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06荼蘼言 [素續緣 X 自創]1~20， 2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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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2-07-28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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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其十二

　　霜降。

　　常笑竟端了一盤水果來說要給自己過壽，想來自己不過幾歲的年紀，過得什麼壽？素續緣笑了，不多不少的，只給常笑三分的笑容，又給七分的無奈。

　　「人家過生辰好歹也吃個桃子還是麵線，你這都是什麼啊？」素續緣撥了撥盤子，看這裡面都是他愛吃的。於是彎月似的弧再素續緣嘴上悄悄的延開，他想笑，卻又克制著姿態，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的心思，如果給對方發現了，那個人還不拿翹，尾巴高高蹭上天了麼？

　　多年前某天，有個女人不得不離開自己，日夜盼著與她相逢，只是在夢般的天地相見，這些年看盡世間冷暖，想不起來多久沒過生辰了，總是在藥草中度過，讓別人有機會度下個生辰，再不然也是安安靜靜的找一處地方，吹著葉笛也就過了一天。

　　常笑沒說什麼，低頭合掌，閉起眼睛來，默默說了幾句。

　　「說什麼呢？」素續緣好奇，那是第一次看見常笑這樣，以往從不見常笑對著哪位神佛恭敬過。
　　「感謝你母親生下了你。」

　　我？要感謝什麼？人之巍巍如父，天地之間的砥柱，而他不過燕雀一粟，只要不給什麼人抓住就好，不給什麼人添亂就好，生辰啊…，這種日子本來就不該過的。素續緣眨眼，看著常笑仍是低頭說了好些。

　　「又說什麼呢？」
　　「希望你母親保佑你出入平安。」
　　「是說把我母親當作許願對象了？」素續緣笑，這心頭有些暖。

　　「不是許願，是懇請，然後請她照拂你個好姻緣，好好吃上一頓飯。」
　　「我煮的不好吃麼？你好像沒資格嫌嘛。」然後仔細回想一遍，你真的也沒嫌過嘛！娶親什麼的根本也不重要，你被屈伯伯感染了麼？

　　常笑依然低頭合掌「噓！咱還沒說完呢！」

　　素續緣笑他，明明是自己生辰，該是自己跟母親說話，常笑卻反叫自己別擾，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也幫不了父親什麼忙，日月之下，四季飄颯，茫茫如他，做個平庸人也就罷了。他不想出頭做什麼大英雄，只要像現在這樣，松柏長青，要平安什麼的…平安什麼的…，只要這天地都清淨了，止干戈，那什麼人都會平安了。

　　素還真起先來，攜了幾道菜，又從廚房裡端出湯來，見這兩人一個低頭，一個悶不作響，首先給常笑添了碗飯，素續緣掇了飯杓要父親放下碗，直呼不可，哪有長輩給晚輩添飯的道理，叫常笑把眼睛張開，愛吃多少自己添！

　　「傻瓜，給你添飯是給你添歲！素還真是要你長命百歲，你父親這樣待你，拜託你快開竅！」常笑蹙眉，又從素續緣手中搶回飯杓，塞回素還真手中，看著素續緣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常笑對著素還真揣摩一陣，那兩張同個模子刻出來的臉呦，是說素續緣到了素還真這個歲數，便會這樣從容自信麼？

　　「那也是給我添。」素續緣看著父親一眼，那張慈祥的眉目，就是一般人看著孩子的神情，想寵著孩子，又憐愛的樣子。「父親別對他這麼好…」話語落此，越說越小聲。
　　「素還真本就對咱不乍的，吃什麼醋？」常笑頂嘴。
　　素還真點頭，「輸了一盤棋。」

　　素續緣臉上一紅，想撇頭又怕掩飾的太明顯，只盼這月色寬容他，原來父親自然關愛自己，會給常笑添飯是出於意外罷了，怎麼忽然計較起這些？父親對常笑好一點也沒關係啊！素續緣也想對常笑說些什麼，但常笑盯著素續緣吃吃笑起來，小拇指指著素續緣還轉著劃圈，素續緣想張口，又抿著，素還真可將那兩人的小動作看入眼裡了。

　　素還真笑著，蓮似的綻放，那是尋常人家月下飲酒，或著含飴弄孫那般輕鬆自然的笑著，是素續緣以前見過，不知過了幾許，卻時常在他人廊下見到的情景。

　　不如就這樣繼續紅著臉吧。如果是安寧，滿足，片刻也好。

　　「呆子書讀的多了，連夾菜都計較這點禮節。」
　　「是你太粗魯了。」

　　那是在素續緣給父親添菜的時候說了些話，常笑也不乾示弱的往素還真碗裡放一塊雞腿，之後挑眉向素續緣示威，素還真說：「你倆都一樣，為父的也給你倆添菜。」
　　「素還真！你今晚就這句話說的最動聽。」常笑咬著筷子，接過素還真挾的翅膀，素續緣桌底下偷捏常笑一把，要他不許直呼父親的名字，幾隻秋蟬開始鳴鼓，在盦裡唱，常笑偷偷揉著痛，沒喊，只悶哼，這幾隻秋蟬倒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喊，素還真立刻給常笑斟酒，又夾了兩次菜給常笑，接著素續緣拉住常笑的衣袖，還不准常笑真的吃喝了在桌下互相絆手。

　　素還真看這情形亦是給素續緣添菜，怡然自得，絲毫不扭捏。

　　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雲塵盦中，從琉璃仙境取來的種子已經出芽。

　　「續緣，再跟我說你上次的研究好麼？」素還真按上素續緣的手，溫暖似泉的湧出，從父親手裡的繭滲入兒子的骨裡。明明是個好天氣，素續緣收著情緒，「爹親，那個草藥似乎與落雨才長的時荷同生才會長的好，我本想換土，不過…」然後滔滔不絕的說，聊日月，聊星辰，說詩，說詞，那天素還真跟素續緣聊得很開心。
　　常笑聽這笑聲，抬頭看月亮，明得很，這倆父子說開了，這就樣吧，說吧，今晚你倆做個父子，就當普通人，他本想起身要走與明月遊去，但素還真踩著他，然後他發現素續緣也踩著，心中暗罵你倆父子怎麼這麼同心吶，常笑背後蹭起冷汗。

　　忽然一片安靜，常笑不安的抽著腳，那倆父子看他低頭抽搐著，似乎沒注意到他倆父子就看他常笑吃鱉的樣子，想走是吧？素某成全你。素還真收了酒杯，直對素續緣柔聲：「續緣，這月色正好，為父見你有些不勝酒力，你跟常笑去走走吧，看他一臉大汗的樣子，是消化不良吧。」

　　豈只是消化不良…素還真咱記下了。常笑在心中暗罵。

　　「那麼，孩兒去去就回。」
　　素續緣掌燈，在常笑前走，忽地，風將燭火追熄了，這月色才亮了起來，遙照這路銀光波瀾，窸窸窣窣紫葉搖映，半點星光襯月，照在常笑臉上，追他一頭長髮。

　　「今晚月色好，要不要賞一下呢？」素續緣看這天才過三五月圓日，那月色皎潔的像塊玉，就是有些斑點也奪不去月娘的好，他問常笑，手裡的燈，也握的越緊。
　　常笑撥開自己的亂髮，「我比較喜歡星星。」，把長髮束著，又說：「月亮只有一個，太孤單了。」
　　「那麼，你看看那顆。」素續緣遙指西邊一點，拉過常笑往崖邊看去，彼端有三顆最亮的星，「最亮的那一顆，那是每年一度才得以與丈夫相見的織女。」
　　「喔，那個被偷衣服的嘛。」常笑淡然，說：「那隻牛也特壞了，叫一個大男人靠偷衣服娶妻。」，素續緣一看常笑這般闌珊的樣子，知道常笑向來不愛聽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順手一划，又指到了另一邊。

　　「你再看那顆債主星！」「什麼？」素續緣指的正是織女過去一點的天津星宿，給那顆明眼的星起了別的稱呼，再轉頭一看常笑，這小子果然起興，探著頭，賊似的找他指給常笑的星星。素續緣那是彎月似的漾起嘴角，如海潮此時濤著崖，爽朗的笑聲。「那個微微泛著紅光的，是酒呆星，還有鳳眼星。」
　　「真的有酒呆星？阿素你說得是真的麼？」常笑半信半疑大呼，對著素續緣擠眉弄眼一陣，又往天上去找那顆星宿，想著古時命星的人都頗有文采呀，把各路神仙都請上了天坐鎮，各司其命，安得如此渾名？「當然有！」，素續緣一臉認真的回他，「屈伯伯從很久以前就說了，各星有命，有十萬八千年前生的，有有今時今日才生的，我說的，正是幾年前才生的呀！」素續緣眼眸眨呀眨，天真又無害的樣子。
　　「噗！」常笑按著素續緣的肩，放聲笑得一抽一抽的「胡扯！」，眼淚從兩頰滑落，滴滴答答聲音的混著樹葉搖曳。

　　「我來考考你吧。」素續緣輕咳一聲，待狂妄的笑慢慢停下來。四周只剩海濤，只剩篩著月光的樹葉，落在地上的熠熠圓點，若是能將這些美景都收起來，那該是何其富有啊！素續緣看進了天，指西邊將要落下的星宿問：「那三顆最亮的叫什麼名呢？」
　　「青菜、蘿蔔、豆腐。」常笑不假思索，一點猶豫都沒有。

　　素續緣楞楞的站著，忽然又想起什麼，「哈哈哈！」笑得撐腰又扶地，「除了吃就沒有別的嘛！」
　　「有什麼辦法…」常笑讓素續緣這樣一說，羞紅了臉，看著素續緣這樣笑自己，常笑也不惱，從來都不，常笑推著素續緣，摸著素續緣的腰，腰軟了，手也軟了，不再把燈籠握的那麼緊，常笑知道素續緣不緊張了。「咱本來就是這樣，這樣的一個男人！」，常笑一說，素續緣就笑的更疼，常笑索性躺下來，讓素續緣笑個夠，直到滿足。

　　月攏輕紗，半色薄霧。天上的姑娘只獻了半張臉，嬌得很。常笑看著素續緣滔滔地說天上星宿，滿天的星辰就這樣進了素續緣的眼，分不清楚是瞳裡的色澤還是天的顏色。素續緣坐著，只待海風扶他，盈捧素續緣身上的藥香，月色的銀的水流，只經過素續緣身邊，也只能經過他身邊，因為素續緣把天上的星宿都摘下來放進自己懷裡啊。

　　一瞬間，便覺得素續緣的沉穩，十萬八千年的重量。

　　常笑問他，「你看那月亮，怎生的這般亮，讓星星都不亮了。」常笑指著天上桂宮，素續緣把常笑指天晃動的手指拍下，說會割耳朵的。
　　「你不喜歡月麼？」素續緣問。
　　「咱不喜歡他讓身邊的星星不亮。」常笑答。
　　這倒是讓素續緣沉思一會兒，想說些什麼，也想避開些什麼，想著古人的吟月，如何舉杯，多少人以祂抒懷，替祂捧淚，讓祂古往今來遙照家鄉，「沒有了月亮，很多人都會寂寞的。」素續緣再說：「何況月滿，亦有月缺啊，月缺的時候，星就會亮了。」
　　「咱不要月亮，咱只要有星星就好了。」
　　「可是我會寂寞。」素續緣對著常笑，卻發現常笑嗅著自己握過手的地方，這心裡一驚，說不來什麼，又往袖子裡摸索，哎呀，好像沒帶呢，然後往邊上的草堆裡找，摘了幾片葉子放在手指上揉捻一陣。

　　「你不寂寞，還有個人會等你。」常笑忽然抓著素續緣，一臉不解，「別啊，咱喜歡你身上的味道。」，然後一臉厭惡的把素續緣手上的碎葉扔去，跟著風飛遠遠的，最好不要再回來！
　　「常公子，你這是調戲。」素續緣將頭撇過，看著大海一波波的堆浪，想把手抽回來，卻讓常笑緊緊的扣住，心忖這小子越發不知輕重了，總是對他好一下，又反過來欺負人，「常笑啊…」，素續緣想說話，這手裡怎得冰涼觸感，素續緣正好奇，便又去對著常笑，看他一張素淨的臉，給火摺子照的紅通通，常笑那樣呼呼的吹，把火摺子吹的亮了，點了燭火。

　　這一片銀似的長路上冒了一小點火光，常笑一聲豪氣，「照這路，你回吧！」

　　素續緣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一邊唱起不成調的酒呆，「今日有酒～朋友來歸～指天上星星大不諱～」，看著常笑揚手道別，消逝在路的另一邊。

　　長路上一人，月照的亮，而你離開的路上，也亮麼？素續緣心想…

我的心裡有一頭獅子我的背上有一對翅膀
我做夢都想著飛
但腦海的小羊說太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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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2-07-28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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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其十三

