動著，微微揚起的臉上，那沈迷陶醉的樣子，惹得看上一眼的人都心頭亂撞。一晌貪歡。歡愉之後，見他化身狗兒，軟軟地伏在主上的的身邊。仿佛還沈浸在歡愉的余溫裏似的，感到主人的手在背後撫摸著，發出嬌聲低沈的嗚咽聲。敞著外衣的麒麟王，側過目光，微微含笑地向他看去。想是在深水站的久了吧，搖搖晃晃地走上岸邊，腳步踏在船頭，便身不由己地靠坐下去。紛亂的碎影在腦海中沈浮著，閉上眼睛，任由酸澀的感覺在心中漫湧而過。“你這麽美。你們龍首怎麽能不想你呢。”扶起他的人，溫和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道。“一閉上眼睛就是你。哪有一天不盼著你能回去？你就安心地住著，等他想你要你回去的時候……”

黃昏時分，龍首來到晏成殿這邊。一推開附近渡廊的門，便見那九九消寒圖的屏風立在殿上，容光明媚，更不知從何而來那種花草的清香，混在仿佛春光融融的暖意中，令人頓覺心神輕快。殿中人影不見。只見水弦相思木的琵琶隨意擱在織錦的茵褥上。火盆裏並未燃著熏香，倒好有些烤熟了的栗子的香味。案上有筆墨硯台，幾支沾了顔色的筆隨便亂放著。飽蘸了胭脂色的那支，落在散放的畫紙堆中，洇開一抹動人的痕迹。龍首在旁邊坐下來，拾起那張染了胭脂色的，想那人倚在案邊，不拘心情地信手塗抹著，那種隨意自在的模樣，叫人如何不生出愛戀之心。心中想著，也情不自禁地濡濕了畫筆，依著那洇開的筆痕，信手繪成一朵柔紅的牡丹。想必也只有如此豔美的韻致，才和那人相配吧。暮色清澄，不知何處而起笛聲渡水而來，疏疏落落。直到上弦的月影淡淡地升起來的時候，才見晏成君披著外衣從外面回來，手中的玉笛冰涼涼的，浸著一股沁人的寒意。“手好涼啊。快來這邊暖一下吧。”說著，便拉著他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侍候人將一對琉璃水鍾擺在案上，裏面花草茶一被滾水衝開，立刻香飄四溢，茶香裏說不清地散出迷人的暖意。“好豔的香氣。”龍首贊歎著，聞著茶香，想起些昔年舊事來，不禁感慨道：“像這樣的白桃花，就連在儒門也見不到。開在別處的桃花，再怎麽淡也是水粉色的。唯獨開在玉陽江邊，才得雪一樣的白，真是令人羨慕。也曾叫人移植幾株，開出來就是淡粉色的，跟普通的桃花沒什麽兩樣。這花其實沒有什麽味道，先前有人將花瓣蒸熟了做成點心，挺清淡的。沒想過用它泡茶，誰想到竟有這樣的香氣。”

“要做茶就不能離開玉陽江邊。其實這花的香氣都在花瓣的汁液裏。就算是新采下來的花，一旦離了那地方，沒有一天就幹了。我從江邊經過的時候，看見當地人將采下來的花瓣成簍成簍地放在太陽下，擺上幾天都還新鮮如故。想必是生氣*很重的緣故，就算離了花枝也能開出來。故而也有采了花苞，擺上兩天，自己就開了。當地人有吃花的習俗，好像什麽花都能采來，隨便一吃，汁水都很甜的樣子。只不過那裏有毒的東西也多，沒有認識的人指點著，還是輕易不能碰。”“一直都知道那裏的風景好，只是聽說熱得難受，不知住不住得慣。”“不但熱，還挺潮濕的。爲著太熱的緣故，那邊人都住竹樓上，高高地架起來，用青竹的竹片鋪地。白天天氣很熱，江面之上靜得不見一個人，一早一晚的時候最熱鬧。住在船上和岸上的人家，清早起來到江邊汲水，燃起青竹來生火煮飯。看那三五成群的人聚在江邊梳洗，說笑玩鬧，互相潑水，真是挺有意思的。”龍首聞聽此言，也微微一笑道：“聽說麒麟族那邊，至今還保有著上巳節的風俗。*王命之下，就連過境的外鄉人也不可違例。汲江梳沐、潑水笑歌，像這樣大有古風的意趣，動人的情景，書中或許還有文字在，想要親眼一見卻是不能了。”

晚來睡在龍首身邊，也是腰傷隱隱作痛的緣故吧，便披衣起身，坐在靠近垂簾之處的月光之下。琴台旁邊，立著一只仿佛是衣箱的木櫃。裏面存放著畫卷的卷軸，大多是用淺香木的卷軸，裱在有深青色暗紋的紙上。其中有一軸是用黃玉的卷軸，用白紙裱在青色紙上的，垂著暗藍色的飾帶。垂簾月影之下，輕輕地展開畫軸，但見月光之下，清澄的江水中，浮著一座瑰美華麗的畫舫。船頭側身而臥的那人，枕在琴身上。銀雪似的長發隨身披靡著，一身雪白的裝束，映著仿佛玉一般的俊美容貌。垂眉微笑間，兩鬓玉光容華，仿佛生著淺碧色的珊瑚一般。

*麒麟族的上巳節，于仲春之月來到郊外河邊，在巫者主持下舉行祓禊儀式，以香草沐浴水中，談情說愛，“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自王以降，若無故不用令者，以酒罰之。這個古風的風俗，在儒門中還部分地保有著。三月節（即三月初三），煮香薰草藥之湯沐浴。但是談情說愛，奔者不禁的部分，已經爲禮教湮沒，不複存在了。

*麒麟族的境地，是生靈之氣（生氣）很重的地方。因爲仁獸麒麟能看到生命的靈火，凡有生命的地方都會很小心地經過，爲了不踩碎那些生命之花。麒麟既能看到人的生命靈火，也知道一個人將生將死的時候。麒麟王仁慈卻又好戰，就是因爲他珍惜幼小的火花，也欣賞盛大的火焰：看到無數生命之火熾烈燃燒，那種無比盛大的美景，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看到。（關于麒麟王的設定，感謝阿涅killerkitty）

[ 此帖被muyimolin在2013-06-19 14: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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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13-06-06 0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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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赤磷和天尊皇胤这个架势，怎么搞得跟要兄弟不伦之恋似的。
伟大的剑宿出场了，他和少独行也是兄弟？表示家族和封号太多，人老了记不清，老想不起来谁和谁一家，哪个封号下是什么人啊（以头戗地）
事实上我有瞎猜内个神马麒麟王也是某人的弟弟，甚至想到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剑布衣，而哥哥是忌霞殇(因为服色相近)——如此一来正好和邪儒宗佛公子天尊皇胤凑一桌，来个弟控的战争什么的，就跟枭皇论妹一样带感了。
银蟒家族的征战史什么的，朝廷内外势力分布什么的，挺爱看这种叙事口吻的。比你整源氏风的时候要爱，对不起（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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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13-06-06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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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31樓goldarcher于2013-06-06 04:46發表的 : L{pg?#\yC
我看赤磷和天尊皇胤这个架势，怎么搞得跟要兄弟不伦之恋似的。 V/e_:xECC
伟大的剑宿出场了，他和少独行也是兄弟？表示家族和封号太多，人老了记不清，老想不起来谁和谁一家，哪个封号下是什么人啊（以头戗地） 3>Snd9Q
事实上我有瞎猜内个神马麒麟王也是某人的弟弟，甚至想到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剑布衣，而哥哥是忌霞殇(因为服色相近)——如此一来正好和邪儒宗佛公子天尊皇胤凑一桌，来个弟控的战争什么的，就跟枭皇论妹一样带感了。 eMzCAO
银蟒家族的征战史什么的，朝廷内外势力分布什么的，挺爱看这种叙事口吻的。比你整源氏风的时候要爱，对不起（捂脸） X+8p2xSO|

