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0 【温剑/任剑】[限] 闲云不必寻（179F更新番外3）|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30 【温剑/任剑】[限] 闲云不必寻（179F更新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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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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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80樓發表於: 2024-08-07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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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一夜无眠。

剑无极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还是昏迷过去的。第二天睡到下午才醒，一睁开眼第一感觉就是浑身酸痛，像要散架了。

昨晚到底被他折腾到什么时辰……

揉了揉额角，掀开被子下床，居然两条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酸软无力，一下站不住就这么往地上跌去。

房门骤开，温皇从外回来身形迅速如电，一臂将他搂住。

看他竟腿软得床也下不了，赤裸裸地哼笑出一声。

“你笑屁！”剑无极一拳打他身上，也打不痛他半点，“都他妈怪你！”

“诶，不可。”温皇挂着狡黠的笑，羽扇从他脸上痒酥酥地拂下，拂到锁骨就被他揽紧衣领止住。

“不可什么？”

“不可顶着这张脸如此粗鲁。”

剑无极翻着白眼深呼吸，但这样的动作也是多添可爱娇嗔罢了。

“好，现在说下怎么让我变回去的事。”

“吾不是说了，没有方法。”

“那你想啊！总不能我一直这样吧！”

“吾是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快点想，不然我跟你拼了。”

“哦？怎么个拼法？”温皇把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笑看剑无极脸又憋红。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倒是见他在好好看书了。

剑无极让他遣走旁人都去了还珠楼，才敢迈出房门。看他静静在院中翻阅，还以为他终于上心为自己寻找恢复之法了，欢欢喜喜走过去一看。

《妊娠期母婴护理》。

好，很好，都别活了。

剑无极一把把书摔地上，然则就这个动作也觉得沉重不便，不像往日轻盈，毕竟动一动，胸前也跟着动，又重又不习惯，晃得他心烦。

温皇不急不慢拾起书来，悠悠道：“你就这样衣衫不整出来，也不怕。”

“怕什么，你不是把人都支走了吗？”

剑无极往日的衣服是穿不了了，依然是里衣中间系不紧，外面披着温皇的袍子才能掩体。

温皇便抬眼与他对视，低声道：“别人都走了，但吾还在。”

靠，没错，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他，剑无极吓得攥紧衣领，“别想乱七八糟的，快换本书看找点办法，我没给你开玩笑。”

温皇只是看着他的脸笑。

“又笑什么，奇奇怪怪。”剑无极当然知道哪里奇怪，他现在连镜子也不敢照，怕不敢认自己，但很明显温皇对自己这样子意兴正浓。

“罢了，就先这样吧。不病不痛便是没有大碍，便先这么养着。”

“那怎么行？我不可能以后都这样了。”

“怎么不行？何况，就算你想恢复，也要等到…”他停下话，剑无极“嗯？”一声歪脑袋看他，又给看得心动。

这样的剑无极，当真是可爱翻了倍。

“等到孩子有了着落再说。”

“可恶！”剑无极越生气，他笑意越浓，“那就这么等着吗？”

“对，等着。”

“万一没有呢？”

“没有再说。”

“那…万一有了呢？”

“你说呢。”温皇放平了弯着的嘴角，沉下声音。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生过孩子。”剑无极嘟嘟囔囔地像在抱怨，温皇却想着别的。

“你现在的身体并非自然女体，即便有孕，也不是自然母体。”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这靠蛊物而成的身躯内府，不知是否能承受怀胎分娩一遭。”

话说到此，剑无极的心也沉下去了。

虽然不可思议也肯定犹疑，但是孩子，若能和他有一个孩子……

自己肯定是想要的。

没有也便罢了，如果是有了却是自己身体难以承受而必须失去，那……他光是想到这里，也心里难受得紧。

再看温皇，他却好似对这事没有那么感同身受，神色也不再那样深意，反而浅淡地道：“无事，没有吾也无妨。”

剑无极的心更难受。

怎么能无妨，怎么能这么轻巧，那是你和我融合在一起才会有的结晶，怎么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堪一提？

“对你来说无事，对我不行。”他定着下坠的心，毅然决然，“如果有，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温皇知道不可再激他，他看得出，剑无极是认真的。但同样，他的心也一样沉定不容有疑，若这孩子会对他造成损伤，便断不能留。

叹口气，先安抚下他的情绪，只说那先看情况再想办法，又哄他先做几身合适衣服再说。

剑无极不肯要太女儿气的款式，最后还是选了一身深色劲装，虽然贴身穿着根本遮不住一身姣好，但比起那些勾花水袖总方便自在得多。

不过半月时间，他便觉得不对。

拉着温皇的手覆在小腹上，定定地问：“摸到没有？”

“什么？”

“胎动。”

温皇无奈叹息，“才不过半月，怎么会有那么快的动静。”

剑无极想来也觉得是，但又总觉着一身上下处处微妙，多有不适。又等了半月多，终于不用他说，温皇也看出差异了。

一月多，他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像已有孕三四月，且他功体速退，体能渐弱，食不知味日益嗜睡。

温皇敛容把脉，停了十数秒，微阖眼帘。

“有了。”

“真的？”剑无极激动得手抓在他小臂上也在抖。

“是。不过…”温皇握住他的手，“情况并不好。”

剑无极心绪复杂，一时既怕是自己身体不好，又怕是他不想要，只能怯怯问道：“怎么？”

