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0 斷絃染秋殤1~17，2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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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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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樓主發表於: 2005-06-19 09: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20 斷絃染秋殤1~17，22F

負責任地，事先説明一下
這篇的配對是傲笑紅塵X海殤君
如果覺得不能接受的話就請按“上一頁”^^
我並不是爲了標新立異，只是想證明另一種可能，以及，挑戰一下自己的能力罷了，笑
-------------
<1>

他負手站在巍峨的高山下，未曾束入冠中的藍色髮絲，在腦後隨風飛揚。

他要拜訪這山中的主人，因為這山中的主人曾犧牲百載修為，救他一命。

天高雲淡，木葉清香撲面而來。

風中透著冷冽凜然的氣息，恰如此地主人的脾性。

遠道來訪，他卻只駐足山下，注視著萬綠叢中一株燦若丹霞的紅楓。

天色蒼蒼，高山巍巍。

那獨獨的一株紅楓，紅得那樣奪目，又那樣淒豔。

讓他，幾乎不能移開視線。

忽而覺察到一點動靜，他轉過身來，將羽扇收於胸前。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個杏袍僧人現身相見，正是此山的主人。

只恐卻是不良賓啊，他笑道，未改一派清意朗然。

上次承你相助，得脫危難，他說，海殤君誓言，定為梵天擋下三劫。

天數有定，你這又何必呢，僧人歎道。

他笑言道，以三劫換金丹，更得梵天為友，值了。

晴空轉暗浪，厄雷三聲，運數已定。

頃刻陰霾盡散，又是天青。

僧人抬頭看天輕歎，不能明言，只可道，你的塵障太深，若不留意，恐有再次入魔的可能。

是嗎，他仰頭一笑，日光映在他的臉上，掩蓋了本應出現的細微的表情變化。

那依梵天看來，吾這是何種塵障？他問道，語氣中帶著挑釁。

情障，僧人答道，清朗的聲音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聞言只微微一笑，羽扇輕搖，不承認，也不辯解。

縱然是情……

也已經……好多年了吧？

要放下的，也早該放下了。

秋楓打著旋兒，飄飛、飄飛……最終還是墜落於地，與塵土合一。

那時的天氣啊，也如現在這般，秋寒侵肌。

[ 此貼被雲殤在2005-11-20 10:09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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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1樓發表於: 2005-06-19 09: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

天外方界是一個寧靜的地方。

它的建立，它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世人提供一個遠避劫禍的地方。

沒有爭鬥，沒有陰謀，人人都是兄弟姐妹，和睦又平和，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聽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這是一個微涼的仲夏的午後。

甫降了一場雨，暑氣也略略消減了些。

紫桐花上棲了只黃鳥，啼囀了幾聲，便又跳到另一枝頭唱將起來。

琴絃撥響一聲。

池塘的蓮葉面上立了個蜻蜓，一傾側，貯著的雨水連珠般滾入池中，叮叮咚咚地響了數聲。

琴絃連連撥出數串音。

天邊流雲，似已凝住不動。

愁月仙子著一身水藍紗罩衣，俏立在九曲橋邊，水殿風來，卻令滿池的芙蓉都失了顏色。

纖長的手指摩挲著懷中鹿鳴箏的絲絃，烏黑的雙眸有意無意地注視在那邊柳蔭下，全神奏箏的劍客身上。

箏曲優美而舒緩，令聽者也能感到心如止水。

或者，這也是彈奏者現時的心境。

她秋波一轉，眉峰皺著些猶豫。

喜愛音律的她本來可以全心地聆聽，與彈奏者合而為一；只是，她心中卻不由得混入一些心思。

一些使她感到煩擾的心思。

“卿家是耿直的人，切記莫要傷了他。”

無忌天子的語意，她相當明白。

莫要傷了他，就是莫要告訴他真相，讓他保持著對她的戀慕，繼續地幻想、憧憬下去。

這樣，這個耿直剛正的劍客才願繼續留在方界，為他無忌天子所用。

對待一個傲笑紅塵是如此，對待另一個血雨風生也是如此。

對無忌天子來說，她，或者並不算太重要呢。

愁月仙子自嘲地輕笑，終於是款款地移了蓮步。

腳步聲讓柳蔭下的劍客察覺了，當下手指離了琴絃，站立起來靜候佳人的到臨。

“适才那曲妙哉，”愁月仙子嫣然笑道：“不知卻是何名？”

“《姑射》。”傲笑紅塵答道。

“是姑射嗎……”

“是。”傲笑紅塵肅然的神情比之往日又拘謹了幾分，似是信口吟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夫天籟者，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果然是很合這曲的自然意境呢！”愁月仙子巧笑著，裝作並無聽出傲笑紅塵絃外之音的模樣：“适才擾了你的興致，不知現在可否冒昧請你再為我彈奏此曲呢？”

對人而懷人，心境已大不相同，同是一曲彈來，又怎會有一樣的意境？

如是平日，對己要求極高的傲笑紅塵定會拒絕如此請求。

但，今日，請求者是愁月仙子。

“好吧。”

一聲應允，指間流溢玲瓏琴韻。

不同于适才的寧靜空靈，流淌的樂音便如江河之水，綿綿不絕。

起伏處如波瀾驚起，洶湧不息；平緩處如煙波漫衍，潤物無聲。

驀然地，江上湧起片片波光，閃爍動人。

原來一輪玲瓏秋月已是當空，既冷且豔。

江水是動，意境卻靜；

秋月是靜，月色皆動。

大小鹿鳴箏聲韻相和，對坐彈奏者心意相通。

白月光下，銀色江流，大千世界仿佛都歸於這月夜秋江。

涼風起天末，江湖秋水多……

風過漸息，又覺著了暑熱。

一曲已是終了。

彈奏者將手指緩緩地離了琴絃，默坐良久，似還在回味剛才和諧的共鳴。

傲笑紅塵終於歎了一聲：

“這世上能知音者，惟愁月也……”

愁月仙子嫣然一笑：“你抬舉我了。但能如此合奏共鳴，也是難得的。怪不得每次宴聚，天子總愛讓你我二人合奏這鹿鳴箏。”

“是啊……”傲笑紅塵慨然歎道，平日裏嚴肅慣了的面容此時也漾起淡淡的笑意。

柳蔭中送出一陣涼風，讓處在暑熱中的人頓覺身心暢快。

“這風……”

傲笑紅塵心中湧起一股感覺——似曾相識。

樹影下拖出長長的身影，傲然，羽扇輕搖間透出凜然的氣勢。

“久違了。”

清亮的聲音，冷冷地仿佛不帶一絲感情。

[ 此貼被朧月在2005-07-09 09:39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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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5-06-19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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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義弟？”

看見突然出現的藍衣青年，傲笑紅塵喚了聲。

藍衣青年未有回應，似並沒有聽見。

未等傲笑紅塵感到疑惑，卻愕然地見到愁月仙子輕快地自他面前掠過，依依地靠在青年身邊，滿臉喜色地問道：

“大哥，你怎麼到方界來了？”

青年的眼光自傲笑紅塵臉上冷冷掃過，方含著笑意對愁月仙子說：

“吾來看看妳這丫頭，難道不歡迎嗎？”

青年邊笑著，邊扶住愁月仙子的雙肩，順勢將她推離。

“小妹我怎敢……”愁月仙子覺出自己适才由於欣喜得過分，竟是失禮了，這才端正起儀容，向被晾在一邊的傲笑紅塵介紹道：

“這位是愁月的兄長……”

“蟻天海殤君。”不待愁月仙子說出，青年已先一步報出名號。

“蟻天嗎……”

傲笑紅塵沉吟著。

原來海殤君與愁月仙子竟是兄妹，兄妹相逢，先親熱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兄妹嗎？卻是怪不得了。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取的好一個名號啊，義弟。”

“過獎。”海殤君的聲音還是沒有一點溫度：“我倆也很久沒有見面了，兄長。”

“原來你們是舊識。”愁月仙子既嗔且喜。

“何止是舊識？”海殤君笑道，卻是對著愁月仙子。

“我們可是生死相交的結義兄弟呢！”驟然遇見至交好友，傲笑紅塵也顯得十分歡喜。

倒是愁月仙子敏銳地覺察到氣氛不對，於是水袖一轉，微微笑道：“至交多年未曾相見，我看小妹我還是先行告退，讓你們慢慢敍舊吧。”

當下向兩人福了一福，便踩著蓮步離開了。

“這丫頭……”海殤君輕聲笑駡著，抬頭卻見正傲笑紅塵目送愁月仙子遠去，直至伊人消失在視野之內。

眼前的傲笑紅塵，與他多年前認識的，與他記憶中的，毫無二致。

還是喜愛淺褐色的葛衣，還是依舊琴劍不離身。

還是那樣嚴肅而耿直，還是那樣對任何事情都認真。

只是現在，他只能從一個第三者的角度看著他，看他將專注的眼神投注在另一人身上。

那眼神，專注得教人心悸。

良久，傲笑紅塵方轉過頭來，對海殤君笑道：

“原來愁月是你的小妹，怪不得總與她感覺特別親切。”