刀龙家的传统就是乱。目前这点架势还算是清水的好不好XDDD

剑宿和少独行是银蟒家的。两个人的都是五位府君的头衔。

麒麟王是九千胜，忌霞殇和剑布衣都不是感兴趣的人物。不过这两个人物如果凑成兄弟一点都不违和

话说，我正在源氏风和正常叙事风格之间纠结。考虑要不要从开头开始整理一遍（剧情和人设和梗都不会推到），让故事的风格统一一点。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杂烩菜orz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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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13-06-09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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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閑中錄》重新刷了一下。主要的梗都保留著，調整了一些情節，順便爲了情節的連貫性加了一些內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1,2,3,8,9，是主要調整的，10是新寫的。原來第11章刀龍現在被挪到了第13章。接著往下寫的是第14章。然後往後的就……繼續寫（誰知道將來要不要調整orz）不管怎樣。要看情節的話，可以前面幾章的帖子刷一下。如果只是看梗，就繼續隨便看好了orz

[ 此帖被muyimolin在2013-06-09 02: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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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13-06-09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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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二廷議（上）
正月廿七，是銀蟒家族之廟祭。龍首曆來親臨，今次特以南冕親王*入宮參見之故，只得取消一切出宮的行程，爲此深感遺憾。去年封功晉位之時，佛公子以入道修行之故升任太常，由晏成君正式接替其禁尉之職。當時議定，到了今年廟祭的時候由晏成君主持廟祭。孰料身體欠安，故而仍由佛公子擔任主祭之位。祭典當日，兩人參上辭宮。龍首他兩人身著雪白銀繡的祭服，攜劍身側，將漫長銀發巍峨高束的姿容，心中不勝喜愛。“今年無法親臨廟祭，實在遺憾。”特別對佛公子囑咐道：“典禮漫長，好好照顧阿徹，勿使太過勞累，牽動傷勢。”又向晏成君道：“年來不是居宮就是在外*，借著這個機會，不妨在家多住幾天，敘敘親情也是好的。”退出禦前。將出宮門的時候，警跸的隊伍，恰好與南冕親王進宮之儀仗的前行使者遇上。對方是南冕親王的親信內官*，乃是身居幕府要職、俊美而得勢的年輕人。雖伫立道旁退避，卻在車駕經過面前的時候，故意用車中之人足以聽見的聲音低吟道：“狼顧鷹視，天子忌之。”佛公子的車駕已經先行在前，未曾聽到這話。聞聽此言的晏成君，心中雖是不快，只因不願在祭典之日生出事端，故而隱忍無視之。

*南冕親王超轶主，前代攝政親王，刀龍家族的前任領導者。曾代龍首執掌內廷兵力，任鑒兵台之主。現今退位，故又被稱爲入道親王。其長子千宮（痕千宮）與次子雨宮（痕江月）在決鬥中被晏成君所殺，幼子尚風悅，配現任刀龍家領到者主天尊皇胤，居北向正位，封號爲悅宮。這個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很不遜色的人物。倒沒像邪天禦武那麽犯上，只是性格剛強，挺不服輸的。可恨凡事被龍首壓倒，這一輩子過得有點不痛快就是了。

*在外指的是帶兵在外，駐守邊境前線。

*這裏暫時設定君舍魄好了。

這日天光陰沈，風雨夾雜而下。車行道中，沿途大雨橫掃，只聽車外不斷響起樹枝被吹折的裂響聲音。像這樣不同尋常的天候，好像近百年來都不曾有過。盡管道中爲風雨所阻，車駕一行還是按時抵達。雖然還是白天，天色卻像破曉前後一般昏暗。通往廟堂的道路兩旁，坐落著高大的青銅鼎獸，以松脂浸透的篝火熊熊地燃燒著。火勢熾盛，落在鼎獸身上的雨水被蒸騰起來，化作氤氲的煙氣。廟前殿後，松柏高茂幽深，遮天暗日。時近黃昏，殿上燈火通明，更被天頂四壁所設的明珠照亮，赫然如白晝。先年龍首禦賜，特許以銀蟒家八佾之舞獻宗廟祭，並賜下七大樂中的破陣之樂。奠酒之時，族中武職在身者皆披銀铠，各分兩行而入。尚未事奉公職的少年身著冠帶銀裝，腰懸佩劍，持戈執戟而立。容色肅然，雖風雨之威亦無所動。佛公子主祭在前，居中而坐。晏成君奉劍在旁，以監軍令。會酒三番，殿上鍾鼓肅靜，以琵琶獨奏破陣樂之“孤城”、“血誓”之章，令少年之佼佼者以開鋒之劍當殿對舞，盡意生死交鋒，見血不忌，以曲盡終時未受傷者爲勝。佛公子賜酒與衆位少年，勝出者特賜龍鱗所鑲嵌的七寶刀，以彰榮耀。廟堂之上，佛公子舉目望去，但見滿眼英華年少，卻見不到一個白首終全之人，不禁感慨歎道：“吾家世代從龍，征戰四方。前輩先人襄聖王武成天下，奉劍盡節，以終身命。爾輩少年，當以抛身疆場爲榮名，以白首終全爲恥憾。‘不爲邊將，不知君遇之恩深。’聖王欲責仁義于天下而不可得，舉兵繩而之，以誅暴亂，以滅凶惡。故不恤死戰之臣，然其心之悲深莫大焉。靖國之臣，因功而貴仕，帶砺山河，恩及苗裔。奉君之恩，自當銜命報效，折衝扡難，用命盡節，方不愧我武烈家風。”言畢，令人擊築爲節，彈劍作歌。唱到“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之句，滿座和之，凜冽悲壯的歌聲與透夜的風雨聲交織著，彙入驅風過林的松濤聲，蕭蕭不盡。

廟祭之後的第二天，邪儒宗退朝的路上經過門前，意外地到府中暫停了一下。佛公子親自接待他，才從他口中聽到那句“天子忌之”的話——短短數日，已在內廷外朝被傳得人盡皆知。據悉，近來南冕親王的心情不佳，總是脾氣很大，故而連他親近的人都敢如此放言。這位親王是龍首之至親，以其地位之尊，聲望之隆重，爲人處世本該沈穩豁達些才是。像這樣口不擇言，傳出有失身份的話，以致令身邊之人誤會，也不是頭一回了。這位親王所生的三個兒子，昔年曾有兩人侍奉宮中，不幸意外在決鬥中雙雙殒命。但凡是武道出身，都默許公平決鬥的規矩，生死有命。只是親王殿下驟然痛失兩名愛子，哀痛之余，難免銜恨于晏成君。當時龍首居中調停，將此事平息了下去，私心裏不免覺得對這位親王愧對幾分。念在他年老喪子的悲痛，從來也並不計較那些怨言。逢此忌日，也想趁著他入宮參上的機會懇切面談，好好地勸慰一番。畢竟是兄弟情深，素日裏對龍首忿忿不平的怨念，相見之後就都渙然冰釋。上了年歲的人總是互相同情的，特別是兒女之事上，談起那些無可奈何之事，彼此之間更是憐恤萬分。親王最小的兒子悅宮殿下，尚在年幼的時候就匹配與天尊皇胤，日子一直過得很美滿的樣子。對龍首的這項安排，親王那邊也承情之至。前些年，趁著退位入道的時候，將攝政親王之位讓與天尊皇胤。最近一些年，眼見這位年輕的親王殿下日漸長成，見識能力和氣度都如此令人滿意，也決定將刀龍家族的實權交給他。故而不辭年邁，親自參上入宮與龍首商議此事。龍首這邊，自然是非常重視，爲此取消了親臨廟祭的行程，也不是希望兩人之間在此關鍵時候生出誤會。