“不过一月多些，你便显怀似三月有余，这太不寻常。再者吾刚为你诊脉，除了孕脉之外，也探得那蛊在你体内愈发凶肆壮大，只怕你一有孕，于它正是好养。”他稍微停顿，看了看剑无极脸色，才续道，“本来你这身体，乃至怀胎，都是因此而起。蛊留在你身体里，恐对你损耗过重，倘若强行去除，亦不知会有怎样变化，更重要的是，或许想去也去不掉。”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将这还没研制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才让他误食，现下剑无极的身体状况脱离他的掌控，不禁使他心中起乱。

剑无极沉默不语，拧着眉头陷入沉思。

温皇知道，他的倔强脾气，刚烈性子是和自己绝对谈不到一起的，只好先行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事已至此，你的身体状况不容再拖，若再任它不合常理快速生长，便是想处理也来不及了。”

剑无极甚至来不及问他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就被戴上一顶黑纱斗笠，又披上一件披风，牵着出了门。

先到孤雪千峰，千雪孤鸣远远见他牵着一名女子而来，眼睛都瞪大了。

“温仔？你这是？剑无极呢？”

“说来话长。”

千雪孤鸣脑中急速运转，往那斗笠下狐疑打量，“你真换人了？”

“……”温皇无语，刚要说不是，只可惜狼主的嘴快他十倍。

“我天这也太劲爆了，你得让我缓缓。”千雪孤鸣压不住好奇但手也不敢往那女子身上放，反而退了半步，“不过……这姑娘这样看着倒是衬你。”

剑无极肩膀一动，眼神小刀似地透过黑纱剜他几眼。

“我就说嘛，那种又浑又笨的毛头小子哪里受得了你，还是这种……”

他铁了心开这玩笑，激他自爆身份，果然剑无极沉不住气一把摘了斗笠。

“这种什么？”

这下千雪也看傻了。

不是，这剑无极也太漂亮了吧？不是，这真是剑无极？

三人无语一时，他才回神，“还是这种……大胸性感的毛头小子适合你。”

除了挖苦爆笑之外，这家伙只有一句“爱莫能助，二位非常般配。”

温皇无意多说其中危害，任他调笑，毕竟他一眼看不出的问题，也就更不会有解决之法了。

神农有巢的回复更简单。

神蛊温皇：“你可有方法？”

鸩罂粟：“我可以帮你解剖。”

奔走这些时日，毫无结果，倒是剑无极的肚子又在快速变大，再这样下去只怕那宽大披风也要遮掩不住了。他自己不在意，更甚想着管他怀多久，反正自己打定了心要这孩子，那不管多久都只当他是早产罢了。

神蛊温皇却不能坐视不管。

他一天天显孕，脉象也一天天薄弱，现在不过两月多，功体内力几乎退化得不到四成，照此情形，只怕不过一两月时间，就会强行分娩，或者……

强行堕胎。

届时剑无极会怎么样，他也毫无把握。

又过十数日，他翻遍了藏书依然头绪不多，只有一点线索，记载到妖族一项异能“夜雪海”，集人精气血气于此，若得可脱胎换骨，腐肉生肌。温皇暗忖，若剑无极真有难保之势，至少此物能使蛊物胎儿顺利脱离他体外，保他无虞。

不敢和他多说，只说或有方法，只能一试，便拉着去向托蒙边界。

他亦十分不愿让夜罗见到此时的剑无极，但通往妖界的通道在那里，他只好暂且按下心中不快。

到宫殿之外，剑无极未曾多想，开口问道：“我们到这里，不和夜罗打声招呼只怕不好。”

温皇沉着脸道：“此番不是找他，日后再拜访也行。”

“但现在我们人已经在他门口了，不进去好像说不过去。”念想着他曾经对自己的好，剑无极难免多有愧疚，不禁心软。

温皇不愿拂他面子，只好道：“那吾进去与他一见，你在外面稍候我片刻。”

“为什么？”剑无极都迈了一步又被他拦住。

温皇两分不悦不再藏匿，“他本就对你心思不净，多有不轨，你现在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只怕他即刻想要你做这边陲部落，蛮荒之地的偏远妃子了。”

见他吃醋，剑无极只觉好笑，刚要做点颜色激他，谁知根本不用，他已经按下自己肩膀，沉声道：“你若不想这个部落就此消失，那便在此乖乖等着。”

听他威胁，剑无极心里笑他幼稚，嘴上也只好答应，只说那自己先去通道附近看看。

温皇本不许，但通道自那以后已经稳定平静，况且他的勾玉也已经净化，一直由自己保管，怕他任性，只好再三嘱咐小心，不可单独久留。

剑无极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拢着披风，把自己遮得密不透风，行至通道发现，这里果然已经安定，连把守的人都撤了，四下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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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81樓發表於: 2024-08-07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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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那漩涡般的空洞内望去几眼，不禁惹起许多记忆。

在那里有第一个虚幻的吻，第一次揭破心底迷思和恐惧，才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想起昨日种种，他正心绪涌起，忽见通道里仿佛动了一动。

即刻警觉，果然又听到一些人声，越来越近。剑无极后退戒备，却见有两个影子从通道里大摇大摆地跳了出来。

其中一人没有站稳，甚至跌了几步，踉跄停在他面前。

他已经一手按上剑柄。

“哎呀！方方你怎么搞的！”旁边稳稳落地的人冲这边说道，“本来这么完美的出场，被你搞砸了，如此失礼还不快点道歉。”