　　醒來以後這天地已成寒色，下的是又輕又饒的雪，若要灌溉地上古寒之氣，這雪下的倒暖了。天是一片白，白的讓雪不像從天來，要落到眼前才知道雪紛。
　　素續緣捧著手呵氣。一團氤氳。

　　他披一件罩衫，走到茶花叢下，一朵一朵的撥，撥開甸甸的積雪。前幾天才怕天不夠冷，所以茶花不開，央著某人往這裡吹上一口雪，讓他天天來，天天對著茶花呵氣，直到冒出花苞，然後昨夜一場雪，至今，花開的甚好，讓人不免懷疑是誰在什麼時候，把花季往後推了一節。

　　天光尚明。難得的是寧靜。
　　素續緣每一次的吐息都成了白霧，落在花上，被葉子抵擋，茶花輕顫，素續緣再把高枝上的伏雪抹去，胸膛的花朵只能靠著，輕輕的把頭撇過，只把綠葉扶疏抵在素續緣胸前，只予一點溫熱，花心中的雪絮也溶，盈在花瓣上也凝成冰。

　　送素續緣一點花香虛懷，這位公子正為自己扶雪，未曾想，他自己就要陷在這片白茫如夢的景象裡。

　　茶花開的很好，對著他，沾著雪，素續緣捧著手呵氣，一團氤氳。
　　他俯身去摸土裡的溫度，確定底下的土不是完全結冰，順手將其他的草也除去，赫然發現一朵鈴花，寥寥憑依，生在雪隙中，素續緣一朝顏開，想著：你呢，哪裡都能生長，不合的氣氛也冒然出頭，生的這麼白淨，所以啊，鬱鬱的春日才適合你呀。想著想著也挖開一圈的雪，回房中取回木盒罩在上面，難得開了，那麼就幫你一回，明年開成一片，我也好取下一朵，治一治那個人的體質。

　　「怎麼忽然種花了？」常笑出聲。
　　素續緣才回神，心被顛了一下，「也沒什麼，我平常除了藥之外也會種點什麼來觀賞…」本來就是這樣，有什麼好奇怪的麼？「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素續緣翻下常笑眼皮，看他眼中血絲橫生，又說這身形越來越單薄，「你今晚要不要來我這裡吃飯？肉，還吃麼？」，一雙手壓著冰涼，心知常笑動過真氣還未息，擦掉常笑臉上雪芽，一路探下，直至頸處。

　　還很熱的脈搏，鼓著指頭，強而有力，素續緣想：冬，大概也只有這裡是活的，這天裡，什麼都是冷。

　　素續緣與常笑兩個大眼瞪小眼，那個小子先是粗魯的把素續緣頭上的雪絮跟肩上的雪團子拍掉，素續緣痛的想躲，肩膀卻被抓著，常笑想把雪掃去，無奈雪紛，頻頻往素續緣身上堆，看看這雙眼上也開了小雪花，在兩眼翕張凝神之時，雪花也跟著撲動。

　　常笑始終不明白，這雙眼裡的玉色澤光從何來，又會往哪裡去，只敢擰走素續緣眉上的白，不讓它們落到眼裡成冰。

　　常笑忽然把花架搖，指著說：「咱剛剛也是這樣晃的，然後你笑了。」常笑又指素續緣，「你笑了，而且很滿足的樣子。」
　　「因為花開的好。」素續緣回答，淡然悄聲。
　　「你既然都種了，為甚麼不把六朝夕接來？」
　　「我對她不是那樣的感情。」
　　「喔？想到她你會不開心麼？」
　　「…不會…」
　　「那跟她聊詩詞，她對不上麼？」
　　「不，她對的很好…」
　　「你覺得她配不上你？」
　　「常笑！」

　　常笑捂著素續緣的嘴，停下來，整片雪天也跟著安靜，寧聲中他問素續緣：「你說你不是，但平日裡說得全是她的好，總跟咱炫耀，阿素...你喝茶的時候也想，穿衣也想，看診也想，你又怎麼不明白，你居然種了人家喜歡的花，整個雲塵盦裡都是六朝夕的味道。」

　　雪下的擾，又把素續緣蓋上一層，素續緣掐著罩衫，幾束痕跡平白在手邊蔓延，在平整的衣衫上因著摺痕而出現陰影，在這片天地，被雪蓋得白花花的兩個人。素續緣的眼神變了，變得深，常笑看不見那雙眼裡有沒有出路，看的深了，怕自己會栽進去，於是在臨淵之前，「盈盈美好如她，你怎麼會不喜歡？」，常笑勒步。

　　你必須是。

　　「……」素續緣蹙眉，眼裡的怒意又歇下，只把雪凝住，把人凝住，天色是這樣，地再廣也不過如此，看著你不好麼？素續緣心想，眼神直直躍進常笑的眉目，若是這樣就能把你的萬般不解梭成一線就好。素續緣總是想的很多，也想的快，冷不防築起一道心牆，不容他人再推送什麼回來，他還是那個素續緣，有一絲愁柔，卻也不讓誰來思量，他此時眼神好像是說，看不進心底的，便不用牽掛。

　　常笑忍著一種衝動，然後睜睜地看著素續緣沉下去，在那天的湖邊，又去思念那個不屬於他的影子，是不是就該讓素續緣沉下去呢？沉下去，越深越好，然後為他立個絕情碑，此後絕情，不會再喜歡上誰。

　　常笑一心篤定，當著素續緣的面將正盛的花一朵一朵的摘落，他擰斷這些無聲的美人，她們也心甘情願，落地時都沒有半點聲響，素續緣的怒，在眼中翻騰。

　　「說啊，說出來，咱就去帶她來找你。」

　　啪！

　　素續緣從來就沒有打過誰，常笑也不躲，兩個人就這樣互看，挖著對方的心思，只是當下素續緣就心軟，歉疚是不欺瞞任何人的在眼裡湧現，素續緣想摸摸常笑的臉，心頭酸澀，怕他打的太重了，而常笑卻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表情，安靜，平淡。

　　常笑再取走一朵茶花，輕輕執起素續緣的手，告訴他：「不怕…我在。」

　　那朵花靜靜的躺在溫暖的手心，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黃泉聽完經過，嚷著要回家了。「打的好。」

　　而常笑抱頭痛哭，坐倒在地上，四周白煙茫茫，把哭聲吃了個透徹，黃泉越走越遠，以為再也聽不見那個毫無節操的哭聲，心裡不由得腦中理智而嘀咕，雪，下的太大，這樣下去也難走回族裡，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煩！真煩！

　　黃泉一步止，道這是森森雪氣，下的一點也不詩意，忽然目光集中一點，跟著雪飄，順著往自己身上看來，血般的長髮，合著有氣無力的哭聲，又說天：「你下的這麼悽慘，無非是要吾不要走了！」，黃泉心底就有個亂七八糟的傢伙打鼓，偏不讓他清靜，他瞇著眼睛，只好走回去罵。

　　「吾還不知道你麼？你怎麼可能哭？」

　　常笑擦眼淚，頹喪呆坐，把視線拋至遠方，讓它沉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一會兒才說：「你幫咱麼？」
　　「怎麼幫？」就不能都不要管，什麼都不要聽麼？
　　「你去嚇他們。」
　　「笑話。」黃泉一聽即駁，想著什麼時候自己居然只剩下嚇人的功能了？
　　「那你聽了以後開心麼？」
　　「真難笑，這種強迫的沒人會高興，你簡直是在逼素續緣去死。」
　　「喔，這種快感你要不要一起體驗？」

　　看眼前人瞭向遠方，略有所思的模樣，黃泉問：「…出了什麼事，你越來越浮動。」，忖著小鬼居然還有心思，還會煩惱麼？
　　「你關心咱？那你又出了什麼事？」
　　「住．口！」好像是把利劍似的往黃泉心口插，黃泉萬般不想回憶，沉甸甸的兩個字從他嘴裡掉出來，常笑說這是猛虎也有搔癢處，不如戳他黃泉一戳，忽然起玩興，想看看黃泉給人戳著後有什麼反應，常笑持輕薄語氣道：「相親麼？好解決，你幫咱，咱幫你，咱事後馬上給你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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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2-07-28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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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其十四

　　連著好些天，幾道白光忽逢紫電交錯，在天之一角連閃數叢，開的大大的枯枝散葉般，挾著暴雷閃入，像是天被打破似的，琉璃色的瓷瓦碎成好幾片，躺著黑漆漆的血，而裂痕就是放出異光的雷電。毫無半分這節日裡的寧冬景象。

　　倏地降雷，巨大的光對著旱田一擊，瞬間焦土一片，一陣怪風迅速掠奪，把火花吃了，本是收稻後焚田才有的，煙炎張天的景象，把幾個老農夫嚇的魂不附體，說是雷神來啦！雷神來啦！天上的神仙張鼓急鎚，必有不吉！這話把幾個地主的心喊痛，一個老婆婆仗拐跪地，對著天拜又對著地拜，撐額痛哭。

　　秦假仙帶著業途靈，一路搖鈴走來，對著焦土大喝一聲，喳喳的念起咒來，誰也聽不懂，業途靈更加的把鈴子搖響，拿著紅布幡顛著，繞秦假仙好幾圈，也念著咒，旁邊的人開始議論，忍不住退離他倆好幾步，直到業途靈對著焦土灑水，秦假仙一吹氣，又是一團火焰，又是一陣怪風。

　　焦土上張牙舞爪的裂口開始翻動，一條長角的大怪拖著羊身破地而出，四目極凶，張著大口咆嘯。

　　秦假仙身子一抖，也不知哪來的尿意，死命挾著下身，悚駭道：「喝！饕餮凶獸，你已食盡天下田糧，民不聊生，本道玉秦子今日就來伏你！」，村人見這種怪物從田裡跑出來，心想去年還在上頭耕種就頭皮發麻，四肢癱軟，能跑的人卻讓業途靈暗中一拉繩，全絆倒在地上，精怪大怒，張口啃地，嘴邊裂開處還挾著人骨，村民無不失魂哀號，與精怪吞嚥的聲響攪在一起。

　　秦假仙再喝，背上的七星劍飛出，「天靈靈！地靈靈！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九天玄女眾眾眾天急急如律令！」，劍光應聲四迸！化作一輪浮字困住凶獸，業途靈再將紅幡一掠，東南西北飛來驚雷灌入浮字，幾束殘光不受控制落在凶獸身上，牠痛的怒嘯，引得四方土地震震，秦假仙作勢要將長劍升起，因使力而猙獰面目，咬牙忍耐，只見長劍一落，電光石火，衝破巨大氣旋，不偏不倚，卡在凶獸四目之間。

　　凶獸停下，四目往中心聚集，盯著劍，又看看秦假仙…

　　「大….天師…怎麼跟說好的不一樣？」業途靈躲在秦假仙後面，兩腿直發抖。
　　「…住口，這是個意外！」

　　凶獸且把四目定睛，火似的燃燒，秦假仙面對著燒紅自身通體的憤怒，拼命回想常笑的冷，漠然的冰絕，那張看來斯文無害的五官湊在一起，卻似寒夜中的狼，一雙眼在最深處瞭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跳出來咬斷自己的喉嚨。秦假仙嚥下一口唾沫，心是熱的，腦子是冷的。

　　凶獸擺尾，把天陣破了，刨地而出，村人見狀無不抱頭四竄，驚聲駭叫，凶獸撥地，把村人掃開，張口要咬秦假仙。

　　一陣怪風，一響天鳴。紫電忽至，重重的打在長劍上，凶獸仰天，震耳呼嘯後化作黃口小兒一般大的小妖，仍是張嘴狠咬了秦假仙一口，『笑兒說…給小壽報仇…』，小妖語畢，即時化光散去。

　　秦假仙聽了一暈倒地，全身顫顫，村人趕緊扶他，秦假仙一看腿上牙印黑洞，顧不得了，直接對村人說：「你們村子做了壞事情，所以才引來惡獸。」，村人當然不知道發生何事，先是圍成一團議論，其中幾人又問秦假仙，秦假仙說：「報應，是報應。你們…」，腿上的牙印一縮，瞬間消失，秦假仙話未完就痛暈了。

　　黃泉在酒樓內小憩，如今他臉上換得別人的面皮，他不覺也撫了一把長髯，看眾人七手八腳的把秦假仙抬進來，瞇著眼看幾個人給秦假仙大力的搧風，又忙著餵水，眼看秦假仙醒不過來，黃泉冷哼，過去痛掐秦假仙大腿一把，恰恰是小妖咬過的地方。

　　秦假仙意會自己已醒後，已是淹沒在自己淒厲的慘叫中：「啊！去你馬的！……大師兄？」，黃泉瞇眼，不自覺的撫鬚，一把美髯端著，優雅的開口：「師弟，好興致，讓你搶先了。」