會談之後，龍首召見邪儒宗。原來就在這兩天，衡江前線傳來了“境界封印被突破，邪靈入侵”的消息。發生像這樣的大事，禦史台那邊肯定是要彈劾的。就連親王入宮參上的時候還提起一句，責怪晏成君備戰不利。還說身爲主將，哪有隨隨便便就離開前線的。恐怕也是有些驕傲，在位日久，就變得目中無人，倒不如年輕的時候，至少還謹慎些呢。佛公子一聽是刀龍家，不禁冷冷笑道：“武道出身之人，哪有這麽不光明磊落的。堂堂一位親王，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專愛幹背後進讒言這種事，沒得叫人看不上。這些年來，但凡前線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讓人在龍首跟前說來說去。先前是看在武道前輩的份上，到底敬重他，幾次三番都容忍了。誰知越來越不像話，背地裏暗算不說，還盡使些叫人惡心的手段。從他們家的那兩個人進宮起，沒有一天不跟我們家作對，當年一番陷害，差點讓阿徹把性命賠上。這回又特意在廟祭之日上宮，不就是想跟我們家過不去？龍首看在是兄弟的份上，處處容讓著他，凡事都不跟他一般見識。依我看，像這種老沒用處的人，何不幹脆辭了他？也像對面親王對邪天禦武那樣，找個沒用的島上往那兒一封，樂得清靜。”邪儒宗冷眼看著他，不以爲然地冷笑道：“你以爲自己是誰？說話這麽大的口氣。再怎麽老沒用處的人，也是龍首的親兄弟。堂堂的親王殿下，兩個兒子被殺，就這麽了事。要不是龍首回護著，哪來的這麽命大。”也是素日的交情到了，換了旁人，敢在佛公子面前這麽說，不等話說完就得砍成給七八塊。也就是邪儒宗，隨他如此說著，也就是冷冷一笑。那副目中無人、倨然高傲的樣子，可有一股子迷人勁兒。其實論到目中無人的派頭，權傾外朝的那位也不在他佛公子之下，只是性格深沈些，就算瞧不起對方，也不會像他那麽擺在臉上就是了。

廷議當日，禦史台果然彈劾晏成君，指責他備戰不利，將邪靈過境入侵的責任都怪在他的身上。雖說是早有預料，可當時一見對方那種來勢洶洶地撲上來的樣子，由不得叫人火往上撞。佛公子下朝回來，怒氣衝衝地一進門，擡手就把擋在門口的雲石屏風碎成了兩半。晏成君翻看著朝報，一言不發，想是心裏氣得狠了，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當初要開廷議的時候，原本要定下是否向魔龍殿出兵之事。誰知正事還沒有談，卻爲當年禁中決鬥的事先糾結了一番。其實，此事在當年早有定論。兩方都是爲家族名譽才起私鬥，雖說有違禁令，但在決鬥中所殺，自然無法從重論罪。看在安慰親王的份上，龍首降下的處分，罷黜了晏成君，將他外逐流放到青丘山附近的邊境上。也是有意要磨練他的性情吧，這一外逐流放，過了好多年才讓他回來。刀龍家族的人見他被召回來，還那麽重用的樣子，心裏耿耿于懷的，一直想找機會報複。龍首的兵力，曆來由內廷中最受親信的武將執掌著。被晏成君所殺的兩位公子殿下，活到現在，說不定也是執掌兵權的那個。當年在宮參上的時候，自恃出身甚高，以爲恩寵必然在我，豈料被人壓倒了風頭，心中無比嫉恨。碰上這麽兩位盛氣淩人的殿下，換了出身地位較低的人，恐怕會感到惶恐憂慮，或許想著要不要退避一些才是。偏偏晏成君出身世代外戚的銀蟒家族，也不覺得宗室出身有什麽了不起的，依舊我行我素。雙方積怨已深，到底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南冕親王身邊，只剩下最年幼一位公子，索性放棄了參上入宮的念頭，將他許給了即將繼承攝政親王之位的天尊皇胤。這位親王在位多年，手握重兵，身邊自然有許多人對他誓死效命。龍首也是恐怕晏成君被人尋仇，故而將他遠遠地打發外面去。時過境遷，待到晏成君回到儒門的時候，南冕親王已然退位。眼看著晏成君還活在世上，武勳地位越來越高，又那麽受到龍首的寵愛，心中之恨如何能消？退位之後，便將傲天武殿的兵權交給了天尊皇胤，以爲選上了靠得住的繼承人，誰知他對報仇的事卻一點都上心。天尊皇胤的性格，雖說溫厚，也挺有點耿直的。就算對不住栽培自己的那位親王吧，總是認爲大臣相爭，于國家不利。親王難免對他甚感失望，但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幼子在他照顧之下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爲了愛子之心，便不由得原諒了他。盡管如此，對晏成君報複之心總是放不下。近來聽說，晏成君在外逐流放期間，與麒麟王之間頗有往來的樣子，故而在廷議上以刀龍家族的名義彈劾他。內廷私交諸侯乃是不赦之罪，此前幾天裏所彈劾的那些罪名，與之相比簡直輕如鴻毛一般。天尊皇胤驟聞此言，大感意外，甚是狼狽。其實這位親王在退位之後，仍然掌理著刀龍家族的政事。以他急躁而剛愎自用的性格，真叫人憂慮萬分。廷議之後，佛公子面色冰然，一言不發地離席而去。當時的情形下，即使天尊皇胤有心，也無法解釋什麽。無可奈何，只得淡漠處之。

廷議之後的第二日，晏成君就被廷尉署那邊傳去問話。掌燈的時候，龍首派人請佛公子過去。來到上殿，見晏成君在龍首身邊坐著，面色蒼白，好似已經筋疲力盡。龍首見到他，很是無奈的口氣道：“汝去勸他吧。腰疼又犯了，讓他躺著還不肯的樣子。”佛公子近上前來，要扶起晏成君，但見他手腕上好似被勒過似的紅著一道。掀起衣袖來，竟還有些青紫的印記。雖然冒火吧，龍首跟前也不便多說什麽。但看龍首的神情，也似頗有些不快的樣子。便扶著晏成君在寢帳裏躺下，回到龍首身邊，忍不住問道：“不是說光問話嗎？難道是用審的？”龍首並沒說話。一時擺上晚飯。龍首讓晏成君過來，看有什麽合胃口的稍微吃點，說：“親王老糊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又說：“腰上的傷早點治吧。年輕時候不打緊。到老了，疼到坐不起來的時候，誰來扶你呢？”晏成君默然無話。在龍首這邊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由佛公子陪他回到自己的住處。臥在寢帳中，腰很疼的樣子，動也不敢動一下。佛公子將他的寢衣背後掀開，將藥酒慢慢地揉上去。心裏真恨不得有邪儒宗的能耐，把他狠狠揍一頓才是。