被唤作‘方方’的男子看来不过不及弱冠，样貌清秀略带稚气，站直身体向剑无极揖手躬身道：“在下冲撞，还请不要在意。”

剑无极看他没有敌意，剑不出鞘但也没放松警惕，毕竟是从那个通道里突然掉出来的人。

旁边的人这时才走到这边，也抱了抱手道：“真是抱歉，我家方方吓着姑娘了。”

“少爷，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哦？那我叫你全名了？”

方方脸色变了变，忍着道：“那你还是叫方方吧。”

一唱一和完毕，他又向剑无极迈出一步，剑无极也随之后退一步。

“姑娘不用怕，在下并无恶意。”

剑无极看得出，不然他已经动手了。

这男子约年长些，二十七八的样子，发冠高束，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一身玄青黑衣，又着墨色外袍，倒显沉稳有度。

结果他再开口，这形象却是完全没保住。

他手肘拐一拐旁边呆站着的方方，“还不快向姑娘介绍。”

“哦哦。”方方回过神，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又吸了口气才道：“这位便是妖族现任领袖——有力竞争者，”刚开口就是一个大喘气，给剑无极听得七上八下。

“‘离欲地’快剑小侯爷，谢如绝。年方三十，潇洒多金，三十六路开碑手刚猛无比，三十六路拈花拂叶手自在极意，七十二手刚柔并济，纯熟自如。江湖人称‘离欲小明王’。”

他一口气说完，旁边的这位‘领袖有力竞争者’便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方方！你终于把这段背下来了！这次一个字都没错！”

“真的诶！少爷你这词儿太长了，总算说对一次了。”方方也激动起来，和他握着手宛如一对活宝。

剑无极叹气，“你们，是妖族？”

听她说话，两个人才恢复姿势站好，谢如绝点头道：“不错。”

剑无极在心里暗想木魅红翎那多少带着妖族特征的外貌，再看这两个人，方方年纪还轻但已看出脸上有些许鳞片似的磷粉，但那谢如绝却是从头到尾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就连头饰发色也是太正常不过。

“‘快剑小侯爷’怎么不见你的剑？”剑无极忍着好笑，越发觉得这两人和妖界格格不入。

“哎呀，这么多字怎么就听到一个‘剑’，快剑是我得意绝技，当然没那么容易显摆在外。”

他已经十足显摆，却还说着装模作样自矜的话，剑无极越听越觉得傻气。

“话说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剑无极这才一愣，完了，还没想到这儿来，不知取个什么名字蒙混过去，只好说自己一介女流，不足挂齿，亦不便透漏名讳。

谢如绝也不为难，只是突然向他猛地靠近，剑无极有孕以来反应慢了许多，来不及惊诧，已被他离得很近嗅了嗅身侧。

这固然十分失礼，但他仿似全然未觉，只是接着自说自话：“很奇怪，我能闻出你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剑无极问。

“嗯…”谢如绝沉吟片刻，“属于我的味道。”

方方差点没倒在地上，“少爷！这时候了你别瞎说了行吗，太土了！”

“我没瞎说啊，是真的，”他摸了摸下巴，才反应过来改了那副神经大条的样子，“我哪里土啊！”

剑无极无奈笑笑，放下了剑柄上的手，“算了，你们应该还有事？”

“是，有事。但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姑娘我们说到现在我既不知道你名字也见不到你的样子，你好生神秘。”他还要滔滔不绝，方方一手拉着他，不住给剑无极道歉，便将人拖走了。

温皇回来的时候，已是三刻后。

自然地揽上他肩膀，把‘夫人’搂紧臂中，才问道：“可有什么事？”

剑无极摇头，说不过遇见两个怪怪的人，所幸没事发生。

温皇点头说走罢，剑无极问：“就这么进去吗？妖界这么大，然后去哪儿？”

温皇携紧了他道：“离欲地。”

“这地方……刚刚那两人就是来自于此。”

温皇顿下一秒思索，摘下他的佩剑化光藏了，“无妨，总之先去一遭看看。你功力所剩无几不宜动武，切要随在吾身边，不可乱跑。”

剑无极瘪瘪嘴道：“行了行了，我发觉你是越发啰嗦了，指不定你这样还真适合当爹。”

温皇浅笑一声，“吾又有哪样不适合？神蛊温皇真正想做，难道会教不出一个孩子来？”

剑无极眼间的鄙夷毫不掩饰：“你想都别想，我才不可能让你教，到时候三岁下毒五岁杀人十岁血洗天下风云碑那怎么了得。”

“哈。”温皇莫名觉得这揶揄的话带着些自然流露的亲近，比他们两人间的纯粹感情更多出些温馨和暖意，“你这样莫不是把他爹亲说成天下最可怕的人了。”

“你难道不是？”

平时斗嘴还能有来回，现在有着身孕自然惹不起，只能摇摇头牵着步入通道，一路替他稳着身形。

通道极稳定，果然魔障祛除，两处地界如今真正安全平静了。

但亲身再进来一次的感觉，定然对两个人非同一般。他们在这里实在有太贵重的回忆。剑无极不禁侧眸去看他，只见他眼睫垂得低低，下一秒，也侧过来看向自己。心有灵犀的一眼，温皇看见剑无极眼里立刻泛上一层触景生情的动容，心底也生出微动，眼光柔柔凝凝于彼此眼中。