“哦，是嗎？”海殤君習慣性地緩緩搖著羽扇：“那我該早點介紹月妹給兄長認識的。”

“賢弟莫要這樣說。”被海殤君覺察出心事，傲笑紅塵也覺得些局促，便將話題轉到別處：

“多年不見，賢弟過得可好？當日你不辭而別，卻讓為兄擔心了許久。”

“勞兄長掛心了，弟一切安好。”海殤君一手托著腮，一手隨意撥動鹿鳴箏的絲絃：“只是卻也沒好到能與兄長琴瑟相和的程度。”

傲笑紅塵笑著搖了搖頭：海殤君對什麼都要求完美的毛病又犯了。於是便道：

“術業有專攻，各人喜好不同，賢弟又何必以此自責呢？”

海殤君沈默不語，被撥起的琴音叮叮咚咚，清脆，卻是雜亂無章。

“能與傲笑紅塵推心置腹者，只有你海殤君。”

凝重的話語出口，雜音嘎然而止。

之後是，長久的沈默。

半晌，方聽得見一聲歎息，長長的，漸變了輕。

——比仲夏午後的風還要輕。

藍衣藍髮的青年又執起了放在箏上的羽扇，血色雙眸卻只注視著滿池的芙蓉。

滿池的芙蓉，開得正豔，映著波光，吹彈得破。

“……何求呢？”

何求？求何？

海殤君並未說明，傲笑紅塵也並未詢問。

或者在池邊柳下的這兩人，都滿足於現在這般，靜心的交流。

天光雲影，共相徘徊。

靜坐著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屋簷下，一個雪色的人影早已佇立多時。

***

層林盡染，一處山間的小屋。

朝陽高升，金色的光線為扶著門邊而立的人勾勒出一個黑色的背影。

看到站在門邊的白衣劍客將要邁步，倚在床上的人問道，你確定你走出這一步就不再後悔嗎？

白衣劍客沈默片刻，還是將邁出的腳步踏實，答道，我需要時間思考——思考我和你。請不要逼我。

話音落，腳步起。

白色衣袂，帶起陣陣秋風，是刺入肌膚的寒。

秋意，到今日才知是濃了。

披衣而起，行到了門前。

白衣劍客的身影漸行漸遠，不曾回頭一次。

衣帶風，吹落殷紅片片，擦過蒼白的臉頰，幽藍的髮絲。

***

海殤君睜開眼，看到窗外仍是夜色深沉。

多少年了，在每個夜裏都是一樣的夢境。

閉上眼，一樣的心痛難解；睜開眼，一樣的失落虛空。

自從當日別後，他，再不可能有其他的夢。

披衣坐起，踱到了窗邊。

窗外月光皎潔，滿滿的一輪，耀得星辰都失了色。

“你的塵障太深，若不留意，恐有再次入魔的可能。”

海殤君笑了笑：僧人說的話，他記得很清楚。

危言聳聽？一語成箴？

“入魔嗎……哈！”

海殤君“啪”一聲將窗戶關上。

月色，被阻隔在了紙窗之外。

[ 此貼被朧月在2005-07-09 09:39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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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5-06-19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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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梧桐葉落，落葉知秋。

但在笑情山鄉中卻是不覺蕭瑟，反而洋溢著芬芳。

因為海殤君在庭院中種滿了四時的花卉，這樣便一年四季都不會覺得寂寞。

每年秋天，海殤君總會回到笑情山鄉來。

或者是心緒難安的人就需要一個可靜心之地；或者是這個地方不必有太多回憶需要承受。

怕見紅楓葉墜，還看金菊朝陽。

就著一盞清茶，讓一腔情緒慢慢消解在花香之中。

水榭裏放著幅書字，紙上的墨蹟尚未幹得透徹；

石幾上擺著局殘棋，等待遠方的友人繼續未完的對弈。

花叢中有一個琴臺，琴臺上放著一張白玉箏。

那玉箏是愁月仙子十六歲時，海殤君送給她的禮物。

箏上“秋葵”兩個篆字，還是他親手所刻。

“千年白玉轉秋葵”——清麗而典雅，莊重而潔淨，對自己的小妹，海殤君是這樣期許的。

現在愁月仙子人在天外方界，玉箏卻留在了笑情山鄉。

——這箏，恐怕她是不需要了吧？

海殤君笑了笑，提起茶壺，將茶水傾入杯中。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天意又豈能盡如人願？

一陣風來，花香忽爾濃郁起來。

——太濃郁了，不似自然的氣息。

呷了一口茶，海殤君緩緩放下茶杯，淡淡地開言道：

“既爾來了，出來吧。”

隨著話音，花叢後款款轉出一個白衣佳人，盈盈地向海殤君施了一禮：

“大哥。”

正是愁月仙子。

兩兄妹寒暄了數句，便分賓主在涼亭中坐定。

看著庭院中熱鬧的秋景，愁月仙子不禁歎道：“好久未曾看見，笑情山鄉的秋色了。”

回頭看向海殤君，卻見他雙目似瞑，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並沒有特別的反應。

良久，方發一言：“那今日，卻為何來？”

語含威嚴，竟似是詰問。

“大哥這話問得出奇了，”愁月仙子笑著，面容便如春風桃李一般：“手足情深，小妹回來看望大哥，哪還需要什麼理由的？”

“只是如此嗎？”海殤君抬頭，看向對面的愁月仙子。

“唉……”愁月仙子終於是歎了一聲，笑容被哀愁之色取代：“其實小妹已是厭倦塵世，意欲歸隱山林。今日前來，是向大哥辭行的。”

“哦？你在天外方界，一向不是過得挺好的嗎？翠擁珠圍，人人敬仰，何苦要放棄這等樂天福地呢？”

“大哥，你是不知小妹的難處的。”愁月仙子並未聽出海殤君語中的譏誚之意，只是取出羅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往日的方界，確實是祥和寧靜的人間桃源。只因那奸佞之徒白雲驕霜，他狼子野心，妄圖篡奪方界治權。如今……唉……一切都不同了。”

“白雲驕霜，不也是你們六絃之一嗎？”海殤君懶懶地問道。對於方界的爭權奪利，他實在是沒有興趣。

“六絃結義，義薄雲天……”愁月仙子苦笑了一下：“話是如此說，誰能知道每人內心是如何想的呢？就連那個血雨風生也不過是替白雲驕霜賣命的走狗罷了。他假裝傾慕於我，實質是要以此離間六絃的關係。”

因為傲笑紅塵也是傾慕於你，所以這離間之計才易成功，不是嗎？海殤君心下悶悶地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愁月仙子繼續說道：“都是天子太過宅心仁厚，向來又是信奉無為而治，才會讓這等奸惡之徒趁虛而入。小妹是一介女流，便是說出話來也沒人信得。只是想到傲笑紅塵……”

說到此，愁月仙子停住不言，似是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海殤君問。

“小妹知道，他是大哥的義兄，算來也是小妹的兄長。對他，小妹只有愧疚。待小妹去後，還請大哥轉告與他，說愁月已離這是非之地，望他多多珍重，勿複掛念。”

海殤君嘴角略彎，繼而拊掌而笑：“哈哈哈，真是好法子！”

愁月仙子不禁面容略赧，說：“小妹是想，這樣也就對大家都好吧。”

“這是妳的意思……還是無忌天子的？”海殤君輕描淡寫一句話，便讓愁月仙子全身一震。

不理會她的反應，海殤君邊摩挲著薄胎青瓷的杯口，邊從容說道：“這方界的事情，本與吾無關，妳又提來做甚？只因為吾海殤君是妳愁月仙子的親兄，更是與傲笑紅塵交情匪淺的好友。有吾出面安撫傲笑紅塵，就可保你們的計畫順利進行，又能騙過白雲驕霜的耳目。況且，未得無忌天子首允，想來，妳也不敢離開天外方界……”

言及此，他那一雙精光內斂的眸子盯在愁月仙子臉上：“為兄說的對嗎？月妹。”

愁月仙子用羅帕拭了下無汗的額角，以此掩飾自己無言以對的窘態。

自己的這位兄長，自小時起給她的印象便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讓人不能親近。

到了年事稍長的時候，對他認識越多，就越發覺得他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而自己在他面前，卻是清澈見底，藏不了任何心事。

這樣地相處下來，與其說她對海殤君是敬，還不如說是畏。

及後離家遠赴東瀛，大抵也是想逃離這樣的生活吧？

只是那段在東瀛的日子，又怎是“一番酸楚”所能道盡……

愁月仙子想到傷心處，不覺雙目含悲，兩眼垂淚，好一付梨花帶雨之姿，端是楚楚可憐。

海殤君見她如此，心中也覺著些不忍。

於是起身執起桌上羽扇，邊搖著邊漫步踱出了涼亭。

偌大的一叢秋菊正當時令，金燦燦地開得好不熱鬧。

庭院中靜悄悄的，不聞一點聲息。

在菊叢中站定，只聽得海殤君終於開了口：

“如果妳心中計議已定，為兄也就不再多言。如果不是……那吾倒有一計相授。”