背後被藥酒擦得涼涼的，感到佛公子那秀氣的指尖，沿著腰上的刀傷慢慢撫過。“疼的還厲害嗎？”“哪的話。只是舊傷罷了，歇兩天就沒事了。”“有那麽容易嗎？當時不知疼得怎麽樣。這會兒倒像沒事人似的了。”聽他口氣冷冷的，忍不住側過目光看去。“你不想說。我不問你就是了。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再告訴我……”晏成君一聲不響地伏臥著，只覺得背後涼涼的一下，好似一滴淚水落在身上。回頭望去，只見佛公子那粉白秀氣的臉上，淚珠滾滾不斷的落下，哪怕是梨花帶雨，也沒有這麽叫人心軟的。不禁皺眉歎聲道：“我就怕你這樣。一哭就軟的棉花似的，也不知平日裏那股狠勁兒都哪去了。”佛公子見他回頭看著，含著眼淚恨聲道：“到底爲了什麽啊！傷成這樣卻要瞞著人，要不叫治耽誤了，能落到這個地步嗎？說是怕我知道了會替你報仇，倒像是我的不是似的！誰不知道你的氣性大，難道就爲置這一口氣，甯可把自己的身子毀了？你這麽大的人了，要賭氣也得先想想，到底哪邊值得多？這麽多年在主上身邊，白有了那麽多的寵愛，跟周圍的人比比看看，看他對誰有像對你這樣的。就算是爲了主上吧，難道就不該好好的愛惜這個身子？可你呢？年紀輕輕就把身體給坑壞了，將來拿什麽報答人家呢？”埋怨歸埋怨，到底還是心疼他。雖說換在自己身上，說不定也得賭這一口氣。被人偷襲重傷，說出來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況且是龍首攆他出去的。既沒有叫他回來的話，就算死在外面，誰肯自己就回來呢？晏成君被他這樣念著，心裏也挺不好受，便裝作煩了的樣子不理他，默默然地伏在枕上。佛公子拉過被子來替他蓋上，自己隨便蓋著衣被，睡在了寢台旁邊。夜間，聽見身邊之人幾次三番地咳嗽，不住地起身倒茶。這樣不怨其勞、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那種溫存體貼的模樣，不似兄弟，倒有點像情人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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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35樓發表於: 2013-06-09 02: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幕十三廷議（下）
邪儒宗上宮參見龍首，退下來的時候，到太史侯的住處看他。見到佛公子也在，便顯出了幾分不快。這些日子以來，爲著廷議的緣故，兩人的關系已經繃得只剩下一根弦的地步。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彈劾的陣仗誰沒領教過？既然侍奉內廷，就當是不可讓龍首丟臉吧，被人罵兩句什麽，怎麽寬容有忍都是應該的。可爲人在世，再有氣量，也不是都什麽忍下去的。要說晏成君的爲人，年輕的時就縱情任性的，或許在交朋友的事情上有點輕率吧。論及真心，可從來也不曾對龍首有過半點悖逆之意。說他勾結麒麟王，想要謀反什麽的，實在有點過分了。邪儒宗聽他好像譴責自己似的，便若無其事地冷冷道：“外朝有外朝的規矩。禦史台有彈劾的責任，查清他有沒有過錯，那是廷尉署的事。”說的好像自己全無責任似的。佛公子原本只是有些煩心，給兩句話一撩撥，不由得心中動怒，便冷笑道：“阿徹跟麒麟王有沒有關系，你自己心裏就有數。且以你的本事，恐怕有數的還不止這些吧？阿徹背後的刀傷，想必你也知道是怎麽來的。不妨叫禦史台也查一查，一並拿到龍首跟前說說理去！”太史侯聽他這麽說，心中十分詫異。晏成君帶兵這麽多年，一身上下到處是傷，一直以爲那傷也是在戰場上落下的。佛公子微微冷笑道：“光明正大的，誰能砍得了他呢？那是刀龍家的人氣恨不過，堵在流放的路上要殺他。都是武道出身的，要說光明正大地決鬥，被砍死也認了。可像這樣背後動刀，算什麽能耐。既然不按武道上的規矩來，咱們也沒什麽好客氣的。要鬧就鬧大些，鬧翻了算。鬧到龍首跟前，看誰死得快！”

太史侯這到這話，意外地看向邪儒宗，但見他只是漠然冷淡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寒心。邪儒宗去後，佛公子默默地坐著，好半天沒有再說一句話。太史侯無可勸他，心中著實爲晏成君的事感到難過。這些年來，內廷的權勢越來越高，尤其是執掌兵權的家族，位高權重，威勢盛極，難免惹人嫉恨。刀龍家族是龍首的內家宗室，就算地位和權勢再怎麽高，都顯得理所當然似的。至于銀蟒家族，雖說貴出外戚，世有武勳，但凡享有什麽封賜，總是被人當作僭越了一般。這兩大家族各有世襲的兵權，彼此卻各不相讓，積年恩怨之深，也不是從晏成君的時候才開始的。晏成君是龍首的寵臣，敢要彈劾他，而且一上來就是類同謀反的重罪，要說是有人在幕後興風作浪，想借機扳倒銀蟒家族，也不是憑空猜測。多年在朝，深知想要彈劾一個人，有無真憑實據還在其次，只要罪名本身讓人覺得有可信就足夠了。倒是邪儒宗，明明心裏明白，爲何還縱容著此事發生。

也是因爲深有交情的緣故吧，佛公子不怎麽記恨刀龍家的那位親王，反倒是對邪儒宗怨念很深的樣子。邪儒宗呢，平時都是那副居高臨下、冷漠又自負的樣子，只得別人擔待他，他可沒有看人臉色的時候。雖說先前也不是沒有龃龉不和過，只不過這次跟以往不同。事情牽涉到晏成君，未必就肯輕易原諒。至于晏成君呢，總是當事人最顯得若無其事。先前還爲服藥忌酒來著，誰知近來藥也不吃，酒也不忌，頂著佛公子雷雨天一般陰沈的臉，倒把日子過得隨心所欲。這日到了晏成君那邊，正遇上佛公子大發雷霆之怒，站在殿中，恨恨地吩咐侍候人：“把酒壇子都給我砸了。後殿上存著的那些，管是什麽，都給我倒水裏去”。侍候人不敢違命，果然將後殿的醇酒、連同龍首賜下的那些，一壇一壇地傾到湖裏去。但見水面之上，流光泛金，金融香色。隨風蕩起的波光，漾滿濃濃的酒意。晏成君也不心疼，只是閑閑地倚在矮幾上，含笑看著。末了，心情頗有些快意地笑道：“都說‘酒不到墳上土’。等我死了，你也像這樣把酒澆在我墳上，那我可就領情多了。”說著，拉開格門，臥在禦殿臨水那面靠外的廊下。

佛公子聽他這麽說，不由得觸在心事上，一言不發地別過臉，目光裏頗有些酸澀的樣子。見到太史侯來，想是怕叫他看見，便忍著眼裏的淚光，一言不發地走了過去。晏成君其實一直沒睡著，只是撐著頭阖眼側臥著，聽見佛公子走了，太史侯來到他身邊，便坐起身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何必叫他替你擔心呢。看看你把他氣的，臉都白了。”“我這點能耐，哪夠讓他生氣的？說到底，還得是你哥有本事。”太史侯被他這麽一說，頗顯的有些尴尬。晏成君那邊，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點重了，便歉意地笑道：“你別嗔心。我只是說他們兩個的交情，要不是好到一定程度，能爲這點事氣成這樣麽。”太史侯聽他這麽說，也不禁歎了口氣：“交情也不是越深就越好的。你就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吧。要不是交情太深了，哪能就這麽兩兩相厭。”眼見太史侯坐在旁邊，那黑發長垂側影清恍恍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頭發，柔聲笑道：“誰說不是呢？要像咱們這樣也氣不起來了。也不深，也不淺的，才總是這麽合得來，是不是？”太史侯聽他這麽說，也無奈地笑了笑。可心裏總是有些憂煩似的，靜靜地側坐著，望著夕陽西下的余晖，久也不說一句話。見他那心事沈沈的模樣，心裏挺不忍的，便笑著勸道：“何必替他們傷神呢。兩個人脾氣都那麽大，難得碰到一塊兒，要不磕出點動靜來，怎麽對得住那副鐵石心腸是不是？話說回來，當初要不是爲著他們各執己見，咱們哪裏就能被分開了？如今看到他們吵，心裏還挺稱意的呢。”雖是玩笑話吧，未嘗沒有一點真心在裏頭。太史侯聽他這麽說，只是淡淡地歎道：“人各有命。眼前雖看著很好的事情，將來怎麽樣誰能知道呢？不怕你見笑無能，只是感情的事上，總覺得沒什麽可爭的。好歹依著父兄輩的意思去做，其余的就看自己造化。這樣的話，即使將來落魄不幸，也不是自己的錯。況且，就算是自己喜歡的人，或許也過得不錯吧。可家裏沒人贊成，到頭來弄得六親冰炭，骨肉之間都恩斷義絕的。到了那個地步，就算自己過得好，又有什麽意思呢。”