落地，纵然知道妖界与人世大不相同，但剑无极还是颇有些惊讶。

这里也太过妖谲奇异。

遍地交错纵横的连枝横木，似都延伸千百里又勾结在每棵奇形怪状的树木之上，不仅颜色造型特异，就连味道也十分微妙。

“闻着不像花香，也不似青草植被，倒像股药味。”剑无极现在对味道特别敏感，掩掩口鼻避了避。

温皇摸出一粒药丸送他服下，静看一圈道：“没有毒，但以防万一。”

平安无事行了数里，剑无极突然捏捏他手指，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指着的是一簇低矮花丛，一小片密密的满天星。

“没想到这里也有这个花。”

温皇眼睛极快掠过，看出无异，才放心让他蹲下去用手触了触洁白小巧的花瓣。

“每次看到都来气，你还敢种在神蛊峰上。”

“诶，那不是表示你给的吾都接受嘛。”温皇拉他起来，他便将一枚掉落的小花塞进温皇手心。

“好，那你好好收着，回去我检查。”

“任性。”温皇一边说又一边收入了袖袍。

再走少时，剑无极一脚踩下忽然踩了个空，像陷入了绵软沼泽。他一把拽紧温皇袖子，还不及言语，温皇已经动作。

一臂揽着他，脚步掠起，向外飞纵也不敢翻身腾跃，只能空出一手来拂扇割断阻碍的所有枝条藤蔓。

再次落地，却引起一阵草木石块飞扬，甚至脚下也像在动，宛如地震。

“地形在变。”

“这是什么？”

剑无极看不出所以然，温皇已经静心宁神：“有人在这里设了阵，雕虫小技，不必惊慌。”

他扬手招来一根短枝，一道气劲发出，插入三丈外一块土壁后侧，移动立刻停下。

“好了吗？”剑无极挽着他一只手问。

“暂时稳住阵眼，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久留。”

话音刚落，两道极快的人影在空中踏过几条树干，娴熟地落在他们数丈开外。

“抓到了吧！”一个声音兴奋地喊。

“看上去不像抓到了，少爷。倒像阵被破了。”

剑无极听出来了，是小妖方方和那个谢如绝。

“喂！”他冲那边喊道，“这是你们的阵？”

那边沉默了两秒，谢如绝走近一点又看了看道：“怎么是你？”

“是你的阵快撤掉它，我们只是途经，没有恶意。”

剑无极倒不怕这阵为难，只怕温皇随手给他毁了，看那人吵闹神经的性子多半会闹上一阵。

“怎么是你。”

谢如绝复问，像已看清了，声音也沉下去忽然变得冷冽。

剑无极忽觉奇怪，仔细去看，只见他与先前判若两人，表情说不出的又冷又狠，在四周五颜六色衬托中，倒真有些妖的样子。

温皇移了半步将剑无极护在身后，淡淡道：“看来，你很爱惜下属。”

剑无极侧目惊异道：“你认识他？”

温皇镇定自若，只稍稍放慢了语速，“在东瀛闯阵的人，便应是他派来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用的轻功一样，只不过他要好上许多。”

什么都没看出的剑无极只能看着对面，等他回答。

谢如绝的脸被叶间阴影映得虚虚实实，片刻才答：“我竟没认出你，原来你变成了这样。”

剑无极一愣，料想他所说该是自己变成女人的事，但从前与他并不相识，他这副大有恩怨的样子从何而来？

他一脸疑惑，温皇一眼看穿，沉定道：“他是认出了我，所以猜出了你。”

剑无极微微张口，声音还没发出，他又续道：“从未见过，不代表没有渊源恩怨。只要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那就有太多事可以追究，甚至是，从一开始。”

剑无极大惊：“你是说，那个白比丘？！”

“她的母晶从何而来，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剑无极愣愣地点点头，那边终于再传来谢如绝的声音。

“二位破案辛苦了，可惜现在不是八点档的侦探时间。”他此时再提上笑，已与白天的潇洒闲适不同，说不出的冷酷，“既知道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不如直接给我吧，大家都少一番麻烦。”

“阁下的痴心妄想症，看过医生了吗？”温皇幽幽反问。

“看过，医生说没救了。”谢如绝也笑着答，眼里汩汩往外流露不着痕迹的狠厉。

“吾也赞同。”温皇伸出羽扇，遥指一片混乱繁杂的对面，“既无救了，那便不必浪费时间。”

剑无极还有两分犹疑，轻轻扯了扯温皇袖子，温皇却神色凛然，眼中压着一触即发的杀意。

“不仅你要的东西拿不到，吾要的东西，你还必须给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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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樓發表於: 2024-08-07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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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几人均是一惊。

“什么意思？”剑无极低声问。

方方忽地踏了一步大声道：“原来你们也…！卑鄙小人！”

谢如绝一臂拦下他，冷哼一声，平静道：“看来我还真是全身都是宝，是个人就想要。”

剑无极听不明白，只能又扯他袖子。

温皇持扇的手慢慢收回垂下，道：“他不是妖。”

谢如绝像被一下触怒，提高了声音道：“诶你不懂就不要胡说，我只是现在不是，”他停了半秒，似在心中算了算时辰，“再过一会儿就是了。”

“半人半妖，正是吾要找的。”

剑无极脱口道：“你说他是人妖？”

“喂，什么人妖，你才人妖…我还没说你不男不女呢！你们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谢如绝气得跳脚，要不是隔着个阵，都想龇牙咧嘴过来发飙了。

“夜雪海，就在他身上。”

温皇眼中的杀意到此刻在瞳中凝成一个点，像凝聚不发的剑意，按之不动，释出必取。

“不会吧，夜雪海到底是什么？”