愁月仙子聞言驚訝抬頭，恰好迎上海殤君帶笑的目光：

一瞬間，她竟覺那笑容，有點刻毒。

***

交代已畢，海殤君將愁月仙子送至門前。

“送到此就可以了。”

“嗯。”海殤君答應一聲，便止步不前了。

愁月仙子笑了笑，似是寬慰似是慨然地說道：“如果一切順遂，我與天子便可就此退隱山林，不問世事了。”

“這樣最好不過。”海殤君說。

雖然他情知無忌天子斷不可能安心歸隱，但只要能保愁月無事，他也不願多追究——畢竟，他現在不想打擊愁月的情緒。

愁月仙子走出數步，卻又停住，轉身對海殤君說：“大哥，小妹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哥成全。”

“什麼事？”

愁月仙子猶豫了一下，方一字一字地說道：“此事之後，無論成敗與否，請大哥替小妹取回瑟刃。”

海殤君聽到愁月的請求不禁心中一痛：她竟是要我去討這個麼……

儘管表面上波瀾不驚，但口氣已難免生硬：“要來做什麼？”

“因為……”愁月仙子不便明言，只得敷衍答道：“此劍于小妹有非常的……紀念價值，所以不忍捨棄。”

“不忍捨棄”……就是“不忍捨棄”……

半箏、瑟刃，哈！好一對絕配！

海殤君羽扇一擺，冷冷笑道：“這有何難？既然那劍對妳如此重要，為兄替你取回就是。”

“多謝大哥……”愁月仙子言畢，便向海殤君盈盈拜下：“今朝一別，不知何時再聚。他日重逢，還請……請兄長手下容情……”

說到最後，竟已哽咽不能語。

待海殤君回到涼亭時，日已偏了西。

金色的斜陽反照在刻著“笑情山鄉”四字的山石上，一筆一劃，格外耀目。

“什麼叫‘手下容情’？傻話一句！”

海殤君不禁仰天笑了起來。

笑情山鄉，何情可笑？

現在他只覺這四字，分外諷刺。

當下拂袖離開了涼亭，留下大半壺未曾碰過的清茶。

杯中的茶水，早是涼了。

[ 此貼被朧月在2005-07-09 09:40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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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5-06-19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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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天外方界中，有一處瑞雲繚繞的三層樓閣，香風吹動繡簾，簷角的銀鈴“叮叮咚咚”脆響不住。

這是方界六絃之一，白雲驕霜的居停之所，名喚“天外天”。

這白雲驕霜生性好潔，品味與常人不同，加之心性又高，目之所及容不得任何俗物。

樓閣內外固是纖塵不染，雲屏玉樹香木牖，寶扇輕紗軟紅羅，更是無一不精緻。

金爐嫋出輕煙，香霧空朦，讓人飄飄然如登九重天闕。

如果方界是桃源，此處即是仙境，這“天外天”之名，委實不是過譽。

樓中傳出鶯歌聲聲，琵琶陣陣，如珠玉落盤，又如風過花疇，真是道不盡的悅耳動聽，說不完的賞心悅目。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戢輕舟，夢入芙蓉浦。”

白雲驕霜側身躺臥在睡榻上，一手欹臂支在額邊，一手托著個繪著梅花的白瓷小杯，隨著節奏微微晃動著內中淡綠的茶水。

血雨風生剛離開，去執行他所交代的計畫。

在一番忙碌之前，還尚可偷閒一陣。

那睡榻佈置得一式雪色，從衾枕、被褥直到紗帳、帷幔，莫不是雪似的白。

但那頭自肩披至腰、光潤瑩澤的三千銀絲，卻又比雪色更勝上幾分了。

那小侍女唱畢了，抱著琵琶，盈盈地拜下。

白雲驕霜雙目慵懶地半閉著，放下梅花小杯，賞了小侍女一支珠花。

“你這曲也唱得熟了，”白雲驕霜問：“最近可有學什麼新曲嗎？”

“有呢！”小侍女回道：“奴婢剛學成一支辛稼軒的《金縷曲》。”

白雲驕霜聞言不禁笑道：“辛稼軒的詞啊……你那纖纖十指，櫻桃似的小檀口，就算彈不破，卻也要唱破了。”

那小侍女卻也不覺羞赧，頑皮地吐了吐舌頭，說：“好與不好，絃尊一聽就知。”說完，便錚錚地奏了起來。

“細把君詩說：悵餘音、釣天浩蕩，洞庭膠葛……”

聽得這哀切的先聲，不由得令白雲驕霜臉色一變：耳邊聽聞的，仿佛不是琵琶聲聲，卻是那鹿鳴箏，雙雙奏起……

小侍女只管沉浸在樂曲之中，未曾看到白雲驕霜表情的反應，十指撥動，鶯喉與樂聲，絲絲入扣：

“千尺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一見、寒生毛髮……啊！”

小侍女猝不及防，只聽“哐”的一聲，一隻梅花小杯砸在自己面前，頓成了碎片，不由得花容失色，驚叫了一聲。

猛然抬頭，見白雲驕霜滿面怒容，她忙將琵琶拋到一邊，雙膝跪下，伏在地上不住地說：“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白雲驕霜見小侍女驚恐的模樣，他閉了眼，不想再見。

全身軟軟地倒在靠墊上，懶懶地一揮手：“出去吧。”

小侍女如蒙大赦，逃一般地退了出去，走的時候還不忘將門扉關上。

房中一片寂靜。

冬來了，夜來了，沒有燒火，也沒有點燈燭。

夜明珠放著寒光，室內的空氣冰也似的冷。

白雲驕霜冷眼看著雪色的簾幕，被風揚起，又無力垂落。

他似感受不到這徹骨的寒——或者他本身，就是冰，就是雪。

下了睡榻，白雲驕霜撿起小侍女慌忙中忘記拿走的琵琶。小指勾起緊繃的絃，一松，琵琶“登”的一響，彈起些微灰塵。

好潔如他，到底是否厭惡這塵呢？

他輕笑了一聲：“呵，風塵自染人嗎……”

如果論知音解語，自有那同奏共鳴之人；

論推心置腹，不也說了只有他那義弟一人嗎？

在那仲夏午後，風蓮池畔，一聲聲，一語語，他就站在不遠處的屋簷下，又豈有一字遺漏？

夏風如焚，卻不能驅走他滿身寒意。

抱起琵琶，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流水般地撥動，彈出的卻是适才小侍女彈的那首《金縷曲》。

朱唇輕啟，一聲聲，如歎、如慕、如泣、如訴：

“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

***

方是快雪初晴，還月亭的簷角上尚掛著冰淩。

傲笑紅塵背著手，在亭下來回地踱著步。

不時停下，欲要往那邊的院落處張望，但又恐舉止失禮，眉頭一皺，又踱開了。

“吾以為你還在天子處，但從瓊樓禦宇一路走來，卻都不見你的蹤影。”一個和潤悅耳的聲音響起：“卻不想，在這裏見到了。”

一聽這個聲音，傲笑紅塵便知來的是白雲驕霜。

他訕訕地笑了笑：“這一個早上，我都在等人。”

“哦？等誰呢？”白雲驕霜微笑著問道。

其實他是明知故問。他不但知道傲笑紅塵等的是誰，還知道他要等的人什麼時候才出現。

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這……”傲笑紅塵略略猶豫了一下，說：“仙子約我在此等候，說有話需面談。”

“哦，是仙子要約你面談啊——”白雲驕霜有意將語尾拖長，這讓傲笑紅塵更加局促起來。

看到傲笑紅塵這副模樣，白雲驕霜不覺笑了出來：“吾不是有意取笑你。你愛仙子之心，方界中人人皆知，你又何不趁此機會乾脆將自己的心意向仙子表明？”

“我不欲強人所難，尤其是仙子。”傲笑紅塵正色道，說完，卻又頗為感慨地說：“如果她心中不願，我又何必增加她的煩惱呢？”

白雲驕霜聞言微怔，過了好一陣子，方說：“唉……如果仙子聽得你此番話，哪有不為你傾心的道理？”

傲笑紅塵本欲嚴肅以對，但卻還是笑了起來：“哈，你又取笑我了。”

白雲驕霜也報以哈哈一笑，順勢掩去眼中的哀戚。

“既然你要等候仙子，吾也不便多留，免得仙子看見，反是不敢出來與你相見了。”白雲驕霜笑道：“吾适才在瓊樓禦宇也曾見過仙子，估計現在也該到了。”

“你在禦宇見過仙子？”傲笑紅塵疑惑。如果愁月仙子人在禦宇，那為何卻又約他此時見面呢？

白雲驕霜點頭道：“想來是天子有事與她相商吧。吾不便打擾，一見此便退出去了。”