　　秦假仙的腦袋又轉，什麼搶先什麼的？心想就說怎麼會跟說好的不一樣？難道是常笑騙我，故意報復我的？明明說黃泉中途會來接手，明明野獸沒有那麼凶悍的！剛剛分明是想至我於死地，想借這種意外正大光明的弄死我......
　　黃泉的眼神凌厲，直穿秦假仙胡思亂想的腦袋：「吾見你足以應付，又洽逢天尊顯靈指點，就不攪和了。」，一拍秦假仙大腿痛處，黃泉又說：「安心（息）吧。」，秦假仙又暈。

　　黃泉端美髯，掐指一算，對著哭花臉的一對老夫妻一指，村人們趕緊退開，像是被無形的氣牆所避，「放了她吧，她本是天上的仙子，來報恩了，如今恩還，該回去覆命。」，婆婆一聽，當然不肯，村人都跟著對著黃泉大罵。

　　「神棍！我們村子幾百年的傳統，女子嫁了就是夫家的！死了也要在夫家供著！」

　　黃泉一想人都是經不起嚇的，但也不會那麼輕易就範，掐式，把火招出，氣定神閒：「嗯，這是家師天座練出的天火，妳看是不是我師弟伏妖時所用？」，眾人端看黃泉掌中的火色，一個個讚嘆神火，黃泉再把火氣一綻，龍氣驟現，使得村人退避，怕火，卻更加拜服之色浮於臉上，黃泉見眾人啞口，收火，壓低嗓子，撫鬚長嘆，「天人有五衰之相，現在仙子越來越像凡人再也不能塵垢不沾，四方鬼怪當然會爭相來食，貴村福地也會變鬼池，今天可以退妖，明天就不知道了。」

　　村人們又聚成一團議論，然後對著婆婆說上一番，唉啊！這田該怎麼辦吶？都長不出好作物，冬天沒有儲糧呢，婆婆被說得臉色慘白，丈夫便把村長拉出來，氣急敗壞的要村長給個說法。

　　村長指著外頭，為難的講：「不是不願意，但古人都說女德，六朝夕雖是天上仙子，但她畢竟嫁給了凡人不是嗎？何況為丈夫守節乃是夫妻倫常，就是養兒也要給父母守喪，何況是親近的丈夫，如果就這樣讓她離開了，也是不盡婦道，總要給她夫君表達一點心意，否則他丈夫九泉之下也不會開心的。如果是妖怪的問題…這個問題…」，村長低頭吊眼，四下張望，卻無一人再敢說話。

　　黃泉一聽大笑，把鬍子甩了，冷丁丁的對著村長：「仁義麼？論仁，讓她孤獨的在湖邊終老，還拿鎖鏈束縛她，六親具斷，你，不夠資格；論義，將人買下做媳婦，卻不當媳婦，你捫心自問吧，三綱就敗了兩項，把她關的都快死了，無情無義，哪天領了貞節兩字，卻讓寡婦埋骨九泉，虛榮心而已，做父母的恩慈全無，日後一定招人非議你，更有人因此批她不孝，如此一來就是陷害她死後也無節，你們的心腸好歹毒，以後還有誰要跟這樣的人來往，誰敢嫁進這個村子，誰敢吃這裡出的米，如此一來當真遺世獨立，恭喜貴村乃小桃花源。」

　　業途靈再把一大疊黃符塞到村長手裡，悄聲說：「何必呢？何苦呢？妖怪真的好可怕！這疊給你貼，妖怪太大隻，我們收不了，希望明年此時，你們全村沒有一人斷手斷腳。」

　　黃泉再說：「蠢材，愚鈍，貞節當由心出，讓六朝夕心中背負著貞節就好，就算隱逸山林，在凡間老死，也不失了村人的面子。」，黃泉轉過去，忽地對著天井的一角凝視且蹙眉，這個舉動讓村人好奇跟著看，卻沒看出什麼所以然，而黃泉越看越惱火的樣子，眾人才見方才的小妖伏在天井一閃即逝，白著臉趕緊退離那個地帶，瑟縮的往秦假仙的身邊靠過去。

　　村人們趕緊跟著黃泉說項，放了吧，田裡大旱已久，人丁本就不旺，再這樣下去就要餓死了，幾個村人也哭，說怕妖怪，纏著老夫婦說，員外啊，老夫人，放過仙子，這好幾年的守貞夠了。

　　兩夫妻對望，親眼所見妖怪出沒在自家土地上，淒淒的哭訴，讓村長把六朝夕的名字從祖譜裡劃掉，這一劃之外，全村的人便高興了，拉著兩夫妻祝賀。業途靈說要做法事祛除晦穢氣，正大光明的把人領走，又拖著秦假仙離開湖畔，離開這個村子。

　　黃泉暗自把面皮燒掉，往山中去。

　　小妖回山，雷電起始之地，『笑兒…笑兒…』，常笑盤腿坐在樹上，一聽呼喚，張眼就是看牠在自己肚子上打滾，『做完啦…』，四目紅眼，有珊瑚色的寶氣，常笑取出一枚極薄的石片，對著手一劃，把小指頭落下送給牠。

　　「喏。」不痛不癢。
　　小妖接著，在地上歡天喜地的打滾，『好棒好棒…拿到笑兒的手指了，回去炫耀…回去炫耀…』，常笑把傷口包好，小妖來蹭他，一邊吃掉土裡的血，『笑兒什麼時候回山上…』，小妖問。
　　「快了，很快回去與你們作伴。」
　　小妖晃著頭，頂上兩角便閃著七彩斑斕，消散在樹葉的縫隙處，『一定一定…笑兒回來…一定要把你吃掉…』

　　黃泉站在常笑面前，瞇著眼看常笑斷指的手掌。

我的心裡有一頭獅子我的背上有一對翅膀
我做夢都想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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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23樓發表於: 2012-07-28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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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五之壹

　　拾起上個花季後遺下的種子，素續緣輕撚它出了外面一層束縛，翠綠的細緻小點紛紛落到手中布帛裡，腳下溜了一尾小蛇，一會兒昂首瞧，素續緣的專心且自在，然後見他無害似的蹭離，消失在兩三點白花點綴的草尖裡。素續緣接著在岸邊來回一陣，芳草萋萋，微風來扶，是星點般大的鐘鈴花在微風嬉鬧之際才現影。上一個花季還留了幾朵開的。

　　素續緣本想去摘，只是摸了摸袖子裡還有糖葫蘆，怕是會壓壞了鐘鈴也就罷了。素續緣望著而嘆氣，無奈只能擇一，討饒似的笑：「下次來再取吧，再跟你說這袖子裡的好，別計較這野地裡的。」

　　素續緣一撥綠岸而坐，這幾十里的春末夏初，鬱鬱青綠相間的芳草倒了一波又一波，跟著素續緣的衣袖緩緩飄起，見他像塊磐石，沉穩卻也自在，於四季之中，於四方之中。

　　那麼誰來做蒲葦？誰能做蒲葦？

　　曲水至天邊，遠方積雲成雨。

　　黃泉沒那麼好興致，把春日都踩了個遍，一嗅是青草，一觸是冰涼，遠方已經埋煙，想是這天也快要看不清雲的形狀，雲腳毛毛的，都快壓死人了。黃泉沒好氣，雙手插胸：「快走吧，這天時雨時晴的，快下雨了。」

　　素續緣倒是泰然，一副天要垮，就讓他垮，反正我坐著就沒事的樣子，伸手一拒說：「稍等…」，低下頭去理草。

　　一徐清風再擾岸，黃泉瞥見對岸草叢中的動靜，嘴一勾，再看素續緣忙活，兩個嘴角就都勾著。

　　素續緣忽從草堆裡抬頭，「黃泉兄，你看這個。」，他拔著酢醬草的草柄，指間牽著絲遞給黃泉，「玩過麼？」
　　黃泉睨他：「你欺負吾沒有童年是麼？玩過。」，黃泉這心下想著自己的童年，小時候也沒別的機會玩耍，只有一些術法陪他，不管怎麼想，好似也沒見過這種玩意兒，拉過一絲，便試探性的扯動兩下，說這手感有點韌性，但也不好使，總覺得拉一下就會斷了，脆弱的東西。

　　素續緣看出黃泉的心思，由黃泉拉扯，把自己手中的鬆一鬆，朗聲說：「我不跟你玩一般的喔！」，素續緣一震酢醬草，六葉互勾，其氣勁巧妙，旋至黃泉指尖，使黃泉忽逢雷電那樣微顫。素續緣見黃泉因此蹙眉，不禁笑出來：「人家鬥草，我們鬥一鬥真氣。」，一臉認真的說。

　　黃泉冷哼，提氣直起，手中三葉便枯黃，他瞇著眼一瞧，嗯，果然脆弱。素續緣便把草葉雙雙收起，恭敬地放在土中：「唉呀，不戰而屈人之兵，好吧，如果你贏了就回家。」，一聽這話，黃泉把雙手環著，想：如果吾一直都不能贏，又或者你忖吾因此賭氣而都讓你贏，那你是不是都不要回家了？

　　細雨飄紛，如白毫綿密佈滿，把素續緣與黃泉兩人衣衫染了一片濕，再說素續緣更勝，耳鬢長髮啣雨慵懶，坐在草地裡，莫不是把那些水氣邀來身上作客，一陣渲染，成了山水裡的霧色，若是旁人，說他素續緣是從溪裡撈起來放在這裡放涼的公子也不為過。

　　接過素續緣遞來的酢醬草，黃泉說：「真彆扭」，素續緣沒來由的眼神一黯，黃泉見機即過一氣輕取，直把素續緣手中草葉摧枯拉黃，黃泉再取兩枝葉勾著，照素續緣那樣拔絲，一邊佯裝不快道：「放水的話你也別想回家了。」，十一個字便讓素續緣臉上一白，耳根子一熱的心虛。

　　素續緣心裡說黃泉看人毒，乾脆多餘的話更不能說，把話鋒一轉，切切的問他：「黃泉兄，下個月城裡來了商隊，聽說會順便做個燈會慶祝，你不是很有興趣麼？要不要去看看？」，這手中兩草緊勾，氣勁旗鼓相當，黃泉驟然收勢，素續緣見草葉已無外力牽引，若強行貫氣只怕會傷了黃泉一道，素續緣連忙回氣，手腕一抖，登時兩人再勾，黃泉便將手中草葉連扯兩下，迅速貫勁，反手以無名指相抵，再貫五六道，素續緣連續接下，再以巧勁回攻，只見草葉一束，如兵器交鋒緊咬，黃泉一氣貫之，兩人手中草葉盡碎，素續緣即時運功護身，黃泉偏把餘勁轉出，使碎葉射入他岸的草叢中。

　　黃泉再取兩葉，聽風動草滅，耳朵翕動，又冷哼：「素續緣。」
　　「嗯。」素續緣正把身上殘葉拂去，心不在焉的回一聲。
　　「你知道麼，一個人如果恨的太久，心就不知道痛了。」黃泉說。

　　素續緣想著這幾天某個人做的好事，素續緣聽完事情後什麼都不說便把那個人趕出雲塵盦，其實哪裡不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呢，只是那小子跟山林野獸相伴的久了，說他不懂情也不是，明明也會貼心的幫忙工作，說他太愛管閒事也不是，明明常常扔下他對著長蟲猛虎，說他無情那更不是，因為他根本不懂情……根本不懂。

　　素續緣沒來由的揪心，拉著草葉把氣貫入：「……我大部時候認識的，都是樂觀的傻子，你是，他是，我父親更是。」，都是一群傻子。

　　長長的細雨垂絲，從天連到地面，從素續緣跟黃泉的髮上滴下，身邊的蛛網像是盛著珍珠的盤子，大大小小的光潔，溪流潺潺，而兩人的手早已經不再出力。

　　黃泉本想說，是呀，物以類聚，天性也是會遺傳的，我們都是傻子，你素續緣就是傻子中的傻子，不是什麼都可以像現在這樣，握著，不說，便不會失去，也不會心痛，於是黃泉直言：「錯過，不是錯了，而是過了，莫再蹉跎。」

　　素續緣的魂魄不知何時跌回這無聲的軀體裡，等意會到手腕一陣劇痛後的回氣，是意識下的動作，只是作為一個醫者的直覺，迅雷不及掩耳的點出兩指直護黃泉心脈，「唉啊！」，素續緣眼看因使勁過度而弄斷的草葉徒生一點懊惱。

　　黃泉打掉素續緣的手指笑道：「作繭自縛。」

　　長雨已盡，正是天霽，黃泉說遠方又有雨，托詞要走，素續緣在岸邊呆坐，看看黃泉伸手示意要拉他一把，他搖頭，耳邊的水珠三三兩兩的落下，也是濕漉漉的衣袖。好一會兒，素續緣才跟著黃泉離開。

＊＊＊

　　常笑在這天晚上趁著素續緣熟睡耳酣之際將花連根挖走。這事素續緣是知道的。因為沒有任何一個花賊在挖了之後還故意刨出個正圓的深坑，又在裡面丟個木牌寫”某人之墓”這麼不帶廉恥。