谢如绝仿若分裂的精神再度静下，也深提一口气，不知是嘲笑还是自嘲。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

“吾无所不知，这点小事有何奇怪。”

“哼。”谢如绝伸手探在自己腹间，不等温皇再开口说明，自己沉声解释道，“夜雪海，便是……半人半妖的气海。”

“白天是人，晚上是妖，血统不纯有血统不纯的坏处，但也有一个好处，便是生来就比纯正妖族多这一个妖源。”

他轻描淡写略过‘坏处’二字，剑无极见他面上情神黯然，想必其间也涵杂不少复杂经历，便只静静听着不再言语。

“它是半妖唯一脉门，不在体表，终身隐于体内。若得可以涨功力、延寿命、起死回生。”他自嘲地一笑，故意轻浮道，“当然彻底死了还是不行，只要没完全死都能救。”

“若内力修为足以把一身精气，一身妖灵，所有精血关窍汇聚脐下一寸，凝于气海，活剥生扯而出，便是夜雪海。”

剑无极闻言大惊！

原来竟如此残忍，自己丝毫不知，震惊望去温皇面上，见他不为所动表情沉静，知他定是一早知道……

“不行！”剑无极坚定道，“这和杀人有何区别？”

温皇还未答话，谢如绝笑着抢道：“不错，就是杀人。准确来说，是杀你说的人妖。怎么，剑女侠，这就害怕了吗？”

剑无极没空去理他的嘲讽调笑，只定定看着温皇。

温皇面上不动，心中无声叹息，“吾不杀他，他要杀你的时候却不会犹豫。”

剑无极一怔，脑中万千混乱，过往那些阴谋如今才见到始作俑者，但又来得毫无实感，现在就像要他去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忽而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对那边大声道：“你想要勾玉，对吧？”

谢如绝道：“如何，你愿意给我？”

剑无极没摸颈上，因为那勾玉已一直放在温皇身上，他反倒是本能般地摸了摸自己小腹，下意识护着，“我们在东瀛已经净化成功，勾玉现在已经没有妖力，你拿去也没有用了。”

他以为这样能让谢如绝放弃，却没想彻底激怒了他。

“你以为我会相信？我不是三岁的白痴！”

他甚至不敢，也不能相信。因为这是他一生、一族的最后筹码。

绝不容有失。

“我……”

他再阴狠哼笑一声，打断剑无极的解释，双掌一合冲温皇道：“很简单，一方死了，另一方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说完他和方方起身掠走，剑无极此时有心去看他的轻功，果然迅捷非凡。

温皇揽上他还没回神的身体，静道：“小心。”

四周轰隆隆乱响，阵眼中一震晃动，插入的木枝随之断裂，脚下又开始地裂般摇晃，阵术再度催起了。

温皇起扇往外凌空一舞，羽扇挥出便将尘烟都尽数扇开，随之布满遍地不断扩张的变成了幽幽蓝雾。

“毒会有效么？”剑无极总感到进入这里之后腹中有些不寻常的微动，已有相当大小的孕体稍有反应，他便一颗心揪起，生怕这里妖蛊奇杂会有所影响。

“这阵不是死物，是周遭植物所驱。”温皇释出毒雾便拉着剑无极后撤，时刻令他处于危险之外。

果然蓝蝶毒雾深入阵中腹地，侵蚀地形中的其他树木藤枝，不一会儿便渐渐颓弱，失了动静。

任何事只要找到关窍，都会简单。

破阵对他当然易如反掌，但现在紧要的是追上那两个人。

他始终扶住剑无极肩臂，此刻落定问道：“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剑无极摇摇头，平平气息道：“还好，只是有些……好像是胎动。”

温皇立刻覆手去他腹上，摸到那隆起的腹部，温暖体温圆润弧度贴合着自己手掌，忽地动了一动。

……里面是，自己的孩子。

他心中一坠，一股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了？”剑无极紧张问道。

温皇收回了手：“确实不甚安定，这蛊在你体内催化太过，现在多少又受影响，若是…”

“若是什么？”剑无极看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担忧焦虑，心里已经如焚。

“无事。”温皇避而不谈，只给出些宽慰，“追上他，快去快回，应该无碍。”

剑无极的心也沉沉坠下，呢喃道：“可是……”

“没有可是。”温皇身形瞬起，“你为优先。”

江湖，到底是什么？

我不杀人，人便杀我。想要得到什么，一定要从别人身上巧取豪夺，一定要流血，要死人，才能活下去，活得安稳吗？

这还是安稳吗？

剑无极来不及也理不清的问题，早在神蛊温皇脑中思考过万遍。

他有私心，天上地下唯这一份。而偏心、偏爱若已偏到眼里再没有其它，就不能再叫偏爱，而是。

独爱。

一个人的爱，应该牺牲别人吗？甚至是牺牲全世界吗？

知道夜雪海是什么、要如何获得的神蛊温皇自然心中已有答案。

出发之时并不知自己要取下的是何人的性命，是这个人反而令他师出有名。若是纯良无辜之人，为了剑无极，自己一样会下手。
那剑无极呢？

他会希望自己下手吗？

温皇不愿去想，每每停在此处。他心中九分坚定一分无奈向自己默语：

吾只要保住这一个人，不必去管其他。

哪怕是剑无极仍在乎、挂记、不愿亏欠的世间，也是排在他这条命之后永远不可能逾越的次之。

没有他，这一方天地便再没有价值了。

一路疾追，虽然这里雾气弥漫，天色黯淡，晨昏不明，但温皇推算已是入夜了。停在一处宫殿之外，他替剑无极重新系了披风领结，安抚他两下，才一同步入。

这殿不小，却多显萧索，往里有十数丈深，却空无一人，好似已经衰败破落。

走穿这条深长通道，殿内终于开阔一些，十步外正面座上，有个人镇定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剑无极看着座上仿佛周身都隐隐向外散发着紫气的人，没有贸然讲话，但再细细观视，与之前已多有不同。