也是心中有點郁悶吧。便向龍首請辭，回到家中暫住幾日。過了十天半月，有一天，到了晚上，太史侯奉龍首之命過來看他。難得單獨來一趟，也是精神好了許多吧，便在府中湖上的碧玉亭中擺酒招待了一番。先前兩家往來，彼此都挺熟絡的。舊家池館，良宵月夜，對此亭中風物，如何不生出思舊之心。亭在湖中，規模比一間殿所也不相上下。四面不設格門，立柱之間盡皆通透。放眼望去，岸邊的柳枝纖纖落落，昏黃的月影之中隨風微微搖曳，更顯的湖色幽明，波影清麗。懸在水晶檐下的月燈，映在臨砌的水中，映出淡淡的光色。數十條顔色鮮豔的錦鯉圍在微光照亮的地方，好奇地探頭遊動。晏成君坐在在水邊的地方，對著很靜的夜色中擊掌三下。片刻之後，隨著湖上響起沈重分水之聲，一條丈許長的魚龍潛水而出，一直遊到近前，才在臨階之下的水中靜靜地停住。燈光月影之下，但見它遍身豔麗的斑紋，好像遊動的寶石一般晶瑩閃爍，又如雲霞一般燦然流麗。“這不是雲中君嗎？”太史侯不由得移身近前，坐在臨水的垂簾之下。“可不是。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你看它，好像還認得你呢。”太史侯俯下身去，將帶著沈香木串珠的右手浸在水中。“雲中君”緩緩地遊近前來，在他手上輕輕地觸了一下，轉身又向湖水的暗中深處遊去。

昔年往日的情境，倏忽地湧上心頭，一時應接不暇，不免感慨萬千。晏成君淡淡地笑著，目光靜靜地看著他，又好像越過他，落在湖面暗中無限遙遠的地方。那裏是湖上的平橋，仿佛望見有個淡淡的身影閑倚闌幹，細細的指尖撚下柳花來，投在滿是金紅遊魚的水面。那年春上，原說到了夏天的時候，在這裏擺酒看荷花。誰知佛公子和邪儒宗不知爲何鬧得不歡而散，便再也沒有提起過這話。倒也不是邪儒宗不准他到這家來，只是腿上的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沒法走動。原以爲只是一點小傷，又不曾傷筋動骨什麽的。結果配了幾副藥，熬了整整一個夏天才過去。“那年夏天，可是折騰得不成樣子。本來天就熱，腿上又疼的，難受得連飯也吃不下。虧他白天晚上都一直陪著我，倒叫我心裏怪過意不去的。”“雖說是疏不間親吧。可當時聽說他打了你，還打得那麽狠的樣子，還真挺恨他的。不過，這樣一來，恐怕要叫你更不開心了。事情過了這麽多年，到底也不知是爲了什麽緣故，一直梗在心裏，想起來就不痛快。別怪我說他的不是，打從那時候起就覺得他不近人情，那印象直到現在還一點沒變。”太史侯微微笑了下，手指浸在湖中，摸著那水中沁人的涼意。“唉，哪是什麽了不得事啊，還值得你一直記著。其實也沒有什麽緣故。就是他一時心情不好罷了。正遇上我心裏也不高興，跟他頂了幾句，這不就把他惹了麽。親兄弟之間，有什麽好記恨的。攤上他不近人情的兄長，我也認了。人就是那麽一副叫人討厭的脾氣，可是也有對我好的地方，叫我怎麽不能就原諒了他？無論如何，就看在我的份上，有什麽得罪你的，替我擔待他一些吧。”

夜色已晚，因爲還要回宮複命，便又飲了一杯酒，告辭離去。佛公子送他出來，走在湖邊用白石子鋪成的甬路上。夜風微寒，剛從很暖的地方走出來，更覺得有些涼意。這樣走出很遠，一直過了湖上的橋，方才停了下來。佛公子站在橋上，眺望著水中無缺的月影，仿佛沈湎了一般，回過神來，不免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別怪他沒送你出來。是我強要他留下的。他倒是陪你出來走一段，只是腰上的傷吃不住力氣，要不早點躺著，恐怕明天又得難受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太史侯聽他這樣說，也不禁流露出憂心的神色。“誰能想到啊？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舊傷，按說早該好了。誰知道這一下子發作起來，只是幾個月的時間，竟然壞到這個地步。不瞞你說，這兩天在家裏住著，因爲疼得不行，便讓人用針從骨縫裏刺入了一下。誰知裏面竟有汙血流出來，虧他整天還若無其事地忍著，不知暗地裏疼到什麽樣的地步。這事暫時還沒敢告訴著他，只說悉心養著就不礙事。可看他近來的情形，恐怕自己也心裏有數。前些時候，也是心情太郁悶的緣故吧，整天喝酒，勸也不聽，氣得我頭都脹了。只是從你那天過來，見你很是擔心的樣子，往後就再也沒喝過。唉，也不怪他不想吃藥。眼見著傷勢一點比一天惡化，吃下的藥都跟石沈大海似的。端起藥碗來就想起這些煩心事，還不如喝酒來得痛快。上了歲數的人，攤上這些也就罷了。可惜年紀輕輕的，真要是廢在了這道傷上，往後的日子該如何自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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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36樓發表於: 2013-06-09 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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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四刀龍
廷議過後，晏成君獲准暫時卸下兵權。禦史台所彈劾那些事，雖說罪名很重，但終究沒有真憑實據。魔龍殿既然處心積慮有所動作，衡江前線的事也不出意外，況且損失也不大。龍首連這件事也沒有追究，還要他養好傷勢，將來複出之日繼續帶兵任事。禦令傳出，朝野上下頗爲震動。先前以爲兵權必將旁落的那些人，還以爲銀蟒家族的權勢已經到頭了，聞此消息自然倍感失望。特別是刀龍家族那位入道親王殿下，見龍首如此袒護著晏成君，頗有怨念。而天尊皇胤那邊，卻爲此紛爭的平息而暗暗松了一口氣。親王年輕的時候，脾氣就挺剛硬的，上了年歲愈發倔強。想是心情不快吧，便借著年老體衰爲理由，從此以後不再上宮參見。龍首佯作不知，一副隨他去的樣子，就連見到天尊皇胤也甚是冷淡。至于親王呢，總是心緒不快，難免遷怒于人，對自己的這位繼承人也有很多怨言。就這麽夾在儒門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當中，進退失據，除了忍耐也沒有別的法子。從親王跟前退下來，回到自己的住處，悄然寂寂地獨坐著。不由得感歎：身爲龍首之子，未見得有何稱意之處，倒比平常人多了許多憂心之事。雖然降爲臣下，與龍首的血脈親情卻不能了斷。這樣一來，難免就愧對了撫養自己親王殿下，特別想到悅宮那故去的兩位兄長，更覺得過意不去。說來可歎，當年也是敢與龍首分庭抗禮之人，晚年的日子卻如此抑郁。浮想這些無常的世事，心裏真覺得厭倦萬分。人在心情抑郁的時候，聽見風聲蟲鳴都容易觸動感傷。適逢月明之夜，微拂吹動的夜風中，隱隱傳送著絲竹管弦之聲。大抵是悅宮那邊又在弦歌作樂吧。年紀輕輕的人，看起來是挺可愛的吧，有時卻未免顯得欠缺深度。身邊的侍候人，未見得有幾個年長而深明事理的，總是年輕活潑而又漂亮的人在身邊圍著，日子過得挺惬意的樣子。唉，既然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也無需看不慣甚至責備什麽的。只是偶然也有寂寞的時候。不免想到尚在禁閉之中的赤麟：倘若他在，像這樣心情抑郁的晚上，至少能有個人陪著喝幾杯吧。