　　常笑現正好端端的坐在素續緣面前扒飯呢，那小子昨晚一定挖得很辛苦，素續緣才默默吃上一口，常笑已經狼吞虎嚥連進三口，一挾就是一把菜，連挾三盤才進碗。看他吃得這樣累，素續緣都快搞不清楚到底是誰對不起誰。素續緣挾下一口黃瓜，明知在餐桌上吃出聲音不好，但是對面那個人杯盤碰的響，素續緣就想算了吧，就這樣吃去，也不要管什麼禮儀了。

　　「離愛無怖畏。」

　　常笑放下碗，扔給素續緣一句話，自腰間掏出種子放在桌上對素續緣說：「這次，想清楚了再種吧。」待常笑離開，素續緣看桌上的菜，看常笑都各留一半，尤其是素續緣自己愛吃的留特別多，素續緣覺得常笑這次有些多想了，以前也有些病人說要幫自己介紹姻緣，但常笑怎麼這次就那麼上心呢？也許是自己平日裡真的提六朝夕太多次了。放進嘴裡的菜無味，現下飯嚼著也不香，那心頭一陣苦辣，至於種子陪了素續緣很久，都是後話了。

　　已經好幾天，素續緣還是會準備飯菜，常笑心想。他人正蹲在籬外，看著素續緣把飯菜端上桌，平常這些事情都是常笑做的，不過自上次挨一掌後，到今日常笑才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常笑皺眉，楞楞地看著自己挖出來的傑作，那個坑自然是動都沒動過，常笑心裡有數，想是素續緣在生氣。

　　素續緣端坐著好一會兒，才往小子這邊望，常笑怯怯的一探，慢慢的走到桌邊，整頓飯，兩人一句話也不說，常笑想收盤子吧，素續緣就從他手裡將盤子收走，更不用說洗碗、打掃這些平日裡都由常笑做的事情素續緣都自己做了，常笑還想：是不是一個人生活慣了個性就會跟著彆扭？你果然需要個新娘子。

　　素續緣把家事做了一遍，沒說什麼，沒有反應，普普通通，接著泡茶，素續緣自己喝著，唉唉，是碧螺春吶，碧螺春吶，常笑嗅這茶香，是多好的滋味，莫說百里香美名，就是藏在其中的殷殷果香就夠耐人尋味了，常笑心中讚道，不覺把心懸起，不上不下的，幾番想出手討茶又縮回來，素續緣看了，倒起一杯，普普通通的放在常笑面前，常笑想開口，素續緣卻回房睡了，普普通通的沒想等什麼的樣子。好幾天，兩人一句話也不說。

　　素續緣翻過身側著，把頭枕在手腕上，他的呼吸漸漸穩下來，變得又輕又淺。常笑料想素續緣這是睡著了，偷偷伏在窗邊看素續緣的背影，眼看被子就快要掉下來，素續緣腳一伸，被子果然離開溫暖的被窩，疏忽它的職守，跟地板相親相愛去。常笑暗罵，這麼大個人了，還踢被子！常笑趕緊從竹林中斫了一大段竹子，去其枝節，把這根竹竿自窗邊伸到素續緣榻下，輕輕的勾著被子，拉過來，蓋著。

　　素續緣忽然扭了一下。

　　不好，他要醒了！常笑大驚，抽了竹子要拉，但竹節卡著窗沿，咚！的一聲，竹竿彈起狠狠的敲了床頂一把，頓時，整個床”稍稍的”晃動一下，常笑顧不了被發現的後果，再把竹竿往後一抽，嗖的，常笑忽覺心裡痲，回頭一看，那根竹竿就斜插在石桌裡，穿著。

　　素續緣是想睡的，偶然想事情有點出神了他自己知道，亦知道常笑沒走，猜他八成會趁自己睡著的時候來找他說話，就像以前那樣，但等了半天也沒有，索性放棄了要真睡卻聽到動靜，是不是進來給自己蓋被子了呢？結果居然用的是竹竿！素續緣登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反正素續緣就不是愛計較的人，這麼多天也夠了，雖然方法不對，但小子是出於好意，想起來去找小子說話，但屋外只剩一地光華，原本種茶花的地方還是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呀？素續緣搖頭嘆息。

其十五之貳
　　那天常笑取了繡球往月族去，一登門就說要找王，道是誰啊，幽溟一步踏出，眾人就退開，常笑看他眉宇間的神采既威且端重，心裡不自覺拜服，果然是王的相貌，氣宇不凡，常笑什麼恭敬的話都不說，也不問候打揖，直接說從今以後他二哥就是自己的人了。

　　這話一出就把眾人嚇出一身冷汗，敢情是二皇子在外面居然惹出風流債，還是二皇子被人家作成風流債，無不把眼皮子轉向王，幽溟看著常笑，想這妹子好大膽，居然把哥哥給…於是也不說什麼，只把眼前的人瞧個仔細，清秀斯文，兩眼有神，氣韻有度，只是這眉宇如狼冷，瞳子裡卻有點邪，想說二哥的品味果然，難怪族裡的女人都看不上，幽溟兩手一拍，也就允了。

　　當晚成親，黃泉眼中燒著火，看常笑二度披上嫁衣，對著鏡子整理，想說好啊，你，穿上癮了是吧！今晚一過就把你小子休了！殿前與黃泉行拜禮，走的是幻族禮儀，司會端上合酒要兩人把血滴在裡頭飲下，黃泉自是毫不猶豫的把手指劃了，不是滴，而把血嘩啦啦的散在酒裡，眾人以為新娘子會只滴一滴血意思下，誰知道他常笑把手腕劃了，血流如柱似的往杯子裡灌，這把眾人都嚇壞了，想說是怎樣的愛侶會這樣情根深種，你儂我儂？但又忽然歡聲雷動，掌聲遍遍，於是黃泉傻了，睜睜的看著常笑一飲，捧著黃泉臉頰，把酒對著他的嘴送。愛染心驚，拉拉夫君的袖子，幽溟只安撫愛妻，淡然道，他二哥不是凡人，不是我們想的到的凡人。

　　如果要這樣一生一世大概也沒什麼，反正他黃泉也無心思在兒女之情上，娶根毛回家大概也是像現在這樣的感受，常笑說這樣就解決了全部的事情，以後不會有人逼他相親，也不會有人懷疑自己性別，倒下去，呼嚕嚕大睡，也不是要跟他黃泉談一下將來的計畫，更加不會說到懷孕生子上去，別奢望枕邊人會跟自己談心，這種狀態也很難說要休掉誰，他該休夫還是休妻啊？於是他黃泉整夜輾轉反側，娶根毛回家…一定也是這樣的感受吧…黃泉心想。

　　隔天醒來，只看見三弟那溫柔的眉目，一副哥哥嫁掉了真是太好了父王在天之靈也安慰的那種神情，只是愛染沒說什麼，走到黃泉身邊，悄聲說恭喜，還有，別難過。黃泉當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總不會是計畫敗露，但知道了又怎樣？也不怎樣嘛，大不了還是找一個來拜堂，直到看完愛染交給他的一封信，裡面幾個字，說是沒跟前夫交代怪不好意思的，於是回鄉去休了，十六年後才回來，望君珍重。一想到二哥做了人家的妾室，愛染緊緊的握著黃泉的手，祝他幸福。

　　於是黃泉心想，娶根毛都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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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24樓發表於: 2012-07-28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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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六

　　窗邊的暑氣正熾，哄哄的往天上灌去，且不說夏日景緻迷人在豔陽、在小溪、在綠蔭、在人情，倒是每每至午，總讓人想念昨夜涼如水才是季節精隨。

　　素續緣一人，茶一盞，文房四寶，銀針暫且排開，他先為老翁上針，見老翁已能緩緩吐息，兩眼也不發吊了，便對老翁微笑道：「這幾天天熱如煮，暑氣難消，伯伯你平日裡倒可吃些涼茶或豆子湯。」，素續緣將針取下，順道替老翁一疏內關穴，接著振筆，「這次還給你加點涼草，若是不合味，那就改梅仁核吧。」

　　老翁此時不覺暈眩，倒是通體舒暢些，先是誇素續緣醫術，又誇他品性，奈何素續緣只是笑笑，說謬讚，此時老翁環顧四周，又往內堂探去，覺得奇妙，於是按下素續緣寫藥帖的手，悄聲的問：「大夫，以前跟你來的小姑娘呢？」
　　素續緣猛一抬頭，也是愣著，看看老翁，又往回頭探，跟著不解的回答：「喔？伯伯，沒有什麼小姑娘啊。」從來都沒有什麼姑娘吧，素續緣還想這鬼節都沒到呢，老翁這樣說把自己背上哄出一陣寒意。

　　老翁連忙搖手：「不不不！有的！就是那個愛穿藍衣服的姑娘啊，每次來都不說話的那個啊。」，一說便指向素續緣後方，「那那那，就坐在那邊，眼神總是很厲害的那個。」
　　素續緣這才想起是哪個姑娘，也不知老伯怎麼現在才提起他，都好幾日不見蹤影，心想那個人總不是在外面闖禍才被人家記在心上了吧？於是素續緣語氣一沉，也是安撫的樣子答道：「伯伯，你說那個是我義弟，他呀，最近都來不了了。」

　　一聽說最近都不能來，老翁登時拍手大讚：「太好了，大夫，老朽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哎呀！」素續緣卻見外邊等候的婦人臉色蒼白，氣息甚弱，趕緊起身扶著老翁出去，「伯伯，下次再跟你聊好麼，我有個病人等我呢。」，只是老翁踏出門，一見那婦人就瞪著眼的焦躁，想拉住素續緣，卻讓那按著額頭的婦人橫著擋住，把素續緣拉回診間去。

　　那婦人坐下就講：「大夫，我晚上總是睡不好，白天精神也不好，我全身都不舒服！」

　　素續緣一按脈：「嗯。」心忖，此眽大而有力，但見婦人臉色漸白，該不會也是暑氣所致？接著再按另一手，眽象如線，細直且軟，素續緣便靜待，此眽在一片無聲無息的兩刻鐘後復為常眽，從容和緩，不浮不沉，素續緣再看婦人一眼，這眽象又往上鼓起，她臉上也有些欣喜之色。素續緣不說其他，低頭寫案，詢問婦人幾句，便也交藥帖，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夫人不必凡事操勞在心，謀事在人，但成事在天啊。」

　　婦人聽完後也高興，想是素續緣鼓勵她才說這樣的話，拉著素續緣說：「我有一個姪女，二八年華青春正盛，大夫…」話未畢，素續緣輕咳幾聲：「夫人，可惜我沒有好對象給妳介紹，下次再說好麼？」，那婦人大大的搖頭，才要張口說話，後邊就一堆人魚貫而入，紛紛攤開手中紅帖，有些人甚至帶了畫像，七手八腳的請素續緣來看，室內一時喧囂，男女老少的聲音都有，素續緣還沒弄清楚到底有幾個人向他說話，那些張著的紅紙彷彿巨大的屏風擋著，隔開他與剛才那位婦人，素續緣一時暈呼呼的，也不知要聽什麼了。

　　忽地兩男子仗著身材魁梧，把人都一個個和順的請出門外，這紅牆是沒有了，眼下倒是兩道氣勢凌人的大山。

　　其中外貌較年輕的男子坐下，素續緣一望他，倒是目光靈活，呼吸調勻，肌膚澤潤，素續緣心中也知七八分其人來意，這個，也不是要來看病的，要不是剛才請人的動作有禮，素續緣便想揮一揮衣袖離去。

　　難得今日病人皆無難治病症，素續緣心裡還是寬慰更多。

　　坐著的男子與站著的先是對望一眼，然後艱難的開口：「我有一個妹妹…」
　　素續緣喟然：「那麼，開點藥給你好麼？」

　　男子先是愕然，接著一張臉通紅，「我沒有生病啊！我是要說要介紹大夫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當妻子。」，語氣很是誠懇。

　　素續緣望著窗外良久，見窗外景色依舊，最多是年復一年，倒是自己真的已到了成家的年紀麼？素續緣振筆：「枸杞、菊花，加點白蜜煉製成丸服用，如果想喝湯劑，就再依這方子拿藥吧。」素續緣啣袖一遞，其實也只是平時裡養生的藥材，趁男子之前開口，「唉，在下卻德薄，不敢要令妹持家，何況算命的說我少時娶妻也只會累了娘家，所以不敢娶親，望兄台見諒。」