“哦。”傲笑紅塵想，大概愁月仙子要與他談的，就是關於天子的事情吧。雖然心內隱隱地，還是有小小的失望。

白雲驕霜見愁月仙子已到了不遠處，便對傲笑紅塵一笑，說：“那，吾先告辭了。”一揖之後，便離開了。

七轉八彎，白雲驕霜拐到還月亭外的籬笆架下，聽到愁月仙子呼喚傲笑紅塵的聲音。

“仙子。”傲笑紅塵應道。

“抱歉，路上遇見了血雨風生……”愁月仙子說。

“血雨風生？”傲笑紅塵聲音帶著點警覺，也有點不悅。

“我聽聞，你最近……和血雨風生有點不和？”愁月仙子試探地問道。

沈默了很久，才聽見傲笑紅塵答道：“如果不是他對你無禮，傲笑紅塵不會對任何一個兄弟無情。”

愁月仙子歎了一聲：“那件事，或者只是誤會呢……”

“誤會？”傲笑紅塵冷笑道：“我親眼所見，難道還誤會了他不成？”

這件事白雲驕霜是知道的，確切地說，他還是策劃者。

他就是要用血雨風生來試探無忌天子的反應，另外還有，傲笑紅塵的反應。

有了這一下試探，往後的計畫就可保萬無一失。

“既然天子說此事就此了結，你我就不必……太糾纏於此了。”愁月仙子雖然這樣說，但語氣中充滿了委屈，仿佛淚珠馬上就要往下滴一般。

傲笑紅塵見此，大概心中也不忍，便主動轉換話題：“你今日約我來此，卻是何事呢？”

只聽見愁月仙子躊躇了一下，說：“血雨風生邀我後天晚上，到他處飲宴……”

“什麼？他還纏著你？”傲笑紅塵一聽此，不覺怒氣又生了。

“你先別著惱。”愁月仙子說：“我知道你因為我與他產生齟齬，現在有此機會，我想你與我同去，正好大家一起把話都說清楚。從此大家還是結義金蘭，和和氣氣地，不好麼？”

傲笑紅塵又是沈默了好久，才歎了一聲，說：“唉……你和天子一樣，總是太心軟，太為別人著想了。”

“如此，你是答應了？”愁月仙子問。

“只要是你說的，我哪有不允的道理？”傲笑紅塵說。

良久，人聲俱寂，亭中的兩人大概都已去遠了。

白雲驕霜站在籬下，雙手掩面，全身不住地顫抖。

壓抑至今的情緒，終於不受控制地宣洩而出。

日已高，金色的陽光閃耀。

掛在亭簷的冰淩開始融化，水珠沿著光滑的尖柱無聲滴下，一滴、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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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在方界中，血雨風生喜好繁華和排場是出了名的。

他所居住的寶庭香國，裝飾非金即銀；庭中所植，也只挑名貴的牡丹和茶花在園圃裏種了個滿。

入夜時分，裏裏外外燃點起上千盞琉璃宮燈，照得比白晝還亮。

對此，白雲驕霜曾有過一番評價。

“過猶不及，”他說：“這血雨風生和不死魔僧就是一種趣味。”

再次踏入此地，看到那些俗不可耐的陳設之時，傲笑紅塵不由得就想起白雲驕霜的這一番評價，於是嘴角不禁湧起了笑意。

這評價雖嫌刻薄，但也真是貼切得很。

忽然嗅到一陣異香，濃烈得嗆入鼻腔，甚不好受。

傲笑紅塵不禁皺起眉頭：“什麼味道？”

“這是西域的塔陀香，”愁月仙子笑了一笑，含蓄地說：“西域人愛用這香來提長精神。”

傲笑紅塵領會其意，胸中頓覺一悶，本想出言諷刺一番，但想如此一來倒顯得自己不厚道了，只輕蔑地一笑，便偕同愁月仙子走進寶庭香國金碧輝煌的前庭。

血雨風生站在寶庭香國的主樓——映紅樓的第二層，挑起窗簾，自窗中窺見了已來到樓下的國色佳人以及她身邊氣宇軒昂的劍客。

果然不出白雲驕霜所料，一旦自己發出邀請，愁月仙子能拉來的也就只有傲笑紅塵而已。

一想到此，他那扶住竹簾右手就不禁顫抖起來，而原本搭在刀柄上的左手也緊握成了拳狀。

他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

說什麼“六絃結義，義薄雲天”。

誓言卻又如何？有幾個是真把這話放到心裏？

表面上都是恭恭敬敬，難道他就不知道，他們往常被背後取笑的就是他血雨風生嗎？

哈，他這次就要叫這幫人大吃一驚！

驀然間，白雲驕霜妖異動人的笑容浮現在血雨風生眼前，令他的心神不由得一蕩。

“記住，點到即止，不用做得太露骨，稍微——只要稍微給他暗示一下就夠了。”

他覺得嗓子發乾，於是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分寸，他自然曉得，血雨風生又豈是三歲孩童？

人敬我一尺，我當敬他一丈——對於一個曾經當眾羞辱於己的人，“點到即止”，哈，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到時，他會將愁月仙子這個賤婦與無忌天子所做的醜事一字不漏地都說出來！

一瞬間，劍客平靜的面容更深地映入他的眼中。

那些人不是都說傲笑紅塵內斂自持，修養很好麼？

他倒要看看，這個一向自命清高的傢伙將要露出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塔陀香的香氣愈加濃烈，這令他的精神更加振奮了。

愁月仙子和傲笑紅塵剛一踏進前廳，便見血雨風生從樓上走下，快步迎了上來。

“能得仙子繡足踏賤地，幸何如之？”

他一邊說著，一邊瞟了眼愁月仙子旁邊的傲笑紅塵，卻又笑意盈盈地對她說：“記得我當日只邀了仙子一人來小酌，可不曾曉得妳原來還帶了家仆。”

傲笑紅塵劍眉一擰，正待要發作，卻覺衣袖被愁月仙子扯了一下，便只寒著一張臉，盯著血雨風生那張嬉皮笑臉。

“你這玩笑太過分了，”愁月仙子輕輕笑道：“豪爽大方如血雨風生，該不會對兄弟吝惜一雙筷子吧？”

“哈哈，還是仙子有幽默感，知道我是在說笑。”血雨風生哈哈大笑著，便在前面引路，將兩人帶到樓上。

樓上的陳設更為富麗，其奢華程度更勝無忌天子所居的瓊樓禦宇。

面對滿席的珍饈百味，傲笑紅塵卻無心下箸——尤其是看到在另一邊談笑自若的血雨風生。

他疑心血雨風生此宴用心不良。轉念又想到有自己在此，諒他也不敢亂來。

不管發生何事，他定會保護愁月仙子周全。

但終究是有了心事，兼且覺得宴無好宴，酒過三巡，傲笑紅塵都未發過一言。

“你知我為何要擺下這酒宴嗎？”

突然聽到這聲問，傲笑紅塵轉頭，才發現是血雨風生在問他。

他心中暗道：你的心腸難道還要我來捅破嗎？

當下便勉強地說：“哦？那倒要指教了。”

“唉，”血雨風生歎了一聲，說：“其實，我讓仙子邀你過來飲宴，是為了我倆的結義情分。”

啊？

傲笑紅塵不由得疑惑了。

明明血雨風生單只邀了愁月仙子，而愁月仙子怕血雨風生居心不良才拉了自己同來。

現在，怎麼成了他讓愁月仙子來邀請自己了？

而且，還是為了結義的情分？

轉頭看向愁月仙子，卻見她向自己一笑。

血雨風生見傲笑紅塵滿面驚疑，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模樣，心中不由得大感快意。

於是斟下一杯酒，恭敬地遞到傲笑紅塵面前：

“兄弟從前多有不是，這一杯是我敬你的。還望飲過此杯後，六絃情義，一如既往。”

血雨風生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倒讓傲笑紅塵為難了。

平心而論，拋卻因為愁月仙子而產生的厭惡情緒，這血雨風生儘管品味低俗又愛裝腔作勢，但委實也算得上是一條硬漢。

要令他主動賠認不是，還真是相當難能的事情。

想起從前六絃結義，誓同生死，報效天子的知遇之恩，這一番情義確實不該因著小事而生出齟齬。

他心想：想來仙子是怕我不肯赴會，才想出這樣的主意。也罷，都怪我太固執了。既然是仙子的一番心意，我又豈有推辭之理？

傲笑紅塵心中計議已定，正待要將酒杯接過，卻聽得愁月仙子清脆悅耳的聲音：

“耶——不急。”

然後見一隻瑩白的玉手按在杯口之上。

“仙子，妳這是何意？”血雨風生儘管心下不悅，卻依舊一臉春風。

“你是主人，”愁月仙子雙睫微動，一雙笑眸分外動人：“不是該先飲為敬麼？”

這一個帶有嘲諷意味的笑容令血雨風生感到一種莫大的羞辱。

她的這番說話，不就是懷疑他在酒中動手腳嗎？

哼！血雨風生就算再不濟，也斷不至使這樣的小人步數。

當下他的臉色馬上就難看了起來，轉頭見傲笑紅塵竟也露出懷疑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更是上火。