见他眼上有道烟紫色的阴影，一直延伸到眼尾，瞳孔也变成了深紫色，眼眸开阖间显出几分妖异。

“这么快？”谢如绝淡淡开口，似乎并不意外。

“是你自己交出，还是真要见识吾的本事。”温皇一步站于剑无极身前。

“废话，你现在要的是我的命，你觉得呢？”谢如绝此时再笑，俊逸面上浮出一层妖魅，又与他那爽朗格格不入。

空寂殿中一声铮鸣吟啸，一柄剑凛然入地，直插入半鞘。

“哦？”谢如绝终于起身来，眸中闪烁，“这便是你的剑？”

神蛊温皇只将剑无极往后数步安置在一根圆柱之下，再回身向他走去之时，仿佛一步踩出一道利剑般的光华，谢如绝便这么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成另一个人。

银白的衣袂，银发的长发，一招手，剑立即脱鞘飞入他手中。

“你该知道，我若死了，你要的东西也废了。”

任飘渺没有半点犹豫，迎面便是一道剑气打在谢如绝身前一寸，迫他立时往后退出一步。

谢如绝斜眼瞥见一旁的剑无极，那离开了温皇的庇护小心翼翼的身形终于让他了然地又笑，“看来，这东西对你很要紧。”

“取你气海，不过十秒。”任飘渺再往前，“你气还未绝，吾就能到手。”

“好，”他再往剑无极有意看去一眼，“那便试试。”

剑无极之前好奇他的‘快剑’在哪里，下刻便看见答案了。

谢如绝一手在腰间游鱼般一划，带出一道银光，长长地拖出一抹锋利剑影来，摇摇曳曳在空中抖落几下，便画着剑花向任飘渺飞速而去。

是一柄软剑。

那剑着实很快，在他手里像只极快振翅的飞鸟，看得人眼花缭乱。软剑薄而不弱，每道力劲在软弹的剑尖上仿佛起舞，剑姿优美却凶险非常。

剑无极看一眼便知，剑术在他之上的天下不会超过四五。

但有时相差的名次却不能等同于相差的距离。第一与第二之间，或许便是天才与平庸，绝世与凡俗，天上与地下。

你是第二，因为永远不可能逾越他；他是第一，因为你们甚至不能供他愉悦。

快、准、狠地架开那柄来势汹汹的剑，任飘渺即刻知道他凌乱狠厉的剑招之下，内力，或者说妖力并不纯厚，想来与他半妖之体少不了干系。

任飘渺对剑有兴趣，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若在平时，他或可与他小玩数招，但现在他只想一招制敌，拿走剑无极需要的东西。

“剑八，玄。”

他手中幻起一阵剑光，极快极猛追击而去，登时要那由进攻变成闪避的身形招架不住。

谢如绝连退数步，手心震痛，虎口崩裂，整个小臂已经被震荡到发麻，几欲握不住剑。

饶是如此，他仍未接下剑八。

剑势还在向他穿透，他眼中不见惊惧，只是分外不甘。

差距实在太大。

再一秒，再犹豫一秒，就要立毙剑下。他甚至有些绝望，被这望尘莫及的剑式开了宣告死亡的眼界。

剑气带着杀人后的触感回手，任飘渺冷眼看着满身是血甚至来不及出声的人，身体正中被破开一个大洞，轰然倒下。

“方方，我不是叫你走么……”

“……”方方几乎立时断绝了呼吸，发出一声痛苦的气声，便再无动作。

谢如绝满面哀痛将他轻微晃晃，声音已经微抖，“方方……”

这是他父亲还是家主，他还是少主，这里还未残破如斯的时候，父亲亲自为他挑选的侍童。

从他七八岁起，便一直陪他成长至今。

一开始以为父亲为自己选了个女孩子来侍奉，他期待满满地还没见面便先取起名字来，父亲越是吊他胃口不让他见，他越浮想联翩。

“越是藏着不让我看，就越肯定漂亮，这么难才一睹芳容，我就叫她方容。”

妖族寿命奇长，方方作为妖比他年长，却长不过他日益高大俊朗的身形外貌。久了，倒真像越相处年龄差越大，他也只叫他‘方方’，不再提那心血来潮的大名。

二十余载日月春秋共度，现在静静躺在自己怀中，阒然无声。

他忽地眼角憎裂般凛起杀意，那抹紫色似染进了眼中。放下手中的人，他倏然狂气乍起，体内迸发的内力气劲吹得他长发乱舞，一声怒啸之后，他再提剑，怒火攻心，沛莫能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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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k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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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83樓發表於: 2024-08-07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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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在一旁看到现在，也感到他气势不同，担心之下腹中一阵扯痛，‘小心’二字未能脱口便俯身下去捂住腰腹。