*解釋下天尊皇胤的身份。他生爲龍首之子，生他的容成君也是龍族出身，故而與生俱來的身份就高功貴。容成君早逝，其生前又身在道門。龍首考慮他一方面沒有外戚支持，另一方面又恐怕道門以此爲借口插手儒門政治，故而將他降爲臣籍。之後，娶了刀龍家的南冕親王的公子悅宮，（可以算作是女婿身份），又因爲親王兩個年長的兒子都去世了，故而繼承了親王之位。所以他雖然先前降爲臣籍，但現在還是回到了親王的身份。只不過過程很糾結。明明是很高貴的出身，結果卻受了不少委屈。

這年四月，南冕親王終于正式將傲天武殿的兵權移交給天尊皇胤。交接兵權的儀式之前，天尊皇胤帶劍上宮，禦前參見。龍首目光含笑地望著他，欣賞著那威儀俊美的姿容，心中甚覺安慰。“容成君去世得早，吾不希望汝做個沒有外戚後援的無品親王，故而將汝降爲臣籍。入道親王將汝撫養長大，汝要記得這份恩情，好好地報答他。悅宮是他唯一的兒子，將來地位再高，也不可對他有所虧負。”自禦前退出，心裏挺是不泰平的：年來與龍首之間，一直都好像只是君臣關系，直到此刻才感覺到，畢竟還是有一份親情在的，只是不便公開表露出來就是了。交接兵權的儀式順利進行。當晚，在親王的私邸之中也舉行隆重的慶賀。一直以來，所放心不下就是這位悅宮。眼見他成婚這些年，日子過得很美滿的樣子，心中便再也沒有別的牽挂。人生在世，活到自己這個地步，雖說也有遺憾，但終歸沒有什麽可抱怨的。從此以後隱遁深山，悠閑自在地度日，再也必不受世事的憂煩了。親王剛離去的那段時間，悅宮總是傷感地懷念著。天尊皇胤悉心地安慰他，心中也不免感到難過。也是“人生在世多憂患”吧，縱然身居高位的人，一輩子都看起來風風光光的，其實心裏的壓抑又有誰能明白呢。

也是爲了顧全天尊皇胤的面子，龍首將赤麟從禁地中放了出來。雖然如此，心裏還是照舊嫌惡他，面也不想見，只叫天尊皇胤領走就是。在牢裏關了這麽長時間，對外面的事情一定也不知道。一出牢門，只見舊日裏怎麽看都像是委曲求全的大哥，如今凜凜然成了家主的樣子，雖說也不是什麽壞事吧，到底還是覺得有不自在。天尊皇胤呢，雖然地位已經高高在上了，待他的態度倒還和先前一樣，也依舊覺得替他操心是自己無可推卸的責任。想著交接兵權的那日，龍首見面時所說的那些話，也覺得應該爲赤麟的將來打算，至少也讓他有個後援人什麽的。儒門四家族當中，銀蟒家的人肯定不在考慮之內——雖說南冕親王已經不在了，可兩家素來的積怨，就算放下姿態去提親，也只能撞在刀刃上。白狐家族呢？聽說有個年歲相當的孩子，可身份好像不很高的樣子，且這家人在內廷外朝之中都沒有什麽勢力。想來想去，只有青貓家族最合適。人是不多吧，可在內廷外朝中都身居高位，連著尚在年幼的弟弟，在龍首跟前也很受寵愛。也知道這家人清高，輕易難說話。不過爲了赤麟的將來，就算希望不大吧，至少也值得試一試。

事情考慮好了，便把赤麟叫過來商量一下。其實也不算是商量吧，准知道以他那個拗死人的性格，怎麽著都得跟自己過不去。雖如此，還是把他叫來，好好地跟他說了一遍。赤麟的反應倒是聽出乎意料的，好像是因爲他現在已經是家主了，多多少少有點忌憚的樣子。天尊皇胤當他是被自己的身份壓住了，心裏也頗有些過意不去。“按說這種事情，向來沒有能叫人心甘情願的。不過凡事都有兩面，就像當年我和悅宮一樣，起初也覺得彼此都不合意吧。只是患難與共的時候多了，自然就生出感情，且是沒人能比得了的。我聽說那家的孩子還小。你好好待他，將來自然會跟你親近。他家的孩子不多，倘若能成，將來一定會對你很重視。倚靠上後援人，將來自立。到那時候，龍首那邊的態度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語氣是挺淡的吧，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夠得上推心置腹的了。身爲兄長能做到這個地步，就算是挺倔強、又愛犯渾的一個人吧，誰是真心爲他好也不會不明白。這些年來，夾在龍首和自己當中沒少受氣。到頭來呢？卻是兩邊都落埋怨。想到這些，心裏雖然不痛快，到底還是忍了下去，只說：“一切都照大哥的意思。”便再也沒了別的話。見他這般順從，天尊皇胤倒有些意外。不過，對方雖然倔強，卻也是說一不二的性格。或許心裏不情願吧，難得竟然沒有違背他，實在不容易。

例行入宮參上的時候，龍首吩咐說，將赴神宮之祭。往年都是刀龍家族與銀蟒家族一同隨行，今年亦不例外。先時行幸神宮，都和南冕親王一同前往。龍首禦行由銀蟒家族扈從，親王殿下則由刀龍家族扈從。今次出行，表面上形同舊年之例，也是不希望引起外間過多的議論。到了禦行出宮的那天，按照預先的安排，由刀龍家族在前，銀蟒家族在後，有此安排，也是爲了讓比較在在後面的晏成君用起人來比較方便。先發的車駕，包括持中殿、武成殿和謹成殿的，都由刀龍家族隨扈。前面的幾十輛車都過去後，到了謹成殿的這邊的，特別有幾輛懸挂著淡紫色垂帷的車子，緊隨在殿君的車駕之後。一直也看不出是什麽人，直到中途休息的時候，才聽見車簾裏仿佛孩子似的說笑聲。想必是謹成君那個年幼的弟弟，故而對那輛車子頗有些留心。抵達飛浪岩行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將屬下各部都派遣下去，便帶著赤麟到龍首跟前參見。龍首和佛公子那邊的人已經都到了，車行的隊列陸陸續續還在進來，正要沿著殿前石階走上去的時候，正遇上那幾輛淡紫色垂帷的車子，在對面的殿所跟前停下。借著不太明亮的燈光照著，只見幾個頗顯的年輕侍候人陸陸續續地下車，過後才從車裏接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因爲相隔太遠，也看不清容貌什麽的。只見他身材嬌小而纖細，所以裙裾長曳，幾乎要被那太過華麗的宮服埋沒了一般。那淡紫色的頭發披在身後，倒是頗有些動人的模樣。赤麟見天尊看向那邊，也順著他的目光朝那裏望了望。向晚的昏暗，使人無法看清容貌，只瞥見一抹衣著華麗的影子，身前身後被許多人簇擁著，很是繁華熱鬧地走進垂簾裏去。自身未見得有何過人之處，就因爲被人捧著，無緣無故地顯得高貴起來——其實也就是個小孩兒罷了。一想到要和這麽個孩子訂婚，還非要倚靠著他家族勢力不可，心裏就忍不住地一陣郁悒煩亂。