血雨風生暗想，如不封住這賤婦的嘴，原本的計畫豈不就無法進行了麼？

於是他冷笑一聲，將酒杯收回，說：“這是自然，如不能令賓客開懷盡興，我這個東道也就做得無趣了。”

仰起脖子一飲而盡，誰知酒入喉中，竟如刀割，一陣冰涼後便是從喉間急速蔓延到頭頂的劇痛。

他的面容變得十分猙獰可怖，圓睜雙目，怒瞪著愁月仙子，卻只見那絕色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便就換上了一副驚怒交加的面孔。

“居然……居然用下毒這樣卑劣的手段！你、你真是無恥至極！”

“無恥”二字如利箭般刺中血雨風生混亂的神經。

“啊——”

他抱著頭狂吼亂叫，竟猛地一頭撞上粉壁，額角立時鮮血淋漓。

這一撞沒有令昏厥，更沒有令他的神智變得清醒，只見他身形晃了晃，又要往牆上撞去。

愁月仙子驚呼出聲，連忙掩了面。

過了一陣，卻沒有聽到預想中“砰”的一聲，這才放下手看過去。

只見血雨風生的一隻手臂被拉住了，被傲笑紅塵拉住。

“快去找解藥！”他大聲對愁月仙子說，但卻沒有看到她的動作。

“快點！不然就沒救了！”他又催促道。

“你救他作甚？”愁月仙子爭辯道：“他要害死你啊！”

傲笑紅塵心中著急：“但他還是……”話未說完，只聽見愁月仙子驚呼一聲：

“小心！”

在他急忙回頭的時候，卻只見一道白影擋在面前，同時刀光一閃，臉上濺了一片溫熱——令他驚愕的、血腥的味道。

脫力的嬌軀，軟軟地，跌落在他的懷抱之中。

蒼白的面容，蒼白的衣裙，當胸上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一切的變故都太突然，突然得，讓他毫無反應的時間。

除了驚愕，還是驚愕。

有一聲聲刺耳的狂笑塞進他的驚愕之中：

“賤婦！哈哈，哈哈！這賤婦終於死了！哈，死了！死了！死得好啊！哈哈哈……”

他緩緩抬頭，看見一個人瘋狂地揮舞著帶血的夜琴刀——一邊舞，一邊笑。

就是這個人，殺害了他最心愛的仙子；就是這個人，在侮辱他最心愛的仙子！

錚——

劍出鞘的聲音。

***

當白雲驕霜在塌上得知寶庭香國起火的消息時，連鞋也沒穿，便急急趕往觀視。

他心中明白，事情不妙。

但當他看到那烈焰沖天的景象時，還是不禁驚呆了。

高入雲霄的映紅樓浴在火海中，搖搖欲墜。

忽然撲來一股濃煙，白雲驕霜被嗆到，不由得咳了起來。

朦朧中，卻見在煙霧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

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那是葛色衣衫的劍客抱著白衣的女子，一步一步，慢慢向白雲驕霜走來。

“傲笑紅塵，她……”白雲驕霜本欲要問，但愁月仙子毫無生氣的臉、僵硬的肢體早已說明了一切。

“到底是發生何事？”

傲笑紅塵沒有回答，他只是木然地抱著愁月仙子的屍身，慢慢走著。

像是沒有看見白雲驕霜一般，從他身邊走過，又繼續，走向未知的前方。

白雲驕霜連忙轉身追問：“你要到哪里？”

還是沒有回答。

留給他的只是一個沈默的背影，一點一點融入夜色之中。

腳下的冰雪融化了。

水寒更勝冰，絲絲地滲到羅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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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5-06-19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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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傲笑紅塵抱著愁月仙子的屍身，似乎已經走了很久、很久。

從笙歌繁華走到了宇宙洪荒。

只是這一路而來都是漫漫長夜。

黎明，才是這世界最荒謬可笑的存在。

突然眼前一片暉光——是月色！

傲笑紅塵自麻木中驚醒，赫然在目前的是三個字：還月亭。

一梁一柱，一草一木，如此熟悉……

“撲”，傲笑紅塵雙膝跪下。

“仙子，我帶你回來了……”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又下起了雪，在廣袤的黑夜中紛紛揚揚，無聲無息。

月色又被黑雲遮得迷蒙。

在這個夜裏，一切都靜得出奇。

傲笑紅塵用劍刨了一個深坑，他要把愁月仙子葬在其中。

雖然他認為，只有以水晶為棺，冰雪為墳，才堪容下如許冰清玉潔的靈魂；

但如今，卻只能用他這雙染滿血腥的手，以污濁的泥土將她掩埋。

這是他可以做的，唯一能做的。

填上最後一抔土，他把劍拋到一邊，仰面躺臥在雪地上。

仿佛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了空，連看清這個世界都太費力了。

點點雪花，從看不見到越來越大，再到消失不見——人是否也是一樣？

好大的雪啊……

大得白茫茫地覆滿了整個視野。

忽然之間，茫茫雪色螺旋了起來，飛揚了起來，恍似是時舒時卷的三尺水袖。

“……這是什麼？”

他不覺輕聲問著自己。

但朦朧的意識隨即就把這個問題朦朧掉，雪色長袖將他卷起，然後眼前慢慢放大了一張絕美的容顏。

那是一張笑容，笑得冷漠，笑得悲傷。

吸引他的不是那傾城的美麗，而是那冷漠，那悲傷，叫他無法移開視線。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誘惑”。

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冷漠，又這麼悲傷呢？

沒來由地牽扯起一陣劇烈的頭痛，如同暌違許久的深遠的回憶再次毫無預警地降臨。

他明明應該記得那雙殷紅如血的眼睛，應該記得……

疼痛令他殘存的理性更加迷亂。

他只知道他不想要去記起什麼，不想……

慢慢地，刺骨的寒冷滲到肌膚之中。

***

落在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海殤君的髮冠上，羽扇上，衣衫上，儘是積集的雪片。

白色的雪，幾乎已將那身傲然的藍全然掩蓋。

他一動不動，搖扇的動作也在僵持。

血紅的眸子在半垂的眼瞼之後，冷冷注視著不遠處，欄杆的另一邊。

——在一團雪色遮掩之下，有兩個上下糾纏的人影。

他站在此，剛看完一個人的哀傷，之後又看到一個人的歡娛。

而後者，他曾經聽愁月描述過：一頭猶勝雪色的三千銀髮，一副冷若冰霜的鐵石心腸。

就是那一個人，現在就在他的注視之下，肆意展示著自己的情欲。

他知道那人是故意要做給他看的，因為他忽然見到那張美麗的臉正朝向他，露出一種含有示威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轉瞬即逝，那個人馬上又投入到欲樂之中。

他嘴角一扯，作為回報，也十分嘲諷地笑了。

把自己作踐得如同娼妓，只為得到一個人；而到了最後，不過就是一件可悲的替代品罷了。

當替代品真有那麼值得自豪嗎？還是他想讓自己豔羨一番？

笑話，這種愚蠢的事，海殤君今生不會再做第二次。

一轉身，長髮、衣衫、羽扇借著迴旋時的力度將覆於其上的冰雪抖落淨盡，重又恢復了湛然的藍。

他要離開這裏，離開那些偷窺者，離開那些戲中人。

他不要再看到這種極盡諷刺的畫面，一眼都不要。

毫不忌諱行蹤是否會被發現，有力的腳步踩得地上積雪“吱吱”作響。

——無忌天子，你是應該看下去的，因為這個結果你很滿意是不？作為始作俑者，你我都該遭天譴……

***

白雲驕霜枕著傲笑紅塵的胸膛，向天空伸出一條潔白的手臂，堪堪托著落下的霜花。

冰涼與尚自灼熱的掌心相撞的觸感，令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這場雪下得實在好，就像專門為他而設的一般。

冰天雪地，正是一場結束最佳的背景。

一翻身，左手臂彎勾起傲笑紅塵的頭，右手從背後探上，扣住他的肩膀。

傲笑紅塵的眼睛半閉著，不見往日的神采，仿佛神思早不在此身之上，又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的激情中。

白雲驕霜微微一笑，俯下頭，唇吻細描著分明的唇線，然後吸吮，再加深……

海殤君那麼快就走了啊，真可惜，沒有看到全場。

雖然明知愁月仙子之前到笑情山鄉探訪過他，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參與其中。

——本來以為，他們兩兄妹的感情早已破裂。

確實是看輕你了，海殤君。

竟然下了這麼的一著，還間接讓傲笑紅塵殺了血雨風生。

實在是一步好棋啊！

不給你一點回贈又怎能表達我挑戰的誠意呢？

臉上的笑意更深，原本攀在肩膀的右手沿著腰際順延而下。

傲笑紅塵喉頭一響，被擠壓的唇齒間迸出模糊的兩個字。

這兩個字震碎了白雲驕霜的情緒，所有的動作全部停止。

“你……你在說什麼？”

那模糊兩個字，其實他聽得分明。

“義弟……”

少了嘴唇的壓迫，那兩個字更加清晰地在傲笑紅塵的口中重複了一次。

“是……義弟嗎……”