任飘渺眉头闪过一丝不快，余光往后一瞥，手中剑招已变。

却见谢如绝一手凌于自己胸前，随后两指点上自己膻中穴，真气内元奔流而入，从胸口一直拖到脐下。

他自行将气劲真元聚集，汇在气海，赌上自己妖源拼命一搏了，顿时功力暴涨。

这下如若有失，夜雪海也会随他身体爆裂，再难取了。

谢如绝果然眸色阴狠，利刃般刮去剑无极身上，“勾玉，交出来。”

任飘渺长剑横于他面前，在他眼底折射一道冰寒剑光。

“能活下来，再来放肆。”

剑无极看他那样，蓦地十分不适。

勾玉其实已不在自己身上，也已真的失了妖力，他才会感应不到。但他说过自己身上有‘属于他的味道’，不知是常年佩戴的后遗症，还是现在身体里的蛊引起了什么。

最直观的是，现在腹中动静不小，绞痛不止。

为了不让任飘渺分心，他强压着不说，两手紧紧环抱着肚子，额边冷汗疼得往下直流。

谢如绝已拼尽一身能为，但他先天太弱，即便消耗妖源依然近不了任飘渺的身。任飘渺不放范围大的招式，以免波及剑无极，破空飞灭被他提了好几倍速度，组合成快到看不清的剑招。急促、迅猛、快如电光，像一支支离弦快箭狠击谢如绝浑身关口。

谢如绝勉力撑过前几剑，已觉应接不暇，然而任飘渺剑势之快，不给他留丝毫喘息，转眼已见不少伤口。

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出十招就要落败，他一横心收了剑，迎面吃下凌厉一剑，左胸顿时鲜血喷出。而他借此伤势以退为进，一纵身向剑无极方向而去。

任飘渺比他还快，几乎预判他所有动作，凌空飞跃间一剑将他震退。

谢如绝踉跄后退，已稳不住身形，跌坐在殿中石座上。

任飘渺即刻俯身查看剑无极的状况，随之脸色一变。

剑无极痛得几乎快要晕厥，额边、脖颈青筋暴露，透着不妙的紫红色。而他紧紧咬着的牙关还没松开一点，就这么死命忍着。
任飘渺一手探他袍下，摸到他腹中躁动不止，不禁心中颇动。

谢如绝也相当不好过，他丹田内元充盈却混乱一气，在他气海狂乱游走，无法控制，再过少时便压抑不住定会反噬。

他咬了咬牙，心中叹道：果真不该这么早去招惹他们二人，或者是，从来不该想去招惹。早知如此，不如另想它法，或许还能在这妖界多博一时。但现下已无退路，他困兽犹斗，急速为自己点穴止血，眼眉妖气愈盛。

长喝一声，他弃了剑，掌法多变，向任飘渺背心攻去。

原来所言非虚，他的确一身武艺，精湛非常，只可惜对手是任飘渺。

任飘渺摸出药递进剑无极口中，但他似已脱力，难以下咽，转眼间背后掌力已至。

怫然回身，凛然一剑！

剑身似一瞬变了颜色，覆鳞黑蛇一般，长驱直入的剑招完全压抑不住他的杀意，直至贯穿谢如绝的身体，将他震飞撞上墙壁，刺穿胸口的剑尖才收式退出。

“呃——”

谢如绝呕出一大口血，胸口洞穿，血流如注，下刻便双膝跪下，瘫坐于地。

其实不是今日才知自己是勉强，是痴心妄想，但是太不甘，太不甘心……

好不容易等到妖界混乱无主，好不容易能有扬眉吐气的机会，式微凋零的家族，含恨而终的父亲，分娩自己而死的母亲……

从未谋面的母亲，只一次一次听父亲说她是个美丽善良的人类，连不成形的小妖小怪也会温柔对待，悉心照料，如果她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肯定……

这衰败的一切本有可能改写。

现在，亡母屡屡出现在梦中那模糊的面容……即将自己亲自去地下一看了。

他全是血的嘴角一扯，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声音微弱道：“不愧是……天…天下第一……”

任飘渺无心等他废话，身姿一旋，收剑、化身、掠去他身前。

一指风雷疾出，点上他的上、中、下脘，刚要伸手夺他气海，神蛊温皇心中闪过剑无极倔强坚毅的脸，又一瞬迟疑。
“哈…”谢如绝声音嘶哑，“哈哈……”

温皇为这一丝动摇隐隐生怒，只是面上并不发作，却听谢如绝下句混着血断续吐出。

“晚…晚了……”

温皇心中一凛，匆然向他气海汇力聚气，却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你要的东西，竭了…没了……哈哈……”谢如绝面容惨淡，笑得吃力。

温皇几乎想立刻扔下他再无用处的躯体，只见他手指突然一动，运了最后的力气两指狠狠插入自己气海、关元之间，整个指节深深没入。

温皇暗道一声不好，提步疾退至剑无极身边，一臂将渐失意识的他揽起。

寂静殿中响起一声爆裂，积蓄的妖力全数迸发，直在这幽暗之地喷出一帘血幕。

自己一生曲折，遗恨铩羽，为何要让别人如愿？

眼睛也闭不上，就这么倒在冷清殿内，绝了气息，绝了毕生念想。

匆促跃出深长通道，温皇把剑无极放置一棵树下，解开披风查看，顿时眼光收紧。

他一脸苍白无力，嘴唇也脱色发白，更要命是……

手从他下身收回，摸到一手温热鲜血。

“剑无极！”他不禁失神乱了一秒，看他毫无应答，心中不安更甚。

点了穴，但血几乎止不住，最后的余力震荡不知是否仍波动到他，那里面充沛的妖气若与他这虚弱的身体碰撞……

不堪设想。

他急速为剑无极汇注内力，也即刻察觉到他身体里乱成一团，越来越弱的气息。腹中不稳，失血过多，已无法再拖了……

“剑无极…”再唤一声，靠坐的人眼皮动了动，受他温暖内力缓缓睁开。

“温……”