　　年輕的男子接過藥方，見素續緣低頭長揖，甚是有禮，卻還想開口說，一邊的男子卻搖頭，暗聲說今天那個沒來才能說，要是繼續說下去，下次要是那個來了也不好跟大夫說話了。
　　
　　門外一女子看這陣仗，道這是全村的人都來了麼，都來看兄長們也被拒絕？那女子就踏進門去也使了眼色，讓兄長們離開，拖著茶盤要請素續緣喝茶。
　　「素大夫已看一下午的診，都快一天了，請先喝杯茶，用點心…」女子才說，腳下卻不慎踩了衣裙跌出去，素續緣一驚，左手抄起筆往姑娘肩上一扶，右手連將茶盤托住，茶壺飛出，這裡頭茶水拉了個水花大柱，素續緣眼看熱茶水要往姑娘臉上去，右腳一點姑娘腳踝，讓她往邊上躲開，且立即托盤轉手，頃刻間讓茶壺全接入冒氣的茶水，只讓杯子摔碎一地，那女子心想不好，怎麼讓素續緣做這樣的事，趕緊去捧茶盤，素續緣便把手指一轉，就算是兩手相疊，也只是手指按著指縫間的空位。

　　素續緣手一回，連姑娘的指甲都沒碰，開始整理案上的藥帖，幾度不經意的看著姑娘反應罷了，半點踰矩都無。

　　女子杏眼轉轉，看素續緣一點都不慌忙的樣子，覺得奇怪，怎麼每個人都來煩他，他都不生氣，也不見他喝斥大家的無禮，這一想臉就噗噗的紅著，才知道為甚麼那些人想把家中女兒都許他。

　　素續緣見姑娘大概是摔著了還是覺得出糗不好意思，女兒家家的矜持所以臉紅，輕聲的問：「姑娘摔傷了沒有？」素續緣一邊看向窗外，沒有要拉一把姑娘的意思。

　　女子怔怔的站著：「這…」臉上一熱，怯怯地說：「不疼…」
　　聽著虛弱的回音，素續緣說：「小病不醫終成大病，到時候神仙也難治，請姑娘一坐…」，飛快的看一下女子神色，在女子手腕上放著布巾，便為女子號眽。
　　女子眼看素續緣神情專注，也不好意思出聲吵他，但忍不住心中好奇，但借一股衝動上心，開口問道：「大夫剛剛說得都是真的麼？」
　　「嗯。」
　　「大夫你這樣，恐怕會讓許多人對你更有期待的。」

　　期待麼…素續緣心想，恐怕是要辜負了啊，不過是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這樣要什麼期待？
　　素續緣不假思索，直接問：「姑娘相信命運麼？」
　　女子一怔，沒想這個問題，也直接反問：「大夫不會是那麼傳統的人吧？」
　　素續緣淡然一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常常不在家，可以說是…出門就像不見了，回家就像撿到了，不想因著傳宗接代而成親，而是想和心裡面認定我就是歸屬的人在一起，那麼就算我不回家，她還是認為我在家，妳說，這樣的夫妻是不是也很折磨人呢？」

　　女子低頭思量：「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大夫果然很傳統，把古人的詩做的如此透徹。」
　　「感謝姑娘體諒。」

　　女子離開，接著把人都哄散，素續緣摸摸袖子，只把笑容掛著，搖搖頭，寫下「謝絕招親」的字樣，打算隔幾天再來的時候貼在門口。

　　夕陽西下，天邊的鳥兒們儘管把雲霞都回巢中，素續緣也不想對著美景多留戀，只是後邊的步伐跟的緊，大約有七八個人吧，素續緣默數腳步聲。

　　好吧，要跟就跟。素續緣的輕功並不差，要說一步輕踏百丈是有些難辦，百尺倒是輕鬆，不過這尚不需如此，素續緣故意將內力稍做調息，幾次放慢腳步，幾次放遠，這樣做讓後邊的人以為追的上，卻跟不到速度，呼吸自會大亂，若要出手傷人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想說那些人遲遲不肯真正的出手，大概也是忌諱什麼，如此又領著繞在山頭裡跑。

　　山賊們終於受不住，其中紅腰帶的山賊大喊：「素大夫…留……步！」
　　素續緣回眸一看，故作驚呼：「哎呀…」，只剩四個人了，體力真不好，這個季節熱的不適合搶劫啊。
　　大鬍子山賊壓在樹邊，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今天…得知素大夫…路過…俺們山道，榮…榮幸之至……」
　　素續緣忍著不笑，心忖這幫小賊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說話文謅謅的，總不是被誰打傻了還是被打怕了，可如果怕了又怎麼會來找我？難道是常笑又拐山賊來攔我的路？素續緣偏過頭，不管怎樣都不想看小賊們的樣子，免的真笑出來，把誰給惹火了，素續緣一拱手：「不必多禮，在下這便離開，請。」

　　素續緣一腳才踏出，嗖的一聲，綑獸用的陷阱把素續緣牢牢的吊起來，素續緣倒吊著看夕陽不是西下了卻是西升，心裡喜歡，倒是覺得別是一番滋味，那些山賊卻全倒下了，大大的呼氣。反正是沒戲了，還是快回家吧，素續緣想著，這種樣子就說是被搶劫都沒人信，說是倒搶了山賊才對，素續緣指尖一點，撩掌一撥，整個人直挺挺的站著。

　　紅腰帶的山賊一急，大喊一聲，然後從路邊雜亂蓬生的草堆中生出許多山賊來，這一喝，幾十個人同時衝上前去要捉素續緣！素續緣仰天，那晚霞依舊，「得罪了！」，一拱手，反掌使得玄子神功，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只聽石破之聲，數人靜止，有坐有倒，有臥有立，各種不同傷人的招式，誰人砍刀下來，素續緣便起腳，將不動之人當石柱使，一蹴使之往刀者懷裡衝撞，那刀者踉蹌，左手翻倒不能動的同伴，右手拉刀劃了別人的褲子，剩下的人還有拉繩要綁人的傢伙，素續緣便也輕放撥拳，連打幾個不動之人，這一打，左邊的去劃右邊的，前面的去壓後面的，如骨牌一倒，中心一點素續緣，漩渦般的散開，那些山賊盡數被自己同伴兩三層的壓制而不能動。

　　紅腰帶的山賊大顫，才曉得原來之前幾番打劫都是素續緣手下留情，輕輕放過，眼看素續緣拍拍衣袖要走，趕緊大喊素續緣：「今天就是因為他不在俺們才敢來！…請素大夫……跟俺們回去！」，這話裡有喜有驚，素續緣聽後蹙眉，忍不住回頭看，心想今天的奇遇夠多了，這一件也不算什麼，停下來問山賊：「醫病麼？」

　　大鬍子的山賊一時氣上不來，又怕素續緣離開，猛地狂吸一口氣，扯開喉嚨大叫：「壓寨！」

　　素續緣萬萬想不到各種憋屈的逼親招式裡，居然還有能用在自己身上的，反正與對方有理說不清，一躬身：「啊…不打擾各位了！請自便！」，話一說完，人已經在遙遙的幾百尺外了。

　　一踏進家門，素續緣在門邊躊躇好一陣子，一手搭在籬上，摸的卻不是籬，一種涼意把掌心的溫度滾滾的捲走。素續緣見雲塵盦四處無光，廊下隱約有人影，明月半斜，照不清，素續緣去看，只是樹影。

　　素續緣坐著，兀自說：「你知道麼，這幾天你沒有來，大家都忙著給我提親，你說說，這是什麼道理？」，「連山賊都想趁機抓我回去，你看你平日有多兇。」，「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這樣便過了兩個冬天。

（待續）

我的心裡有一頭獅子我的背上有一對翅膀
我做夢都想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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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5679672

舞秋月映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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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2-07-29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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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笑了吧，

小緣你也太可口，連山賊都來搶你，

是說，常笑到底是男是女哩？

繼續期待～

人似秋鴻來有信，
事如春夢了無痕；
一曲離歌兩行淚，
不知何處再逢君。
-------------------------------佾雲絕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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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2-08-06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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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雞肋的更新=. .=（癱）

其十七

　　一劍而過，碎劍。常笑再把手按在白刀上，妖物群起，衝著邪靈而來，囫圇吞下他界之物，常笑合掌，化出一長槍，足踏卦步，瞬時六招齊出，把咬著邪靈的大物絞爛。

　　日前素還真讓常笑到至北之地牽敵，卻不知地面破了個大洞，玄武地眽被毀，引東北鬼門大開，妖物併起，黑壓壓的一片忽降，薄翼相砥如萬千蟬鳴轟，長角相擊如四方兵刃鳴金，萬鬼蜂擁，群妖爭食，自黑天中心緩緩沈降更巨大的妖物，口中啣住幾隻小的，仰天幾次吐芻，終於將活物吞下喉囊中，尚有一息的，還在喉嚨中掙扎，直至消滅。

　　吃下邪靈的妖物變得無比巨大，一簇妖物從天旋下如龍旋之勢，跟著追常笑身影，常笑一邊閃躲妖物吐出來的毒汁，一邊抓起腳邊碎顱擋，抄起足邊碎肉當是替身供給永不饜足的鬼怪。

　　「老子殺的好膩啊！不要一直跟著咱！」，常笑祭出長槍，騰出半月狂氣，氣破龍旋，則天地一瞬之間不再相連，長槍貫地，常笑大喝，龍旋之氣中隱有雷氣迸裂，卻打不下來，常笑只能擒槍狂奔。

　　身後妖物直追，曲調哭喪。

　　常笑橫槍，兩手緊握，霎時，揚得土沙瀚海，將地上妖物邪靈所築的層層蛇牆破壞，碎屍殘骨，邪靈四竄。

　　『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

　　常笑聽得那囈語不斷，縱身入百妖之間，殺的靈活，『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又踏起卦步，托槍燕旋，頓時化地上凶陣為澤象，八荒之地驟起大圓，常笑一人止步南面，孱弱的妖物一觸即亡，圓中大妖狂怒，立刻大嘯，滾百足來阻常笑，頃刻間把沙嵐捲起吞沒沙中群妖，遍地死物。

　　『笑兒…笑兒…為甚麼……讓我幫你…別殺我…』

　　哈！看樣子是不打算讓咱設陣了，常笑心想，眼看中心大妖越吃越痛快，天上的黑雲漸薄，只有哀鳴來陪他，孤身一人其實也無牽掛，想到這裡，常笑又把手按到身後的白刀上。

　　『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好餓啊…好餓啊…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好餓啊……』

　　「切記啊！切記啊！」

　　當常笑再把手按到白刀上，又會想起素還真說的話，要他停止，常笑便又只能默默的收下手。

　　沙嵐狂卷，四方泣嘯。常笑喝道：「只當咱運氣不好吧！運氣不好有運氣不好的打法！」，常笑挽長槍劃地，撥沙立陣，每步皆下，『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常笑此刻已滿身黃沙，大汗淋漓，且不說收不掉這陣仗，素還真會有多傷腦筋，要是讓這些傢伙引渡到中土，那裡還有素續緣跟黃泉呢，『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常笑狂嚎，俯首苦笑，一氣不能接，整個人差點垮下去，撐槍起，說斷不想命喪於此，『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

　　「住口啦！」

　　常笑驟將手中長槍射出，其飛如箭速，不偏不倚貫穿大妖雙目，大妖哀啼，把黑天都哭下來，張嘴吞掉意識迷茫的妖物，既不知從何來又要往哪裡去的東西，應著誰的希望從洞中甦醒，大妖盡吞這些到死了才知道掙扎的鬼怪。

　　「蠢貨...就一刀，跟老子一起下地獄吧！」常笑抽出白刀，『笑兒…笑兒…給我你的血…給我你的肉…….』，迅速往大妖尾上斬上一刀隨即回鞘，白刀所出之氣飄渺傲霜，隱有冰晶熠熠，使常笑一瞬白髮。『笑兒…笑兒…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別….』，大妖劇痛翻騰，滾百足而四方煙囂，常笑見大妖踏入方才所下小陣而被連環削去血肉甚是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抱住大妖因疼痛無法揚起的尾巴，從斬落的地方以兩指沿著龍骨喇開十幾吋。

　　『笑兒…笑兒…別殺我…….』，常笑再合掌，與掌中化出長槍，大妖雙目頓時出現四個大洞，目中血液與黃稠的汁液同時迸散洞外，大妖痛號震天，常笑忍著大妖哭聲，長槍一勾，再挑，極其霸道的把大妖龍骨脊柱整條勾出。

　　囈語消失。

　　常笑跪地渾身黃土，已不能再戰，這白色的影子跟著，幾綹血色長髮，這人說道：「早就跟你說過了，你的打法，太不要命。」

　　「滾開，你，不要…擔咱的事…」常笑撐槍要起，對方亦出槍，掐式吟唱：「明火朱夷．四神共祀．句龍騰地。」

　　天地一片黑風顫死聲。

　　邪氣籠罩，從天的一角滲入，比之如黃河泥水潰堤，常笑縱入，挾滿身黃沙和血，身後自領百妖跟隨，人在前，如舉招魂大旗，引死聲渡湖中荷，掠過湖邊兩人，紫衣男反身相護女子，眼中惱怒又不解，怔怔看被黃沙裹身的常笑，看他引來的禍害。