白雲驕霜聲音低啞地重複著。

抵在傲笑紅塵胸前的手掌慢慢屈曲著手指，幾乎要抓出數道血紅的指痕。

但他不能發作，不能表現出憤怒，不能給尚隱在暗處的偷窺者偷笑的機會。

屈曲著的手指又舒展開來，連帶著同樣舒展的四肢，將身下的人包裹在其中。

貼在耳邊，向尚在混沌中的他溫柔細語：

“能這樣全然愛你的，只有我；能夠全然將你毀掉的，也只有我而已……”

[ 此貼被朧月在2005-07-09 09:44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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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5-06-19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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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當傲笑紅塵眼中重新感覺到光線的時候，第一反應的便是眼前的一片雪色。

在搜尋腦中殘存的記憶碎片時，他隱約記得在失去意識之前天上剛好在下雪，而且似乎見著了海殤君。

雖然眼前的顏色也是雪也似的白，但顯然並不是雪。

海殤君現在人不可能在方界，所以大概也只是一場夢覺而已。

撐起身來，便發覺自己原來是躺在一床錦繡之上，身下有軟墊，還有被褥，連同身上穿的睡袍，都是雪一樣的顏色。

這是一間佈置得很精雅的臥室。

八仙桌上有一套素色梅花狀的茶具，靠窗的花架上放著盆墨蘭。

僅從格調品味推斷，傲笑紅塵也大概能推知此間的主人是誰。

篤篤——輕輕的敲門聲。

“醒來了嗎？”

果不其然，是白雲驕霜的聲音。

傲笑紅塵不禁自嘲地一笑：這次竟又讓他照顧了。便翻身下床，向外說了聲：“請進。”

門外之人似乎沒有進入的意思，也不推門，只道：“我去讓下人打水來。”

不久腳步聲消失，隨後又響起另一陣腳步聲。

一個小侍推門進入，捧來水盆面巾，還有傲笑紅塵原本穿著的衣衫——已經洗熨乾淨了。

小侍服侍了傲笑紅塵梳洗更衣，便引他到了前廳。

前廳中，才見到白雲驕霜已在座上相候。

“昨夜的雪，下得很大啊。”白雲驕霜微笑著說：“我見你昏迷在地，衣衫被泥水浸透。該處離你居所也遠，恐路上受了風寒反而不好，所以自作主張把你帶回天外天，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怎會？”傲笑紅塵輕輕一笑，知道白雲驕霜為免自己難過而將具體地點有意略過：“我該謝你才是。”

白雲驕霜聞言面色一正：“知己相待，這個‘謝’就請不要再提。”隨即又是一笑：“如果你現在依然覺得心情鬱悶無法排解，不妨在天外天多盤桓數日……”

“不了。”傲笑紅塵站起身來。

“你要走了？”白雲驕霜略顯驚訝。

沒有立即回答白雲驕霜的疑問，傲笑紅塵看著窗外依然不住的飛雪，臉上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落寞。

這樣的落寞，讓白雲驕霜心中不由得一陣刺痛——一種混合了嫉妒的痛覺。

少頃，傲笑紅塵回轉頭，淡淡地笑道：

“昨天太匆忙，墓誌尚未寫上呢。”

***

一夜風雪過後，愁月仙子的墳塋上覆蓋著皚皚白雪。

正如傲笑紅塵本來所願見到的——就像是冰雪建造的墓塚一般。

玉潔冰清，至少看起來就是這般完美無暇。

經過一個晚上意識空白的沉眠，原本浮動的、茫然的情緒仿佛已經沉澱下來了許多。

他此時的心境一片寧靜，甚至他自己都在驚訝，為何可以這樣寧靜。

翩翩的雪依舊在下著，失去了主人的還月亭再無別的人跡。

傲笑紅塵下意識地按了下自己的胸口：昨日是突來的創痛迷亂了意識，以致竟讓他動手殺死血雨風生；而今，如此寧靜，那這創痛究竟還在嗎？

佳人芳塚之前豎立著一塊空白的墓碑，平整的，灰色的，靜靜地等待他來書寫一段結語。

聽得有人靠近，傲笑紅塵回過頭，見到白雲驕霜一身白衣，立在他身後。

“你也來了？”

白雲驕霜點頭，儘管臉上還是常見的優雅的笑容，但在此時此刻卻也顯得嚴肅。

“我……繞了一趟瓊樓禦宇，向天子把它討來了。”

他打開一個長形木匣，裏面躺著一柄裝飾華美的長劍。

傲笑紅塵認得，這是愁月仙子的兵器：瑟刃。

白雲驕霜輕歎了一聲，繼續說：“仙子秉性高潔，不喜見人爭鬥，更不要說是讓她與人爭鬥了。這六絃兵器，我們六人每人一件，但仙子的瑟刃一直便是寄存在天子處，從來不曾使用過。”

“記得仙子曾經說過：‘兵者，血光之喻，方界乃祥和之地，不宜與兵有涉。’”傲笑紅塵苦笑了一下：“像我這種已被江湖塵垢染污之人，永遠不能體會仙子的慈悲。”

“這不能怪你，你又何必自責呢？”白雲驕霜說著，將瑟刃遞到傲笑紅塵面前：“無論如何，仙子總是我們六絃中的一份子，即使仙子從來不曾用過瑟刃，但也是六絃身份的象徵。如今仙子赴會瑤池，瑟刃也自當隨她入土為是。”

傲笑紅塵接過瑟刃，緩緩地將青鋒自劍鞘中抽出。

三尺秋水，清光耀目。

隨後手腕一轉，身子一旋，漫天雪花隨劍光飛舞，便是灑灑落落的紅塵劍招。

袖風飄忽，衣袂飛揚，“嗤嗤”之聲接連不斷，光滑的石碑上漸漸現出了字跡：

半箏永隨花中泥，瑟刃已成忘情詩。傲笑人間風雲客，愁月從此落天地。

最後一筆書罷，劍光忽而一頓，隨後“噌”的一聲，還於劍鞘。

看著傲笑紅塵的舉動，白雲驕霜沒有出言發問。

這首詩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唯一的清暉消亡於天地，而他，將永遠被放逐在人間風雲之中。

與其說這是哀痛過後的了悟，還不如說這是傲笑紅塵已經下了的一個決心。

而這個決心，正是他所期待的。

律己甚嚴的傲笑紅塵絕對無法容忍自己殺害兄弟的罪過，只要稍加引導就可令他脫離方界而去。

海殤君設計讓傲笑紅塵殺死血雨風生，剪掉他白雲驕霜的羽翼；但傲笑紅塵的出走就會令無忌天子失去一大助力。

無忌天子以為他礙於感情不會將傲笑紅塵放出方界。

這番判斷實在是大錯特錯：白雲驕霜之所以能成為你無忌天子的眼中釘肉中刺，是因為他從來就不會感情用事。

——演戲之所以要演全套，最終目的不過是要誤導你罷了。

凝立了一陣，傲笑紅塵微笑著對白雲驕霜說：“請代我轉告天子，傲笑紅塵自知罪重，再無面目留在方界，更無顏再見天子。就此別過，勿複為念。”

“你這又是何苦呢？”白雲驕霜假意規勸道：“我剛才也說，此事錯不在你。況且天子的期待、六絃的情分，也不能挽留你嗎？”

“就是因為六絃情分猶在，所以我才決意離開。”傲笑紅塵一笑：“方界中，天子可以依仗的還有你。論才智，六絃中數你最高。有你在，我又何必擔心呢？”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再多說了，只可惜……”白雲驕霜又是輕輕一歎，隨後，微笑道：“我只望你，還記得有白雲驕霜這個知己。”

對此，傲笑紅塵只笑著，沒有再說話。

既然是肝膽相照，又何必多言呢？

儘管他愛慕的是愁月仙子，但在方界中也許只有白雲驕霜才稱得上是與他投緣的人。

然後，現在白雲驕霜成為自己作別方界的最後一人——應該說，這樣蒼天對他的一種眷顧，抑或是彌補？

也許，僅僅就是一個表示而已。

一個還不能說清任何內容的表示。

傲笑紅塵將背上的半箏劍解下，放置在愁月仙子的墓前。

劍，即是祭品；而這，將是他離開之前對伊人最後的祭奠——或者，也將是今生的最後一次：

“仙子……以後，再不能見到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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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5-06-19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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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兄長？”

海殤君有點驚訝。

只是這驚訝未免有些失於明顯，但傲笑紅塵一時之間卻未曾留意。

離開天外方界之後，傲笑紅塵才發現自己其實並不知道該走向哪里。

但既然是自我放逐、流浪，實在也不必定下個居停之所。

走出數里之後，忽然想起，也許該先把愁月仙子的死訊告知海殤君。

無論如何，海殤君總是愁月的親兄，他有權知道事情的經過。

只是海殤君常年行蹤不定，要找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記得愁月仙子曾經說過，從前她與她大哥，有一個共同居住的地方：笑情山鄉。