他声音弱得几不可闻，温皇见他先前那颗药果然没有咽下，几乎含着化在嘴角，只好微微挟住他两颊，摸出一颗药丸两指捏成齑粉，抖落进他口中。

“咳咳……”剑无极轻咳几声，浑身脱力，仍被药苦得皱起了眉。

见他恢复些神智，温皇加重掌力，趁势让他清醒。

他眼中越见清明，但身下的血仍未止住。意识回来的当下，他自己便也感觉到整个下半身的异样，剧痛撕扯着，热血源源流着……

“温皇……！”他惊骇攥紧。

“吾已为你探过子门，固摄胞宫，但你太过体弱，体内的蛊已膨胀不足支撑，再这样下去定会气血耗散，一尸两命。”

剑无极怔怔听他讲完，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张，已骇然到说不出话。

温皇常年恬然自若的面容此时也无比凝重，眉宇间隐而不发一股忧惧。剑无极不会允许，但……

天下事对他能算上‘难题’的绝不多，但眼前这一道，他深知无论如何解，都是两难。

剑无极瞬间明白了，他扯紧温皇的衣袖，振作着撑起些身体，微抖道：“你……万万不可……”

温皇眼中紧张沉重更浓，看得剑无极心绪灰败，一念起，不禁无望。

他定定心，舍下体感上的疼痛，紧紧望着温皇双眼，从中读到真真切切的焦灼。开口声音幽微衰弱。

“没想到，神蛊温皇，也会害怕么？”

温皇压着嘴角，压着情绪，只径自探入他衣衫之下。

剑无极一手扣在他腕上，虚虚地道：

“天下之大…难寻一知己，一对手，一所求。所以都说你孤独……只要逼命，一切不惜。”

“你是生死看穿的人，怎么…还不知道什么能舍……什么不能……”

神蛊温皇倏然停住，心如激雷。

他说的并不错。

人世风光，年华岁月对于神蛊温皇，不过高处不胜寒，不过浅薄无聊，喧嚣寂寥。在这样世间能称作打发一场的，也只能是游戏。

他从来不惜去游戏人间。

孤独么，或许是的。

但让人舍不得一条命，害怕失去这条命的，才是真正的孤独。

他深沉凝眸，眼中万千明灭，一字一句道：

“若非心中怀有对你的情，吾根本不会觉得孤独。”

孤独二字，此刻具象于我便是……失去你。

“剑无极。”他伸手两指触上他下腹侧面，“不准恨吾。”

剑无极满眼惊惧，哀求也来不及出口，身下就升起一阵切腹之痛。

“我，我的……”

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从神蛊温皇眼中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不容有疑，不容反驳的。

“没有任何东西可与你的命相比。”

神蛊温皇提了一身精纯内力，从他侧腹切口如履薄冰往外指引。

附着体内的结晶即刻流产，一身精血胎元汩汩向外流泻，倾入树下花草，直至卸尽。

那纯白的簇簇妖界小花将这满胎骨血尽数吸收，当时变了颜色，暗红一片，又急速枯萎凝成一团，等到结束，已脱离于地，乍看仿若还未完全干竭的紫河车。

到此时，剑无极的血才能止住。

保住他的命，温皇终于长出一口气。扯下他浸湿的披风，脱衣覆在剑无极浴血的身躯上。

剑无极在神蛊峰上躺着一连数周，一开始他几乎日日泡在蛊液中维持体能，稳定伤口，现在终于能从药池中捞起躺回床上。来探望的人来来去去已经好几批，他还没醒。

转眼深秋，千雪再次送药来，看着满树秋叶。
“温仔，是不是快了？”

神蛊温皇淡淡道：“应是这两日。”

千雪倒上一杯桂花蜜递去，“药我先放着，他醒了先喝，这个给他单独留了一壶，伤没好不用急。”

“嗯？”温皇放下书侧眸一看。

“怎么？快到中秋了啊，你连时日也忙忘了？”

金桂香气固然一直萦绕满院，但他实在千方百计，殚精竭虑才救回剑无极原本几乎是断了命，已经散了九成的体征，其他自然放不入眼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蝉不知雪，人不知神蛊温皇，为一人而不知秋也。

又过三日，剑无极的睫毛才动了动，睁开一条缝隙。

有半点力气，便是先问：“孩子呢？”

温皇沉眸，喂他喝了些温水，服了药，才压着语气道：“没了。”

剑无极眼中的哀痛骤然升起，使不出力气，但紧紧抓着被角，温皇覆上他的手，他也毫无反应。

“唉。”

一声叹息，温皇从桌上拿过来一枚方方正正的精致盒子，不过两指长宽，却足有半尺高，打开来，里面晶莹一片。

是淡紫色泛着水纹的蛊液。

再细看，里面好似泡着什么，藏在蛊液之下看不清晰，但像是发了芽，有几根细细的芽枝已露出表面，上面缀着一枚极小极小的花苞，恍然一看像朵小小的满天星。

“这是什么？”

“花灵。”

剑无极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说…”

神蛊温皇珍重放下盒子，看着他纯真的脸。

“虽然不是人类，但你我要有一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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