　　「殺！」常笑撩撥長槍入湖，劃開妖雲與百妖的倒影，湖邊兩人來不及相應，眼看常笑一喝，卷水中巨浪排空，亦劃開身後死纏的群妖身影，天上的邪彩也瞬間破除。

　　遠方霞落，群妖殘盡，白霾滲血，湖上同生倒影絕美。

　　常笑點水輕踏，將素續緣帶離南語夢生湖邊，素續緣想伸手拉著哭泣的女子，常笑輕蔑橫眼踢開素續緣的手，一聲呼喊，已將素續緣帶離百尺外，徒留傾城的美人與殘妖相伴。

　　素續緣給常笑扛著一路奔回雲塵盦，被常笑重重的摔在地上。常笑一腳狠踏在石椅上，心裡不暢快，素續緣趕緊從土裡爬起，抓著常笑大喊：「你！不對…你怎麼…也不對！」素續緣每問一句就搖頭，常笑聽素續緣這樣，更惱了，又把素續緣踹倒，桌上的杯子也一併摔碎。

　　「都過多久了！你居然都沒有種草啊什麼的！」常笑指著圓坑大罵。

　　素續緣又爬起來，還是抓著常笑又急又氣的問：「先別跟我吵這個！你怎麼先救我了！」，常笑看素續緣眼裡的火燒的甚旺，這是多看一眼都會痛心的眼神，素續緣是十指掐著常笑手臂都快掐進肉裡，常笑卻是開心，這痛值得，痛的很值啊！於是常笑問道：「你心痛嗎？心痛了吧！你明明很擔心，為甚麼都不說？這很難麼？」

　　「……」素續緣不說話，這眸子轉眼成湖，轉成那雪天裡的夜。

　　常笑在素續緣面前是徹底的摔了，想著要回來，可不要回來卻見素續緣這樣的眼神，這一摔的不輕，差一點摔進素續緣的眸子裡，這一個人神傷，另一個人疑惑，常笑不明白素續緣明明是伸了手要去接六朝夕的，怎麼現在一提起來素續緣又是這種沒有底的眼神呢？常笑的心神無聲摔下，覺得身子很重，渾身都痛著。常笑張口，顫著聲問：「咱真的對你很失望…為甚麼要逃避？」

　　素續緣漸漸鬆開手，看這滿身血污的小子橫眉豎目的怒視自己，想常笑本身都沒有意料到吧，明明是懷疑的神情，眼中卻是不諒解，素續緣苦笑，柔聲的說：「你先去救她，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素續緣猜想常笑是知道的，只是跟自己鬧著玩，等等這小子就會馬上去救人，常笑的懷疑是出自他伸手去拉六朝夕，而他卻只想問常笑最近跑哪裡去了，常笑的不諒解是因為他始終不肯再種下種子，素續緣是這麼想的。

　　然後，常笑拍掉素續緣的手，不讓他再碰著自己，輕描淡寫的冷道：「沒有以後了。素續緣，咱瞧你不起…」

　　只留素續緣一人，常笑留下冰冷的氣息，再不讓素續緣看穿他的心思，常笑是離開了，後腳才走毫不猶豫的拂身遠去，黃泉已踏著前腳來，抱著六朝夕趕到，黃泉冷眼，看素續緣亦無聲，素續緣這時才知道，常笑果然不會丟下六朝夕不管，這一切其源有自，只怕走的那一個留的冰冷是要不顧一切的竄上背了，一陣熱，一陣冰涼的叫人心慌。素續緣俯下身，將地上的殘跡一塊塊的拾起，又從指間一塊塊的落下，然後素續緣扶著肩，眼看天旋，倒下了又起來，六朝夕哪裡忍心，趕緊扶起素續緣。

　　那圓坑看上去多寂寞啊，整片園子都沒有一吋荒土，你倒好，給我留這一口子，素續緣想了半會兒，又厭又不甘的把袖子裡的種子取出來，輕輕的放到圓坑裡，六朝夕一急，問他為甚麼要種呢，那麼固執。

　　素續緣不說話，把土撥著，把種子埋了。

　　黃泉冷眼，轉身就走，六朝夕說素續緣像個孩子吵架就要跟對方作對，素續緣不解釋，癱坐著地上。

　　這天怎麼熱一陣，冷一陣的啊？素續緣捫心，那個人拂袖而去削落了枝葉，怎麼看便怎麼不舒心。一痛爬上肩，拉著經脈扭著，素續緣身子一晃，倒了。

＊＊＊

　　眼前一座浮山，常笑能回到此地已是苦撐，說自己總算無牽也無掛，放聲大笑，一縱地馳入數十丈高的山頭中，又是一片樹海，人跡未達，生靈茂密。常笑按著心口，緩步走進樹林，在樹海之後，天色已暗，是滿天的星辰，常笑仰天。

　　星辰下是一小塊空地，竹屋，石台，荒草，屋子旁邊是萬丈深谷，谷中是各色參天古木。

　　常笑跬步，舉步維艱，終於嘔血，他想將嘴邊血跡擦去，但雙手無力，只能把手腕壓在嘴上，憑感覺把嘴邊的黏膩抹掉，一點力氣都沒有，眼前也是一陣黑。「就說怎麼都跟來天月河了，原來是看不見了…」，常笑摸著崖邊一小株樹苗挨下，靠著它說話。

　　黃沙在臉上，和著血而結塊乾涸，皮也裂了，那麼不舒服直往腦裡竄。

　　常笑閉著眼，口中呢喃，又是嘔血，「死都不會回去，死都不會回去…絕不回去找你…嘔嚕……」，常笑再擦嘴邊，壓著嘴眷眷的不停來回擦拭，多像可憐著自己，這沒知覺的手再用不了力，始終不是那般溫暖的熟練，常笑一嘆，本是要笑的，徒兩行清淚，「不要想素續緣…不要想素續緣……不要想…啊，咱好想素續緣…不…絕不回去…給雷劈都不回去…」，常笑只說頭暈，什麼也看不到，一張臉蒼白無色，口中渾話越來越少，他把懷中玉珮拿出來摸著，隱隱約約的只說了什麼對不起，兩手一攤，沒了呼吸。

　　身後一老人，白髮長髯，滿手皺紋斑駁，一把推常笑落下萬丈的深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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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2-08-06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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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其十八

　　沒有夢，只從昏暗中醒過來，床邊一人獨坐閉眼，也許是找周公下棋去了，於是素續緣不由得認定屈世途的棋步之所以越來越容易吃下，是因為找了個張眼就會消失的師父，一切都是夢來的。素續緣拉屈世途一把，這讓屈世途全身驚抖了一下，屈世途才揉著眼，伸個大懶腰，屈世途打著呵欠道：「哎呀，你醒啦。」
　　素續緣看著肩膀，也沒怎麼包紮，想是脫臼才這樣痛，一定是因為脫臼的緣故，那個傻小子，越發不知輕重了，下次要好好說說他，再不能這樣胡鬧。素續緣張口問，有些嘶啞：「父親還好麼？」

　　屈世途一怔，心裡明白，「還不就是一些粗活，最近也沒什麼。應該說說你，常笑踢這一腳真重啊，要不要跟我商量一下，怎麼跟你父親解釋？要說了是吵架，那你父親又要常笑禁武囉！」，屈世途說的輕鬆，活像是要給兩個愛吵的孩子找個能說的藉口給大人，免得到最後兩個孩子都沒糖吃一樣，素續緣笑，點點頭回答：「就說我自己摔的。」
　　屈世途給素續緣餵水，皺著眉頭，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上次問你怎麼拿的沙華，你說是商業機密，這個我還可以理解，你跟常笑密謀取來的，的確可以說是機密，可你怎麼老是自己擔，像兄長那樣讓著小弟，這會把弟弟慣壞的呀！偶爾也該說說他吧！」
　　素續緣看屈世途根本不是真的生氣，到是有點揶揄的反話，八成是要他真的向父親告狀，然後常笑被禁武，那他跟常笑又可以見面了，於是素續緣眨眨眼，又是平日裡的清澈，反問道：「哎呀！屈伯伯！疼愛弟弟是兄長的事，要不要處罰是父母的事啊，我只要友愛他，那黑臉或白臉就給大人去傷腦筋就好。」

　　我只要這樣對他就好，以後我們相聚他只會欠我更多。

　　屈世途想這什麼心態啊，總不能又是素還真說要禁武，然後他屈世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常笑偷偷來找素續緣吧，之前被素還真發現還能說是狹路相逢、機緣巧合、不期而遇、傾蓋相逢，能用的詞語全用上了，這個白臉扮得真鬧心，於是屈世途不想了，就不想了，下次素還真要是問起，就說沒有、不會、不可能吧。屈世途撇撇嘴，替素續緣把被子蓋好，「你這麼疼愛他，能不能分一點替我這個老人家多想一下，要知道我替你倆瞞得很…」

　　素續緣一看屈世途手腕上的傷口急問：「屈伯伯，你的手是怎麼了？」
　　屈世途心裡一陣酸，甚是安慰，心想：哎呀！續緣總算開口問我，我也不是路人了，雖然說這個傷都過了幾年，可有什麼關係呢，續緣終於問我了，屈世途連忙道：「你老爹說上次需要我的幫忙，讓我出一點心力即可，我問他是怎麼了，他卻什麼也不解釋，說要幫忙很快，一點也不拖拉，我想著嘛，只要免跑腿的工作就行，於是你老爹叫我閉上眼睛，結果在我手上拉這口子，讓我流血了。」

　　素續緣側過頭，欣慰的說：「啊，只要一點血就可以救助正道真是太好了。」
　　屈世途楞一下：「素還真也是這樣說的。」
　　「只是受一點傷，這種程度的傷幾天就會好了。」素續緣拉過屈世途的手端詳來著。
　　屈世途捋鬚沉思：「素還真也是這樣安慰我的。」
　　素續緣眨眨眼，認真的說：「屈伯伯一點也不痛吧？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啊。」
　　屈世途臉色一沉，搔搔下巴：「素還真也是這樣問我的。」
　　素續緣漾著笑：「我們果然是父子啊…」
　　「……要我恭喜麼？」，屈世途的臉垮著，心想這孩子真的是素還真生的，一點也不用懷疑，哪天也不用問起父親的狀況了，因為做兒子的心跟父親連在一起還要問什麼呢？「你跟你父親沒有什麼地方是不像的，如果素還真不在江湖上，過的就該是你現在這樣的日子。」

　　素續緣閉眼心想，常笑那麼討厭父親，那是不是將來的某一天也會討厭我呢？素續緣在昏昏中睡去，沒有夢，一切安好，屈世途輕拍兩下被子，捋著鬍鬚思量。

＊＊＊

　　山中總有奇景，鬼斧神工的讓上古的誰鑿了大半個山壁，峭嶺如鋒，生得處處奇花異草。素續緣望著，想在其中找些什麼，可大半天下來，腳步沒挪動半分，身後的人也耐的住，陪他一起站著。

　　素續緣猛的回神，道是自己神遊了大半天麼？那就算了，怎麼黃泉也跟著，該不會黃泉已經識破自己心思根本不在山壁上頭，於是素續緣試探的說：「其實我只是被踢了一腳。」，素續緣這麼說著，又不要看人甚毒的黃泉來套話，便想來幾十個能說的話題，待會兒千萬不能被黃泉給拐了，照著黃泉的思路走。

　　黃泉撇過頭，冷道：「住˙口。」
　　素續緣想著好機會，黃泉居然只說兩個字，趕緊接著話：「你也不想陪我的，你要不要陪陪六朝夕姑娘散步呢？」，你們倆都把人帶回來了，怎能不盡地主之誼？雖說這山頭是我的，可造事的是你倆，我這麼說應該不過分吧…，素續緣想著，再把心中的問題重新排了個遍。黃泉自然是瞇著眼睛，冷冷的盯著素續緣瞧，久久才答道：「誰家的姑娘誰去陪。」

　　素續緣回頭，對著黃泉默然的神情，這大太陽底下站那麼久總要熱死人的，看黃泉哪裡也不去，就這樣站著，一滴汗也沒流，心裡佩服黃泉耐性外，還讚他身體底子好。

　　黃泉見素續緣這樣打量自己，忖他是大夫病又犯了，正在望聞自己有沒有什麼病氣，想這天氣這樣熱，素續緣到底還要站多久？不採藥就快回家吧！

　　「你再看下去吾就要跟常笑說你對女人沒興趣。」黃泉瞇著眼。
　　素續緣急回道：「你也別管屈伯伯說什麼，當作沒聽過吧，還是你乾脆哪邊涼快就去睡個覺，回家時叫你得了。」
　　黃泉本就不管那個屈世途說什麼，要他好好顧著他家小續緣還是大還真的，會跟來只是因為怕素續緣摔倒而已，這可是跟常笑言明在先的，哪件事該歸哪一樁，他黃泉自是清楚。黃泉看山壁上不過是雜草叢生罷了，那麼素大夫真的是來採藥麼？於是黃泉說：「吾怕你不想回家，讓吾在這裡睡一輩子。」