那裏依山傍水，風光秀美，更兼有四時花卉，一年到頭都是生氣盎然。

“儘管比不上方界，但也算得上是一處仙源呢。”

眼前，仿佛又出現了愁月仙子的笑容。

按照愁月仙子從前描述的特徵和方位，傲笑紅塵尋找了十數日，終於尋著了百花簇擁之間的一座小小莊園。

一派綠水連山，清波浩淼，無著點塵。

門前豎了一塊山石，刻著“笑情山鄉”四字。

恰是在此，他遇上了正要出門的海殤君。

“此地素來人少荒僻，兄長是如何尋到這來的？”海殤君問。

“仙子曾經告知我大概的方位……”傲笑紅塵看著周圍的水光山色，輕輕一笑：“仙源，確實一點不差呢。”

愁月從前，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吧？仙子，本就應生於仙源……

一想起愁月仙子，傲笑紅塵胸口便不由得隱隱作痛。

他來這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告訴海殤君愁月的死訊，但現在，卻反而難以啟齒了。

看到海殤君疑惑地看著自己，傲笑紅塵感到應該說點什麼。

“其實，我……”

但話說到此，他便不知該如何措辭。

是要直接將真相道出嗎？

這事實他連回想都覺得殘酷，更何況是要說出，告訴她唯一的親人知曉呢？

“唉……”

正猶豫間，就聽見海殤君的一聲歎息。

“如果吾猜得不差，兄長來此的用意吾已經明白了。”

“嗯？”這次倒是輪到傲笑紅塵疑惑了。

避開他專注的詢問的眼神，海殤君將羽扇輕輕搖著，目光卻飄了開去：

“不久之前，無忌天子已經遣人來告知，月妹的噩耗了。”略一沉吟，重又將目光收回：“兄長要說的，也就是此事吧？”

“你猜的不錯……”傲笑紅塵唇邊不覺湧起一絲苦笑：“是為兄沒有盡到保護仙子的責任。”

“你先不要說這樣自責的話。”海殤君眉頭不禁一蹙：“無忌天子派來的使者語焉不詳，吾正欲上方界弔祭月妹，順便瞭解此事的始末。既然吾兄來了，不若入內奉茶，為弟詳說一番吧。”

***

笑情山鄉之內，遠比從外面看來寬敞而深闊。

庭院中有古樹，有涼亭，也有花疇。

一段曲廊上設有漏窗，在雕花的窗櫺間隱隱透出那一邊的屋宇。

這天是個晴天，花圃上還殘著些積雪，泛著淡淡的瑩藍的光。

有嘉賓，有良朋，本來應該是個掃雪烹茶的好時節。

在亭中落座之後，海殤君站起身來沏茶。

傲笑紅塵看著他嫺熟地沖水、洗茶……

那動作，嫺熟得有如藝術。

記得在許多年之前，他們以兄弟相稱，共遊江湖。

“吾寧死，也不願作低服小。”

他所認為的低下之事，連自己沏茶都包括在內。

那份心高氣傲，至今讓傲笑紅塵記憶猶新。

一個從前從不自己沏茶的人，現在已經有著如此熟練的技術。

時間、經歷，可以改變許多本來以為難以改變的事實。

——而實際上，以海殤君往昔的自負，要令他靜心安居於一地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雖然傲笑紅塵隱隱覺得，大概與海殤君當初的不告而別有關。

但江湖人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既然海殤君不說，他也不想提起。

“……自從當日在方界一別，也許久沒見了。”

海殤君這話，傲笑紅塵聽來有種奇怪的飄渺感。

——大概是他說的時候，自己正好在出神吧。

“是啊。”傲笑紅塵略一笑，可以的話，其實他並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海殤君為傲笑紅塵斟上茶，之後就坐了下來。

“那……現在就請吾兄告訴我，月妹的死因吧。”

傲笑紅塵聞言，驀然地心中一寒。

這話說得不徐不疾，冷冷的，聽不出有一絲感情在內。

仿佛是在隨意詢問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卻不是一種對待親人之死該有的關切的聲音。

“兄長？”

見傲笑紅塵良久沒有反應，海殤君不由得出言問道。

“啊！”

傲笑紅塵恍然驚覺到自己的失神。

海殤君處事，向來就比他沈著冷靜上許多，雖然有時不免極端，但事實往往證明還是海殤君的決斷比較正確。

他這個當兄長的，又怎能懷疑起義弟的品格來了？

略整了一下思路，他吸了一口氣，終於是緩緩開口：“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在傲笑紅塵將事情大概敍說一遍之後，海殤君便鎖起雙眉，陷入沉思中。

他左手搖著羽扇，節奏既輕而緩；右手以指腹輕撫著薄胎的杯身。

傲笑紅塵知道，這是他在思考的時候慣常的動作。

忽而，羽扇一頓。

“吾覺得月妹之死，此事大有蹊蹺。”海殤君對傲笑紅塵說：“方界中爾虞我詐，吾兄選擇離開，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傲笑紅塵聞言不由得一驚：“賢弟此話何意？”

“一個月之前，愁月曾回來看我，說方界中湧動著一股暗流，恐怕會對她不利。當時吾以為她多慮了，誰知……”海殤君有意把語氣加重：“現在她果然出了事。”

“方界中會有人對仙子不利嗎？”傲笑紅塵覺得不可思議，眾所周知，愁月仙子從不與人結怨，而且她也是方界中人緣最好的人，性格又那麼溫柔可人，又怎會有人想加害於她呢？

“吾認為這是一樁陰謀。”海殤君的口氣十分篤定：“兄長難道不想查清真相，讓月妹死得不明不白嗎？”

陰謀……

這兩字響起，令傲笑紅塵覺得一股熱血湧上腦門，意識也變得有些混沌。

如果一切都是陰謀，那無論是愁月仙子的死還是血雨風生的死，都是這一樁陰謀的結果。

是誰有這樣的才智，佈下這樣的計謀？又是誰有這樣的狠毒心腸，令方界六絃自相殘殺？

他感到，能這樣做的只能是方界中人。

但他不願懷疑任何一個人，他無法懷疑那些崇敬，以及那些友誼。

所以他能夠懷疑的，就只有這事實本身。

“賢弟，你所說的不過是巧合。”他儘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作出判斷是需要證據的。”

“吾相信一定會有證據證明吾的想法。但吾要向兄長討取一物。”海殤君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如果吾沒認錯，兄長現在所背的，是月妹的瑟刃吧？”

“咦？你要瑟刃？”傲笑紅塵不能理解海殤君的用意。

“不錯，”海殤君悠然地說：“陰謀者既然以月妹為目的，必定是因為月妹知曉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因此要殺人滅口。他們定然知道瑟刃乃是月妹之物，現在吾便要以此為餌，引出幕後的陰謀者。”

傲笑紅塵聞言不語。

他能明白海殤君決意查出真相的心情：到底是同胞手足，怎能讓她枉死？

但如果能讓他選擇，他情願不知道這個真相。

真相對他而言，反而是更深的痛苦。

見傲笑紅塵默然垂首不答，海殤君不由得無聲地冷笑了一下：“當然，如若兄長捨不得讓瑟刃離身，吾也不強求。”

“唉……”

輕歎一聲，傲笑紅塵將瑟刃解下，放在桌上。

“睹物思人，益增傷感罷了。況且此劍本不屬於我，我又何來捨不得呢……”

海殤君左手執起瑟刃，右手撫過劍格上的藍色寶石，握在劍柄上，五指收攏，緩緩將劍鋒抽出——

“好劍啊……”

傲笑紅塵看到海殤君眼睫低垂，沉心觀賞著瑟刃的表情時，不覺心中一動。

他憶起從前，在愁月仙子第一次見到瑟刃的時候，她也說過同樣的話，臉上帶著幾乎一樣的表情。

“好劍啊……”

讚歎著，但臉上卻沒有一點歡喜的表示，反而似是有一縷淡淡的愁緒。

淡漠的神色，閉合的雙唇，只在尚留一線的眼角餘光中隱隱透露著心情。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覺察到自己對愁月仙子的感情。

雖然是巧合，但也是可以解釋的。

有血緣關係的兄妹，相似，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

“到此就可以了。”

傲笑紅塵一伸手，示意海殤君不必再送。

海殤君也不勉強，便停住了腳步。

“吾兄今後有何打算？”

“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傲笑紅塵擡頭向天，輕輕一笑：“何愁沒有安身立命之處？”

“珍重為要，”海殤君也是一笑：“死者已矣，兄長就不要太掛懷了。”

傲笑紅塵笑而不語：死者已矣，但若要不掛懷，談何容易？

“月妹的事，就讓吾來查清吧。”海殤君笑道，手卻將瑟刃握得更緊：

“吾不會讓真凶有逍遙法外的機會，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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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5-06-22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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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送走傲笑紅塵之後，海殤君帶著瑟刃，緩步走回笑情山鄉的庭院之中。