從禦前退下，一起來到天尊皇胤歇宿的殿中。行宮之內，除了龍首禦息之處，便要數這個地方最爲寬敞華貴。從前入道親王起坐的地方，還按原先的樣子保留著。深青色的垂帷，暗紋迤逦的青色屏風，以及內殿之中暗青紗幕寢帳……雖說是穩重高貴，作爲年輕親王的住處，未免顯得沈暗了些。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往日停放著幹戈定的青玉坪台，如今換成了刀架，金輝耀映的龍鱗刀被安置在上，頓爲清光幽暗的殿所中增添了一抹華麗的亮色。赤麟的住處安置在別的地方。已到就寢的時候，天尊皇胤吩咐他就在這間靠外面的殿所睡下，自己則進入內寢殿中和悅宮同住。自成婚以來，天尊皇胤再也沒有留他在自己身邊睡過。少年時候親密的感情，也因爲這樣的隔閡而日漸一日地疏遠下去。侍候人圍在旁邊，將他身上的戰甲卸去。目光望著通往內寢殿的那扇門，只覺得那裏面安安靜靜的，甚至聽不到一點說話聲。在他面前，天尊皇胤從來也不提起悅宮的事。只是聽他身邊的侍候人說，那位出身高貴的殿下，容貌自是端端正正的，雖說不是很美貌吧，卻因爲教養，舉止風度卻是很雍容的樣子。自幼生在親王的寵愛之下，所想所要，從來都沒有不遂心的。天尊皇胤自幼長在軍中，言行舉動中難免有些粗率，總不像他心中所想要的那種溫文典雅的貴公子模樣。起初相處的時候挑剔個不住，後來連挑剔都厭倦了，便裝作視而不見。日子久了，人也因爲長大而成熟了許多，知道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無論如何得倚靠著一個人安閑度日，比起浮豔的姿色，還是沈穩忠厚的性格可靠些。但這也只是悅宮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要在赤麟看來，自己的這位大哥無論容貌才能，還是人品風度，舉世之中，哪裏找得出一個能比得上？別說龍首身邊的那些人，就連龍首本人吧——固然是優美有余，英武的風姿卻未免遜色幾分。像這樣的人物，莫說是那種泛泛姿色的，就算是挑出一位上上之選的人來配他，還嫌不夠相稱。不過話說回來，倘若真有這麽一個人陪在天尊皇胤身邊，恐怕比眼前的這位悅宮更叫人看不慣吧。

夜間，照例要起身巡視宮中各處。天尊皇胤從內殿步出，戰甲在身，宮服肅然，只是面上隱約透出點疲倦之色，似乎一直也不曾休息過。漏夜至深，悅宮早已安寢熟睡。兩人自殿中步出，帶人在各宮房殿所之間依次地巡視過去。鳴弦巡夜的衛隊時不時經過身邊，弓弦的響聲，火把畢剝的燃燒聲，將夜色襯托得格外寂靜。行宮坐落在飛浪岩上。時而拂過的夜風透著微腥帶鹹的海霧之氣，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拍擊高崖絕壁的海潮聲。站在宮城的角樓之上，居高臨下，但見荒海之上孤懸著一輪明月。蕩然高天，幾縷纖雲浮散地飄泊著，如此深遠開闊的景色，令人的心情也不禁爲之一曠。“曆年行幸神宮，本該對此習以爲常了。但只面對著海空夜色的時候，卻總也看不夠似的，從來也不覺得厭倦。有生之年，到了能夠放下一切時候，一定要在這海邊長長遠遠地住下去。”赤麟回過頭去看著他，許是懷想起入道的那位親王了吧，故而生出這樣感慨的心境。“大哥要自己住在這地方嗎？沒人陪著喝酒，就不會無聊什麽的？”“哦。那你說呢？”天尊皇胤轉過頭來，目光冷淡地看著他。赤麟被他看著，不自在地咳嗽了聲，避開那目光道：“怎麽也得帶上悅宮吧。你也答應親王了，要一直照顧他的。”天尊皇胤淡淡地看著他，目光收回，又落在那無盡空闊的海面上。夜風冰涼，吹拂著他鬓邊的垂發，缭亂的發絲映在月光下之下，碎雪紛飛一般，掩去了他淡漠的神色。

步下城樓，兩人前後隨行著，向寢殿的方向走去。經過龍首禦息之處的殿前，和銀蟒家族的那兩位府君對面相遇。對方也是兄弟兩人，官職與服色相同，連形容身量也頗爲相似。隨行的帶劍少年，身著銀蟒家銀白相間的服色。看他們彼此直稱名姓，那不甚拘束的樣子，想必之間都有著很近的血緣關系。身份所差，對方駐步道旁，以軍中之禮參見。天尊皇胤以禮相還，跟在他身後的赤麟也只得略略停下腳步。火光照處，但見對面爲首的那人，面貌稚嫩非常，開口講話的聲音卻像老人一般沙啞低黯。冷不丁的，還真能叫人嚇一跳。“那是沈劍古院的院主。銀蟒家好像是打算立他爲繼任家主，故而也想讓他跟青貓家的那個孩子結婚。”赤麟忍不住輕蔑地冷笑道。就爲了個不起眼的小孩，沒想到競爭對手還挺多的。“別是也需要什麽後援人吧？瞧他那副冷漠的樣子。還有他身邊的那個，高傲得簡直不拿眼睛看人了有沒有？”“那是劍宿。雖說比你還年輕吧，可不是個好惹的人物。特別是你的性子，遇上他繞開些，別惹麻煩。”多年以來，銀蟒家族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佛公子那一輩的人已經沒幾個在世的了。上一輩的人沒都退下來，下一輩的人就不會帶兵主事，這是他們家的規矩。*如今，就連少獨行這一輩的人也開始出入內廷，可見銀蟒家這些年在戰場上死了多少人。不是說句埋怨親王的話，就算刀龍家是身份貴重的宗室吧，像這樣爲了保存實力而總是按兵不動，難怪令龍首多有不滿之意。要到改朝換代的時候了。爲著年幼的少君，龍首心中想必也挺不泰平的。倘若刀龍家已經換了家主，卻還像先前那樣明哲保身的做派，恐怕難被見容。