　　素續緣愣著，心兒怦怦跳，狠下心把腦子的所想的問題全拋了，直截了當的說：「那你去找他回來。」
　　黃泉也不訝異，雙手插胸斥著：「不要。」
　　「那你採藥，我去找他回來。」
　　黃泉搖頭道：「不行。」
　　「那我們一起去找他回來。」素續緣一步向前，心裡擔憂黃泉是不願意讓他一人遠走，此刻口吻已顯的有讓步之意。

　　黃泉聽這語氣有妥協意味，覺得好笑，又不是要你素續緣哪裡都不能去了，你跟他分開一下會怎樣？平日裡不是總見不得常笑不檢點麼？他又常常惹你玩的，難得幾天不過爾爾，總不會你跟他還真的勾搭上了。可黃泉自己心裡不舒坦，幸好那天在沙裡，常笑被滿天的妖邪追殺的樣子沒讓素續緣知道，否則是能化蝶入六尺孤墳共相隨麼，「他在的地方你去不了，大漠裡，光是吾要自保都不容易，他要回來就會回來，那個氣頭上的，你去說，他只會跑的更遠。」，黃泉信口說了幾句，其他不提。

　　素續緣搖搖頭，眼中盡顯苦澀，「沒跟他說清楚，我心裡真不舒服，你也知道他的個性，那麼愛記仇。」
　　黃泉想著也好，素續緣果然遲鈍的可以，只是計較常笑愛記仇而已，「喔，所以你知道，那你怪他做什麼？那個歪鼻的不知道整他多少次，趁搶人的時候嚇回去罷了，再說只是威脅歪鼻子說要放血放到死而已，這不是也沒死成麼？」，黃泉這樣說道，無非是要素續緣牢牢記得，常笑只是個愛記仇，性子張狂的人罷了。

　　「……」素續緣一愣，說不出話，想是你們倆的個性我始終管不著，可都背著我做了什麼啊？我真擔心。

　　「不說話是因為愧疚麼？」
　　「嗯。」

　　素續緣望著山壁上眾花草，所有的景物都立著好好的，什麼都沒有改變。素續緣徒手攀著，黃泉才坐下，放心讓素續緣去做事，看他攀著到山壁陡峭處，仔細的檢視植株，然後輕輕的撥開土，把藥草連根摘下來。

　　百草蔓蔓，枝椏橫生，素續緣忽見誰把繩索拋上來，利索的摘下藥草遞給他，又指指其他幾株，「喂！別光看啊，這個要麼？那個呢？」，素續緣一怔，點頭，那個人又摘下四五株來，在陡峭的山壁上來回自如，素續緣知道那個人的輕功是極好的，「中土的人都吃這些治病麼？」，素續緣點頭，「還要不要？山頂上？藍花？」，那個人抓穩了山石，又把繩索一拋，感覺是山嶺上有個人拉他上去那樣順利。

　　素續緣回神，像是張著眼睛做夢，惴惴的探看黃泉一眼，黃泉好端端的，而山嶺上當然也是不會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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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12-08-06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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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其十九

　　天已轉涼，尚有露水，素續緣於房中紀錄藥草，把曬過的藥草拿著嗅，一叢細葉裡綻著數百撮白毫，像著狐尾的草藥，素續緣捏著，轉轉它玩著，這味草藥東盪過來西盪過去，忘了哪一回當成禮物送給誰，那個人那麼開心。於是素續緣把這味藥收著，貫在筆座上，已有兩只尾巴。

　　索索寫下幾個字，素續緣披著外衣走到門外，此時天未明，霧氣未散，素續緣走到桌邊，那桌面上凹下一塊積水，原是常笑那天誤把竹子射歪了，把竹節留在洞裡，斫去多餘的部份，這個積水的地方，恰恰是屈世途的將軍位。素續緣在竹節與桌面切齊的邊緣畫著圈，「嗯，難道真的只有刀子跟脾氣比較厲害？」，這下屈伯伯大概會很傷心吧，素續緣心想。

　　素續緣看這天光漸現，想著去翻翻土，免得陽光一照，把土曬硬了不好發芽，才蹲下來翻著藥草園的，卻翻出六朝夕送他的香囊，「真奇怪…」，素續緣一驚，當是哪天不小心落下的也不一定啊，然後再翻翻土，翻出一只他愛用的筆，哈！才說怎麼會不見了，原來是哪天來記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忘在這兒的吧。可下一翻，卻把自己的碗也翻出來了，素續緣心裡大喊不妙，便仔細翻了園子裡的土，什麼硯台啊，筆山啊，連太白的詩集都翻出來，「我就說碗怎麼會不見呢…臭傢伙到底藏我多少東西，你把我園子當聚寶盆藏麼……」

　　素續緣想到這裡，忽然猛吸一口氣，蹙眉俯首，又把園子翻一遍，就沒有其他珍寶了，素續緣才洩下來，心心念念的祈禱最好永遠也找不到那樣東西，「素續緣，天還沒亮呢，找陪葬品麼？」，黃泉拎一壺酒來，起先是等著素續緣忙活，可怎麼東西越挖越多了，黃泉看著素續緣一手捏著詩集，一手舉著小鏟，素續緣是百般的無奈看著黃泉，黃泉才想你怎麼一見吾就是這樣大失所望的樣子，於是黃泉拎著酒，在素續緣面前晃悠，故意走過來又走過去的，見素續緣幾次想開口的樣子卻硬是把話吞下去。

　　黃泉覺得好笑極了，又把酒壺舉到素續緣面前晃當，看素續緣聚精凝神百感交集的樣子，再把酒壺搖出聲了，那壺裡的剩酒要是生靈也暈呼呼，大叫黃泉的殘忍，他黃泉逼人向來是不需要說話的，只消幾個動作，素續緣也耐受不住，「我想見他，有很多事情想問他，你帶我上天月河吧！都這麼久了，他也該回來了啊！」

　　黃泉眼一瞇，只停頓一下又把手中酒壺搖晃，素續緣一時不甘就把酒搶過來，解開紅繩，一股腦的全喝了。
　　這可是常笑慣喝的古酒啊，喝上兩口就會醉人的，素續緣卻把它當水喝了，只是擦擦嘴，素續緣一腳也站不住，重重的摔在黃泉身上。

　　天月河那裡沒人的，黃泉只能想著不能說出口，屈世途要他把話死活吃下去，斷不能吐出來給他家素續緣看，黃泉那天沒應諾什麼，今天更不會說什麼，並不是要聽話承他人之命，打從天都回來，他黃泉就決定要為自己活，自己想做什麼便去做，於是也要素續緣為自己活。

　　黃泉拍拍素續緣，什麼也不說，拉素續緣上天月河去。

　　天月河是一小浮山，如此得名是出於它後方大山裡滾滾而下的飛瀑支流，落在這浮山而又曲徑成河再飛下地面的緣故，若是遇上滿月升起，此名又更顯。

　　黃泉帶著素續緣穿過樹海，只見一竹屋，屋中無人，只是屋簷已濕，道是下過雨麼，屋外桌椅一塵不染的乾淨，要說有人剛剛離開都沒什麼好懷疑的。

　　黃泉走到崖邊，兀自生長的古木幼株沒有其他植株相伴，幼株下被擊出個大洞，黃泉看那古木移植的幼株都把腳根伸出去了，心中了然，要是常笑還在，怎麼容得它生的不好，一定會把植根移回土裡。

　　素續緣愣著，晶瑩的珠子在眼裡，他上前去摸摸掛在古木幼株上的玉珮，隨著風飄搖形單影隻，若是鈴子，也該出出聲音了，可只有一個，連玲瓏的微音都沒有。

　　黃泉拿下玉珮端詳，仔細上面的紋路，那麼深，邊緣卻如此模糊，素續緣接過玉珮笑道：「這是我的。」，素續緣同樣把玉珮捏著一遍，然後細細看著。

　　黃泉裝作好奇道：「你掛在天月河要鎮壓他麼？」
　　素續緣忽然笑出聲，捏捏玉珮，把大拇指按上去划一遍，這紋路是波瀾不平的水，誰敢把舟濟呢，素續緣笑，說：「以前生氣，把他摔了，結果常笑他滿臉是血，後來才知道是我誤會他了，當時常笑低頭伸手要我賠，可我那時候哪有能賠的東西，他一不要銀子二不要吃的，叫我當下就要拿東西出來，我那時身上只有這個玉珮，就給他了，雖然說好以後會拿別的跟他換，可後來我也不想取回來了。」

　　黃泉心想原來是素續緣的東西，怪不得那麼寶貝，黃泉見素續緣對著玉珮撫摸的模樣自是十分珍惜，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就給一個連命都可以不要，動輒大殺四方的人呢？黃泉篤定，便要試他一試，詫異的問：「怎麼不想取回，除非你有別的但書，你也知道他向來自由慣了，愛上哪就哪的。」
　　「起先跟他換了簪子，至於後來…我嘛，覺得他就是不會弄丟。」
　　「喔，當作定情信物換是麼？」黃泉瞇著眼。

　　「不是的，只是交換而已！」素續緣臉上一熱，久久沒有說話，摸了玉珮半餉，「不知道為甚麼，這個玉珮總是沒人要。」

　　素續緣一低頭便是莫說了，黃泉這下總算是把話吞下去，死活都要吞下，要是以前就跟素續緣說實話，常笑不見了，找不到了，然後看素續緣驚愕的樣子，這兩個人交換東西的當會兒，素續緣一定會因為拿著玉珮的常笑不見了而倉惶的四處找人，這個樣子一定很有趣！可你素續緣是什麼時候開始…，黃泉再問：「如果他不曾把玉珮還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取回來？」
　　素續緣脫口便說：「一輩子，也許都不想拿回來。」
　　黃泉冷哼，「找個你喜歡的姑娘送出去。」，黃泉不想再說什麼其他，心裡不安，滿腦子都是常笑滾在沙裡的模樣，挨著腰上的刀嘶號力竭，這種日子不是素續緣能承擔的，黃泉睭著，真是死活都不如的掖著話，而素續緣卻把玉珮扔過來，有些滿不在乎。

　　「喔，那給你吧。」
　　黃泉再把玉珮扔回去，沒好氣的說：「不要。」

　　夕陽照的山谷黃澄澄一片，他方卻傳來一聲雷，霎那間千鳥飛，時聚時散，時遠時近，翱翔盤旋，從谷底各色古木間還有，一層層的飛起，振翅翽翽，像是秋風落葉，時間倒了一回，從谷底重回天上去，這邊的天零落几叢斑斕，是那些鳥兒重回天上。

　　然後，又一聲雷，那些鳥兒順著吹來的風又轉了一圈，把谷間的光遮成一束束的灑落，巨大的影子在谷底的樹冠上忽隱忽現，整座響谷頓時有如清澈見底的河流，巨大而千載空悠，河面上有鳥兒乘載光芒，來不及的就落下去，在河底成流光，順著牠們飛翔離去的方向一起流逝。

　　素續緣看這景，以前曾見過一次，心裡揪痛百般不能息，身邊的人啊，被夕陽照的晃亮，好像這時間的一部分一樣，素續緣怕他會跟谷邊的風一起，若風停了，也就消失了，便伸手抓住他。

　　黃泉被抓著痛，把話吞下。

　　風依舊，這邊的天就要暈起霞光了，染起響谷的景色，接著又一陣雷，還有堅持不肯飛離的鳥兒終於也振翅，很近，很近，只要一伸手便能觸摸那樣，牠們飛離時未能留下任何聲響，只有留著影子，素續緣望著，只能望著成千的鳥兒離去，一點聲音也沒有似的。

　　素續緣把玉珮收著，這一瞬間終於也了無牽掛，那玉珮上頭分明是被磨得不像樣，誰把它話心藏，如今被掛著跟風盪，跟風盪啊，從心頭有的熱都跟著紅穗斑駁，素續緣是知道的，這玉珮已被掛了好幾個日子，誰來等素續緣自己看呢，讓他自己看這玉珮不值得話心藏。

　　素續緣想他終究是會跟玉珮一樣，怎麼就沒人要呢？於是淺淺的說：「物情今已見…從此…欲無言。」

　　黃泉說他太傷懷，是傷己心，還是傷他人之傷啊？
　　素續緣淺言：「不回來，那八成是找哪個冤家去囉，我到是同情起那個人了。」，黃泉立刻駁他：「人家放生是積德，你怎麼放一個禍害？」
　　「哈！禍害才好，他要是越鬧，我越不用找。」
　　黃泉聽得字裡行間哪有暢快，都是霍霍的斷續，可惜在天都的時候早把情緒都清空了一遍，哪由得素續緣再來拖動，這時候才後悔晚了吧，黃泉多想對素續緣這樣說，早知道你就該放手，也像吾這般，對什麼人都是失望透頂的，好好收著憤恨，只要不恨，就不算愛，「這種似是而非的違心論，說出來不心酸麼？」

　　「若是要飛呢，就飛去吧，豈有強留除翮之理呢？」
　　黃泉也不想氣苦了素續緣，勉強自己要說幾句好話，「吾只看四時更迭罷了，月自有盈缺。」
　　素續緣壓著心口，彷彿開口說話是會痛死人的折磨，總要鼓起勇氣些才能說，「天地一瞬也不能全復以往。」
　　「那就讓他消失吧。」

　　黃泉想著如何才能放倒素續緣呢，再不能看他跟著自己後頭走來，黃泉說他自己走的夠窩曩了，誰都不需要踏著他的足跡走過來，於是把古木幼株下挖了，看吶，常笑那小子掖著多少酒，想來是要跟素續緣吵架後喝的，這麼好酒，無怪乎瘋瘋癲癲的不似常人，如今抄了常笑的家產吧，盼他日後也氣呼呼來月族討戰。

　　黃泉扔給素續緣一壺，自己坐崖邊痛飲，看響谷的那一端，打著它名號的雷。

.