窗櫺上，殘雪未盡；園圃中，新花未開。

雖說梅枝上已含著蓓蕾，但到底是冬天，離和暖的春還隔著些時候。

在陽光下，海殤君審視著這柄曾經屬於愁月仙子的、名為“瑟刃”的寶劍。

這是他第一次把這劍看得仔細。

初次見到這劍的時候是在秋天，愁月帶著這劍，回笑情山鄉看望他。

“大哥，你覺得這柄劍如何呢？”當時，愁月問得興致勃勃。

“還不錯。”他只瞟了一眼，答得亦淡漠。

他無法有愁月一樣的興致，尤其當他知道，這劍本為一對的時候。

——另一柄劍，名為“半箏”。

瑟刃上有著華麗的飾紋，雲紋的間隙中透射出絲絲豪光，喻指天籟自雲間傳送。

這大概就是“瑟刃”本身的含義。

將劍抽出，劍身反映出藍幽的光，劍鋒就如世間一切寶劍一般銳利。

每當他看到劍，想到劍，第一下反應到的便是某個仲夏的日子。

那個日子，無風，無雪，卻有兩個知交好友的笑語。

“為兄最近新創了一套劍法。”

龍吟一聲，青光攀雲而上，又灑落而下。

蒼茫捭闔之間，便如黃山雲海，浩漫無邊。

只是這劍，卻無如雲海那般淡泊，那般輕盈。

三尺秋水本應是不著點塵，落落不群。

但劍的去勢卻無法是全然瀟灑的，放任的。

這其中仿佛有著一股抑鬱，身在紅塵浪裏，不得輕鬆。

“這劍法，似顯得太沈鬱了些。”

“紅塵濁世，本來就是悲苦時多，歡娛時少……”

光陰荏苒，仿佛是彈指一揮間，又仿佛已是漫漫長路，不堪回首。

如果可以醉生夢死，那許多的痛苦大概也會變得模糊，變得輕鬆吧？

但人之所以可悲，是因為他依舊沉浮於紅塵之中，是塵浪中的清醒者。

清醒者方知，那片刻的歡娛，不過是為漫長的悲苦而設。

再瀟灑、再放任的劍，終歸還是要在沈鬱中，痛並清醒著。

這就是在紅塵中的劍法……

紅塵劍法……

同樣的紅塵劍法，白髮成了青絲，葛衣變了藍袍。

沈鬱而緩慢的詩吟，似是這沈鬱而滄桑的劍法，最好的和應：

我亦飄零久……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宿昔齊名非忝竊，試看杜陵消瘦……

曾不減、夜郎潺愁……

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

千萬恨……

從君剖……

劍舞已停，身形已降，藍色的衣袂依舊飄揚，滿袖清風。

見海殤君經已站定，默然許久，愁月仙子方從外走進，款款行禮道：

“大哥……”

良久，沒聽到海殤君回應，愁月仙子不禁稍稍擡眼，思忖正背對著自己的兄長此時的心思。

話未至，卻覺一股森然寒氣直透心底。

“妳倒是，難得回來呢。”

反射性地打了個顫，愁月仙子又將羽睫垂下，抿著唇，不敢介面。

落到地上的視線看到海殤君腳步移轉，轉過了身來。

“妳來……不過是要取回這個吧？”

海殤君稍眯著眼，定睛又看了看手中鋒銳的劍鋒。

不待愁月仙子開言，便將已經還鞘的瑟刃遞到她面前。

愁月仙子將瑟刃接過，輕聲說：“謝大哥。”

她認真看著這柄“自己”的劍，玉手不由得在劍柄處一握，又擡起頭來問道：

“瑟刃是從傲笑紅塵那得來的嗎？”

“是。”

“他有說……他要去哪里嗎？”

“他說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也不怕沒有安身之所。”海殤君冷冷一笑：“無忌天子還交待妳要問什麼？不妨一次都說出來好了……”

“大哥！”

愁月仙子忽然而來的一聲喊，不但打斷了海殤君的話，還使他頗覺意外。

他不明白她究竟能有什麼情緒激動的理由，尤其是在面對自己的時候。

愁月仙子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又恢復平靜：

“這次回來，是小妹自己的主意。”

“哦？”這聲疑問包含著這樣的意思：無忌天子肯放妳自由出入嗎？

“我之前當然告訴過天子，我只說來見你，沒說別的。”愁月仙子說：“我這次回來，是有一個秘密要告知你。”

說著，原本握在劍柄上的手忽然一扣一壓，開動機括，劍柄便與劍身分離。愁月仙子自劍柄中取出一卷紙，交給海殤君。

海殤君展開紙卷一看，卻見上面寫著六個名號：吉祥天，多金叟，紫綬一品，千目王酋，智慧之星，死海一孤舟。

不明其意，他不禁眉頭一皺：“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黑榜。”愁月仙子解釋道：“黑榜共有七人，皆是被東瀛人指使的潛伏中土的奸細。一來是為了找尋東瀛失落在中土的國寶泣龍怨，二來是為他們日後入侵中土鋪路。”

“妳說黑榜上有七人……”海殤君問：“為何這上面只有六人的名號。”

愁月仙子一笑，卻笑得愴然。

“大哥可記得，我曾到過東瀛麼？”她說：“這第七人，便是小妹。”

海殤君聞言不由得一驚。

他知道愁月曾經不辭而別、東渡過海；但關於她在東瀛的一切，她又為何回到中土，他從來就沒有過問過。

他一向就只想讓她符合自己的要求：望她溫良，望她賢淑，望她高貴、自重。

但對他這個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他究竟又關心過多少——這恐怕是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問題。

“吾只道……妳是自己離開的。”

“如果我不答應一些條件，權門宗矩會放我離開嗎？黑榜中人有兩個暗號，一個是每人手中的‘紅日輪’，一個就是‘嬋娟’。‘嬋娟’便是我。權門宗矩實際上是用黑榜來監視我，假如我背離了他，他便要公開我的身份，使我無法在中土立足。”愁月仙子自嘲地一笑：“似乎我遇上的男人，總要我以自由為代價呢。”

海殤君故意低頭注視著手中的黑榜，避開愁月仙子的臉：“將黑榜與吾，是要吾查出這六人的身份嗎？”

“在這六人死盡之前，我不可露面。所以才想勸喻天子與我一道退隱。”愁月仙子說：“黑榜相聚議事之時，參加的人都改過裝，並以黑布蒙面。我目前確定的，只有白雲驕霜。如果我判斷無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吉祥天’。”

海殤君低頭不語，他在沉思著。

愁月仙子如此單獨來找他，並費盡心思希望他取回瑟刃，那黑榜之事看來無忌天子並不知曉，否則就沒必要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這事，為何不告訴無忌天子？”海殤君問道：“妳怕他嫌棄妳？”

“我並非怕他嫌棄……”愁月仙子羽睫一低，緩緩說道： “我不知天子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思，但黑榜如果在他手中，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海殤君看得出來，愁月仙子還隱瞞著一些事情。

但既然她不願說，他也不想問。

他將黑榜收入袖中，淡淡地說：“此事就包在為兄身上，放心吧。”

見愁月仙子依舊站著，卻不告辭離開，海殤君不由得問道：“月妹，還有事嗎？”

“是的。”愁月仙子淺淺一笑，自袖中抽出一長狀物。

——一柄劍，一柄與瑟刃恰成一對的劍。

一見此劍，海殤君的瞳孔猛然收縮：“半箏劍？！”

愁月仙子將半箏劍雙手托著，捧到海殤君面前。

“這劍，本不該屬於我。”她輕輕地說：“我……受之有愧……”

當日那個在白雪紛飛中無限纏綿的情景，她在旁邊，看得清晰。

她是在場的三個旁觀者之一，卻是唯一一個的既是局外者，又是局中人。

當那一聲“義弟”出口，過往所聽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通通明白了。

——這實在是，不折不扣的一段冤孽。

但她只能在旁邊看著，不能點破，不忍，也不敢。

只是在晨起之後，看到雪塚前的那一柄劍——

半箏永隨花中泥……

既成殘花，又怎值得一份錯愛，如此憐惜……

海殤君沒有接她捧上前來的劍，一拂袖，背轉身去。

“罷了，既然是人家送妳的，妳就收下又有何妨？”

冬天的風，吹動著沈默而冷漠的背影。

但愁月仙子卻隱隱感受到，在這份冷漠的傲慢背後有一種深深的孤單和絕望。

本自同源的血液令她產生了這種感覺。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讓自己又敬又畏的兄長，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瑟刃，還是交由大哥保管吧。否則，我怕天子和白雲驕霜會疑心。”

將瑟刃收起，海殤君對要離開的愁月仙子說：“過兩天，吾就離開這裏。”

“啊？”愁月仙子不由得驚訝道：“這麼快就走？”

“嗯。”海殤君說：“妳也不用再來這找吾，吾不會再回來了。”

“大哥……”愁月仙子想要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忍住了：“那，小妹告辭了。”

***

第二天，當無忌天子帶著方界老童和不死魔僧來到笑情山鄉的時候，發現此地早就人去樓空。

空餘殘雪。

而枝上白梅，尚未開放卻已全然凋零，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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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20 斷絃染秋殤1~17，22F