*戰場上生死難測。立下這個規矩，是爲了不讓後輩太早上戰場，以免家族後繼無人。

巡行歸來，距離天亮還剩下不到兩個更次。內寢殿的樞戶關著，不想打擾裏面熟睡著的悅宮，便在外殿隨便歇息了一下。簾下鋪設著坐席，燙好的酒擺在兩人當中，座前隨便地放置著盛在盒蓋裏果物。卸下戰甲，來到天尊皇胤身邊坐下。但見他斜倚著矮幾坐著，目似微暝，仿佛有些困倦了的樣子。臨行出宮，爲了預備各種事情日夜忙碌，家中上下也沒有一件事不得過問的，恐怕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外殿寢台那邊已經鋪設了，卻又不去睡，只是斟了酒坐著，也不曾隨意吃點東西。像這樣一言不發的時候，氣氛挺沈悶的，連酒的味道都顯得難喝起來了。“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你去睡一會兒吧。明天還有不少事情要忙呢。”赤麟擡頭，見天尊皇胤合著眼睛，瞧也不瞧地說著話。看他靠坐在那邊，好像睡著了似的，便叫人取來一件外袍給他披在身上。大抵人在年輕的時候容貌，是什麽也比不了吧。眉心額上，垂著滴水樣的一顆金鑲龍眼石，融融紅玉般的襯得冷白的膚色如雪一般，薄薄地蓋在月光之下，留人駐目。雖說是兄弟吧，卻也忍不住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

斜月冉冉西沈。近曉的天光映下，連鋪在庭院中的砂石都顯得晶瑩如玉。今日將參上神宮，各處的人都早早起來，以預備出行需用的一切。庭院之中，以及連接各殿所見的渡橋和回廊上，往來遞送東西、傳遞消息的人不時走來走去，以天色未明之故用月燈照亮著，遠遠望去，好像曳光而行的玉色螢火一般。負責禦行扈從的內廷武官，更是早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各就其位。只不過還沒到出發的時候，像這樣攜刀帶劍、三五成群地站在階前，那很是俊氣英武的樣子，引得簾內之人注目圍觀。雖說參上神宮是無比莊嚴之事，但也因爲是祭典的緣故，難免帶著一種歡快喜悅的氣氛。在宮中日日見慣的朝服和常服，到這一天都換成了顔色輕而淺淡祭禮服色。自兩肩披下又長又寬的飾帶，末端上古樸凝重的紋章，更添一種難以言喻的豔麗之色。武職在身的人，祭服都披在戰甲之外，腰間松松地用飾帶攏著。這一日都不帶慣用的兵器，只佩銀鑲黑色木鞘的儀刀。當日親王所佩的那柄儀刀，刀鞘爲黑沈香木，刀身輕且細長。然其鋒芒之利，比起龍鱗刀也毫不遜色。親王去時，將此刀留給了天尊皇胤。因沈香木的刀鞘太過引人注目，故而用其他的刀鞘替換。盡管如此，長年浸潤在沈香木鞘中的刀鋒，還是隱約透出溫醇的香氣。先前所佩帶的儀刀爲龍首所賜，便交人妥善收藏起來，且收在名貴的玉匣裏，可見心中還是重視萬分。

上殿參見，隨龍首一道前往謹成殿歇宿的地方。隔著半卷起來的垂簾，內中較深處，隱隱望見一人倚著矮幾坐著。身穿水晶花色的祭服，淡青色裏，白色面，仿佛墨染一般的垂發披在外衣上，含蓄有致的模樣，總是叫人深可敬重。龍首進到內中，與他暫坐相談。將到出發的時候，佛公子也來到了這邊。一樣是白色的祭服，內中打底的衣裳卻是紅梅色的，袖盈熏香，淡雅之中透出一股冶豔的味道。見面之後，隨意不拘地說笑了一會兒。但見換裝已畢楓岫從內寢殿中走出來，玉色外衣之下露出棠棣色的裏子，一任淡紫色的垂發在背後隨意披拂著，那種天真又嬌美的姿態，由不得令人微微含笑地投向目光。晨起的陽光斜斜地照在殿前廊上，臨砌的花樹下聚起許多色彩鮮豔的蝴蝶，仿佛歡遊嬉戲一般地輕盈飛舞著。楓岫移身近前，坐在垂簾之下靠近外面的地方。有時看著那些蝴蝶仿佛無憂無慮、玩耍似的飛著，有時看著殿前內外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好奇他們在做什麽，那種悠閑自在，仿佛眼前所見只是流過的溪水一般。等候在廊下的時候，侍候人奉上茶來。袅暖的茶香在清晨的寒意裏微微浮著，饒有情致。隔著大概有十幾步的距離吧。望見楓岫倚著廊柱而坐的側影，手上將一張很薄的白紙隨意折著。過了一會兒，聽見有人叫他，便站起身來走到裏面去了。

[ 此帖被muyimolin在2013-06-19 14: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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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37樓發表於: 2013-06-09 04: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6.09【儒后】恨中（1-14，36F）

上一次本想舉手說，文風最後再統一也不遲啊，不如先順下去寫來的。且也不一定非要花費心神去規整，有時可能失去那未剪的斜枝的美態，只要是自己的風格自有合宜之處，也不見得就混搭得不美。不過看看翻改之後，像是線條淩利些，意趣明晰了。
真是一個需要寂靜地思解其意的好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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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38樓發表於: 2013-06-09 11: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Re:06.09【儒后】恨中（1-14，36F）

引用
引用第37樓irene于2013-06-09 04:39發表的 Re:06.09【儒后】恨中（1-14，36F） : EY+/.=$x
上一次本想舉手說，文風最後再統一也不遲啊，不如先順下去寫來的。且也不一定非要花費心神去規整，有時可能失去那未剪的斜枝的美態，只要是自己的風格自有合宜之處，也不見得就混搭得不美。不過看看翻改之後，像是線條淩利些，意趣明晰了。 Lw*;tL<,
真是一個需要寂靜地思解其意的好文哦。 WnD^F>
太史侯沒有自幼習武，怎麼把硯臺打碎啦？ A<4_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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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艾姑娘~这次整理主要把以前的暗线都提上来。其实所谓的暗线，可能就是随写随想到的情节，可能写前面的时候没有想到，后面忽然想到了，觉得“啊可以这样写一下”。所以接着整理的机会，把后面想到的都插进前面里，显得线条清楚些。
如果是那种很有画面感、情节自然生成的文，可能就不用这样。因为一开始就有种流畅的感觉。但是这个文可能因为构架太大，人物性格和关系又原创了比较多，所以比较不好控制。总是写一写就去翻新前面的。
所谓太史侯没有自幼习武，但是练字练出来的手劲还是有的。
为情所苦的迷离世，将来还会更迷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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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39樓發表於: 2013-06-09 19: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实上次我也想举手来着：”等等！改文只会把坑越刨越深越刨越大，您就这么一直写下去吧写成什么样我都爱真的。老是写了推推了写，究竟还让不让人在有生之年看上一篇你真正完成的文章了啊”——结果懒惰了一下，想下次更新的时候再回复吧，没想到再见的时候已经……OTL
晏成君的属性改了么，原来佩剑入殿很威武的样子没有了，毒舌属性也移植给哥哥了，同时佛公子呈几何级数地话痨起来。另外我记得原先并没有上来就挑明佛公子和剑通慧的兄弟关系，后面才慢慢揭出的，这回一开始就加了注解（不确定自己记得对不对，修文神马的，每每想到什么，回头却找不着依据了）,又把后面佛公子照料晏成君，细心体贴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大吃一惊（好像原先是这么说的来着），改成了“有点像情人的样子”，弟控得更明显了喂。
其实原版挺一气呵成的，你知道我是剧情派(鬼才信)，顺序突然打乱了有点不习惯。新版的好处是充实了晏成君受伤的真相那段。按原版的进度，还不知道要铺陈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这一段。
太史侯生下的娃娃到底是谁呢。邪儒宗到底为什么突然卯着劲儿跟小蛇们过不去呢，感觉佛公子都快炸了。顺说白袍红底的闷骚意外地适合妖僧。枫岫配小红龙让我寒了一下，他不会被挨撕挨母吧。
眼下就想起来这么多，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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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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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6.09【儒后】恨中（1-14，36F）

Re:Re:06.09【儒后】恨中（1-14，3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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