我的心裡有一頭獅子我的背上有一對翅膀
我做夢都想著飛
但腦海的小羊說太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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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29樓發表於: 2012-08-06 16: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荼蘼言

其二十

　　若是一朝醉酒，忘了塵世紛擾足以，若是酒不醉人而能自醉，就在好也不過了，你說說，倘若天上沒有，世間百歿，地上獨影，而九泉之下始能成雙才是完美啊，就叫一個人記得自己，讓他死了甘願。

　　素續緣淺抿，什麼歪理嘛，要堪破紅塵還需要醉麼？生不能同守，卻叫對方永生永世的刻骨會不會太殘忍了？

　　那個人說等他玩盡世上美物才要與他人相守，所以死了才要在一起，因為那樣才叫永遠，活著還有忍受對方的千變的情緒，萬化的外貌呢，他從來不信海枯石爛的，男人與女人，都是說說罷了，這一時情熱，天橋底下說書的那下一回怎麼了？問素續緣呢，素續緣搖搖頭，說他只信胸膛裡的那個跳動的，要那個人自己來問問跳著的心臟，信不信呢，有些感情的確是海枯石爛的。

　　那個人便把頭挨著素續緣，一手抵著素續緣的背，冷冷的輕挑，像吃人感情的妖精那樣蠱惑的問，你信麼，快答我，你跳的這樣厲害是為啥啊？

　　你信麼？素續緣，它不答我，那你腦子信麼？

　　素續緣點頭。

　　那個人愣著，愣著，接著沒節操的大笑，順手撈了素續緣上天月河。
　　「我今天還得去看病啊！」，素續緣抓著那個人的腰帶，那個人覺得腰上不舒服，往素續緣臀上拍了一掌結實的，那個叫痛，素續緣不放手，那個人還打帶捏的戲弄他，素續緣羞紅了臉，大不情願的喊，「你總不能這樣帶我走的，我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朋友啊！」

　　一時之間閃了個大雷，數道紫靛青雷的連貫衝下谷內，紅光在天空裡眨動，沒有半點浮躁，谷裡燃的大火通天，又有驟雨急降，就差不下雪啊，那個人指給素續緣看，什麼海枯石爛啊，永垂不朽的有這精彩麼？

　　素續緣看山邊巨石崩落萬丈高谷，雲霧與煙塵交纏的繾綣，別說誰枯誰爛了啊，這一瞬間就夠讓人屏息的了，那個人不顧素續緣要歌頌那塊倒楣的石頭，拉他往樹海裡衝，那響雷、綻光、密雨的全湧著，天上的神仙鼓雷鼓的緊，想把地上的東西全毀壞了似的，就是開天闢地大概也就如此吧，素續緣怪他：「為甚麼非要住這樣的地方，這麼折磨自己？」

　　那個人說，你現在關心咱麼？這就是咱倆日後海枯石爛的第一步了。

　　素續緣不答話，他知道這個人總能如此輕薄，非要把書生的他弄的心火騰騰才甘願，素續緣白著臉，多想回雲塵盦啊，那裡清風徐徐的，鳥兒叫鳥兒飛，一世清平，他真真不喜歡這個人。就算被抱著有多舒服，他還是不喜歡。

　　那紅雷乍響，磅聲大作，把天月河的邊際擊出一個半圓的形狀，唯獨古樹的幼株完好，這一降雷就湧著泉水。那個人見此才把素續緣放了，立刻衝出去把幼株旁的殘土挖開，素續緣眼看又有雷光閃入，趕緊護著那個人，回頭一看那青雷打的谷邊的樹焦味陣陣，素續緣想著這是人受得起的嘛？被打中可不是開玩笑的，就是去了閻羅殿前說自己因為挖土而被劈死也太鴻毛了，不成不成！「離開吧，我們離開吧，今天玩夠了！」

　　那個人把素續緣推開，一臉鄙夷的樣子，上前去盈酒泉的酒，封上紅繩裝起來，第一罈便扔給素續緣，然後連裝了其他五六罈。素續緣是氣了，直接把罈子往地上那麼一摔，摔的那個人頭疼心傷，直呼大好的酒啊！

　　「你這命還要不要了！區區酒水而已，值得麼？」

　　那個人點頭，一點遲疑都沒有。然後素續緣開始說自己是如何救他的這一條命，怎麼的不好好珍惜云云，那個人也是闌珊的回答不裝白不裝而已，很奇怪麼？你去你的海枯石爛，咱就活在當下了，誰都礙不到誰，井水不犯河水啊，少那麼憋屈了。說以後自己不在了，請他素續緣自己來天月河取酒，那個人說他就這點酒值錢，還能養養病呢，是上好的東西。

　　「你不在，那我怎麼上天月河啊？」素續緣一眨眼，明亮著，一瞬間把諸多掐心的事拋得一乾二淨。

　　那個人頓時笑彎了腰，是啊是啊，忘了你一介書生，爬座山還要靠人撐呢，問素續緣響谷的雷美麼？酒好喝麼？素續緣被笑得惱，俱答「不美！不好喝！」

　　認識咱你後悔麼？「好後悔！」

　　這一次素續緣徹頭徹尾的的呆了，彷彿聽見多年來的好好脾氣一剝一剝的洋蔥似的摘了，儘管臉上紅著，說是貼著久了的面具啪！的一聲摔到地上成粉碎，也終於把臉露出來見見人了。想著手裡的新酒怎麼會沉呢？要不是天色太暗，即使響谷內急電青馳也照不到天月河，四周只是呼嘯，只有殘聲，天色太暗，暗的不知站到了何處，若是下一刻就掉下了山谷也不意外，素續緣只能把心吊著，吊著心也吊著腳步，想這酒罈是越來越沉。

　　你討厭咱麼？素續緣也不想其他的點頭。那個人可高興了，又說你要真不喜歡咱才好，那麼你就會防範咱，這樣就會對咱一舉一動都那麼注意，因為你會怕咱靠近你啊，如此一來，你就會多注意咱一點，多看咱一眼，然後不知不覺的瞭解咱，可你要是先喜歡咱，那你就會盲目了，你討厭咱是好事，咱還要你恨咱，越恨越好！

　　夢。

　　素續緣張眼，已是朦朧一片，說不出什麼感覺，只是捏著玉珮，他說：「我好恨，好恨你。」，連話都不是，只是幾團氣的聲音。
　　這屋子只有一張床，這被褥，這枕頭，已經沒有那個人身上的古木香氣，那麼一切都不算久遠，也沒了牽掛，只是普通的屋子，平凡的空屋而已。

　　素續緣張眼，他說：「我已經那麼恨你！」

　　黃泉無法把自己弄醉，怕是素續緣會跟上來走他的老路那樣提心吊膽，黃泉壓著眼，怕是有什麼東西越過了眼珠子掉出來，他去替素續緣蓋被，也是在素續緣沉於朦朧之中了。

　　素續緣不會那麼快醒。

　　黃泉看人冷眼是種習慣，唯獨把人讀懂了才不至於讓他們傷自己半分，那冷眼是要那些人別靠自己太近，可現下是沒有了，那高高的自傲若是沒有人來賞一賞便也不算什麼，這萌發的怒氣要是沒有人能來挑戰也是無用的，誰不自私啊？

　　黃泉太想念在天都的日子，於是每每忍受不住而離開月族後大吼，平靜啊！你何時才來找吾？誰都不想做自私的人，所以黃泉走的遠遠的，不讓誰覺得是黃泉肩上的負擔，永無出口的劫難。

　　所以遇上一頭狼是無比歡喜。那時候他還不那麼愛笑。

　　黃泉是個爛名字。「你也不差！」
　　要是咱贏你，那你得改。「省點力氣。」

　　後來黃泉差一點要改名了，那頭狼原先冷冷的踩著他，看了一看就說無聊，比山上的魑魅魍魎還沒趣呢，「放屁。你不知道吾這個人多有趣呢，你不信？那坐下來瞧瞧吾。」

　　於是那個人一屁股坐下，壓著黃泉的命根子，讓他表情上刻著痛。
　　「你頭低一些，再低一些，跟你說點事。」，然後一指中的那個人心窩。那手感，軟的不像話。那個人愣著，然後大笑，說自己跟山上的娃兒們打交道那麼久，還是人最陰險。

　　你知道嗎，打從第一眼起，咱就喜歡你。「不用。」
　　把命給你好麼？在咱於世上最後一次的閉眼之前，咱希望是你來殺一刀。「臭美，哪邊涼快你死哪邊去！快從吾身上下去，壓著吾生不出孩子。」

　　黃泉留著素續緣在天月河裡，要怎麼溺死在恨裡是素續緣的事，可不要做吾路上的冤魂，吾有前人要追趕的，你別挨上來粘著吾那麼不痛快。

　　琉璃仙境裡安靜，難怪那小子不愛待，生就該轟轟烈烈啊，那小子愛雷成癡。

　　屈世途一見黃泉就高興的衝上來，又隨即把臉色沉下去。黃泉道你這什麼態度！吾已經很久，很久不把殺氣拿出來宰羊了，何況你屈世途根本也沒那麼溫順。

　　「你怎麼來了？」屈世途顯然是為了最近的事忙得焦頭爛額。
　　「常笑呢？」狼呢？
　　屈世途張著嘴，隨即又閉上，是沉思良久才說，死了。

　　兩個字麼？黃泉苦笑，連自己都笑的很意外。「廢話免，吾要人。」
　　「這…」，屈世途是很為難的出一個子，這個子說都比阿婆生子還拼，可黃泉看他看的那麼令人心神不寧，「沒有人，有也不能給，更何況死無全屍。」

　　「愚蠢，好好的人，死了也是一沱，燒了還有灰，怎能說沒有就沒了，你找過麼？」
　　「嗯。…這件事情，勞駕。」屈世途是要黃泉別問了，也別說，好好的把話掐著，那誰的一生都能平淡了，大家都是這樣過著你欺騙我，我算計你的日子。「勞駕。」，於是屈世途又說了一遍。

　　「他最後去了哪裡？」
　　「沒回琉璃仙境。」
　　「屈世途！那傢伙只是跟素續緣吵一架而已，這樣人就沒了，你覺得吾接受麼？」

　　你知道麼？我再也受不了分離了…
　　昨夜素續緣一醉的渾話。其實黃泉多想跟他說，痛吧，醉吧，醒了以後我倆兄弟一起等他回來跟你道歉，都過了一年啊。

　　誰說的吾都不信，只是吵了一架，然後一個八竿子打不著吾的人說人沒了，你信麼？素續緣？

　　「勞駕…」

　　你那麼軟的身體，就是摔下響谷都不會有事啊！
　　那是第二次見面，終於一手擰過那個人，把他轉過身來壓著的感受，差一點以為是頭母狼。但總不那麼心動的不是麼？男子的冷絕與女子的冷豔是兩回事，要是真冷絕才好呢，那時他眼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出招極狠，絕不留情面，只差自己那麼一些，到底還是自己高明更多。

　　不如說，養著，哪一天你砍死吾，還能說是吾徒弟，吾死也不那麼丟臉，而你死於吾下，也沒什麼遺憾，所以你不能就這樣沒了，得賠吾那麼些日子的心血！

　　這江湖是這樣的，說到愛說到恨，越愛的反而離的越遠，越恨的才會靠的越近。

　　黃泉再回去天月河，素續緣睡著，這下黃泉總算能醉一場，陪陪素續緣一回也不用那麼孤芳自賞。

（待續）

To k5679672：
目前的局勢來說，素續緣沒有出現真是太好了（癱）
寧願有好的時機來等，千萬不要糊一身泥啊…
雖然我很想讓大家都一起掉下泥巴裡…

To abcdefg：
其實輕鬆的日子還是在乎心啊
很多事情其實都可以不那麼在意的，
至於命的問題，還待筆力低潮期一過再說了
歡迎大家一起攪泥巴=. .=

[ 此帖被phi77在2012-08-06 17: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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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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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荼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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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言

荼蘼言

荼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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